「這是易總您要的,關于顏心暖的調查報告,全都在這里了。」一名男子把一迭厚厚的資料擱在易朗桌面上。易朗看了那迭資料一眼,二話不說的簽了一張支票給他。
「我不希望這件事泄露半句。」
男子微笑收起支票。「當然,我們是專業的,請您放心,這件事,除了我跟易總您,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
易朗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男子一個禮貌的頷首。「如果有需要的話,請您再跟我連絡,再見了。」
男子離開了,易朗沉默的看了資料半晌,他抽了一根煙,終于緩緩取出牛皮紙袋里的數據。如果不是連晨悠反常的種種舉動,他不會沖動的找人調查顏心暖。是連晨悠無意間勾起了他的回憶,這陣子,他忽然強烈的想知道搪瓷女圭女圭過得好不好。
雖然,就算她過得不好,他也不能干涉,但他就是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想知道她目前的生活。
他拿出附在資料里的一迭照片,依戀地看著照片里巧笑倩兮的她。
那是她的婚紗照,偵探社確實很有門路,連她的婚紗照都可以弄到。
她穿起白紗是那麼的美,就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樣,她和少女時一樣的甜美可人,她的笑容令他戀戀難舍,那曾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太陽,除了她,他不曾對別的女人動過心。
他,原本是有機會擁有她的,但他沒有那麼做,成功歸來之後,他選擇了復仇,選擇跟連晨悠結婚來報復連岳宏,仇恨把一切都蒙敝了,所以他失去了擁有她的資格。而今,能堂堂正正擁著她的男人是冉衛!非樊集團的總經理,冉家唯一的繼承人,一個跟她門當戶對的男人。他看著照片里擁著她的小蠻腰,與她親密入鏡的英挺男子,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相配,他嫉妒可以擁有她的冉衛,非常、非常的嫉妒。
他曾卑鄙的想過,等他折磨夠了連晨悠,他會和她離婚,到時他會光明正大的追求他的搪瓷女圭女圭。
然而,沒等到那一天,顏心暖就閃電和冉衛結婚了,她的婚事傳來得那麼突然,叫他措手不及,他卻一點挽救的辦法都沒有,既不能叫她不要結婚,也沒有立場出現在她面前。
像她那麼純潔、善良的女孩,一定無法理解他的作為,他怎麼可以單單只為了復仇的快感就跟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結婚,又怎麼可以把一個無辜的女人綁在身邊折磨她?
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復仇,不惜毀了連晨悠的終身幸福。如果知道他做的這些事,搪瓷女圭女圭一定會很瞧不起他,也一定會唾棄他。甚至,她根本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他是那麼的渺小,又是那麼卑微,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又怎麼期望她會記得恍如過客的他?
報告里說,她的新婚生活很正常、很幸福,她天天為她的丈夫冉衛送便當,從住家步行到非樊集團去,臉上的表情是愉悅的、快樂的,還經常哼著歌,親切的對守衛微笑。
而且,她常自己上超市買菜,報告里說,冉家已辭退了幫佣,也就是說,她親自為丈夫做便當。
他真的好嫉妒冉衛能吃到她親手做的便當,雖然以前她也天天為他送便當,但那是她的女乃媽做的,她對廚藝根本一竅不通。
曾幾何時,她擁有了烹飪的手藝,還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甘之如飴的為丈夫洗手做羹湯。
他,原本可以當那個幸福品嘗她手藝的男人,是他自己讓幸福從手里溜走的,事到如今,他又能說什麼?她愛冉衛嗎?是因為愛情而跟冉衛結婚的嗎?數據里顯示,從高中到大學畢業,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冉衛是她第一個交往的男人,並在見面幾次之後就決定了婚事。
她是那麼單純,況且以冉衛各方面都極為優異的條件,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對他動心,更別說冉衛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又是她的丈夫,她怎麼會不愛冉衛?
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那種把丈夫當成唯一,對丈夫從一而終的女人,她沒有絲毫千金小姐的驕氣,跟她相處的人,都會感到如沐春風,所以她的新婚生活過得一帆風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如同他所想,報告里描述,她的婚姻生活很美滿,冉衛很呵護她,只除了在婚禮剛結束,冉衛因急事飛往國外出差,沒法陪她去度蜜月,以及她新婚後幾天出了一場重大車禍之外,一切正常。
看到她曾發生車禍,他的心揪緊了一下。
幸好報告里說,雖然她的車禍造成一人死亡,兩個人受到輕重傷,但她復原得很快,而且冉衛也很快從國外趕回來陪她。再細看下去,她發生車禍後被送往市區的聖心醫院,連晨悠當時也被送到了那兒,而且兩人發生車禍的時間點很近。也就是說,他可能在聖心醫院與顏心暖擦身而過了?說不定當他去醫院看連晨悠時,她也在聖心醫院里。
不過,那又如何?他又能做什麼?能代替她的丈夫關心她、照顧她嗎?他這個有婦之夫有什麼資格出面探望她?
事實上,他要見她並非難事,他知道她的地址,知道她的娘家在哪里,也知道非樊集團在哪里,只是,有必要嗎?他偷偷的去看她又能改變什麼?
