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沒有听錯。
「對不起。」程驛又說了一遍。
千帆突然感覺有些偏頭痛。這里……是歸雁別墅嗎?
眼前的人是之前逼她離職的惡雇主程驛嗎?
她不確定!
屋外的太陽還沒下山,清風涼涼地吹,窗戶旁的大樹輕輕搖曳著它的枝椏,發出沙沙聲響,四周彌漫著歸雁別墅特有的氣息,所以,這里應是歸雁別墅沒錯。
而他們的所在地——衣物間,依然亂成一團。
地球還在轉動,他們也都在他們該在的地方,這是現實,卻……怎麼好像是場夢?
啊!是因為程驛一反以往的態度、匪夷所思的言語。
千帆對他突如其來的道歉驚得不知所措。她已經忘記在程驛面前要保持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一個勁兒地睜著杏眼、嘴唇微啟地瞪著程驛看。
她困惑而受驚的表情,讓程驛的自尊很受傷。
他訥訥地道︰「我指的是把你趕走的事。我承認幾天前我心情很差,所以……還有,我不知道你是因為家境不好,才出來打工,我以為你是因為愛錢……」
千帆覺得這太像夢了,所以不答腔,想看看他還會掰出什麼怪話來。
「說話啊!」程驛為了千帆才按捺下的烈性子壓抑不到五分鐘,一點硝煙味又泄出來了。「我已經說幾句話了?你不會回應嗎?」
「程先生,我……」請問你是程驛程先生嗎?千帆硬生生地壓下差點跳出口的話。
她該說什麼?「沒關系」,還是「你又在變什麼把戲了?」
「程驛。」他突然說。
「耶?」他干麼叫他自己的名字?看來程先生的腦子真的「爬帶爬帶」了。
再不然,就是——他不是程驛本尊。
千帆很不給面子地拒絕相信他之前道歉的話,執拗地認為那全是鬼話連篇。
但是,在他眼中濃濃的愧疚情緒,又代表什麼?千帆不安地想。
可是……程先生會道歉?千帆依以前對他的印象,直覺否認。哈!她八成從接到歡姨的電話,說要她回歸雁別墅的那一刻起,就掉進了白日夢,現在正出任新版「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女主角。
「叫我程驛。」他有力地道。千帆的表情不斷變換,一下子質疑,一下子譏刺,偶爾出現試著想相信他的表情,卻又馬上推翻,真損人!「我們的歲數相差不多,我看你直呼我的名字,別叫我程先生了。」
之前,他不讓千帆跟著歡姨喚他「少爺」,是因為他討厭千帆、抗拒千帆,不想讓她變成像歡姨一樣,照顧他大半輩子,幾乎變成程家的一份子;現在,要她直接叫他程驛,減去「先生」那兩個字,是因為他們年齡很相近、因為在家里還有人「先生、先生」地叫著,怪別扭的、因為他想跟千帆距離近一點、因為……
奇怪了,叫他名字還需要理由嗎?
其實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他突然好想听千帆出聲叫他,所以要她直接喊「程驛」這名字。這樣不行嗎?他自問一度慌張想找藉口的自己。
「這樣不好吧,程先生。」光是向她道歉,她就已經承受不起了;現在還喊他的名字,怕不又犯了他的「大忌」?千帆小心眼地想起偷用電腦事件後,程驛說過的話。
避他好是不好,他就是想听。程驛霸氣地道︰「跟著我念︰「程——驛。」
「程……」懼于他的氣勢,千帆怯怯地開了口,卻喚不下去。
「驛。他像教鸚鵡講話,難得有耐心,接下她未完的字。
「……驛。」千帆遲疑地跟著念。
嗯,單一個字念起來竟然更順耳。程驛荒謬地陶醉在其中。
忽然,他神色一正。
「言歸正傳。我為以前的事鄭重地道歉。」程驛雖然嘴巴壞,脾氣差,但還不至于是個明知自己有錯,卻死不認錯的大爛人。「其實我想過了,你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好,無可挑剔,所以請你以後繼續在這里工作。」
千帆怔住了。程驛是說出了在她離開前預期听到的話,但是隱隱約約的,又好像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是什麼呢?她絞盡腦汁苦思。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浸在思潮中的千帆很自然地月兌口而出。漫不經心的口氣,讓程驛覺得這可比必恭必敬的答話好多了。
「繼續在這里工作。」等半天等不到答案,程驛很快又略感不耐地問。
千帆驚醒。「……好的,程先生。」
「程驛。」他糾正她,但是沒刻意要她再喊一遍。「不過,首先我們有些事必須談清楚。第一,我希望你以後看到我時,不要再板著臉,我不喜歡對木頭人說話;第二,我希望你有話就說,不要憋著不講。」
「……為什麼?」她來當雜務助理的,不是嗎?跟木頭人憋話有何關系?
