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過……借過!對不起!借過好嗎?」
拍完照、月兌下畢業生禮服,袁媚俐嚷嚷著沖進化妝間,迅速將一早就準備好的衣服換上。
短短五分鐘的時間,她便走出化妝間,已經換上削肩毛衣和英格蘭短裙,還上了簡單淡雅的彩妝。
洋溢著清新活潑的氣息,袁媚俐往學校大門奔去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男同學的目光。
「媚俐,妳的畢業證書還沒拿!」
後方傳來一聲叫喚,她卻頭也不回的揮揮手說︰「妳先幫我收起來!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媚俐──」
「拜托啦!再見。」
跳上父母親送的畢業禮物,袁媚俐用力踩下油門,一輛剛出廠的銀狐灰跑車便以時速一百二十直奔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自從十八歲考到駕照開始,她最愛的就是開著跑車在寬廣無人的馬路上奔馳,讓心情全然放松,然後讓搖賓音樂充斥整個車內,讓自己的情緒全然釋放。
這輛銀狐灰的跑車擁有媲美賽車等級的競速感和最流線的造形,听說價值不菲,不過以她愛打混又不喜歡讀書的個性,能在讀完高中後順利考上國立大學,還能ALL
PASS安全畢業,這對爸媽來說簡直是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所以他們高興得送給她這輛跑車作為禮物。
今天,她就要用這輛車去接剛在美國修完雙博士、載譽歸國的袁在昕。
心情愈緊張,車速就愈快,風颼颼的刮在她的臉上,眼前的景象因為車速而變得模糊,漸漸清晰的反而是腦海里片片段段的回憶……
袁在昕的身影和表情,在她的記憶中一直不曾褪去,她永遠記得十歲那年送他出國時的畫面。
時間在轉瞬間流逝,很多事情不見得能夠記得清楚,但對于袁在昕的一切,她卻無法忘記。
從她懂事以來,就常常惹怒袁在昕,常常在他背後搞鬼,只為了獲得眾人的關注,每每看他怒意奔騰、恨不得掐死她卻又動不了手的表情,她就忍不住躲回房里痛快的大笑。
小時候,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老要激怒他,長大之後,她曾試著分析那種感覺,但是每當答案呼之欲出時,她便立刻打亂思緒,不肯承認那真實而令她害怕的答案。
不論如何,她就快要見到袁在昕了!
終于抵達機場前的停車場,她用食指指尖輕輕勾出掛在頸項的鏈子,打開半圓的墜子,里面是袁在昕難得的笑臉。
十二年前,她特地買了一條類似的項鏈送給袁在昕,希望他能睹物思人,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當時的行為似乎太過愚蠢,因為說不定他根本不想記得她……
入境大廳中,袁媚俐不停地看著腕表。
應該沒錯啊!爸媽跟她說的是這個時間,而她也準時到達,怎麼現在還不見他的身影?還是多年不見,他變得太多,她認不出來……
不可能的,她不會認不出袁在昕的,他在她的心里就像是磨滅不去的烙痕,她早就將他的五官烙印在腦海中了。
她低下頭,再一次打開項鏈墜子,看著袁在昕輪廓鮮明的五官。她怎麼忘得了他呢……
「媚俐……」
一道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袁媚俐乍然抬頭,只是一眼,她立刻認出了對方。
他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那張稚氣的臉龐變得成熟,明亮眼眸中添加了精銳以及神秘感……他還長高了,整整高出她兩個頭的高度,給人些許的壓迫感。
她深吸了一口氣,笑容漸漸在她的唇邊漾開。
「你終于回來了……哥……」她艱澀的喊著他。不知為何,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
多年不見,她無法形容自己對他的想念。她曾經在考完高中的那年去過美國,但他那時正忙于準備碩士學業,所以只和她匆匆見過一面,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就懷抱著遺憾和父母親回到台灣。
也大概因為如仳,往後的每一年,父母親提議到美國看袁在昕時,她都會故意和同學相約去旅游,而不肯一同前往。她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但那些堅持全在這一刻消失殆盡了。
