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鳳五 第十章
作者︰決明

黑漩卷起驚天葉浪,它由出現到消失,歷時不過短短一眨眼,時辰卻突飛猛進不知翻過多少個日月。

好痛。

痛得要死。

饕餮被痛楚弄醒,她仰躺在地板上,不甚清晰的視線還處于模糊狀態,但她看見五彩顏色,武夫、大刀、蛟龍、白浪、祥光、雲霧、蓮花、仙佛……

飛、飛仙圖?

武神廟屋頂的飛仙圖?

「救她!這是你欠我的!」

小刀的聲音,在同誰吼著?那麼焦急的咆哮,她還是第一次听見。

饕餮想偏頭尋找刀屠的身影,可是身子好疼,別說是想轉動脖子,她連呼吸都在痛。

胸前除了火辣的劇痛外,就是一片黏膩的濕濡。

「我允諾過,只要是你的要求,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替你辦到。」

「那麼你現在立刻救她!快!武羅!」

武羅?

饕餮看見神武羅緩緩蹲在她身旁,與她四目相交。

武羅掌心有薄薄亮光,貼近她胸前的傷,熱氣舒緩掉疼痛,她的呼吸越來越順暢,忍不住閉上眼,輕吐好幾口氣。

「這只凶獸竟然能讓你再來找我,出乎我的意料。從我棄刀那日起,我知道你恨我,你否認龍飛刀的身分,寧可假裝自己是人,過著人類汲汲營營的辛苦人生,也不願意與我有關聯。百年前,我去找你,只消你點頭,我可以替你洗淨一身血腥,助你名列仙籍,但你立即拒絕,你說你不想再成為我的佩刀,不想再受人操弄,你要反抗‘刀’的宿命……」

「不要再說那些過去的事。」刀屠打斷武羅的話。「她要不要緊?那一刀……傷得嚴重嗎?」他靠近饕餮,看見她合起眼簾,長睫掩蓋。

「很重,只差半寸,她的心就會開個血口。」

「救她!」

「我現在不就正在救嗎?」武羅明知道她醒了,也不點破。

「……」刀屠的心急全寫在臉上,他伸手想握她的柔荑,卻又不敢踫她,因為他要傷害饕餮實在太容易,在他面前,她脆弱得像塊薄瓦片,只要一不當心,就會砸個粉碎,他只能凝望著她。「饕餮……」

「這麼害怕再次踫傷她嗎?」武羅一瞧就知道饕餮胸口的傷是被龍飛所傷,龍飛是他傾注心力所鑄造出最滿意的作品,他在世為人時雖是匪類,但對于鑄刀鑄劍有著濃烈的興致,不是他自夸,天底下沒什麼東西是龍飛刀剁不掉的。

「……你當初不該將我打造得這麼鋒利。」刀屠沉聲道。若他與一般刀劍無異,對她的金剛護體無傷,那該多好?他就毋須擔心自己的指月復揉觸她軟女敕臉頰時會劃破她紅潤肌膚,母須擔心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對她造成危及性命的凶險。

「怪我呀?」他武羅可是研究數年,失敗了再試,試了又失敗,失敗了繼續試,才試出龍飛這把絕世好刀,他還嫌?!

我不準你是龍飛!她對著他噘嘴嚷嚷。

他好希望自己不是。

我討厭龍飛。

「……我情願自己只是一把菜刀。」一把就算砍向她也不會傷她發膚的平常菜刀。「若我只是一把菜刀……多好。」

「我記得我曾經拿你來削蘿卜、挖竹筍和刮魚鱗,勉強算起來,你也是菜刀的一種。」武羅自以為說了笑話,逕自哈哈笑起來。

刀屠皺眉。「你認真點救她!」別把時間費在耍嘴皮子上頭!