「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程驛定定地說。
千帆听了他的話,看起來有點難以消化、驚嚇過度。
今天的程驛跟往常的程驛大不相同。她不敢立即說好,因為她怕紀錄不良的程驛,這樣的要求是有陰謀的;可是他眼中求和的,又讓她難以忽視。
唉!誰來告訴她,為何她才離開兩天,歸雁別墅的主人就變了模樣呢?
程驛看到她不勝困擾的神色,不禁懊惱。
忽然,他心生一計。既然他們之中,一人喜歡發號施令,說話常用命令句,另一人又難以接受他變得和氣的模樣,顯然已經習慣他凶惡的樣子,那干脆……
「蘇千帆,我命令你!從現在開始,有意見都得說,而且要有表情、要流露真實的情緒,不得隱瞞!」他提聲大喊。「是!」腦中對程驛的命令已經形成的刻板反應,讓千帆馬上慌張答應。
看到她那副模樣,程驛真不曉得該為計策奏效而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所造成的後遺癥而無奈。
「現在,我命令你︰笑一個!」
這是什麼怪命令?想看她笑話嗎?千帆反而扁嘴。
「笑!」他邊催促邊示範。
千帆看著程驛認真地拉咧嘴巴做示範,也跟著輕輕地扯動嘴角。
程驛笑起來很好看!
眉是彎彎、眼也彎彎,整個臉部剛毅的線條都柔化了,咧開的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真教人難以相信板起臉來像惡魔的他,笑起來居然百分之百是個陽光男孩!
千帆不自覺地染上笑意,與程驛相視而笑。
奇也怪哉!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在程驛面前真心微笑一點也不困難?
溫暖的氣氛在交流,某種深層的感覺緩緩地在兩人內心里滋生。程驛的眼角不小心往牆上的掛鐘一瞥,才猛然發現,重要的飯局時間快到了!
「快快快,我又快要遲到了!」程驛收斂笑容,又變得有些凶霸。「快拿套衣服給我穿。」
千帆沒被他的臉色嚇著。她知道,程驛其實不壞,也還算可以相處。
她轉身蹲在衣山衣海之前,光用雙眼掃視,就精確地找出程驛需要的衣服。
「你光用看的就知道?」程驛不可思議地問。
同樣的一堆衣服,他早上在那里翻來覆去大半天,怎麼找也找不到他需要的;而千帆光用目視,就知道該拿哪一件衣服!
「我以前在服飾店、服飾大盤商那邊打過工,累積下不少經驗。」她淡淡地說道。
程驛听了,心又擰了一下。「你過得很辛苦,嗯?」
「習慣就好。」
「你的家境很差嗎?」程驛小心地問。
「嗯……」她沉吟著,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爸媽很壞,從你小的時候就派你去電影院門口賣玉蘭花,賣不完就不準你回家?」對窮人的真實生活所知有限的程驛,半打趣、半根據報紙上的片段報導推測著。
「亂講!」千帆突然大聲反駁,滿臉脹紅。「我父母才不是這種人。也許他們現在都耽溺在不好的娛樂當中,但是我相信他們還是很快就會站起來!」
千帆說完,臉色立即轉為灰白。
慘了!她才剛獲得「特赦」,回到歸雁別墅來做這份高薪的工作,沒想到自己卻不識好歹地反駁程驛……這下事情恐怕又難以收拾了!
