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
在她還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罵她時,一道黑影已倏然出現在她身邊,將她整個人籠罩,然後下一秒鐘,黑影迅速蹲來,小心翼翼地踫觸她傷痛的那只腳。
「怎麼樣?很痛嗎?是不是又扭到了?要不要再去醫院讓醫生看看?」他一臉著急的問道,擔心之情溢于言表。
近距離的看著他著急的模樣,應非絮不由自主的呆住了,連疼痛的感覺都被遺忘。
他的神情是那麼真實,一點都不像在作戲,不管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模樣都不會懷疑他臉上的擔心是惺惺作態。
但是為什麼?他怎麼會對她流露出這般擔憂與心疼的表情呢?
「你……」她開口,欲言又止。
「怎麼?想說什麼?是不是真的又扭到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得再去趟醫院才行。」他眉頭緊蹙,焦慮的說道。
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他,覺得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在擔心她、關心她。
這瞬間,她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了,只覺得這個家伙、這個男人,他……他該不會……
「怎麼不說話了?痛到說不出話嗎?這樣不行,我們得到醫院去才行。你站得起來嗎,」他說著伸手想將她從地板上扶起來。
「我沒事。」她迅速地對他說。
「你確定嗎?」他眉頭緊蹙,仍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我確定。」她目不轉楮的回視著他。
四目交接,賀子極突然意識到兩人間過近的距離,以及自己剛才的反應……好像有點太過度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在沉默中不著痕跡的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然後輕諷的開口說︰「你一向都是這麼笨手笨腳的嗎?一下子騎車跌倒、一下子把熱湯倒在客人身上、一下子又自找罪受的把自己受傷的腳踩痛到唉唉叫。」
應非絮瞠眼瞪他,突然覺得自己方才一定是神經錯亂,才會以為他是真的在擔心她、關心她。她輕撇了下唇瓣,伸手扶著地板準備站起來。卻被他突如其來的驚叫聲嚇了一跳。
「你要干什麼?」他問她。
「要站起來呀。」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回答。
他聞言緊皺了下眉頭,卻沒再說話,只是伸手助她一臂之力,將她給拉站起來。他緊抿了下唇瓣,猶豫著要不要松手,「可以嗎?」
「可以。」她試著讓受傷的右腳落地,不使力的站了一下,然後點頭告訴他。
「確定?」他不放心的又問了一次。
她定定的看著他,有種神經又開始錯亂了的感覺,總覺得他好像真的很緊張、很擔心她一樣……
突然間,她很想測試一下自己的感覺是否正確。
「其實還是覺得很痛,你……可不可以扶我回房間?」她以帶著疼痛的表情,猶豫的開口問他。
他二話不說,立刻將肩膀借給她。「來,搭著我的肩膀,盡量把右腳承受的重量放在我身上。這樣可以走嗎?小心點。」
他的靠近與眉頭緊蹙小心翼翼攙扶著她的模樣,讓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點點。
主臥與書房只有對門的距離,所以不一會她便被他扶進客房,落坐在房里的床鋪上。
「怎麼樣?還是很痛嗎?」他擔憂的問她。
「好一些了。但是……」她垂下眼,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他著急的追問。
「我的肚子好餓。」她小聲說。
「什麼?」
「我晚餐沒吃,肚子好餓。」
賀子極一陣傻眼,瞪著她,張口想罵人,卻又清楚的意識到比起罵她,更重要的趕緊找東西讓她填飽肚子。
這女人都已經瘦得跟皮包骨一樣了,兼了兩份差事也就算,竟還三餐不正常?!真的是很欠罵。
不過要罵,也要先等她吃飽之後再來罵。
「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吃。」他迅速的對她說,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去為她覓食。
應非絮一路目送著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從她眼前消失,她這才敢露出苦苦壓抑的震驚表情,伸手搗住低呼出「老天」兩個字的嘴巴。
她的神經沒有錯亂。他是真的在關心她、照顧她、緊張她。他竟然在听到她說餓之後,二話不說就轉身去幫她找吃的,還那樣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回房間,本末倒置的完全忘了她是來這里照顧他,而不是被照顧的人。
老天,現在還能說她是在胡思亂想、自作多情嗎?
