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聖，一起去吃東西好不好？肚子有點餓。」

因為張佳真這句話，兩人放學後到了學校附近的復合式面包店，張佳真喜歡那里的面包，凱聖則是獨鍾女乃茶。

點了東西之後，她們在窗邊找了位子坐下，窗外陽光仍盛，但室內冷氣充足，感覺十分涼爽。

兩人面對面，凱聖被張佳真看得有點不自在，「你不要這樣看我！」

「我現在對你很有興趣。」

「別鬧了啦。」

「你最近很怪喔。」張佳真笑嘻嘻的，「老實招來，是不是跟感惰有關？」

猛然听到正解，凱聖心中突的一跳，「怎、怎麼突然這樣問。」

「我只是沒說，你還真以為我不知道啊。」雖然凱聖一直是滿鴕鳥的，但這次也鴕鳥得太厲害了吧！「我的眼楮可不是只有終點線而已喔。」

凱聖輕嘆一聲，將臉埋進掌心。

兩個星期，她足足過了兩個星期不敢直視孔郡書的日子。

她其實很想確定他究竟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但每次一四目相對，她的、心髒就開始不听使喚，結果是只好快快別開眼。

無法保持現狀，但也無法突破現狀。

這算……喜歡吧？

不太確定，但那種感覺絕對不是討厭。

除了有類似經驗的輝煌之外，她不敢跟任何人提，但就在前幾日，輝煌臨時被抓飛前往倫敦，於是，她連可以聊這件事情的人都沒有，悶極的時候，也不過就是跟官仲儀去看電影。

「佳真，我……真的滿煩的。」

「有什麼好煩的，我覺得他人不錯啊。」張佳真咬了一口面包，「外型好，將來有期待性，連我們那個精明的會計江商銘也說他不錯，還有什麼要考慮？」

是……不錯啦，只是，真的很怪。

她看到孔郡書會不好意思，但萬一孔郡書對她不是這樣的感覺呢？這陣子她老是因為這樣想東想西的，整個人神經變得好緊繃。

照輝煌的說法是她心動了。

即使不想承認，即使還沒準備好，但就是心動了。

「可是，」凱聖吶吶的開口，」」樣的轉變好像太大了。」

「愛情哪有準則可言啊，什麼都照規矩來的話，大家都不要談戀愛了。」完全沒談過戀愛的張佳真，用過來人的語氣告訴她，「反正呢，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兩情相悅不就夠了？」

「你覺得他喜歡我？」他們四年來都是朋友關系，沒道理突然問兩人都有所改變。

「覺得？這太明顯了好不好？」

明顯嗎？

可是輝煌力勸她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像輝煌那樣艷驚四座的美女，講起單戀的告白都會這麼痛苦，那麼她是應該提起勇氣冒險，還是記取教訓讓一切順其自然……即使她很明白這兩個星期來她與孔郡書之間是多麼的不自然。

她為什麼要突然間喜歡自己的朋友呢？

那感覺真的很糟哎。

「我……我再想想好了。」凱聖蹙起秀眉，小臉上盡是煩惱，「我不想因為一時沖動，而讓大家尷尬。」

張佳真噗吃一笑，「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喔。」

「你還說！！」她問著聲音，「我是真的很困擾，而且除了覺得他變得不像他之外，也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陳子奕真的算是黑馬對不對？」

凱聖睜大明眸，「陳子奕？」他是打哪冒出來的？

沒發現她的驚訝，張佳真自顧的說著，「以前那麼多人喜歡你，從不見你煩惱過什麼，我還以為你在考上大學前不打算談戀愛呢，沒想到陳子奕的告白居然讓你動搖了。」

陳子奕……喔，對了，陳子奕有跟她告白，可是她最近兩個星期都在想著「情侶默契大考驗」的事情，所以……等等，那麼，她跟張佳真說了半天，男主角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嘛。

