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轉向他懷中的法法，見那雙小手依然抓著絲巾不放，她神情倏變，溫柔動人的笑容，像水一般流過。

「法法，如果你喜歡這條絲巾，姨姨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之前，她已經從大哥口中得知穆恩女兒的名字。

「好。謝謝姨姨！」法法握著絲巾，臉蛋洋溢著快樂，天真地回視她，「我可以叫你媽咪嗎？」

狄米絲啞口無言。她無法拒絕一個小心靈的渴望，但也無法承受這句稱呼，順了那個居心不良的男人的意。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典染走了過來，驚奇地望向法法。

「看到這孩子，我就想起米絲小時候。」典染感嘆，流露出某種渴望。

穆恩讀懂了，微笑著將懷里的女兒交給她抱。

典染開心接過，問道︰「多少歲了？」

「今天剛好六歲。」穆恩會心地看著老人家逗弄女兒的溫馨畫面。

典染既是詫異又是欣喜，「是嗎？和米絲同一天生日，那真的要好好慶祝了！」

「她一點也不像是六歲的孩子，說四歲還差不多。」狄洋伸手輕捏法法的粉頰，惹得女圭女圭露出可愛的小酒窩。

娉婷笑望小女娃，「可能是孩子的母親長得嬌小吧。」

「米絲小時候也長得比真實年齡來得小，只是前期發育比較慢。」狄母溫和笑道，因為回憶而動容。

大人們圍著法法轉，一會「哦哦」地逗逗，一會「嘖嘖」地親親，眼楮里全是甜蜜，將小法法當作手心里的寶，簡直愛不釋手，一時忘神地自以為懷中的小人兒是狄家孫女。

今晚的主角，一下子由狄米絲變為小法法。

她有著如此漂亮、熱情的小臉蛋，一舉一動又是那麼落落大方，是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小人兒，「如果你願意、謝謝你……」這些話都是非常可愛的，很能引起大家的贊賞和喜愛。

望見眼前一幕，狄米絲禁不住想，如果她真有這樣可愛的孩子，自己定是喜出望外，倍加疼愛，而父母怕是喜上眉梢，樂得合不上嘴巴。

穆恩在一旁會心微笑，目光專注在狄米絲身上。偶爾一踫，她會倏地移開視線。如果目光可以變成細絲，那麼她早被縛成了蠶繭。

吃過蛋糕後，老人家抱著法法在天台上賞月。

為了避開穆恩糾纏的目光，狄米絲決定到海灘吹風喘口氣。她上樓去拿手提包，娉婷則在庭院等候。

當她踩著三寸高跟鞋走下樓梯，踏出庭院時，卻氣急敗壞地發現狄洋用她的跑車載著娉婷離去。

「太過分了！」她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低喊著。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設計她！沒關系，她就一個人去海灘。

銀灰色的敞篷PORSCHE駛出車庫，車燈照亮了立于前方的男人。車子駛來，他卻不躲不閃，沉靜如山。

狄米絲急忙剎車。

「可以聊聊嗎？」穆恩問道，泰然站在車子前方幾寸之外。以黑夜為背景，原本就修長的身影顯得異常高大。

狄米絲深深吸口氣，用力握了握方向盤。

莫名的，她害怕這個男人，內心下意識地抗拒他的靠近。但這種驚慌的感覺並不是恐懼，也不是厭惡，而是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寂寞蔓延。

半晌之後，她才不甘不願地點點頭。

車子停在海灘的路邊。狄米絲走下車，甩上車門，走到欄桿前，面向大海，輕薄的長裙在海風中飄飛。

穆恩跟在她身後，在距離她一步之遠的後方停住腳步。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依然強大，讓人難以忽視。

