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和一個女人講電話講到那麼晚。

伊集院楓低頭看了看手表，下午一點多，他頭一次睡超過中午十二點。

走進電梯，他記得青翼商場賣書區是在八樓，他順手就按了八樓。

昨晚和張芷潔聊到凌晨四點多，一直到她爸爸半夜起床上廁所，發覺她還在講電話進房打斷，她才收線，听她說八點還要上班，伊集院楓突然覺得對她很殘忍。

私人電梯在八樓停下，他走到陳書區尋找。

《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昨晚她說這是一本網路小說，他看著分類的牌子找著，終於停在一排專門陳列網路小說的書櫃前。

他很輕易的就找到《第一次的親密接觸》這本書，抽了一本，隨手翻看。

因他太過於專心看書，以致沒有察覺到自己搶眼的外型引起許多女人的注目，當伊集院楓看到書上有趣的敘述時，他上揚的唇線不知讓多少女人涌起親吻他唇瓣的沖動。

好像是本很值得看的書。他又在推理小說區駐足良久，才挑了幾本書到收銀台結帳，然後又搭電梯回到頂樓的住處，把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全泡在書本里。

☆☆☆

五點了！張芷潔匆匆打卡後，背起皮包沖出公司。

捷運站旁有間誠品書店，她一整天都想著《Y的悲劇》，直到手里拿著這本書時，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在等捷運的空檔里，她便迫不及待的把書拿出來，才看完主要登場人物，電車就進站了。下班時間，人潮擁擠，盡避她只抓到一個拉環，仍有辦法用另一只手抓著書，繼續看下去。

突然，她的手機響起，噢！她並不想接，約克•哈特的尸體才剛被撈起來。

但是看到身旁的人都在找手機時，張芷潔還是接了。「喂……」

「得到紅斑性狼瘡的人不可能會有這麼漂亮的臉蛋。」手機傳來伊集院楓的聲音。

「那是小說啊！女主角如果是丑女的話，根本沒有人會想看的。」張芷潔笑道。接到他打來的手機，原先不情願的心情，全部一掃而空，而最令她開心的是，他真的去找了這本書來看。「你知道嗎，我剛剛也去買《Y的悲劇》呢！」

「是嗎？看到哪里了？多魯里•雷恩出現了嗎？」

「多魯里•雷恩？」

「書里面的主人翁，一個聲名遠播的退休老演員，一個思路清晰、機智精明的偵探。」

「我還沒看到。」

「那加油吧！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好啊！約在哪里？」她很高興他約自己。

「你現在人在哪里？」

「我還在坐捷運。」

「你坐到哪一站，我去跟你會合。」

「頂溪站，在永和。」

「OK！那我在靠近麥當勞的出口等你。」

「好！」

☆☆☆

張芷潔看著伊集院楓端來的托盤上有兩杯可樂跟一份薯條，她就覺得好笑。

「你竟然帶我來吃麥當勞？」

「你不喜歡？」伊集院楓坐在她身邊，月兌下米色的薄外套。

「喜歡，是怕你這個大少爺不喜歡這麼大眾化的平民速食。」她拿起兩根吸管各插進兩杯可樂里。

「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也常吃這些東西，只是比較少接觸到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而已。」他喝了一口可樂笑道。

「太平凡的女孩子？」她笑睨著他。

伊集院楓僅是笑笑的沒說話。

張芷潔忍俊不住。「你現在是把我當痞子蔡，而你是輕舞飛揚？」她指了指托盤上的兩杯可樂跟薯條，跟書里的描述相同。

「我覺得你剛好說反了！」他撕開番茄醬包，把紅紅的番茄醬擠在墊在托盤上的襯紙上。

「才沒有，你長得這麼帥，根本就不像痞子，你看，有好多女生在偷看你。」她拿著一根薯條，沾了沾番茄醬後便放進嘴里。

苞著她的視線看了看四周，伊集院楓的確抓到很多急忙閃開的羞怯眼神。

「這很平常啊！」他太習慣旁人的注目。「對你造成壓力了嗎？」

「不會啊，為什麼我要有壓力？這世界上本來就是有長得很好看、長得很普通，以及長得不太好看的人，人那麼多，長相各有不同，而且能跟大帥哥在一起，除了自己賞心悅目外，還有很多人對我是又羨又妒，我很少能成為別人嫉妒跟羨慕的對象，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有壓力。」張芷潔笑道，她知道自己很平凡，但她也很樂於平凡，從不自卑的。

「說得好，我討厭自卑的人，我不跟自卑的人做朋友。」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別人何必看得起他跟他做朋友。