這一生,他注定孤獨的,特別是在他生日的這一天,他感到特別孤寂,就算他擁有許多財富,內心的孤獨卻是金錢無法填滿的……
嘟嘟——他桌上的內線響起,傳來秘書的聲音。
「總裁,您夫人來電,說有重要事跟您說。」
听到秘書的話,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峰。
又是一個令他無法理解的舉動。以前連晨悠絕不會打電話來公司找他,他認為,就算她不小心昏倒在路邊,昏倒前或是醒來後都絕不會找他求救,她寧可麻煩路人甲乙丙丁,都不會願意麻煩到他。
那現在是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打來公司找他?是小家伙又發生什麼她無法處理的事嗎?
打從他默許她收留小佑開始,就是一個錯誤,他真後悔自己一時心軟答應了她。
他不耐煩的接起了電話。「什麼事?」
听到他的聲音,顏心暖微笑了。「今天過得怎麼樣?會不會很忙?」
她的問法令他更加反感。「連晨悠,講重點,我沒時間跟妳抬杠,我過得怎麼樣,妳也不需要知道。」
顏心暖在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人,講話需要這麼沖嗎?他應該知道連晨悠是無辜的吧?
「今天晚上你可以早點回來嗎?可不可以回來吃晚餐,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麼事,現在說吧。」他怎麼可能為了她而提早回去?他又不是瘋了。
顏心暖潤了潤唇。「可是……那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當面告訴你。」
他冷冷的說︰「妳要等就等吧,妳這麼做也沒有用,不管妳做什麼,我都不會跟妳離婚。還有,不要打來公司找我,不要忘了妳自己的身分,除了易夫人這個頭餃,妳什麼都不是。」
不想再跟她多說,不等她回答,他把電話掛了。
他會如她的意早點回去嗎?
當然不會。
這一晚,易朗在俱樂部的健身房待到很晚,不但在跑步機上跑了兩個鐘頭,還狂游泳,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才進家門。
夜深人靜,看樣子大家都睡了,他相信連晨悠也不會無聊到等他這麼晚。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要說什麼重要的事,對他而言,只要事關連晨悠,他都會擺在最後處理,徹底的讓她知道他的忽略。從結婚那天開始,他就清楚讓她明白她將會過怎樣的生活,如果她對往後的日子有轉好的期待,那麼她就太傻了。
他走進玄關,打開客廳的燈,卻不期然看到躺在客廳沙發里睡著的連晨悠。
長長的睫毛密密的垂著,睡得十分安詳。
看到這情形,他的眉毛揚了起來。
他冷冷的看著她,心中沒有一絲憐香惜玉的柔情。
為什要等他?為什麼要演這出為丈夫等門的戲給他看?
她以為這麼做,他就會同情她,放過她嗎?
與其現在擺低姿態,他還比較欣賞以前那個一看到他立即掉頭走開的連晨悠,而不是現在這個一看到他,漆黑的眼珠就閃耀起光彩的連晨悠,也不是車禍之後這個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恬然與滿足的連晨悠。
沒錯,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可他的弟妹呢?幼小的他們難道就不無辜嗎?如果不是連岳宏,他們可以快快樂樂的長大,現在都已經大學畢業了。他記得他的小弟很有繪畫天分,他是那麼夢想成為一名畫家,而他小妹自小對白衣天使充滿了憧憬,總說著要當為病人服務的護士。弟妹的夢是誰打碎的?是連晨悠的爸爸連岳宏一手打碎的!如今她這個罪人的女兒有什麼資格來指責他過分?
這些回憶令他的、心像被撒了一萬支針刺著,說不出來有多疼。
他又看了她一眼,視線轉到桌上的蛋糕和一桌子的菜。
那是一個生日蛋糕,還插著數字蠟燭,數字是三十,正是他的年紀,而今天……
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雖然已經過了十二點,應該不算他生日了,但這蛋糕分明是為他而準備的。
她這又是在干什麼?特地記著他的生日,為他慶生,以為這樣他就會感動流涕,從此把她當老婆看待?
這就是她要他早點回來的原因,想在下人面前,演一個賢慧的好妻子給大家看?她就跟她爸爸一樣會做戲!當初,他爸爸把連岳宏當兄弟看,什麼都跟他分享,沒想到,連岳宏卻把他爸爸公司里的機密拿出去賣,最後還聯合外人吞了他爸爸的公司,把上億的負債爛攤子留給他爸爸,逼得他爸爸只好帶家人去尋死。
這血海深仇,是區區一個蛋糕解決得了的嗎?她也想得太簡單了,他能輕易把原諒兩字說出口嗎?
他走過去,原本想不給她留情面,要把蛋糕重重的摔在地上,讓她難堪。
然而一走近,他卻被一張畫給吸引了。
緩緩拿起那張畫,他的眼楮驀地張大了。
那是一張筆工很細膩的畫,畫中的年輕人穿著汗衫,坐在鷹架下抽煙,臉頰沁著汗珠。
他震驚的看著畫,喉嚨像在瞬間結凍了,發不出聲音來,因為,畫中的人是他!
