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臉頰,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顆痣。
在人家說是「愛哭」的位置上。
笑死人。
明明長得活像爬上帝國大廈撒野的恐怖金剛,居然會有那種性感的特征,簡直惡心又難看,丑斃了。
她不是偏見……好吧,她是!
人生的道路很長,長到走著走著就是會遇見幾個波長特別不合的略人,甚至沒有任何理由就可以看不順眼。幸運的話還能夠從容選擇避開,但她就是那麼倒霉地在大學一年級和他有所牽扯。
她一點都不想認識他。
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如果一切全部可以重來,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認識他……這樣的……認識他啊……
她,討厭他。
一定是討厭、一定是討厭……沒錯的……
「請問,這個位置有人坐嗎?」
一句相當低沉的問話,伴隨著大片陰影降落,令李維芯抬起頭來。
一個非常高大的男人,站立在她桌邊左前方。
他穿著已經被洗白而且還破洞的牛仔褲,一件應該是淺色但實在髒得看不出來的短袖T恤,太過寒酸的簡陋服裝,可以讓她立刻推斷是從地攤上買回來還穿了好幾年。
他的頭發很短,是那種三分平頭,發質看來很硬;長相粗獷,沒有特色,外貌毫無吸引人之處,額際還冒著大粒的汗珠,就像經過路邊捷運工程常會看到的那種工人。
雖然他的詞句很是禮貌,但太過魁偉的身材卻讓人極感壓迫。
她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空蕩的教室里僅有他們兩人。
「教室里的位置……都是隨便坐的。」她簡單回答著,望見他頰邊滑落的汗水掠過桌角滴在地面。
只差那麼一點,就得換張桌子了。她惡心又嫌棄地想。
「謝謝。」
男人用著極為低回的嗓音道謝後,步向剛才手指詢問的座位坐下,然後翻開自己帶來的書籍。
她不覺看了他一眼。雖然剛進學校不到兩個月,但是她沒有絲毫見過他的印象。
是他們班上的嗎?
他的年紀……看來有二十四、五歲了。
今天這節課,她是記錯新課表所以早到了,那這個人呢?該不會是根本走錯教室了吧?他不曉得大學不排座位的嗎?
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事物她壓根兒懶得理會,于是,疑問只是一閃而逝,她繼續垂首做自己的事。
幾個交談聲從門外陸續進入,有別于十幾分鐘前的靜悄,四周逐漸人聲鼎沸,沒有人對于那抹巨大的身形多去細敲探索。旁听、選修,或者人家高興,只要別礙著他人,任何理由都可以成立。
大學就是這麼自由自在的空間。
鐘聲響起,提醒上課時刻的來到。老師拿著課本進入教室,本來喧鬧浮動的氣氛迅速地沉澱下來。
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面書寫。同學們或抬頭照抄或細聲交談,也許用心,也許打混。
因為角度的關系,坐在第三排的李維芯,視線里始終有一小塊陌生人虎背熊腰的身影。
他就坐在沒人喜歡的第一排,那個靠牆壁角落的位置。
手里是廉價的粗芯原子筆,筆殼藍橘色的那種。高壯的軀體擠在一方狹窄的空間,耐心將學長姐迎新時笑言教法最怪異的傳奇老師講解的所有字句,認真地寫入筆記本中。
老舊冷氣機吹出來的風好象沾黏著灰塵,運作時彷佛失修關節搭搭作響,不知是誰從外頭帶進的汗酸味彌漫擴散,連故障的百葉窗也無法抵擋不知趣射進來的大太陽,一切的小狀況都令她難以忍受。
那一天,很熱。
她隱約听到,窗外有蟬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