「有同感，自卑不好，但太自滿也不好，你有自滿的條件，不過幸好你不驕傲，不然我可沒辦法和你做朋友。」

幸好沒有在她面前擺出驕傲的嘴臉。「你今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來一定很痛苦吧？」伊集院楓的俊臉上突然帶著一點點幸災樂禍的笑意。

「當然，我原本想請假，可是叫我起床的老爸差點把房門給敲爛。」她無奈的說，「今天上班還一直猛打瞌睡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伊集院楓拿著可樂，吸管就含在他的唇中間，肩膀抖動不已。「我睡到下午一點才起床。」

「這麼好命！」她睜大眼，然後笑著推推他的肩膀。「哦！你是故意說來讓我捶心肝的！」

伊集院楓笑不可遏，沒想到逗她這麼好玩。

「我肚子還是好餓哦！」張芷潔薯條一根接著一根的往嘴里送，沒一會整包薯條都空了。

「你這麼會吃啊？」他覺得好像已經跟她認識好久似的，很自然的就這麼開起玩笑。

「你才給我一包薯條，還是兩個人分耶！這怎麼可能會吃得飽。」她噘著嘴說。

女人通常在他面前吃得不是很多，為了保持苗條的身材。「那你想再吃什麼？」其實他的肚子也很餓。

「我要去吃旋轉壽司。」

「我還以為你會好好的敲詐我一頓。」結果只是吃旋轉壽司。

「大少爺，吃旋轉壽司對我來說已經夠奢侈了！」這還不能算是敲詐他啊？

「走吧！」

☆☆☆

「啊！啊！我要那個，過去了！餅去了！」

「這個？」伊集院楓手長，連忙從移動的旋轉帶上拿起一碟壽司。

「不是這個啦！」張芷潔伸手」指。

「那是哪個？」

「是那個！噢……」她失望的垂下肩。

「怎麼了？」

「被前面的人拿走了！」她咬著筷子，瞪著他。「手長有什麼用，還不是拿不到。」

「這怎麼能怪我，你一直說這個那個的，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伊集院楓覺得好笑。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女人嫌，不過很奇怪，他竟然不生氣。

「我不知道那叫什麼。」

「那就不能怪我拿錯了。」

「可是你應該知道的嘛！一點默契也沒有。」

「啊！」伊集院楓突然叫了起來。「奇怪！我那個呢？那個放在哪里了？」

「那個？什麼東西啊？」張芷潔被他嚇了一跳。「哪個那個？」

「就是那個啊！」他表現得很慌張。

「什麼那個啊！你又不講清楚，我怎麼知道你要找哪個？」放下手中的筷子，她雙手往他身上的口袋模去。

「那個你也不知道，」他的臉上寫滿惡作劇的笑意，他抓住她的雙手。「真是一個默契也沒有。」她的手好小好軟。

「你一直那個那個的，誰知道啊！」她看到他眼里的笑意，不禁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在耍我！」張芷潔抽回自己被他包在手掌里的手，往他的胸口敲下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伊集院楓笑到肩膀抖動得很厲害。

聞言，她笑了，跟他在一起無論何時何地都很開心。「你住在香港啊？」可是一想到這個，她就不自覺斂去嘴邊的笑痕。

「對啊！」他點點頭。

「你這次要在台灣待多久？」

「這個月。」三個月以後就要回香港結婚，一思及此，他唇邊的笑意也沒了。

「以後還會再來嗎？」

「當然，我有一個好朋友在台灣啊！」就是金。

他是在說她嗎？張芷潔顯然是會錯意了，她的心雀躍得很。

「你要是有空，也可以來香港玩，讓我盡盡地主之誼。」說完後，伊集院楓呆了幾秒，他怎麼會邀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女人去香港找他？

「真的嗎？」她驚喜的問。

「當然是真的，隨時歡迎。」算了！反常就反常，人干麼每次都活得這麼正常？偶爾反常一下也不錯呀！他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

「謝謝！」張芷潔一高興，夾了一塊生魚片，沾了一層綠綠的山葵醬，深呼吸，往嘴里一放。「唔……」好辣，好刺鼻！

伊集院楓看到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覺得好滑稽。「吐出來啊！」

她表情痛苦無比，緊抓著他的手臂搖搖頭。吃進去又吐出來好惡心。

「那就一整塊吞下去。」

張芷潔被刺激得眼角都沁出淚水，她的頭倚在他肩上，連嚼了幾口就吞下去，接過他遞來的綠茶猛灌。

「不能吃又愛吃。」

「我再也不吃哇沙米了啦！」

☆☆☆

走出壽司店，兩人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你這麼會吃，一個女孩子居然吃了十五碟，厲害！厲害！」她比他還會吃。

