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一個客人。
自吳振華槍傷自己那天後,季琳開始計算每個喝她調的酒的客人。
她不知道要數到第幾個,才能數到嚴冰河。
吳振華還躺在醫院里面,剛開始,她天天去看他,但是現在是三天捕魚七天曬網。
她很想嚴冰河,但是她不去找他,因為就算找到了,他還是屬于純的。
她會每天調一杯一半及一半給自己喝,算是代替他喝。
今天這杯……她自顧自的笑著,也是第一千三百零一杯。
「季琳!季琳!」小米從樓梯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向吧台。
季琳倒了一杯冰開水.放在吧台上了「干嘛跑得那麼急?」
「你猜我看到誰?」小米灌了幾口開水後,喘著氣說道。
「誰?」現在大明星多得如天上的星星,她怎飛猜得出。
「是你喜歡的那個大帥哥!」小米每說一個字就拍打吧台一下。
嚴冰河?!季琳的心敏感地抖了一下。
「在大賣場!我看到他買了一車的啤酒。」小米雙眼閃爍著浪漫的夢幻之光。「我想他一定是因為跟你分手,失戀了,所以借酒澆愁,一車的啤酒耶!真是瘋了!我想他還是很喜歡你吧!」
「他想要自己調一半及一半。」季琳直覺就是這樣。
「什麼?」小米听不太懂。
季琳笑了一下,對她搖搖頭。
第一千三百零二個客人坐在吧台前面,點了一杯螺絲起子雞尾酒。
嚴冰河不要她的一半及一半,即使他想喝。季琳心酸的想著。
寂寞、香煙跟啤酒是他目前生活最好的朋友。
它們不會背叛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不像純,不像那長發的調酒師。.嚴冰河有一絲懊惱的站在餐廳里,看著餐桌上瓶瓶罐罐的啤酒跟黑啤酒。
不是一半的啤酒跟一半的黑啤酒嗎?為什麼他怎麼調都調不出季琳調的那種味道?
這不是很好調的一種雞尾酒嗎?先注入一半的黑啤酒,再注人一半的啤酒,就這麼簡單,偏偏他還調不出他想要的那種味道?
嚴冰河生氣的走到陽台吹風,不由自主的把視線投射到對面純的房子。
房子一片黑暗,尹真沒開燈?
避她那麼多,她是個怪女人,以折磨他為樂。
他趴在陽台往下看,路上有行人、有車子,廢話,哪一條路沒有行人、車子?
嚴冰河不由自主的數著從他所居的這棟大樓經過的人,一個、兩個……怎麼還沒看到長發及腰的女人?
最近,他的眼光常常在追尋長發及腰的女人。
他的眼神,在長發女人的身上停留的時間特別長,但是最後都惆悵的移開視線。
沒有一個是合格的,沒有一個是符合他心里的長發類型,沒有一個是他想要的。
他是不是在等人?
他到底在等誰?
最近,他的身影不斷在台北的夜店里游蕩,除了樂園。
嚴冰河要求調酒師調一半及一半給他喝,還特別指明要一比一的比例,但是沒有一杯成功,沒有一杯讓他完全喝完,每一杯都是失敗的作品!.
這是怎麼回事?他親眼坐在吧台前面,監督著他們調酒的啊!為什麼還是喝不到他想要的一半及一半?
曾經,有一度他懷疑自己的味覺是不是出了問題?但是試別的食物或飲品卻又是好好的啊!味覺分毫不差。
那麼是哪里不對了?是哪里出了差錯?
第一百零一個男人、第一百零二個女人、第一百零三個小學生、第一百零四個——
長發及腰的女人!
嚴冰河身子直了起來,抓著陽台的鐵欄桿,雙手緊張得發抖。
依稀、仿佛、好像是……嚴冰河抓住了某種對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沖出陽台、沖出客廳、沖出屋子!
跑出大廈的警衛管理處,長發及腰的女人已經不見了!
惶恐在他心中堆積得越來越高,他是不是又錯過了什麼?是不是又失去了什麼?
他嘗遍了失去的感覺!他恨透了失去的感覺!
嚴冰河在原地轉圈圈,眼楮左右四顧的望,他想看到那個人!他想看到那個女人!他想看到那個長發及腰的女人!他想看到那個長發及腰又會調酒的女人!他想看到——
「季琳!」嚴冰河用盡全力的嘶吼。
「季琳!」他朝著四面八方嘶吼。
「季琳!」是的!他一直想看到的是那個叫季琳的女人!