她真的很想他!這樣的想念日積月累,直到這一刻見著他,那些想念全部潰堤的涌上了心頭。
「妳長大了,媚俐。」他揉了揉她的頭。
和袁媚俐內心的激昂澎湃相比,袁在昕顯得自在而輕松多了。
「時間會讓人成長的,你也變了很多。」她又吸了一口氣,看見他手上拎著大大小小的行李。
「多少會有改變。」他聳了聳肩。
「你帶了好多行李,要不要找人幫忙……」她主動想幫他拎行李。
「不用了,這些行李不只是我的,還有顏韻的。」說著,他轉頭,看見身後漸漸走近的女人,臉上泛出了笑意,「她來了。」
「顏韻?」輕擰秀眉,袁媚俐看著翩然走近的身影。
一頭長而卷的大波浪頭發披散在肩後,幾綹發絲垂在胸前,更顯得柔媚動人,那一步步前進的款款風姿,更加讓人感受到她獨特的女人魅力;連身的深咖啡色衣裙包裹著玲瓏誘人的身子,最讓人無法忽略的是她和善溫柔的笑意。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女人,當然也包括袁在昕。
看見顏韻逐步走至他們面前,袁媚俐的面龐漸漸轉為僵硬,沒有了方才面對袁在昕時的笑容。
女人之間都會彼此較量,尤其是還稱不上是女人的袁媚俐,她打量著顏韻,再低頭看看自己稍嫌稚氣的裝扮,神色顯得更加黯淡。不需要比較了,她根本比不上眼前時髦摩登又性感的女人。
「晚了點才出來,因為顏韻暈機,所以我們在休息室休息了一會兒。」袁在昕微笑著解釋。
袁媚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個叫顏韻的女人一眼……
因為這個女人暈機,因為這個女人不舒服,所以教她一個人像傻瓜似的在這里苦苦等候了近半個小時?他可知道向來只有她袁媚俐讓人等,從沒有人敢讓她等待嗎?
反剪在身後的十只手指交纏又松開,袁媚俐的唇瓣仍掛著笑,卻冷淡了許多。事實上她已經不開心了。
「她是……」她挑了挑秀氣的眉。
「哦!苞妳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顏韻,韻,這是我妹妹媚俐。」
「魅力?很有趣的名字。」顏韻友誼的伸出手,臉上掛著笑容。
「有趣嗎?我可是一點都不覺得有趣!」袁媚俐一揮手,「啪」的一聲打捧顏韻的手,絲毫不客氣的回應她的話。
「呃……在昕……」顏韻錯愕的望了袁在昕一眼。
「是嬌媚的媚,伶俐的俐。韻,妳別介意,她就是小孩子脾氣,一會兒就沒事了。」
袁在昕摟了摟顏韻的肩。
這一切看在袁媚俐的眼中,更是讓她極不是滋味,這算什麼?在她面前示威嗎?什麼是她就是小孩子脾氣?十二年了,她早就不是十二年前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了!
「是啊!我孩子氣,在你的眼里,我一直是個十歲長不大的孩子!」她咧著嘴笑道,讓人看不出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媚俐,妳還是這麼伶牙俐齒,听爸媽說,妳嚇跑了不少男孩子。」
以袁家在商界的名聲和勢力,多少名門望族想來攀親戚,知道袁家還有個千金,自然有不少人想將家里的公子哥介紹給她認識,只是他們不曉得她這個袁家千金只是個冒牌貨,娶了恐怕也要不到什麼好處;更何況她早已經心有所屬,又有誰知道她的心事……
「是他們臉皮不夠厚,給他們幾根軟釘子踫就吃不消了。」她聳了聳肩,「不曉得顏韻姊給了『哥哥』你幾根釘子踫?」
「她不會給我釘子踫,太難追的女人我也沒興趣。」袁在昕笑道。
說實在的,以他一個小留學生,國中才出國讀書已經嫌晚了,還得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所有的課業,就學期間甚至還得進入袁氏在國外的投資公司實習,他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談什麼戀愛。
他曾經追求過幾個條件不錯的女人,但是,大部分不是大小姐脾氣,就是希望他能一天到晚陪著她們談情說愛,再不就翻臉不認人,他著實沒工夫應付。
會和顏韻在一塊兒,是因為她最貼心,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也最溫柔善體人意,她讓他覺得沒有負擔,幾年下來,他便決定和她在一起。如果真要問他對顏韻有沒有所謂的愛情,他只能說顏韻是個好女人,值得娶回家,其余的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那顏韻姊似乎也太好追求了!小心喔!顏韻姊,愈容易到手就愈不知道珍惜。」袁媚俐滿臉帶笑的說,其實嘲諷意味十足。
