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啊,你肚子餓不餓?」霍遠搔搔頭,從三樓走下來。
「爸?」霍香薊拿著毛巾擦著微濕的長發,驚訝地看著二樓長廊的時鐘道︰「你的研究結束了?」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
霍遠「唔」了聲算是回答她。
霍香薊的臉上仍有水滴。「我煮東西給你吃。」
她將濕頭發用毛巾包起,轉身下樓,後頭跟著不知幾天沒睡的霍遠。
這次的研究時間較長,她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見到他。
三樓的實驗室是霍遠工作的地方,只要他開始進行實驗時,總是沒日沒夜地一頭栽進去,完全忘了他還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兒。
一到客廳,霍連無力地坐進大型沙發,點著頭打起盹來。
廚房,霍香薊打開空蕩蕩的冰箱,飄出的陣陣冷風讓她想起,她很久沒在家開伙,換言之,她也很久沒買菜了。
呆愣了會兒,她拉開櫃子找出速食包,開始打理霍遠的「宵夜」。
半晌後,霍香薊端著盤子走到客廳。
「吃飯了。」她溫柔地推著睡倒在沙發上的霍遠。
沒反應。
她又輕輕地推了推,柔聲道︰「爸,吃飯了。」
還是沒反應。
「爸,要睡等一下再睡,先吃飯。」
一陣沉靜。
「爸。」霍香薊抬起右腳用力地踹向霍連。
咚咚兩聲,他跌落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霍遠揉著臀部,撐起身子,滿臉困惑。「我睡到跌下來了?」
「是的,爸。」霍香薊臉不紅氣不喘地伸手扶他坐回沙發。「可以吃飯了。」
霍遠不疑有他地拿起筷子,囫圇吞棗地猛扒飯。
呵,完全忘了他的本性,可見他真的很餓。霍香薊的烏黑大眼帶笑,解開頭上的毛巾,拿起吹風機吹起頭發。
「女兒啊,這個月你過得好嗎?」霍遠邊說邊噴飯。他好困。
「還不錯。前幾天才設計一件晚禮服。」她閉著眼撥弄發絲。
「什麼?」吹風機轟隆隆地,讓他听不清楚她的話。
「我說,我前幾天才設計一件晚禮服。」她提高音量,眼沒張,風在吹。
「哦!還能看吧?」他停下動作,滿紅絲的雙眼看向霍香薊。
霍香薊關掉吹風機,頭發半干,睜開眼對上她老爸道︰「對你女兒有點信心好嗎?」她沒好氣地拉掉電線,「啪滋」插座冒出火花。
「好。」他分神瞧著瞬間的火花,然後低頭繼續吃著他的飯,爽快道。
「吃完要洗盤子。」霍香薊從抽屜里拿出卡片及鑰匙。
「你要去隔壁。」不是疑問句。
「嗯。」她踏出家門,「記得要鎖門窗。」
「好。」他頭也沒抬,繼續吃。唉,女大不中留。
入夜時分的山區總較平地冰冷些。霍香薊雙手環胸,加快腳步。
蟲鳴唧唧,街邊路燈黃暉閃動,她無聲地刷開花雕鐵門,沿著白磚道,往主屋走去。
進了屋後,她模黑上二樓,安靜地扭開木門。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房里四周,映在柔軟的地毯上。
不知怎地,空氣中流動的氣息,有她最熟悉的味道,不由得,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念的閉上眼,幻想著他就在這屋里,熟睡在這床上。
她苦澀地勾起唇角,在心里嘆氣,今晚她太想他了,連味道都那麼真實……這樣並不好,她輕輕搖頭,妄想借由這動作將他的身影踢出腦袋。
搖丁老半天,感覺沒變,味道還在。不行,她錯亂了。
微弱的光線,讓她在黑暗中順利行走,坐在床沿輕撫絲被,重重的呼氣,思緒神游。
唔。天亮了?武成新揉著眼,半翻眼皮,窗簾沒關,圓潤的月亮,好……刺眼,讓人討厭,現在他沒心情賞月,只想睡覺!
無聲地打個阿欠,裹緊棉被,輕巧地翻個身
赫——嚇死人,誰半夜三更不睡主,跑來這里納涼又嘆氣?