「沒听說你結過婚。」狄米絲打破沉默。

穆恩上前幾步，側首凝視她優美的側臉。金黃的月光映照在她弧度優美的面頰，柔柔發著光。

「我是沒有結婚。」他的眼眸漾著淺笑，語氣輕柔，「不過在我心中，已經有一個妻子了。」

「哦？」她回視他，微微挑眉，神情言語都很不以為然。

這個男人高貴的氣質讓人心折。就算他結婚，也阻止不了女人的愛慕。

「我愛上一個女人，但不想和她結婚，只想要一個我和她的孩子。」

「恭喜你如願以償！」她冷笑。花花大少，果然名不虛傳。他一向那麼舒適泰然，她開始設想他的生活，必定是一路坦途，永遠都沒有煩惱，永遠不需要付出。

「如果有得選擇，我寧願不曾遇見她，不曾愛上她。」輕緩的話語很快在海風中飄散。

戴著銀絲邊眼鏡的男人，給人博學、溫文的感覺。但她的視線仿佛只能到達那副眼鏡的界面，無法望入他的眼楮，看清里面的真實世界。那雙黑如夜的眼眸，仿佛被鏡片過濾了某些東西，再呈現給世人。

那一瞬間，狄米絲被迷惑了。但只是一瞬間，她很快清醒過來，移開視線，眺望夜幕低垂卻熱鬧非凡的海灘。

「當我想娶她為妻時，卻太遲了。」

他沒繼續說下去，但听他的語氣，可以猜出那個女人已經離他而去。

一個女人為一個男人生下孩子，然後被這個男人拋棄，要再度回到他的身邊，可能性很小。如果是她，不但會離開，還會對簿公堂奪回孩子。

他突然上前一步，狄米絲下意識地抬頭。面對她眼中流露出的警戒，他露出一貫的優雅笑容，輕柔而堅定地開口︰「你很美很出色，足以與我匹配。我希望你能夠嫁給我。」

狄米絲頓時僵成了石像，瞪大眼楮望著他，像是在望一個怪物。

「是你說錯了？還是我听錯了？」

「我沒有說錯，你也沒有听錯。」他依然在微笑，泰然、高貴，沒有一絲緊張。求婚，似乎只是一句優雅的邀舞台詞，「你願意嫁給我嗎？」

狄米絲面無表情，心里卻十分惱火，「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是認真的。」他稍微斂去笑意，目不轉楮地望著她。

她耐住性子看著他，一個一臉自信的男人。

「你並不是對我一見鐘情？」

「不是。」他搖頭。

「我長得很像你要的那個女人？」她口氣生硬，甚至有點不耐煩。

他輕輕點頭。

「你要我，因為我像法法的媽媽？」她語氣變冷，流露出尖銳的嘲諷。

穆恩沉默不語，只是凝視著她的容顏。

不反對，那就是默認了。

「我拒絕。」狄米絲筆直地望入他的深眸中，冷冷地、清楚地表明態度，「第一，你的風流韻事可以編寫成一本辭典，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認為你婚後會忠于我一個人。第二，我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你太過安逸，而我的生活充滿驚險，你不可能陪我爬雪山看冰川，甚至是到充滿危險和死亡的地方去。第三，我討厭當別人的替身。第四，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我只嫁給我愛的男人。我以上所說的話，你反不反對？」

面對她冰冷無溫的拒絕言詞，穆恩沒有驚詫和尷尬。即使求婚被拒絕，依然那麼平靜。

「不反對，法官閣下。」他的語調安然。

狄米絲在心底冷哼一聲，鄙夷他的自私自利、始亂終棄和膚淺，空有一副過人的皮相和身家，卻一無是處。真不知該為他可惜，還是為他可悲。

沒再猶豫，她轉身離開，飄飛的裙擺拂過他的左手，牽動他靈魂深處的柔軟。

海風中，響起了腳步聲。

「你不要再跟著我。」輕盈的腳步聲驟然停止。

沉穩的腳步聲隨之消失。

「你的存在已經對我造成了困擾。」她冷冷地看著他，美麗的水眸，盡是堅持，「根據人身安全條例，我有權向法庭申請禁制令，禁止你接近我一百米範圍內。你是不是要我這樣做？」

穆恩無言以對。

他微微側頭，將面容隱藏在幽晦的光影中，靜默地看著她駕車絕塵而去。

那可以穿透時空的深邃目光，願意為誰停留？

凝眸時，佳人卻已離去。

在這場愛里，天平已經開始傾斜。

如他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