「放心,她死不了,你以為她是誰?四凶中的饕餮,不是路邊隨處可見的野狐野熊那類小精怪,她要是這麼容易被除掉,我們神族就不會被他們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實際上武羅早就治好她——瞧,她睜開了雙眼,正眨巴眨巴地看著刀屠,只是刀屠臉色鐵青,轉向旁側,才會錯過。

「她唯一的弱點是我。」這句話,代表著他與她永遠無法共存。

「小刀……L

听見饕餮的叫喚,刀屠立即抬頭,這才發覺武羅已不見蹤影。不過他現在也不在意武羅閃哪兒去了,他本想扶起饕餮,問她傷口是否仍疼痛,但手才伸到一半,又急速收回。

「你沒事了。」刀屠的聲音听起來像大松一口氣。她原先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已經不見那嚇人的奔流情形,武羅用法術治好了它。「傷口應該不會留下疤痕,只是你失血過多,可能仍會覺得有些頭暈不適。我等會兒熬一鍋野雉湯讓你喝,你再躺幾日休息,很快就會恢復元氣。」

野雉湯還沒煮呀,一切還來得及。

饕餮爬起來,黑漩將她帶回小刀身邊,只是這一回的時間點抓得不好,害她被痛醒,但她沒啥好抱怨,能看到活生生的小刀,她感動得想哭。

「我還會用你采的野菇、竹蓀、龍須菜以及荷葉飯團弄些便菜,你需要補充體力。另外,我再去打只獐子,生火烤熟,再捉幾條魚。」

這幾句她听過了啦,雖然和上回有些落差,不找個時間插話,等一下小刀就會吩咐炖牛肉和陸妹子買的糕餅——

「小刀,停!現在我不要听這個,我要抱你——」她張開雙臂就要貼過去。

她要先抱緊他,再跟他哭訴剛剛月讀不讓她開時空黑漩回來時她有多慌多害怕,她要告訴他,見不到他,比挨他一記手刀還要更難受……

刀屠閃開了。

「……你忘了就在不久前,你被我傷到什麼程度嗎?」他與她保持距離,臉色黯然。「就算我無傷你之心,卻仍可能因為別人的設計而誤傷你。你說得對,‘刀’這種懦弱東西的危險性……不在于它有沒有傷人之心,而是握它的人,抱持著怎麼樣的想法,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他的腦海里,仍不時回想起當他的手刀刺進她胸口時,她一臉驚恐瞪視他的神色……好似害怕他再次將她弄疼。

驚恐,也是他此刻的心境。

「我不想傷你,你卻差點死于我手下……事實已經證明,我,龍飛刀,確實能取你性命,你尋找我,目的不就是為了毀掉你在世上唯一的威脅嗎?現在,我就在這里,隨你處置。」

「臭小刀!」饕餮不讓他繼續自說自話。留一點給她說好不好?!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從月讀的阻止下回到「這里」,卻什麼話也來不及提,小刀就哇啦哇啦說完,然後自己將自己毀掉。「你說夠了吧?換我換我!在我說完之前,你什麼事都不可以做!」

她撂下話的氣勢,讓刀屠一怔。

方才還因重傷而蒼白的容顏,現在已經恢復紅潤;方才驚慌的眼神,如今只剩靈活的燦亮。她叉著腰,等刀屠乖乖頷首後,才彎起紅唇,很滿意他的听話,張開雙臂道︰「抱我。」

「我會弄傷你。」

「抱、我!」

刀屠遲疑著,好半晌才慢慢靠過去,如她所願地環抱她,輕輕的,不敢用上半點力道,反倒是她不怎麼滿意,主動跳上去攀住他的身子,雙腿勾著他的腰——若不如此親昵,差他大半截的嬌小身材哪能做到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說話?

「不要跟我說‘你好好保重,這段日子,我過得很開心’,也不要跟我說‘若是我的手會傷你,我情願它碎’。」

「你怎麼知道……」他即將要開口說的話?

「我當然知道,我听過好多次,尤其是後頭那一句。可我每次听,還是每次都好不舒服,每次都……疼疼的,你每次那樣說完,就將自己弄碎掉,完全不給我阻止的機會,也不想想,你碎掉之後,我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舍得,你都沒有問過我!」

「……那些話,我還沒機會說,你是從哪里听來的?」那些念頭雖然存在他腦子里,尤其見到她氣息奄奄倒地時更加強烈,但他很肯定自己並未將那些化為實際言語。

那麼,她是如何听過,還听過「好多次」?