誰知程驛雖被她激動的態度嚇了一跳,卻不計較地伸手拂開千帆額上的細發,俊朗的五官盡是迷人的溫柔。「我想我把話講得太過分了。」
「哪里,是我反應過度了。」千帆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卻不想躲開程驛的大手。
「看樣子,無論如何,你都很護著你的家人,即使他們有錯?」程驛依照那句「父母耽溺在不好的娛樂中」的語意揣摩探問著。
「沒錯!」千帆斬釘截鐵。
「難怪你會為了他們跟我反駁。」程驛看著她瘦瘦小小的模樣,看起來連自己都顧不了了,怎麼還有余力護著別人呢?
他實在很好奇,正想問的時候,千帆就拿出他所需要的其他衣物,交給他。
「快換吧,不然你真的會遲到!」
他接過千帆遞過來的衣服,轉過身去換,伺候過他幾次更衣的千帆,也很有默契地背著他。程驛換好之後,再轉過身時,動作迅速的千帆已經摺好不少衣服,還簡單地分類一下,程驛愣愣地看著。
她到底怎麼收衣服的啊?怎麼就是有本事收得又快又好,又讓人找不到?
千帆察覺到他觀察的目光,俏皮地說︰「別偷看了,這是我獨門的工夫。在武俠小說里面,要是有人偷看了別門別派在練功,是很有可能會被戳瞎眼楮的。」
「你也想戳我的眼楮嗎?」他愈來愈逼進千帆,直到她笑著躲開為止。
嘩!著全套西裝的程驛看起來好、帥、呀!千帆偷偷欣賞。
程驛不服氣地道︰「我總得看仔細,萬一下次你不在時,我才知道該去哪里找到我的衣服。」
「唉,我會這麼笨,隨便你說看就看嗎?」千帆發現在程驛面前自在說話,真的比以前容易許多了。「我再將它們放上櫥櫃後,看起來的樣子就會不一樣了。而且我每隔兩個禮拜就會把衣服重新移位一次,所以你現在看了也等于白看。」
程驛佯裝生氣頓足。
「哇,不過這次你弄得那麼亂,要全部收好可能要花很久的時間了。」千帆開玩笑。「這個月應該再追加你工錢才對。
「可以啊。」程驛阿沙力的態度讓千帆嚇了一跳。
「糟了,我的時間來不及了!」程驛倏地爆吼一聲,拉開門便往外沖,突然又倒退回來。
「命令你,繼續保持笑容!」又沖出去了。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程驛的臉紅了?
「是的,程先生。」她喃喃應道。
門啪地一聲又被打開。
「程驛!」他大吼,然後人又不見了,數分鐘後,汽車引擎聲隆隆地響起。
好個爆沖的程驛!千帆忍不住笑開來。
想不到,她真的想不到。
原本得知程驛找她回來的時候,她覺得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高薪的機會始終還是她的,憂的是她又得面對程驛那個愛找她麻煩的人了。
沒想到程驛的態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而她竟也跟著他一起瘋!
千帆搖搖頭。她是窮人,跟富人一向沒有交集。程驛是她第一個認識的有錢人,可是他以前那副陰陽怪氣、老要叫她走的模樣,讓她覺得有錢人似乎都很難接近,甚至沒有正常的情緒,她以為只有窮人才有喜怒哀樂。她現在發現,有錢人也有如此有人性的一面。原來,如果程驛親切一點,也不難相處。
這不會是夢吧?千帆有些擔憂地用力一掐臉頰。
哎唷,好痛哦!
真的不是夢!
