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今天是她在「高棠」工作的最後一天,嚴敏兒仍抱持有始有終的精神,努力而認真的服務每一個病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空漸漸被無盡的黑暗籠罩,嚴敏兒喘了口氣,看著手表上的時間。
已經接近晚上十點鐘,通常這時龔爺爺已經關燈休息了,但不知為何,病房里仍透出一絲光亮。
嚴敏兒緩步走近,當她走到病房前,欲伸手推開房門時,房門卻在同一時間開敔,她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看見龔澤競出現在她眼前。
「是你──」
嚴敏兒捂著胸口,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嚇了一跳。
「你真是趕不走的蒼蠅啊,怎麼,想來跟爺爺告狀嗎?」
冷睨著嚴敏兒臉上的驚惶,龔澤競微微勾起唇瓣。
想到自己做的好事,他猜測此刻的嚴敏兒肯定是恨死他了!
「我才不會做那種會讓龔爺爺傷神的事!」
她倔強的抿著唇,看著龔澤競嘴角的邪惡笑容,頁想狠狠揮他一拳,打掉那撒旦式的笑臉。
「爺爺?你叫得倒挺順口的,不過,就算你叫得再順口,他也幫不了你,你倒不如想想該怎麼向我求情,說不定我會改變主意,讓你繼續留在‘高棠’做事。」
其實他也不是真心想趕走嚴敏兒,只是想看看她那倔強的表情,是否會有屈服的時候。
「向你求情?叫我向一只自大到極點的豬求情嗎?你根本是在作夢!」
嚴敏兒听了他的話,忍不住放聲大吼。
「你這個笨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自大的豬?你以為你在說誰?」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罵他,龔澤競跨向前,一伸手便扭住嚴敏兒的手腕。
「放開我!好痛──該死的豬!我就是在說你,你這只自大豬!」
嚴敏兒不停的掙扎著,嘴巴也沒閑下來。
「是誰在外面大吼大叫的!吵死人了!」
嚴敏兒氣憤的叫吼聲惹來病房家屬的抗議,她咬住唇瓣,掄起了粉拳,努力的吸氣再吐氣,以平撫自己的情緒。
「如果想討個公道的話,就跟我出來。」
報澤競說完話後,甩開她的手,轉身便離開病房前的走道。
「喂,龔澤競!你站住。」
她叫著,但龔澤競卻毫不理會的向前走去。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嚴敏兒思索了一會兒後便決定跟上去,不管是要討回公道,還是要說服他撤回對她的控訴,哪怕只有一點機會能讓她繼續留在「高棠」,她都要試上一試。
走出「高棠」的大門,嚴敏兒跟著龔澤競的腳步來到院外的中庭花園。
中央噴水池噴灑著美麗的水花,看著那不停涌出的噴泉,她的心跳也隨著那噴泉一樣忽高忽低不安極了!
在這靜謐的花園里,無聲的夜令人感覺恐慌,而龔澤競就站在前方不遠處,默不作聲的他仿佛被一抹陰暗包圍著,令人感到沒由來的畏懼。
「你為什麼不說話?!」
嚴敏兒實在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沉默,終于鼓起勇氣,對著龔澤競的背影低喊了一聲。
「我在想……」龔澤競轉過身,若有所思的望著嚴敏兒。「如果你肯道歉,或許事情不會沒有轉圜的余地。」
「道歉?」她皺著眉心,懷疑的看著龔澤競,「你是說,只要我肯道歉,你就願意讓院長收回人事命令嗎?」
她不敢相信他會那麼好心,如果道歉就能解決,他又何需大費周章的要求院方開除她這名小小的實習護士?
「或許」龔澤競沉吟了一聲,「我會考慮。」
「考慮?會就會,不會就不會,你說考慮是什麼意思?」她覺得他分明是在耍她,「要是我道了歉,你還是不改原來的決定,那我不是白道歉了!」
「哼呵──」
他突然一笑,嚴敏兒習慣性的皺了皺微俏的鼻尖,忿忿不平的吼著。
「你笑什麼?你根本就是在耍我,對不對?!像你這種蠻橫不講理的人,怎麼可能只要一個道歉就了事?」
「很難說,這就要看你道歉的程度到哪里了,如果很有誠意的話,我當然會原諒你,我也不是真的那麼不講理。」
報澤競走向前,來到嚴敏兒的面前,看著她眉心緊蹙,一副敵視他的模樣,他的心底似乎有了定案。
嚴敏兒吸了口氣,決定試著與他溝通,她在心底暗暗期盼著,眼前這個大少爺或許真的並非那麼不明事理。
「龔先主‘高棠’這份工作封你來說或許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卻十分重要,我不只靠這份工作維生,更從工作中得到很大的樂趣。」她保持冷靜的說。
「嗯哼。」
報澤競眉峰一挑,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這里的病人需要我,而我也十分樂意照顧他們,如果只是因為因為我一時出言不遜得罪了你,我願意向你道歉──對不起!」
她表情凝肅,彎下腰向他道歉。
「只有三個字,不夠。」
他將食指移到嚴敏兒眼前搖晃著,而他唇邊的笑意更加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那你到底想怎樣!」
她抬眸看著龔澤競,不明白為何她都已經這麼誠懇的道歉了,他還不願放過她?