「你到底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張芷潔抬頭看著她身邊的男人，老天，他長得還真高。

「是不可思議的贊嘆。」

「是哦！懊不會是心疼你的荷包吧？」她故意這麼說。

「我長這麼高大，心胸是不可能那麼狹窄的。」

「你是拐著彎罵人嘍！」

伊集院楓朗聲笑著，不說話。

「你到底幾公分？」

「什麼幾公分？是手幾公分，腳幾公分，頭發幾公分，脖子幾公分，還是哪里幾公分？」

「當然是身高啦！」張芷潔被他逗笑了！「不然還會是哪里？」說完以後，她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一陣莫名的熱氣往臉上沖。

看到她雙頰紅通通的，他覺得好可愛。「一百八十三。」

「是哦！我才一百五十五，老天爺真是不公平。」他比她高了快三十公分，天內！

「你這麼會吃怎麼還長不高？」她這麼忿忿不平干什麼，又不是他讓她長不高的。

「我怎麼知道？是遺傳問題吧！我爸媽不是很高，中等身材，我哥也才一百七十三而已，哇！足足矮了你十公分耶！」

「不過你這樣很可愛啊！」看過太多高就的洋人美女，發覺她嬌小玲瓏的像一顆珍珠，可以讓人完全包在手心里呵護。

「我也這麼覺得！」她眯著眼楮笑著。

張芷潔笑的時候，眼楮是彎彎的，再加上兩個小酒渦，總覺得她比第一次看到時還漂亮，跟那些臉上涂涂抹抹一大堆人工顏料的美女相比，她描繪淡妝的臉蛋更讓人感到舒服，她是個很耐看的女孩子，這是他的結論。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懂得謙虛。」

「下雨了耶！」張芷潔伸出手，有幾根細細的雨絲落在她的手心。

「咱們走快點，」

「不要，偶爾淋一下雨也不錯啊！」她抓住他外套的下擺，阻止他加快的步伐。

伊集院楓看了看她，笑著放慢腳步。

「你真好，每次遇到下雨的時候，我叫我男朋友陪我一起淋雨他都不肯，還說什麼台灣的雨淋多了會禿頭。」張芷潔轉頭，眼楮亮閃閃的直盯著他看。

他笑了笑，問道︰「你喜歡淋雨嗎？」

「嗯！因為很久以前，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男女主角走在蒙蒙細雨中，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他說喜歡一個人就像這樣走在雨里，剛開始不覺得什麼，可是走著走著發現全身都已淋濕了。

「就像他恍然間才覺察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愛上了女主角，電影叫什麼名字我記不得了，誰演的我也忘了，不過這一幕卻深深刻在我心里。所以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喜歡淋雨，只要踫到天空下起小雨時，就算我有帶傘也不撐。」

伊集院楓听了覺得心里萌起一絲感動。

「你呢？你喜歡淋雨嗎？」

「喜歡。」從現在開始喜歡了。

「那真好，以後就有人陪我淋雨了！」

伊集院楓低頭看著她微笑的側臉，她是他認識的女孩子中，最平凡也是最特別的一個。

「陪我去買CD好嗎？」

「好啊！」

「買你昨天哼的那一首。」

「範瑋琪的因為？」

「應該是吧！你再哼一次。」

「總在我家巷口和你分手，彷佛偶像劇一樣，覺得我們就要發生些什麼，總在回家時候不知所措，想再打電話給你，可是再見剛剛才說過……」

他不會歌詞，只能跟著她的旋律哼著，兩個人走在蒙蒙細雨里，哼著同一首歌。

☆☆☆

凌晨三點多，伊集院楓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擾人清夢的響起。

「喂！」他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接起。

「我受不了了！我要翻到最後看凶手到底是誰！」張芷潔在手機的另一頭叫道。

「不行，你一定要忍住。」伊集院楓眼楮還閉著的坐起身來，但嘴角早已高高的挑起。

「這根本就是一種折磨！伊楓，我是哪里對不起你，你要推薦這種書給我看，我已經兩天睡眠不足了……天吶！我的腦袋叫我要睡覺，但是我的眼楮根本不受控制的一頁頁看下去，那個該死的凶手還不現身！」

「太好看了對不對？讓你愛不釋手。」

「對，對！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推理小說？我的老天爺，都三點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可是悲劇才看到一半。」張芷潔苦叫著。

「哈……對你而言真的是太悲慘了。」

「不管！我要看最後！」

「不行！」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