***
程驛應酬完,回到歸雁別墅,已經超過晚上十一點了。
他鎖好車,抬頭往別墅望,發現他臥室的燈還亮著,直覺地知道千帆在里面。
他快步進屋,回到房間,果然看見千帆還在衣物間里忙著,且正捂著嘴猛打呵欠。
「千帆,還沒睡?」
「你回來啦?程……驛。」千帆一看到他,先習慣性地緊張一下,然後看到他依然沒變的柔和表情,才心頭稍松。「咦,你還沒收好啊。」他把月兌下的西裝外套、領帶,都交給千帆。「依你剛才的速度,你應該早就收拾好了才對。怎麼,我出門的時候,你偷懶啊?」
「沒有。」千帆連忙搖手否認。「因為剛才吃過晚飯後,歡姨拉著我看電視,所以……我現在馬上收拾!」
「不急,明天再做也一樣。先給我睡衣。」他要去沖澡。
千帆走到另一個櫃子前,迅速地準備他要用的所有東西,交給他。「程……驛,你下午說,要把那些花領帶打包丟掉,是不是真的?」
「是啊。」程驛也打了個呵欠。折騰一天,他也累了。「我每季都會有一批新的衣服購進,不分批處理掉,難道要把家里堆成倉庫?」
「那你可不可以……」千帆緊絞著手,說出想了一個晚上的話。「把它們都給我?」
「你要男人的領帶做什麼?進貢給男朋友?」他不敢相信,他的話里居然有酸味!
「不是的。我有個弟弟,他的體格跟你差不多,已經專五了。他都這麼大了,一定也會想要打扮打扮;所以我想你丟掉也是丟掉,不如給他用……」千帆愈說愈小聲,一想到程驛曾為了她動他電腦的事而大發雷霆,就覺得他不太可能會答應。
但是,將好好的東西丟了,豈不可惜?再說,千葉從沒見過這麼棒的東西,他一定會喜歡的……
「好。」也許是因為她說不是給男朋友吧,才讓他龍心大悅。
千帆愕了一下,隨即漾起笑顏。「謝謝你,我等會兒就把它們帶走了。」
「等一下。」程驛氣定神閑地叫住她。「我還有些衣服要順便淘汰,過兩天再讓你清出來帶回去。」
「謝謝。」千帆開心不巳。
程驛看了喜孜孜的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麼,悠閑愉快地吹著口哨,往浴室去。千帆整個心情都松懈了。幸好,程驛的態度是真的改變了,她本來還有點擔心下午他的溫和態度只是霧花一現,晚上就又翻臉無情,結果沒有;也幸好,他一口就爽快地答應讓她把打算丟棄的領帶帶回去給弟弟,還提議要給她更多。
兩件事都同樣讓她開心!然而,她有些分不清,到底心里莫名的雀躍是來自前者還是後者?
廢話!對于窮人的她來說,當然是有得賺又有得拿讓她高興啦!
是這樣嗎?
千帆迷惘地想,心里怎麼反而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是為了程驛一直掛著的笑容而雀躍呢?
算了,高興就高興,雀躍就雀躍,哪來那麼多道理可講?千帆再打個大呵欠,決定加速把工作完成,然後回房睡覺。
***
程驛與千帆,果然相安無事地過了好一段日子。
程驛伸出兩指,撐開百葉窗的窗葉,站在二樓書房往下望。千帆正在庭院里,拿著面包屑與飼料喂池塘中的魚兒。
他無言而暗喜地觀察著。
他得承認,自從千帆回到歸雁別墅之後,他的心情舒坦多了。噢,這麼說還不夠貼切,但沒有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只知道,像這樣有她的日子,他希望一直過下去。
這種想法很難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
打從他踏入社會以後,正式接觸到地產業,沒有一天不希望能早日進入「皇達地產」。他游走在地主與地產收購公司之間,不斷接case、不斷失敗,高昂的自尊心與爆烈的脾氣,當然令他難以接受自己的失敗,但是身為程家人,哪能如此輕易就判自己出局?因此,他的所有重心都放在能否開創一番局面,順利進入「皇達地產」。
他期盼著每一日的朝陽,因為日子往前移動一天,他也進步一些,理想也一點一點的靠近。