「你干麼突然笑得這麼詭異啊？」

「沒什麼。」凱聖微微一笑，「只是覺得很好玩而已。」

她好不容易說出口的，沒想到她喜歡上孔郡書這件事情仍舊是個秘密。

雖然有點烏龍，但也沒有勇氣再說一次了，暫時就先這樣吧。

「因為陳子奕的關系嗎？」

她笑著點了點頭，「嗯哼。」基本上也算啦。

對陳子奕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並不是因為無法接受他的、心意，而是她一直忘了給他回覆。

他會以為她在考慮，這種心懸著什麼的感覺她現在很了解，所以她得盡快告訴他對不起才行。

至於她突然間情生意動的那個人……

他們認識這麼久了，如果連張佳真都發現她的別扭，孔郡書當然沒有道理不知道。

他會怎麼看呢？

直到現在，凱聖才發現，以前常常在一起的他們，這次居然隔了兩個星期都沒有獨處地時機……

「對了，凱聖，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凱聖微覺奇怪，粗枝大葉的張佳真居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你先告訴我是什麼事？」

「你不是有個室友在卡農書館工作嗎？叫官仲儀的那個，你可不可以幫我約他？」張佳真瞼上突然出現夢幻表情，「我覺得他真的是我的理想典型耶，如果不積極一點，我怕我緩　悔，你覺得呢？」

嗯，話題突然間的大轉彎，凱聖覺得……被打敗了。

＊＊＊

兩個原本很接近的人，可以將彼此的距離拉到多遠？

結論是潛能無限大。

凱聖知道孔郡書對於她的態度很不高興，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別扭的情況就這樣一直下來。

周三下午的社團時間，凱聖抱著大批壓花素材，原本是要去社團教室，但就在經過走廊時，沒有道理的停了下來，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原因，只不過，想透透氣而已。

快十月了，天氣怎麼還這樣熱？

原本她以為自然組二年級最難熬的是功課，沒想到卻是驟變的人際關系，她很想做點什麼，但輝煌那堪稱經典的歷史教訓又讓她卻步……咦？花圃旁邊的那個人影……他怎麼會在這？

突然，一罐飲料遞到她面前。

「請你。」

凱聖正專注看著花圃旁的人，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忍不住「啊」了一聲。

「是我，是我。」來人連忙表明身分，「江商銘。」

「你？」待看清楚後，仍搗著胸口，「你不要突然這樣，嚇了我一跳。」

「你才嚇了我一跳，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語畢，視線朝著她剛才發怔的方向望過去，待辨識清楚後，忍不住調侃她，「孔郡書需要這樣偷偷看嗎？」

「我、我才不是。」

「喔，那你在看什麼？」操場上練棒球打籃球的都有，但他知道，凱聖對球類一竅不通，「難道是跟他說話的那個女生？」

「覺得有點面熟。」望著那兩個相談甚歡的人，她絲毫沒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點酸。

「她叫吳沁琪。」江商銘說︰「你見過她，剛開學時你不是拿了名單來學生會嗎，當時她也在里面，是新生入學代表。」

經他這麼一提，凱聖也想起來了，沒錯，就是那個女孩子。

那天她跟陳子奕一起進入學生會時，孔郡書跟吳沁琪就在落地窗邊……他們怎麼一天到晚都在聊天？

還有，這天氣為什麼這麼熱？

一點風都沒有，好悶。

「他們跟同一個老師學油畫，雖然一個星期只見兩次面，但前前後後兩、三年的時間，所以交情算是不錯。」

交情……不錯？

不錯的定義在哪里？

她知道這三個星期來自己躲孔郡書躲得厲害，可是若是以前，他一定會主動找她的，難道、難道……

「凱聖，你沒事吧？」

「我？」她什麼也沒做啊。

「你拳頭握得好緊。」

凱聖怔了怔，松開了握緊的手，「謝謝，我沒事。」

「老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為……呃，也許會策劃一些新的活動也說不定，反正不會丟學生會的臉就對了。」