他聲嘶力竭,但是沒人回應。
不少人短暫駐足露出怪異的表情看著他,可是沒一個是季琳。
嚴冰河轉過身,看到純坐在台階上微笑,看他表演、看他與幸福絕緣。
不,那不是純,是真,他看到地上有影子,鬼是沒有影子的。
尹真笑嘻嘻的看著他,她在黑暗的房子里想純,听到嚴冰河在街上大叫,于是匆匆下樓。
值得!看他瘋狂的模樣真好玩。
「我不會讓你看笑話,我一定……」嚴冰河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她。「我一定會跟一個女人幸福的廝守!純不給我的愛情,一定會有個女人給我!我絕對會比純跟童翔飛過得更幸福!」
「不會有那一天的!」尹真對他搖搖手指,得意且篤定的說。她不會容許有那一天出現。
天空下起毛毛雨,好像在呼應尹真的話似的,雨扎在他身上,比針還銳利。
嚴冰河站立在越下越大的雨中,這樣正好,可以刷掉他臉上的淚。
「下雨了!」他的身後卻突然出現一把傘。
尹真看到他身後的那個女人,她從台階上站了起來,眉眼沒有辦法再得意的飛揚。
嚴冰河難以置信的轉過身,朦朧的眼楮的確看到心中那一直朦朧的身影。
那個第一百零四個長發及腰的女人就是季琳!
小米的話深深的影響了她,他想調一半及一半,他調得出來嗎?她想來看一看。
于是,她馬上行動的來看一看。
季琳撐著傘,她的淚比這場雨下得更早,在他不停地喊她的名字的時候,在她揪著心躲在柱子後面听他呼叫的時候。
「你會給我幸福嗎?你會給我愛情嗎?」嚴冰河打著哆嗦問她。
「只要你不拒絕,我什麼都會給你。」季琳丟下傘,緊緊的抱住他。
他是這麼的需要她!
原來她是這麼的被他需要!
站在階梯的尹真崩潰了!
她奔到雨中,拆散他們兩人!
「不!嚴冰河,你不配得到幸福!當你把純的生命跟幸福奪走的時候,你就不配再擁有幸福的愛情!」尹真尖叫。
冰雨直直地落,像一匹匹奔騰的戰馬,沒有停歇。
「你瘋了嗎?」尹真用力地抓著季琳的雙手,眼楮瞪得大大的,眼眶里擠滿了淚水,也擠滿了雨水。「他是個殺人犯!殺人犯啊!他殺了純跟童翔飛!你怎麼可以愛一個殺人犯!
「放開她!」嚴冰河伸長手,扯開尹真的手,低頭看到季琳白皙的手臂上,有一小片一小片彎彎的有如新月的指甲傷痕。
雨水打在被尹真抓破皮的地方,季琳覺得真的好痛,真正瘋的是眼前這個女人!
「老天爺,你到底有沒有眼楮?」尹真對著黑暗的天空憤恨地大喊。「他——嚴冰河害死了純!我的姐姐、我那美麗的雙胞胎姐姐、我最愛最愛的純是被他害死的!你怎麼可以讓一個奪走人幸福的人得到幸福?我不服氣!我不服氣!」
她……她就是尹真?!季琳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跟純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
「不……不行這樣!不行這樣!」尹真哭泣的尖叫。「純不會原諒我的,她不會容許有這種事發生,她要看到的是嚴冰河一輩子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痛苦不堪,不是看到他享受她享受不到的幸福!」
「不——」尹真昏了過去。
「真?!」嚴冰河一個箭步跨上前去,抱住昏倒在雨中的尹真。
季琳站在一旁,雨水打在尹真面無血色的臉龐,她看到嚴冰河正低頭往視著尹真。
這張臉就是純的臉……
這張臉就是她的情敵的臉……
這張臉將會與她共享嚴冰河一輩子的愛情嗎?