那天她摔車時,天色是那麼的暗,她連安全帽都沒拿下來,但他卻記得她、認出了她,還在餐廳發生意外之後,借口指名要她負責陪他去醫院,然後再強迫她就醫。
他手臂上的燙傷雖然有些嚴重,卻也還不到需要有人看護的程度,結果他竟無所不用其極的硬是要她負責,要她向公司及餐廳請假到他家里來照顧他。
他的目的,真是要她來這里照顧他嗎?抑或者是……
想到的可能性讓她心髒怦怦亂跳,愈跳愈快。
她伸手壓住心髒的地方,但一只手無法阻止它劇烈的跳動,兩只手也不能。
「你在干什麼?」
他突然出現在房門口,把她嚇了一大跳,心髒差點沒蹦出胸口。
「沒有呀。」她急忙放下雙手,粉飾太平的對他搖頭道。
他沒有追問,只是大步走到她面前,將手上的一包孔雀餅干遞給她,「你先吃點餅干。幸好家里還有水餃,我正在煮水,大概再十五分鐘後就可以吃了。」
「謝謝。」她伸手將餅干接過來,卻羞得不敢直視他。
「快點打開來吃呀,還是要我幫你開?」見她只是接過餅干卻沒有打開來的動作,他開口問她。
「不用,我自己開就好。」她急忙搖頭又搖手,然後瞄了瞄他燙傷的右手,忍不住問他,「你的手還好嗎?」剛才在他房里時,他還說很痛。
「還好,你快點吃餅干,我去看水開了沒。」說完,他又匆忙轉身離開。
應非絮看著他消失在房門口,感覺心暖暖的,鼻頭和眼楮突然有股酸澀涌上來。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感受到被人照顧的感覺了。
因為生活環境的關系,她被迫超齡的成熟、懂事、獨立,從國小就開始照顧弟弟,高中開始幫忙照顧家里。大學後,不僅弟弟和家里,連工作不定、收入不穩的媽媽她都得一起照顧了。
每一天,她都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時可以用,巴不得自己能多生出一雙手來幫忙賺錢。
她沒有時間埋怨自己的出生,或是媽媽都把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沒時間照顧她、關心地。
反正她可以照顧自己,弟弟比她更需要媽媽的照顧。
天冷了,自己加衣服;肚子餓了,自己找東西吃。若家里沒東西吃,那就去睡覺或更專心用功的念書。住在家里時是這樣,離家到外地念書時更是如此。
因為成熟、懂事、獨立,大家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她不需要人照顧,認為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擔心她,因為她會照顧自己,不用別人擔心。
這是大家對她的信任與肯定,她總是這樣正面的告訴自己。
但天知道她不是超人,她也會疲累,也會受傷,也會希望偶爾能有人給她一個擁抱,讓她依靠,或對她噓寒問暖的說上這麼一句︰累不累?餓不餓?今天天氣冷,穿暖一點,記得要帶外套……
她的希望是那麼的卑微,卻從未夢想成真過,因為她沒辦法開口對媽媽這麼說,怕媽媽會傷心難過。
她也沒辦法對周遭的同事或朋友說,怕這渺小的願望會成為大家的笑話。
所以最終,她只能繼續做個成熟、懂事、獨立,一個永遠不需要別人擔心的人,然後告訴自己,習慣就好。
他是第一個為她操忙擔心的人,或許,這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她是個比外表還要堅強獨立的人,所以才會這樣,但她還是充滿了感激與感動,只因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對待過她。
至于他對她好的目的,她暫時不想去想,因為多想就會多期待,多期待就會愈怕受傷害。與其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又喜怒無常的,她不如就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吧。
賀子極,是他的名字。
不管未來會如何,她想,她將一輩子不會忘記他這個人。
賀子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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