「很簡單。」
報澤競邪惡的微揚起唇瓣,將指尖指向地面。
「什麼意思?」
嚴敏兒看著他指著地上,不明所以的又抬眸望著他。
「很簡單,跪下!我就原諒你。」
「你說什麼?你這狂妄的渾蛋,你別以為──」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什麼都不必說了!」
報澤競一聳肩,不理會嚴敏兒氣急敗壞的叫嚷聲,轉過身準備離開。
看著他那放肆囂狂的背影,在黑夜里宛如掌控一切的夜神,嚴敏兒狠狠的吸了口氣,掐緊了拳頭,見他漸漸遠離,終于放聲叫住了他。
「龔澤競,你站住!」
「叫住他的那一瞬間,嚴敏兒咬住了牙根,忍住所有的怨和怒,雙膝一軟便往凹凸不平的石地上跪了下去。
報澤競轉眸,看見黑暗里那抹嬌小倔強的身影、看見她眼底含著不服輸的淚水,他心底某一處頑固而堅硬的角落,似乎在這一瞬問被擊潰了。
「明天,我會讓院長撤回命令。」他緩緩開口。
報澤競的背影漸漸遠離,消失在黑夜的盡頭。
嚴敏兒頹喪的趺坐在石地上,眼簾一合,淚水再也無法抑止的落下。
她一手環著小腿、一手則氣憤的捶打著自己的膝蓋,她真想不到自己居然這麼懦弱,不但向他低頭,還任由他擺布的向他下跪認錯。
「可惡的龔澤競」
嚴敏兒忍不住還是低咒了一聲。
罷才她的腦袋里只響著一句話──她絕對不能失去「高棠」的這份工作!
就因為這個念頭,讓她向龔澤競投降,也同時放棄自尊。
現在,她卻開始懷疑龔澤競會不會只是存心在耍弄她,只為了看她的笑話,
也說不定他現在正在某個角落里,嘲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你最好說到做到──」
嚴敏兒站起身,悄悄抹去腮邊的淚水,望著黑暗的盡頭低語著,心里竟沒有半點把握龔澤競會向院長撤回對她的控訴。
如果他違背承諾的話,她又該如何呢?恐怕她這輩子,永遠?不會原諒這個惡劣到極點的男人。
「夜店」是蔣薇麗在下課後時常流連的一間PUB,時問愈晚「夜店」的生意就愈好,人聲嘈雜再加上電子音樂的助陣,讓整間PUB熱鬧非凡。
時間接近午夜十二點,嚴敏兒看著手腕上的表,有些焦急和不耐。
平常她下了課之後都是直接趕往醫院打工,但今天,她卻因為苦等不到「高棠」的電話通知,心情煩悶的不知如何是好,便讓薇麗說服來到這間夜店,希望能放松一下心情。
誰知,在這坐了一整晚,陸續有些痞子男來騷擾她,惹得她心情更加煩躁不安,她現在一心只想離開這里,片刻也無法再待下去。
而薇麗一進了舞池之後,卻愈跳愈有勁,根本忘了她還在這里苦苦等候她回來。
舞池里的燈光愈來愈迷炫,伴隨著干冰層層彌漫,所有人臉上的表情變得愈來愈模糊。嚴敏兒揉了揉雙眼,夜愈深,她也似乎愈來愈來疲倦了。
「薇麗!薇麗,你在哪里──」
她像個傻瓜,走進了舞池,放大聲量的在人與人之間叫喚、推擠著,爆炸的音響一次次掩蓋了她的聲音,而她仍不放棄,固執的找尋薇麗的縱跡。
舞池里的人將她推擠出去,她被逼退至陰暗的角落,在那里,她看見薇麗神情迷醉的伏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那個男人很高,他背倚靠著牆,陰暗的燈光讓人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敞開的襯衫露精瘦結實的胸肌,薇麗就這麼痴迷的靠在他胸前,仰著臉,雙眼迷蒙的凝望著他,一刻也舍不得移開。
男人的指尖輕扣著薇麗的下顎,暈黃的燈光掠過她的臉龐,那迷惘的神情,看起來不像平常的她。
嚴敏兒蹙起細細的柳眉,瞅著薇麗和那個男人,感覺到薇麗的不對勁,更看見那男人伸出手,摟住薇麗的腰,放肆的撫模著她的肌膚。
「薇麗……」
她出聲叫喚,但薇麗卻絲毫沒注意到她的出現。
「男人不知在薇麗耳旁說了什麼,讓薇麗發出輕柔性感的笑聲,那聲音像貓一般的低柔。嚴敏兒退了一步,吸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後她看見薇麗主動將唇瓣湊向男人的唇邊,但對方卻只是搖頭,避開了她的唇。
「不管……我要你吻我,你說過你喜歡我……」
PUB里的音樂聲漸弱,嚴敏兒听見薇麗開口要求,她雙手纏住男人寬闊的肩胛,痴纏不放。
嚴敏兒十分肯定薇麗已經醉了,她的眼神迷蒙、舉止輕浮,渾身軟綿綿的依附著那名男子,身上單薄性感的衣裳讓對方有機可趁,身為薇麗的好友,她必須阻止事情繼續發展下去。
「我喜歡的女人太多了,你有哪一點值得我這麼做?」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醉人的音樂中揚起,嚴敏兒听了他狂妄的話,眉頭鎖得更緊了。
「我愛你,我比任何女人都愛你。」薇麗不顧一切的表白。