但見她又笑又眨眼的俏模樣,誰也無法對她生氣。
看在袁在昕的眼里,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她的腦袋里從未有過「善意」的念,當她語氣不饒人時,腦子里自然已經演練出一整套整人的方法來了。
看樣子,十二年前他對她小心翼翼,十二年後,他還是一樣要步步為營。
「是這樣嗎?在昕。」顏韻的唇瓣漾起笑意,望向袁在昕。
顏韻倒是聰明,直接將問題丟給袁在昕,當他緊緊摟著她的肩,給她一記自信十足的微笑時,便同時給予了她最大的信心。
「有妳這麼好的女人在身邊,我自然會好好珍惜。」他說道。
「呵呵!看你們感情這麼好,大概沒幾個人敢拆散你們了!」袁媚俐呵呵一笑,將原本拎在手中的行李往地上一放,轉過身便往大門走去。
背著袁在昕和顏韻,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她的眉頭輕鎖著,心里溢滿了苦澀。
她有些難過,卻不完全明白自己究竟在難過什麼,但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顏韻的出現,是顏韻讓她的心情像是從雲端墜落一般,彷佛擁有了十多年的東西被人奪走了……而她必須重新去搶回來……
她是怎麼了?顏韻是袁在昕的未婚妻啊!而她這個在袁在昕眼中的「惡魔妹妹」,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走出冷氣充斥的入境大廳,她這才發現眼眶泛起微微的濕熱感,是淚水嗎?應該是霧氣吧……
一樣激昂搖賓的美式音樂,一樣的銀狐灰跑車,一樣超快的 車速度,不一樣的卻是開車時的心情。
袁媚俐幾乎讓車速發揮到了極限,讓強勁的風吹干眼中的淚。她的心情很不平靜,情緒起起伏伏的,讓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開快車對她來說,原是一件消除壓力、讓心情暢快飛揚的消遣,現在卻成為她發泄怒氣的唯一管道。
「開慢一點!媚俐。」
袁在昕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卻因為听見他的話而故意踩下加速器,讓風呼呼的聲音吹走他的勸戒聲。
看見顏韻因為暈機再加上袁媚俐發狂般開快車而臉色蒼白的模樣,袁在昕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要求袁媚俐放慢車速,無奈方向盤是袁媚俐在掌控,每當他一替顏韻求情,或是告誡袁媚俐不許再加快車速時,她就會故意將車速加快,要不就將車子開往顛簸的道路上,讓顏韻更加難受。
最後,他索性抱住顏韻,心想,一切等到達目的地之後,再和她把帳一次算清。
煞車聲刺耳的響起,跑車停進車庫中,袁媚俐迅速跳下車,兩手環抱在胸口,身子則靠坐在車蓋上,睨看著緩緩下車的「親親大哥」和「親親大嫂」。
「呵呵!我的開車技術還不賴吧?」她漾著笑,看著袁在昕扶著顏韻下車;顏韻滿臉蒼白,袁在昕則是強忍著怒意,冷冷的盯視著她。
「妳就站在這里別走,待會兒我有話跟妳說。」袁在昕冷硬的說著,然後摟了摟顏韻的肩。
「大少爺、小姐,你們回來啦!」福管家一見他們到家,高興而恭敬的迎出來。
「福管家,先幫我帶顏小姐進屋內,記得替她倒杯熱茶,我有話跟媚俐說,待會再進屋。」
「是,少爺。顏小姐,請跟我來。」
袁在昕給了顏韻一個安撫而溫柔的眼神,看著福管家帶著人進屋後,他才走到袁媚俐面前,直直的盯視著她。
「我的『好大哥』,真沒想到你對『嫂子』這麼溫柔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你給過我一次好臉色看呢!」她仰起下顎,發現他因為她的話而氣得雙頰微紅。
「我跟妳說過,顏韻剛下飛機,身體不舒服,還不只一次警告妳,叫妳別把車開得那麼快,妳完全沒听見嗎?」
「听是听見了──」她一抿唇,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不過,為什麼我要照你的話做?」
「顏韻第一次和妳見面,她惹到妳什麼了?從小到大妳就愛跟我作對,惹我生氣,有什麼不高興,妳大可以沖著我來,為什麼偏要針對顏韻?」他壓抑著怒氣質問。
他不明白,都這麼多年不見了,她還是不能學著成熟一點、乖巧一點嗎?難道在他回家的第一天,就要惹得他發怒,逼得他和她翻臉嗎?