蘇千帆,卻讓他第一次有了停滯的念頭。他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變動,永遠持續下去……不!他怎麼可以安于現狀?他在心里大聲疾呼著。實在很想對自己發脾氣,可是千帆的影子一闖進心里,什麼火氣都煙消雲散了。
從窗葉間射進來的陽光曬痛了他的臉,程驛暫時縮回手,踅到桌前,翻一翻擱置在桌上的「台中美術館土地收購案」的卷宗。這個即將興建為主題樂園的土地收購案在他前一陣子的努力之下,已經談得差不多。
他百無聊賴地合上它,又踅回窗邊,繼續觀察千帆。
程驛已不再抗拒心里對她的好感與憐惜,也不再抗拒自己的目光總是被她吸引著。這到底是不是程藍所說的「喜歡」,他可不知道,也暫時拒絕想得太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去限制自己的心,那樣太累,也總是徒勞無功。
「少爺,我給你泡了一壺烏龍茶,提神又醒腦。」歡姨敲了敲門進來。「奇怪,窗外有什麼好看的?我剛才來收垃圾的時候,你就站在那里,我現在送茶進來,你還是站在那里。」
少爺不是一直都站在那里吧?從她進來收垃圾到現在,已經足足有一個鐘頭了耶。歸雁別墅就算地處甚高,也沒那麼多景好賞吧?都看了三年,早該看膩了。
再說……「既然要賞景,為什麼不把百葉窗整個拉開呢?」歡姨放下托盤,先替他斟了杯茶,然後走到窗邊去。「你不是不知道要怎麼弄吧?我來替你拉開。」
「別!」程驛猛喝。
「干麼?」拉開百葉窗而已嘛,何必那麼緊張?
「現在這時候陽光正往這邊曬,我不想弄得整間書房熱烘烘。」程驛搶過百葉窗的調整繩阻止她,並下意識地找藉口,掩飾他一直都在偷看千帆的事。
「既然怕太陽曬,你又何必站在這里受罪?」歡姨拗起來,可也不是三言兩語打發得過去的。她就著程驛的手,猛一扯,書房里突然大放光明!
程驛立刻松手,轉身回到書桌前,抓起文件讀,端著一臉酷相。
歡姨試著從他剛才的角度望下去,她看到了……千帆?
這就是少爺站在窗邊的原因?歡姨馬上轉過頭去,笑意十足地盯著程驛看。
她早就覺得奇怪了,少爺怎會無端端地對千帆好了起來?不但準她回來,每天千帆去上課時,他還常「順道」載她下山,下午再「順道」接她回來。她就說嘛,哪來那麼多的「順道」?原來……嗯,這一切如果都是因為那個理由,那就說得通了。
她再瞥一眼,庭院的千帆與小魚兒玩耍得正開心,根本沒注意到樓上的動靜。
「其實,千帆這個女孩子真的不錯。」歡姨慢條斯理地拉下百葉窗,忍著笑意說。
「哦。」程驛抓起桌上的筆,出了好大的力氣在紙上猛寫字。「歡姨,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趕快出去,我好忙。」歡姨偷看一下他在寫些什麼,然後裝模作樣地點點頭。「那我不打擾你了。」
程驛等歡姨離開後才抬起頭。該死,歡姨干麼揶揄他?他隨便看看都不行嗎?程驛仔細一瞧他在紙上寫些什麼字之後,頹然往椅背一靠。
千帆、千帆、千帆、千帆、千帆……
隨便看看?呵,他想騙誰啊?
程驛撕了那張紙,他不想太早去思索對千帆的感覺,那麼來思索「台中美術館土地收購案」怎麼樣?他強迫自己定下心來研究卷宗。
振作,振作!這個case經過他連月來的部署,最後的收網階段已經來臨。能不能一舉成功,關鍵就在這幾天,這時他需要的是毅力、耐性、好脾氣與運氣,最不需要的就是心不在焉和綺思遐想。
可是……他再掃一眼窗子,像是著魔似地走過去,撐開窗葉,再往庭園看。
假裝離去的奸詐歡姨悄悄地打開一條門縫,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看來,歸雁別墅里,有人深陷情海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