饕餮稍稍離開他半寸,認真地望向他。「我不瞞你了,我是從‘未來’過來的。」

「嗯?」未來……過來的?

「我用了法術,從三年後回到你身邊,但這不是第一回,我已經前前後後試了好多次,有時是回到我剛踏進四喜樓,你做涼皮春卷給我吃那一天;有時是我嚷著要去捉鳳凰回來給你煮湯那一天;有時是你替我熬羊骨粥那一天︰有時是……」她本來還在笑的,忽然間頓了一下,表情轉為苦澀。「可是結尾都一樣,每一次都一樣……小刀,本來我真的沒什麼感覺,失去你對我來說應該和那時吃掉五色鳥啾啾一樣,沒什麼好難過,我沒有為任何人任何妖任何事難過過——」

與他互視的雙眼有著清澈淚光,她和眼淚不熟,千萬年來用過這玩意兒的次數屈指可數。當她被聞一族綁起來又踢又打時沒哭;當她被刀屠誤傷時明明那麼那麼那麼的疼痛,但她同樣沒有掉眼淚;可是,卻在月讀堅決阻擋她施咒,她擔心再也見不到他時,痛哭失聲。

「知道可以用逆行之術回到你身邊時,我好開心,真的真的好開心,看見你像我記憶里那樣站在灶前切切洗洗,比一次吞掉十只鳳凰更加開心和滿足……然後,你因為不想害我受傷,一次又一次情願將自己弄碎,我也一次又一次回到你還在的‘過去’,我不要你死,我想要回到我們兩個還快快樂樂在一塊的時光,不管試多少次,我都會一直一直回來,要是你碎掉了,我就再回到你完整無缺的‘過去’,我要改變這個討厭的結果,我才不要讓你變成刀屑,我才不要……沒有你。」

「饕餮……」

「小刀,拜托你,這一次听我的話,不要弄碎自己,什麼弄傷我情願它碎的話不要再說了,我不喜歡那句話,這輩子都不想再听見它,只要它一出口,你就會不見……」饕餮抱緊他的頸項,溫熱的淚水滴在他身上,濕濡了他的肌膚。

一向寡言的刀屠找不到任何言辭來回應她,他並非麻木,也不是遲鈍,而是听懂了她傳遞過來的情感。那份情感,排山倒海,幾乎要淹沒他。

她不要沒有他。

曾經被人視為累贅、視為魔刀、避之唯恐不及的他。

她不要沒有這樣的他。

沒有為任何人任何妖任何事難過過的她,用眼淚在告訴他——失去他,會讓她哭泣。

「可是我是龍飛刀……」唯一會實質傷害她的凶器。

「我知道你是龍飛呀。」不用提醒她。

「你不怕我會再刺傷你嗎?」

她想了想,只花了短短時間,便模著胸口道︰「那很痛。」就如同她剛才回來時,也是被疼痛給震醒的,三年前痛,三年後那種痛還是很劇烈,倘若能夠選擇的話,身體被人狠狠鑿穿的滋味,她不想嘗第二次。然而,有一種痛,更甚于它,教她忍受不了,光用想的就想掉淚。「可是你不見,更痛,這里。」她指著心窩,低下頭喃喃說道︰「看見你碎掉,痛得像有人揪住它……如果真的要比較起來,你刺傷我的痛,根本不可怕。」

明明一種痛是伴隨著鮮血,另一種痛是連傷口都瞧不見,她卻更為害怕後者。

刀屠抬高她的臉,替她將滿腮淚水擦干淨,她抓住刀屠厚實的大手,對他的靜默感到不安。

「小刀,我想說的,你听懂了嗎?你……願意不要再自殘自傷,願意不要消失,願意繼續煮飯給我吃,願意……別離開我嗎?」她臉上寫滿期盼,期盼他的答案會是她渴望听見的那一個。

「懂。願意。願意。只要食材不是人。我,願意。」

他簡短而利落地回復她每一個問句。

那些,也是他的心願。

以為自己此生沒資格做到,就算想留在她身邊,就算想為她煮食任何一頓,就算不想離開她,若她不允,他也不會強求,畢竟對她而言,他是最危險的存在,要是沒有他,她從此便能高枕無憂,不用害怕再有誰能傷她。