從背影看起來,是女人。她看來很瘦……很像……一個人……
霍香薊側過臉,想拉開絲被睡進去,不經意瞄到一旁的「賊眼」大剌剌地打量她。
「赫!」受到驚嚇的她迅速起身,跳離床鋪,手上緊捉著被子。
武成新因她的舉動,被棉被拖拉在床上滾了圈,咚咚兩聲以俊臉當肉墊的慘跌在地毯上。
武成新蹙眉瞪眼,趴在地毯上沒出聲。她的手勁倒不小,拖得動他,想他也算是人高馬大的男人,現在竟像皮球一般滾到地上。
丟臉啊。「哎唷!我的臉,嘶——好痛,哦……」鐵定瘀青了!武成新撫揉著臉,困難且緩慢地在地毯上坐正。
「阿新?」霍香薊听到他唉唉叫的聲音,吃驚的睜大眼站在原地,非常肯定是他。
「小薊,你看我很不爽嗎?」武成新放下揉臉的雙手,讓她清楚的看見黑暗中閃動的眸光!像水潭,波光流動。
「你……回來了。」霍香薊松開手中的絲被。
「你回來了。」她愣愣地重復說。
三年前,他不聲不響地出國;三年後,他毫無預兆地回國。
她很堅強,從小到大跌倒不哭、被罵不哭、失敗不哭,認為沒啥好哭……但這些年緩緩流逝的時間,一點一滴地將她的心侵蝕個大洞,空洞虛無且縹緲,過一天就疼一天,每天捧著心流著淚修補缺口……
而今他出現了,就在她眼前,活生生、好端端地對著她,一下子,心里的空缺瞬間被他的身影給填滿,感覺漲到極限,腳像生了根黏在地上,身體強硬的定在原地,完全無法反應。她曾想過幾百種重逢的感人場面,但她現在只能呆愣的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就怕他只是幻影一個,靠近後就消失無蹤。
「我回來了。」武成新睡意全無,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做出敞開臂彎的姿勢。
霍香薊不再呆愣,二話不說的飛奔到他懷里。「我好想你。」眼淚霎時潰堤而出。天啊,她真的好想他!
「我也好想你。」武成新從沒想過她會哭成淚人兒,有點手足無措地輕撫她柔順的背脊,淡淡地道出思念。
「你……騙子……嗚……你想我就……不會出國……嗚嗚……想我……就不會不理我……騙子、騙子、騙子!」
霍香薊死命地摟緊他,哽咽地哇哇大哭,無法控制自己的失態。
「好,好,我是騙子。」武成新愛憐地抱著她輕輕搖晃。
霍香薊、整個人被他抱在懷里,哭哭啼啼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將他寬大的T恤當面紙用,擤去鼻水,擦干抹淨再道︰「不只是騙子,還是個混蛋,會害入傷心掉淚的大混蛋!」
「好,我是混蛋。」武成新重復她的指控。
「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
「過分!」
「我過分。」他輕柔地撥開黏在她臉上的發絲,露出她哭得紅紅的臉。
他從沒見小薊哭過,從小到大都沒有。他心慌意亂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對她大吼,叫她別再哭了,但舍不得對她凶,可又見不得她掉淚,希望她收起淚水,他不知所措的任她數落他的種種不是,只要她高興,他願意做任何讓她開心的事情。
「沒良心!」淚水模糊她的眼,他的影像朦朧。
「我沒良心。」他低頭在她額上印上一個吻,她呆愣;他的唇落在她紅透的鼻頭,她不動;他再親去她流不停的淚,她僵硬。
他從沒想過重逢會是這等景象,抱著她心里暖呼呼。
她的淚是咸的,他的心是滿的。
霍香薊的腦袋開始轉動。他親她?他親她……他親她?!
憑什麼?!
他憑什麼?!