冰雨打在季琳臉上,她的臉同樣也是面無血色。
嚴冰河聯絡了真遠在高雄的父母來到純的房子。
真的母親在房間照顧純,客廳里坐著嚴冰河、季琳跟真的父親三個人。
「純的死對真來說打擊太大了!」尹父說話的口吻里帶著沉重的哀慟。「純跟真的個性、興趣是南轅北轍,但是感情一直都很好,她們是雙胞胎,比一般的姐妹更加的親密。」
嚴冰河痛苦的閉上眼楮,原來深愛著純的人、深深受到打擊的人,並不只有他一個。
「純死後的半年之內,你們能相信嗎?真沒踏出純的房間半步,雖然後來純搬到這間房子,但是那個房間卻是純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間,真一直守著它、守著純。」
听到尹父的話,季琳整顆心揪得好疼。
「成日關在一個死人的房間里,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不正常,終于,在純死了半年後,真得到了嚴重的憂郁癥,她撞牆、拔自己的頭發、剪自己的手指、割腕、咬舌……做出種種自殘的行為。」尹父蒼老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最後,我們兩老不得已,把真送進醫院的精神科。」
嚴冰河跟季琳都十分震驚的膛目結舌。
「真一直在醫院治療了一年多才出院,出院後有按時服藥,也定期回醫院檢查,又過了半年才完全痊愈,之後,她去工作,在幼稚園帶小朋友、去學攀岩、重新跳芭蕾,我們夫妻倆一直以為她好了,但那段期間她也的確好了,不過有一天,她向我們提出要到台北住,我隱隱覺得不妥,可是真十分堅持,于是只好答應她了。沒想到來台北半年不到,她的憂郁癥又復發了!」尹父搖頭,拿著手帕抹淚。
季琳和嚴冰河听了唏吁不已,尹父無聲了,客廳陷入沉默。
突然,純的房間里又傳出尖叫聲——
「媽,他是殺人凶手!嚴冰河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好了,真!」尹母抓著尹真在空中胡亂揮舞的雙手。「是咱們純先對不起人家的呀!是咱們的純……在結婚前跟別的男人私奔的呀!」
「媽,連你也瘋了嗎?純不愛他,當然不能跟他結婚啊!是嚴冰河逼得她跟童翔飛私奔!」尹真掙扎著起身。「結果他們逃走了,嚴冰河還是執意趕盡殺絕,他就是不讓純好過,因為純背叛他!他要純死!他要純死!而純真的死了!」
客廳里的三個人都沖進房間,上了年紀的尹母根本制不住尹真。
尹真看到嚴冰河,情緒更加激動,她撲向他,兩個拳頭緊緊的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純根本不是車禍死亡,我知道的,你開車在後面追她跟童翔飛,他們被你追得沒辦法,被逼得往山谷開下去!」尹真抬起頭,美麗的臉孔扭曲變形,變得好猙獰。「不然……不然就是你在煞車上動手腳,所以他們才會連人帶車的撞下山谷!」
「真,夠了!現場有目擊者,是霧太大,路況不佳,他們才會出事的!」尹父看到如今唯一的女兒瘋狂的模樣,痛心疾首的吶喊。「車禍的鑒定報告你不也親眼看過嗎?車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爸,不要給他騙了,他一定是事後又把車弄好,或者是買通了鑒定人員……總之純是被他害死的!純是被他害死的!」尹真瘋狂的掄拳打他。
嚴冰河站得直挺挺的任由她打,他真該打!
尹父跟尹母見狀同時上前架走女兒,把她壓在床上。
「醫生開的鎮靜劑呢?」尹父轉頭對尹母問。
「在……在皮包,我有帶來。」尹母轉頭四處搜尋,看到皮包放在梳妝台上,但是她現在壓著女兒走不開,于是向季琳請求。「小姐,麻煩你,把皮包里的鎮靜劑拿給我。」
季琳連忙走過去翻開皮包,里面有一個藥罐子,她拿了出來。「是這瓶嗎?」
「對、對,倒一粒出來,然後塞進真的嘴巴。」尹母頻頻點頭。
季琳依言照辦,但是把藥丟進真的嘴里,卻又被她吐了出來。
「我不吃藥!我沒病,吃什麼藥!」尹真尖叫著。「嚴冰河,我詛咒你,我詛咒你一輩子得不到幸福!你想要幸福的愛情,這輩子休想!我會纏著你,跟化為厲鬼的純一起纏著你!」
「冰河,還不快過來幫忙!」尹父對著呆立在一旁的嚴冰河大叫。
嚴冰河愣住了!
因為他覺得真說的沒錯啊!他也覺得是自己親手把純跟童翔飛推下山谷的!
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他非但不放過他們,還一直把他們逼向絕路。
真的指控一點也沒有錯,他是殺人凶手,法律雖然不能制裁他,但是死去的純跟童翔飛能。
季琳發現尹真好像要咬自己的舌頭,她不顧一切的把手伸進真的嘴巴里,讓她用力的咬住。
「啊——」雖然很痛,但是她不敢將手抽出來,怕手一抽出來,真會死!
听到季琳痛苦的哀叫,嚴冰河才從自責中清醒過來,他暫時拋開罪惡感,急急的走了過去,出力按住掙扎不已的尹真。
嚴冰河的力氣大,輕易的就讓她動彈不得,尹父一把抓起床頭櫃上的梳子,將長柄塞進她的嘴里,季琳才把被咬流血的手抽出來,尹母則趁機丟了一顆藥進她嗚嗚亂叫的喉嚨里。
尹真又胡亂狂叫了一陣,才不敵藥力的沉沉睡去。
尹父和尹母體力不支的倒在床邊,撫模著女兒的臉龐哭泣。
他們決定明天一大早便搭飛機回高雄,然後,再把真送進醫院治療。
而季琳跟嚴冰河退出純的房子,完完全全的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