「愛我?你用什麼來證明?」
「你要我怎麼做……只要是為了你,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蠢,女人活到像你這樣算是白活了。」
男人一把推開薇麗,從陰暗的角落里走了出來。
「別走,我好不容易再見到你,求你不要又放下我一個人,競。」
薇麗被那強悍的力道推開,狼狽的趺在地上,但卻又瘋狂的撲向前,阻去了男人離去的方向。
嚴敏兒再也看不過去了,她扶起趺倒的薇麗,但她卻不顧一切的奔向那個無情冷漠的男人。
「薇麗,你先起來、你這是在──」
「走開,蠢女人。」
男人厭煩的掙月兌薇麗,卻被她一次次的攔阻了去路。
「這位先生,請你站住!你玩弄了薇麗的感情,現在就想一走了之嗎?」
嚴敏兒對著那高大的背影憤怒的喊著,當男人轉過身面對她時,她整個人怔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又是你!丙然蒼蠅就是蒼蠅,連你的朋友都跟你一個樣。」
報澤競的訝異只維持短暫的一秒鐘,便不留余地的反唇相激。
「你真的是太可惡了!你騙我就算了,為什麼連薇麗的感情也要欺騙,難道這樣耍弄別人對你來說就這麼有趣嗎?我真不明白,像龔爺爺那樣的好人,怎麼會有你這種卑劣的孫子?你簡直──啊──」
報澤競像頭豹一般凶猛向前,扳住了嚴敏兒的手臂,像是逮住了宿敵。
「你這個蠢女人,你懂什麼?你要是敢再多說一個字,我保證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打啊!打女人的男人比孬種還不如。」
嚴敏兒怒瞪著他,一雙杏眸在黑暗中閃爍著熠熠光亮。
「你以為我不敢嗎?」
報澤競高高的舉起手,暴凸的手筋顯示著他強大的憤怒,看著嚴敏兒不畏懼的抬首瞪視著他,那嬌小的身影,和那堅決的勇氣,讓他的手定在半空中,竟無法揮下去。
嚴敏兒的心跳隨著音樂節奏急遽的跳動著,她其實真的被嚇到了,也毫不懷疑像龔澤競這種蠻橫無禮的人的確會對她動手,只是她卻像是在下賭注一般,賭他並沒有惡劣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我不會打你,我只會讓你這個蠢蛋為你所犯的錯誤下跪。」
報澤競放下手,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壓抑住騰騰怒氣,選擇用冷漠的言語來冰凍胸臆中的憤怒」
「你──龔澤競,你沒有向醫院撤回向我的控訴,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騙子!」
嚴敏兒听出他話里的嘲諷,知道他的確愚弄了她。
「隨你怎麼說,我沒空跟蠢女人說話。」龔澤競冷傲的說完,便欲轉身離開。
「龔澤競,你站住。」
嚴敏兒咽不下這口氣,松開了掛在她身上的薇麗,沖到龔澤競的面前,伸長兩臂擋住他的去路。
「你還有什麼事?蠢──」
啪!
嚴敏兒跆起腳尖,小小的手掌狠狠的往龔澤競的臉頰揮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讓龔澤競意識到自已捱了生平第一個巴掌,而且對方還是一個愚蠢的女人!
「這是你欠我的!」她討回了理所當然的一切。
「你」
報澤競手撫著臉,一臉錯愕的看著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我什麼?昨晚你騙我向你下跪時,不是還很得意嗎?現在你只是捱了一巴掌,跟我所受的屈辱比起來,根本不足輕重!」
嚴敏兒甩了甩發疼的手。
噴!打這個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痛,她整只手都麻了,恐怕他的臉還沒她的手痛咧!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從來沒有女人敢動手打他,而這只卑微低下的蒼蠅,居然狠狠的賞他一巴掌,這一巴掌也將他潛藏在體內最大的怒火給煽了起來。
報澤競伸手迅速逮住了她,誰知她張開小嘴,尖利的貝齒便往他的手肘狠狠的咬了下去,痛得他不得不放手。
「你這個惡劣的男人,現在我們誰也不欠誰,以後最好也不要再踫見!」
說完話後,嚴敏兒扶著薇麗離開PUB,結束今晚不知該說是愈快還是荒誕的一夜。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龔澤競憤憤的掐住了拳頭。
這只笨蒼蠅,居然敢動手打他,他會讓她徹底明白,什麼才叫做「誰也不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