霍香薊回神就往武成新結實的月復部一拳打去。
武成新痛得彎腰,扭曲的臉埋在她的肩上。她明明瘦弱到仿佛風一吹就會飛,但力道倒是出奇的大。
霍香薊推開他,遠離他舒服溫暖的懷抱,用衣袖在臉上亂抹一通,深呼吸道︰「你還真有膽回來!」狼狽指責。
武成新勾著唇,坐上床沿。
「要嘛,你就別回來!要嘛,就別出國!」霍香薊雙手環胸,睨著他。「這樣算什麼?」老實說,他很懷念。這才是他熟悉的霍香薊。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把這兒當啥?旅館還是飯店?」
她開始生氣,氣他的無動于衷和無所謂,好像只有她在思思念念,而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沒愧疚,沒寂寞,沒……想她,對,她就氣他一副沒她不會怎樣的死樣子。
「當我家。」
「哈,你家?你真好意思說出口,這哪是你家?請你睜大你的眯眯眼看清楚。」霍香薊兩手一攤,不以為然的環看這烏漆抹黑的四周。
「這是我家沒錯。」他在床頭模到開關,打亮。「是我記錯了,還是你走錯了?」房間里兩人的身影被照得分外清晰。
霍香薊定格的看著他。糗了,真的糗了!
武成新坐在柔軟的深藍色大床上,似笑非笑的盯著她,那床是他的;她腳下踩著觸感極佳的深藍色毛毯,是他的。
霍香薊不自覺地後返幾步,踫到先前被她捉在手里,現在躺在地毯上的深藍色絲被,她吞下口水,那是他的。
「你身上穿的是……睡衣。」武成新的語氣停頓了會兒,怕笑出來因此輕咳幾聲。「三更半夜你穿著睡衣,模黑爬上我的床,是怎麼回事?」
霍香薊干笑幾聲說不出話。
武成新離開大床向她走來,在她面前幾公分停下。他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高完全壓過她,她的眼直視他的胸膛,結實的體格、好聞的氣息,讓她不敢移動半分,深怕雙手無法自制的扒開他的衣服,舌忝上幾口。「小薊,抬頭看我!」武成新環著她,她只得乖乖地服從他的命令。
「這麼晚,你來我家干嗎?」他低頭,鼻尖相踫,眼神相對。
她說不出話。她不知是因為羞于說出答案,還是因為他不太一樣,變得成熟許多。
「說啊,來干嗎?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嗎?」他呼吸微亂,熱氣噴上她的頸。
「沒……有。」霍香薊紅唇微開,不能理解他的不同。
呼吸吐納間,都是他的味道,她昏了,無力了,只能抵著他。
「我可以親你嗎?」他說完,便低頭找她的唇。
「不……不行。」知道他的意圖後,她快速地推開他逐漸放大的臉。
武成新掩著臉,不以為意地大笑。
「你、你……沒事吧?」她沒看過有人被拒絕後,還笑得這般開懷,她不安的問。
他繼續笑,讓她毛骨悚然,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嗎?
「是你……突然……靠近我……我嚇了一大跳……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沒哪個男人靠她這麼近過,除了三年前的他。
「我知道,所以我很高興。」武成新將她抱起,在空中繞圈子。
這代表,他出國期間沒有出現任何男人讓她心動。
「你……瘋了嗎?」霍香薊緊抱著他的頸,深怕摔下地。「啊——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不行,她頭昏了。
「不放。」’武成新呵呵笑地又轉了幾圈,將自己同她拋向大床。
霍香薊側著臉喘著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他的模樣沒變,依舊是讓她心動的俊臉……他的嗓音沒變,仍是她听慣的沉穩低柔;他的古銅肌膚沒變,模起來仍像上好的絲綢令她眷戀,但……
「我不懂你了。」她有些沮喪地道。
他輕柔地撫模她精巧細致的面容。「我還是我,沒變。」
他探頭,在她的頰上印上一吻。「就像你,沒變。」
她在他認真的深邃眼神里找回三年前的他。笑了,翻身壓上他。
「阿新,我好想你。」將臉深埋在他的頸項間,臉泛紅潮。
「我知道。」直到她露出釋懷的笑容,他一顆彷徨的心才落定。「我也很想你。」
他一直很不安,擔心三年的時間會卡在他倆之間造成距離,形成透明的玻璃牆,讓他見得著卻過不去、踫不到,他無法忍受這個假設有可能成真。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她抬頭,沒察覺他百轉千回的思緒。
「今天下午。」抱著她感覺很好。
「你在國外……」她撫貼著他胸前,听著穩定振動的心跳,閉眼。
整晚,他就這樣抱著她,訴說他這三年的點點滴滴,求學、生活、設計以及對她的想念,她安靜的听著,不論是他的話還是他的體溫都讓她安心,寧靜無波且幸福,在墜人夢鄉時,她笑著想,原來他的思念並不比她少。
***
武成新舒服翻身,本以為會攬到霍香薊溫暖的身軀,卻只剩冰冷空氣回蕩四周,他驚醒。「小薊。」
房里空蕩寂寥,陽光耀眼猖狂地灑落室內,照著他。
他恍惚中有種錯覺,昨晚仿佛是南柯一夢,睡醒夢散……但是環抱她的手臂卻清楚的告訴他,昨晚是真的,他們躺在床上聊了一整晚的天。
她先回家了吧!