乍听之下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凱聖旋即知道江商銘話題急轉的緣故——花圃旁那雙人影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二樓。

走廊上只有他們四個，無處可躲，此刻再低下頭來未免有點奇怪，凱聖只好強迫自己迎向孔郡書的眼神。

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

他那種表情，她再也熟悉不過，一定有什麼事情讓他很高興才會這樣。

「江學長。」吳沁琪的聲音打破了沒人開口的尷尬，「你不是社會組的嗎？怎麼會來這邊？」

〔你這個一年級的都跑來了，我這個二年生為什麼不能出現？」

「我跟孔學長一起過來的啊。」她笑了笑，「這是韓學姊對不對？我們之前在學生會見過一次。」

凱聖笑了笑，算是招呼。

「學姊好靜喔。」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可以跟陌生人嘻嘻哈哈？」孔郡書黑湛的眼神滲出一抹笑，「沒事快點滾吧。」

「好啦好啦，反正我只是過來問你這件事情的，你答應了就好。」吳沁琪一瞼高興，「走嘍，拜拜。」

「呃，那個，」凱聖彎腰抱起剛放在欄桿邊的壓花素材，「你們聊吧，我要回社團了。」

孔郡書靠近她，伸出手——以前不管她手上有什麼東西，只要他在，他總會很自然的接過，凱聖也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沒想到現在她居然遲疑了，想到他眼中的神采以及吳沁琪那燦爛的笑，她就想離他遠一點。

「不用了。」她站起身，「一些花而已，我還拿得動。」

孔郡書眯起眼楮，似乎是在確定自己所听到的，「你要鬧別扭到哪時候？」

「我哪有。」

「明明就有。」他硬是將她手上的東西抱過，「你這一陣子到底在不高興什麼啊？」

凱聖又將花材搶回來，「我沒有。」

「你有沒有事我會看不出來？」

他當然發現她這陣子有些不對，不，簡直是不對到了極點，但也因為了解她的牛角不鑽個十天半個月不會出來，所以即使對於她老是避開自己的行為非常不滿，他還是捺著性子不去勉強她，但她現在居然跟他說「不用了」。

不、用、了？

什麼東西不用了？不用他的關、心？還是不用他的感情？

看著凱聖略顯吃力的背影，突然間拿不準該追上去，還是站在原地……若要追上去，他以什麼身分去追，但留在原地的話，凱聖會不會鑽到一個他拉不回來的地方？

微一猶豫，她便走遠了。

江商銘涼涼的說︰「保護公主不見得能得到公主，你說對不對？」

孔郡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少說風涼話。」

「我只是說出事實，凱聖是晚熟，但不管怎麼樣，總也十七歲了，如果說有喜歡的人一點也不奇怪。」看著凱聖消失在轉角處，江商銘笑了笑，「如果喜歡的人只把自己當哥哥，是我的話一定吐血而亡了，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你到現在還能堅強的活著，加油。」

「去你的。」

＃＃＃

下課時間，校園照例是喧鬧的，尤其十一月初就要舉行運動會，準備時間只剩下一個月，浮躁程度更甚平常。

大家吵吵鬧鬧搶著參加簡單的項目，同時，也推拒過於勞累的項目，例如︰五千公尺。

這種東西跑完絕對不成人形的，沒有把握，不要亂測試自己的能力，萬一跑最後一名，便在毒口學生中遺臭萬年。

「孔郡書，今年參加什麼項目？」在田徑隊是主要棒次，在班上則是擔任體育股長的張佳真拿著名單走過來，「一百？兩百？還是一百跟兩百？」

孔郡書懶洋洋的，「陶法易跟謝永隅不是田徑隊的嗎？」

「可是你跑得比他們快。」

「我沒空。」

「一百公尺而已，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啦。」張佳真哀求著，「你總不希望看到自己班上什麼都最後一名吧？」