她為什麼會有這張畫?這張畫又是誰畫的?
他抬起眼看著沉睡中的她,那些她勾起的,關于搪瓷女圭女圭的回憶,瞬間涌入腦中,他的思緒瘋狂的轉動著。他想也不想的走過去,大力拍著她,心跳也加快了。「連晨悠!醒醒!連晨悠!妳醒醒!」
顏心暖睜開了眼楮,她還不習慣在有人喊她連晨悠時有反應,是因為他拍得太大力了,所以她才會醒過來。
她和幫佣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菜,但也累慘了她。
她從來沒有下過廚,雖然過程里都是幫佣在煮比較多,但她一直沒離開過廚房,幫忙洗鍋子、幫忙洗菜,很盡責的當她的二廚。
幸好明姨主動表示要替她照顧小佑,不然她可忙不過來。
雖然已經盡了她的全力,但易朗卻沒有回來吃她為他精心準備的生日大餐……
當年,他無預警離開的時候也是,套出他生日之後,她原本打算替他慶生的,他卻不告而別,她買好的生日禮物就一直放在抽屜里,現在還擱在她娘家的房間。
事隔多年,好不容易今天有機會替他過生日,他卻沒回來,她真的好失望,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你回來啦。」她坐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忍住呵欠。她到底睡了多久啊,怎麼這麼累的感覺?她是好不容易把小佑哄睡之後才又下來等易朗的,所以自己也累得睡著了。
「告訴我,這是什麼?」易朗粗魯的抓住她的臂膀,雙眸如火、疾言厲色。
顏心暖瞬了瞬眼眸,澄眸就此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是畫啊。」
他看到她畫的圖了啊,他會這麼著急,她能想成這表示他沒有忘記那段在工地打工的日子嗎?
她突然感到一陣放心,因為她真怕,真怕那段美好的日子只是她一個人的記憶,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會不會當她告訴他,她是顏心暖時,他會問她,顏心暖是誰?如果這樣,她一定會難過死的。
「我知道是畫,我有眼楮,我會看!」易朗完全失去了耐性,他的喉嚨緊繃而干澀。「我要知道,這是誰畫的?哪里來的?怎麼會在這里?!」
他越問越大聲,到後來,簡直是用低吼。
顏心暖好氣又好笑,她都不知道,原來他脾氣那麼壞。她看過他打那些要欺負她的不良少年,打時狠勁十足,暴戾又嗜血。但他從沒對她凶過,她不知道他凶起來這麼可怕,連晨悠一直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嗎?真的好可憐。
「妳還不說?」他死死的瞪視著她,眼底有股燃燒的火焰,那火焰嚇人的強烈,似乎可以燒毀一切!
不知為何,他的粗暴卻令顏心暖感到無比安心,她溫柔的看著他,希望用眼楮傳達給他某種訊息,某種屬于易朗和顏心暖才知道的訊息。
「如果我告訴你,是我畫的,你會相信嗎?」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心跳跟著加速。
如果他不相信,她要怎麼辦?
就在兩人四目交會間,她思緒飛快的轉著。
不要緊,她會讓他相信的,他們有那麼多共同的回憶,她會一件一件說給他听,證明她真的是顏心暖。
「妳會畫畫?」听到她的回答,易朗的呼吸也急促了,他盯著她。「好!就算妳會畫畫,妳又怎麼畫得出這個背景來?妳怎麼會知道?」在這世上,有個女孩很會畫畫,她家世優異,會跳芭蕾,熱愛植物,單純善良,對他一古腦的付出,而他什麼也沒能給她。
那個女孩,深藏在他心底,一直在他心底……
「這說來話長,你先冷靜下來,我慢慢說給你听。」她輕聲安撫著他。
他的激動遠超過她的想象,她本來想,只要他記得她,她就很高興了,然後她會慢慢勸他忘了仇恨,不要再折磨連晨悠,也不要再折磨他自己。
沒想到,他竟然對她的畫反應這麼大,這真的出乎她的想象,不過,她也因此而感到無比喜悅。
「我沒辦法冷靜,妳快點說吧!」看著她,他的情緒波動不已。
顏心暖潤了潤嘴唇。「首先,我要祝你生日快樂。這句話,遲了好多年,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晚了八年……」
她停了下來,注視著他的反應,生怕他以為連晨悠瘋了,所以胡言亂語。
「連晨悠——」他震驚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八年前,正是他失去所有家人,被迫休學,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根本就還沒找上她進行復仇計劃,也根本不認識她,她何來的八年之說?
「八年前,我認識妳嗎?」他僵硬的看著她。
她要說什麼?她到底要對他說什麼?
「是的,你認識我,不過,不是認識連晨悠,而是我。」她深深的看著他。
「易朗,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件一開始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
「我不是連晨悠,我是顏、心、暖。」她潤了潤嘴唇,深深地看著他。「你還記得顏心暖這個名字嗎?」
不等他有所回答,她幽幽一嘆,「如果不記得的話,你一向是叫我——搪瓷女圭女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