他神清氣爽的下床,整理梳洗,吹著口哨。
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昨晚她好可愛,又哭又生氣又笑的,表情生動豐富,月光下,他移不開眼,全世界只容得她的嬌俏模樣。
套上干淨的衣服,好心情的出門,他想馬上見她。
陽光下,他的影子拖長,站在她家門前按鈴。
棒了很久,沒人來開門。
奇怪!他在牆外關著腳尖觀望前院,風吹樹身搖晃。
小薊,睡死了嗎?又按鈴,還是沒人。
這次他沒再觀望,反而直接跑回家里拿她家的備份鑰匙,通行無阻地進到屋里,快步到霍香薊的房前,象征性的敲門。沒等應聲便扭開木門。
呃……溫暖的溫度,但少了女主人。
她去買早餐丁嗎?他看丁下表。PM3︰26……是去吃下午茶吧!他轉身出去。
「霍叔!」喚了幾聲,在樓上樓下逛幾圈,見不著霍遠的身影,心想他可能又待在三樓的研究室里,生人匆進。
算了,看電視等她。
他坐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按著遙控器。
一開始他還能投入頻道里的劇情,但當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霍香薊還是沒回家,他開始覺得這屋子太安靜太空曠,連秒針走動的聲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兩部片子播完,他焦躁的轉台,電視機里傳來主持人的笑鬧聲,嘻嘻哈哈,但他笑不出來。時間是PM9︰47,下午茶也吃太久了吧?他臉色鐵青,遙控器快被他捏爆。
她跑去哪兒?
掏出手機,撥號,一聲、兩聲、三聲……進入語音信箱。好極了,沒人接。
煩躁得跳起身,繼續撥號,在客廳踱步。
手機打到沒電,他充電,換電池,撥號。
當天,他在她家待到很晚,待到天亮,待在客廳等她回家,但她始終未出現。
棒天,地仍舊沒有回家。
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煙,煙灰缸里滿是煙蒂,他懷疑她在躲他。
三天過去,他沒睡,身體疲憊,腦袋卻十分清醒。
他非常確定她在躲他,躲得徹底,讓他找不列入,不知道她跑去哪。相隔三年變化太大,認識的朋友搬家的搬家、換手機的換手機,他完全問不到她的去向,沒人能告訴他。
一個禮拜過後,糾結的思維終于理出頭緒,想起一家便利商店……
一路上,他開車狂飆,加油超車,險象環生。
他知道,他找到她了。
***
玻璃門窗內,手機響起,停止;一會兒後,又響起,停止;沒多久,再次響起,停止……
沒人接,第N次轉入語音信箱。
她在干嗎?咬著筆桿,畫設計草圖。
隨意揮兩下,她很忙,沒時間接電話。
扭開音響,讓音樂壓過手機聲響,整個玻璃在震動,聲音震耳欲聾,但她實若罔聞。
揉爛圖稿拋地,她很忙——
唉,騙誰?
她丟下筆,推開草圖,砰地倒入抱枕堆。
那晚不是好好的嗎?她發什麼神經跑來工作室,不接他電話。已經一個禮拜了,她在這兒已經待了一個禮拜。
他回來了,她應該要很高興的,應該要昵在一起的,怎麼她會在這兒?
眼神瞟到他三年來寄的信件,每封都是他當時的近況,每封她都滾瓜爛熟。她熟悉他,熟悉信里的他,但她知道,那並非現在的他,如今他除了外貌,其他的對她而言都很陌生。
那晚他說他沒變,如同她一般,可是她變了,跟三年前不同了,他知道嗎?