孔郡書沒有回答，但他唇畔的淡笑卻很明顯的告訴她︰他並不介意。

就在這個時候，班上號稱打听王的三十八號同學無預警的突然從旁邊冒出，「要交選手的名單啊？」

罷剛遭受到挫敗的張佳真一臉無奈，「嗯。」

三十八號就著她的手看名單，唔唔唔的半天，咦了一聲，「韓凱聖要參加男女混合四百接力？」

選手名單刷的一下被孔郡書抽走，四百的地方的的確確寫著她的名字，而且是她的筆跡。

孔郡書拿著名單，「五十公尺可以跑上二十秒，這樣也要參加？」這小妮子在搞什麼啊？她根本就不會跑啊！

「我們班只有五個女生，瑞玲跟宛秀不想跑，淑雲身體不好，她說想參加，那當然剛剛好，我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張佳真笑，「而且我覺得凱聖這次真的超努力的。」

「沒事這麼努力干麼？」

「少女情懷嘛。」張佳真嘻嘻一笑，「陳子奕的體育那麼好，凱聖當然不能差太多啊、」

孔郡書揚起眉，「我不覺得凱聖喜歡他。」

他相信聖瑪莉有一半以上的人知道陳子奕喜歡韓凱聖，但也相信大家的眼楮都沒有壞。

陳子奕在捷運站等她一起上課，她隔天就改搭公車，他要送她回家，她則繞去室友工作的卡農書館說要找資料，沒那樣早回去，自從送花讓有花粉癥的她噴嚏不斷之後，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送她任何東西。

凱聖對陳子奕的殷勤，根本就是能辭則辭，能拒則拒，這樣也算喜歡？

「那是你覺得，又不是凱聖說的。」張佳真露出莫測高深的笑，「你跟她最近好像處不太好，所以才不知道。」

孔郡書眯起眼，感覺有點危險，「她親口跟你說的？」

她露出「那當然」的表情，「大概十天前吧，我們在學校附近的那家復合式面包店吃東西，我問她最近是不是在煩惱感情的事，她說是，一下結巴，一下臉紅，看得出來她是動感情了，只是沒把握改變現狀會比維持現狀好。」

孔郡書心中一下打翻了許多瓶瓶罐罐。

鮑主……真的跑掉了嗎？

他突然間想起第一次見到凱聖的時候。

那時，他們都是國一新生，看到座位表上的「韓凱聖」時，他還以為隔壁坐的跟自己一樣是個男孩子，沒想到居然是個小女生。

非常白淨可愛，圓圓的臉上有一雙白兔般的無辜眼神。

他們就像普通同學一樣，在走廊見到時點點頭，平常則只說些「下一節是什麼課」之類的簡單問題。

開學沒多久，她就在體育課上昏倒了，當時身高是全班之最的他，自然負起把她抱到保健室的責任。

雖然暫時離開球場讓他很不高興，但奇怪的是，當他回到同學群中-時，卻一直無法專、心於自己喜歡的棒球游戲，腦海中滿是那個輕得不像話的女生——她有在吃飯嗎？為什麼他抱著她走了那麼一段路都沒有累的感覺？她的臉色很蒼白，是不是很不舒服？她現在……醒了沒有？

下課後，他直奔保健室。

駐校醫生替她墊上了冰枕，黃色的點滴規律的墜著。

她已經醒了，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你好些了沒？」

她點點頭。

於是他放心了，「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待他起身，卻發現她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我……別……」聲音細弱，幾不可聞。

他彎下腰，「什麼？」

「這里……只有我一個人……我很怕……」

這時，他才看出她眼中的不安。

他在隔壁空床坐了下來，「那我陪你好了。」

當時，他以為只要陪她到離開保健室就算大功告成，沒想到人的心情卻不由自己決定。

他陪著她，守著她，從十三歲的小毛頭變成芳華正盛的少女，她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膽小害怕，但他卻還陪在她身邊。

一直在，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