「我沒有針對誰,我只做自己高興的事情。一直以來我就是喜歡開快車,更不喜歡有人嘮嘮叨叨的在旁邊唆,誰教你一上車就嫌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我才要問你,你到底是在不滿意什麼?」
她驕傲得像只孔雀般睨視著他,面對他彷佛燃燒著火焰的凶惡眼神時,她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和他對峙。
他真的變了,不只是外表,更是從內在散發出狂霸之氣,變得不容許任何人反抗,不容許任何不順心意的事情,彷佛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任何人都不得反駁。
袁在昕的眉心輕擰著,那模樣就像一只隨時會殺了獵物的獅子般,讓人感到畏懼。
袁媚俐向後挪了兩步,卻沒有逃離的空間了,因為她被車子抵擋住,只能強忍住彷徨,腦子里不停的想著各式各樣的法子,試著尋求出路。
就在她打算側身逃月兌時,袁在昕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圖,一伸手就擋住了她。
「我要妳待會兒進屋向顏韻道歉。」
「我不要!」她猛地搖頭。
道歉?在她袁媚俐的字典里,是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的。
「是妳的錯,所以妳必須道歉。」
「我沒有錯!說什麼我都不會道歉!」她倔強的說。
「妳沒有其它的選擇,否則我絕不會原諒妳!」他抬眸,目光冷厲,就這樣無情的瞅瞪著她。
「你休想!休想我向她道歉!她算什麼?只是一個想攀權附貴的女人罷了!這種女人台灣多的是,你何必那麼在意?又為什麼要我向她低頭?袁在昕,你休想要我向那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女人道歉!你休想!」她大聲的嚷嚷,看著他強硬而逼迫的眼神時,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但她絕不可能順著他的意思去向顏韻道歉。
「第一,顏韻不是什麼攀權附貴的女人;第二,她即將成為我的未婚妻,也就是妳的大嫂;第三,要別人尊敬妳,就要先懂得怎麼尊重別人!」
「不!她沒那個資格!」她用力的搖頭,想沖過他阻擋的手臂,離開車庫。
第一回合,她認輸了!她說不過袁在昕,更無法直視他那雙咄咄逼人的眼,她必須逃離這里,逃離他那炙人的視線。
「不進去道歉,妳就別想走。」他用力拽住了她,力氣之大,幾乎要扭斷了她的手臂。
她害怕而畏懼的回眸看他,覺得他變得好可怕,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讓她騎在頭上、放肆撒野的袁在昕,而他所說的話和行為,在在傷害了她的心。
「放手,好痛……」她哽咽的說,奮力掙扎著,卻無法擺月兌他的力道。
「我要妳進去道歉!」他仍執著于自己所要的結果,無視于她已經泛紅的眼眶。
「放手!我要你放手听見沒有?袁在昕,你這個惡劣的混蛋!為什麼要我道歉?我一點錯都沒有!錯的是你……一切的錯都是你……」
她想到自己連畢業證書都來不及拿就沖出校門,想到自己興匆匆的在機場等候,想到他摟著顏韻的柔情,想到他對她的冷酷殘忍……她突然恨不得自己在這一刻死掉,帶著對他遣麼多年的思念一起赴死……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蠢?還蠢了這麼多年,一心一意等待他回國,原來他回國是為了折磨她、欺負她,盡情的貶損她的尊嚴,她真的覺得自己好蠢!
低頭看著他因憤怒而暴出青筋的手臂,她想也不想的低下頭,狠狠的咬下去,狽狠的咬著……直到嘗到血腥的滋味……
「該死而無可救藥的妳!」
冷硬的聲音後,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的臉頰一陣刺痛,熱辣辣的感覺令她震驚而手足無措。
他居然動手打她?他居然為了顏韻那個女人而打她……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什麼是「恨」,她開始恨袁在昕,恨他,恨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