不,他不知道。因為連她都不懂她在鑽什麼牛角尖,見縫就鑽,鑽進死胡同里,爬不出來,困在黑暗洞穴,任潮涌淹沒她……
見鬼了!她的日子過得太幸福,竟然開始雞蛋里挑骨頭。
她需要跟人談談!
她捉起車鑰匙,離開。
***
「笨狗,快放開你的嘴。」黎冬雪雙手叉在縴腰上,怒吼道。
那只雪白毛茸的蝴蝶犬依然故我,嘴里仍舊叼著一大包它心愛的寶路。
「我跟你說了,這是要賣錢的,你最好听我的話,不然小心你的狗皮。」黎冬雪正想大發雌威的教訓不成材的笨狗時,自動門開了,叮當一聲,提醒她有客人上門。
對笨狗拋下狠狠的一眼後,她換上親切的笑容,從店後頭走到收銀台,不知是她的笑容太燦爛礙到那只笨狗,還是那只笨狗想換換口味,反正它乖乖地松開嘴里的寶路,小跑步地跟上黎冬雪,一張口咬上她的褲管,癱在光潔地板上,讓她拖著走。
黎冬雪看它無賴成這般,好笑的搖頭。現在是怎樣,它要免費幫她拖地嗎?!她試著走兒步,它也任由她拖著走,而且還一副很舒服的模樣,讓她想一腳踹上它無辜的臉。
「雪,你在虐待動物嗎?」霍香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和她腳下的狗兒。
「小薊,你來得正好。快點幫我扒開這只笨狗。」黎冬雪沒形象的抬高腳,在空中用力甩兩下,就見她口中的笨狗一點都不在乎,依然心情愉快的咬著褲管,晃過來又晃過去。
「吼,我真的會把你甩下來喔!」黎冬雪將腳抬到最高點,恨不得能跟它平視,好比它看清楚她的憤怒。
霍香薊好笑的努著嘴,伸出手接過在空中搖又晃的它。「小貂,下來。」小貂聞言,乖乖松口,在她手里又磨又贈。
好,很好,那只笨狗還真听話!黎冬雪臉上十分難看,動作僵硬的收回抬高的腳。
「你的褲子破了。」霍香薊睨了眼她殘破的褲管,而後輕拍它的頭。干得真是不錯,小貂。
「我發誓,我一定會說服施貂兒帶你去結扎,永絕後患。」黎冬雪揪著小貂的蝴蝶耳,破口大罵。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她心愛的褲子啊!
「它听不懂,你別想嚇它,施貂兒呢?」霍香薊本欲放小貂到地板上的,但看到黎冬雪的褲子後便作罷,繼續抱著它。
「她出國逍遙了,放著店給我管,丟下狗給我養,真不曉得我招誰惹誰,才會認識她和她這只笨狗。」
叮當!生意上門。
「歡迎光臨。」黎冬雪反射性大喊。「想喝什麼自己拿,我去結賬。」
霍香薊挑了瓶綠茶,走到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沙發、有電視、有電腦、有寬頻……應有盡有。她將小貂放到軟沙發上,拿了遙控器轉開電視,打開綠茶就口喝,哼著不成曲的調。
黎冬雪結完賬,瞧了她半晌道︰「你心情很差。」
「嗯,看得出來?」視線沒動,姿勢沒變,她的情緒降到谷底。
「很明顯好不好,小姐!」黎冬雪另外選張沙發坐下,是離小貂最遠的那張。
霍香薊這才轉向她;深吸口氣道︰「你知道嗎?他……回來了。」
黎冬雪不確定地問︰「你說他回來了,哪個他?」
「還有哪個他,當然是武、成、新。」霍香薊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楚說。
黎冬雪失笑,也只有他了。「原來是那一出生就折舊一半的家伙。」
「注意你的修辭,我想小貂會很樂意睡在你旁邊的。」霍香薊輕拍睡熟的小貂,威脅道。
「好,我道歉。講到他,我就想起我們結成朋友的那天。」她們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起因全為了武成新那白目小生。
想當年,因她年少無知且乖巧听話地牽了他柔女敕青蔥的小玉手,當下沒事,反正是小薊和武成新互毆。被黑框老處女罰站的是他們,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但等到放學後霍香薊馬上跑來揍她,說什麼她染指他!
哼,平時叫本姑娘牽,本姑娘還不屑咧,說到底都是那個黑框老處女害的,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
「我知道,因為我也忘不了。」霍香薊頓了頓再道︰「你太凶悍。」
「彼此彼此,我還記得你打斷了我引以為傲的門牙。」黎冬雪指著潔白無瑕的牙,幸好當時打斷的是乳牙,不然長大後還能看嗎?
「你也捉著我聰穎睿智的頭去撞牆,當場血流滿面。」霍香薊撥開覆蓋在額上的發,露出縫線疤痕。
兩人對笑了會兒,才異口同聲道︰「我們怎麼會當好朋友!」
「天曉得。」兩人一起擺手放攤,除了同聲還同動作。
「我想,我曉得為什麼了。」道理簡單,英雌惜英雌。霍香薊慵懶地倒在沙發上,小虎牙咬著下唇。
黎冬雪拿起飲料對她指了指。「恭喜你把他盼回來了。」大口喝光,贊!
「是啊,終于把他給盼回來了。」她側躺眼神迷蒙放松。
「怎麼?」黎冬雪將鋁罐隨手捏爆,擺出投籃姿勢。鏗!正中垃圾筒。
「沒。只是感覺很不踏實,輕飄飄的。」三年來的生活目標,毫無預警的到達,她找不到下一步的路,腳抬了又放,踏不出去,在原地彷徨觀望,不知所措。
黎冬雪瞧她像迷路小孩般迷惘,半晌,才道︰「你這幾年的思念盼望,為的是什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听听你的心,它在說什麼,想要什麼?你就去做,順從自己。別老在虛無的問題上打轉,這對你並沒有幫助。」
黎冬雪心里閃過一抹陽光身影,再道︰「記住,真的永遠假不了。」她瞄到閃進店里來的人後道︰「折舊來找你了。」
霍香薊撥開擋住視線的頭發,將他的高大身影映人眼眸。心漏了拍,坐正。她想要什麼?
「下雪小姐,敝人姓武成,名新,不喚折舊。」武成新神色疲憊,但還是裝模作樣的彎下腰,跟黎冬雪打趣道。
「折舊先生,本小姐我姓黎,名冬雪,不叫什麼勞什子的下雪。」黎冬雪哼聲。「還有,五成新的東西都叫折舊。」
「黎冬雪,你冬天會下雪,叫下雪也沒錯。」武成新兩手攤平無所謂,捉起熟睡的小貂,一坐到霍香薊旁邊。
那表情欠扁!黎冬雪心火直燒。「你這……」
「好了,你們鬧夠沒?」霍香薊想制止,這兩個人怎麼一點長進都投有,見面就吵。
「還沒。」黎冬雪將腳抬上沙發,準備談判。
「小薊,咱們別理她。」武成新一把攬過霍香薊,半撒嬌,嗅著她的發香,晃動的心緩緩落地。「她荷爾蒙失調,找不到人融化她滿腔的霜雪。芳心寂寞。」
「誰說我找不到?!」黎冬雪卷起衣袖,想打飛他俊朗懾人又自信的嘴臉。
「小薊,她好凶……」武成新裝害怕地發抖著,在霍香薊頸側磨贈。她安靜地沒加入戰局,沉滯在自己的思維里。
「你心智年齡還停在幼稚園嗎?」像個孩子似的撒嬌!人目的畫面讓黎冬雪的臉抽搐。
渾身散發成熟魅力的男人,懷抱著柔弱無骨的美人,一切沒錯,非常惟美,錯的是他的語氣,那該死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語氣。
「受不了!」竟然開始卿卿我我、咬耳朵,讓人臉紅心跳,什麼跟什麼,他的眼神是示意她這電燈泡快滾嗎?
黎冬雪起身離開,走之前還用眼神撂下話。嘖!我是看在小薊的分上才順你的意出去。
帶上門,抵著背,黎冬雪若有所失。
叮當!自動們打開合上。
又有生意上門。「歡迎光臨。」黎冬雪帶著笑容面對客人,將剛才的愁緒丟出臉龐,在職業笑容底下藏著淡淡憂傷。
她的真命天子在哪?
在火光中……
已消失無存……
留下她,獨自面對無數個無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