他的存在明明對她如此危險。

她卻仍要他留在身邊,仍要他,別離開她。

她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覺得……自己並不是消失了也無所謂。

饕餮破涕為笑,但她還不敢瘋狂歡呼,不放心地再一次確認。

「不會等一下在我面前碎掉?」

「不會。」

「不會變成一塊一塊的刀碎片嚇我?」

「不會。」

「不會不煮飯給我吃?」

「只要你別要求太過分的話。不會。」

「不會……離開我?」

刀屠不像前幾次答得篤定,他沒用「不會」兩字回應,而是緩緩低聲道︰「饕餮,我原本想毀掉——」

「你想要毀掉什麼?!」饕餮一听見「毀掉」兩字,全身寒毛都豎立起來。

她大驚失色的模樣逗笑了刀屠。「十年之約。」

「嗄?」不是毀掉他自己呀?饕餮松口氣,猛拍胸口好幾下。

「我原本心里在想,也許我有辦法讓你吃不膩我的手藝,也許你會為了吃而一直留在我身邊,也許我不討厭多個娘子,也許我開始沉迷于有你陪著的感覺,我甚至很小人的想過——也許你會忘掉去算時間,而我也假裝胡里胡涂,過了十年再十年再十年,說不定等你發覺時已是幾百年之後……可是我不敢奢望能從你口中听見我的心願。」

饕餮反應很慢,她還在消化刀屠這番話,仿佛在咀嚼著甜糕,越嚼,竟然越來越甜,那甜味不是來自于唇舌,而是源自心底。

從她口中听見他的心願……

別離開。

她別離開他。他的心願。

他別離開她。她的心願。

饕餮不再多問了,她已經得到最安心的答案,再也沒有任何字句比這個更能消弭她的惶恐。

酒渦深深,浮現在她泛有粉女敕色澤的雙頰間,笑靨像蜜。

然而甜笑沒有維持太久,下一刻她就捂著肚月復,唉唉叫疼。

「怎麼了?」

「小刀,糟糕了啦……我這次回來找你時,被神月讀攔下,他不準我打開時空黑漩,說什麼會擾亂天綱地綱的我也沒听懂,他又好難溝通,難怪窮奇都叫他老古板,我已經很努力和他說道理,但他听不進去呀,還處處阻撓我,我好氣又好急,氣他不讓開,著急自己不能快些回到你身邊,所以……」後頭還有幾個字,她說得好含糊。

「所以?」他直覺後頭含糊的字句才是重點。

「我……恢復原形,把月讀和窮奇吃到肚里去了……」

「你把一只凶獸和一位神祇吃到肚里去?!」

「情況危急嘛,我只想得到最簡單的方法……」對饕餮而言,「吃」就是她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月讀擋著不讓她回來找小刀,她一氣之下才會動嘴,窮奇是慘遭牽累的無辜者,她一恢復原狀,那張大嘴的尺寸她自己也控制不了,窮奇站得離月讀太近,才會被她的舌頭一掃,跟著下肚去。

雖然她跟窮奇沒有太深的感情,但至少四凶里她們兩只雌獸還偶爾會聚首,聊聊東聊聊西的,害她對窮奇有一點點歉意。

對于小妖小獸而言,被一口吃掉後,逆行之術一施,它們仍會隨著時光倒轉而回到還沒被吃的時間,但等級強大的妖獸神佛卻不同,他們不受限于時空,千年前、千年後,他們來去自如,正因「時間」對他們不具實質意義,被吞進她肚里後,逆行之術實行多少回,也不會改變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情況。

地府的文武判官如此,渾沌杌如此,月讀窮奇更是如此。

所以聞一族被她吃掉無數次,卻在她施咒之後重新出現在她面前破壞她和小刀;地府文武判官被她的逆行之咒弄得焦頭爛額;月讀和窮奇只被她吃掉一次,施咒之後仍是在她肚里作怪。

她彎腰抱住肚子,月復內又被狠踹一腳——月讀不會如此粗魯的動手動腳,出腿的一定是窮奇,那只外貌絕艷逼人,實際上耐心程度等同于零的凶暴猛獸,脾氣絕對是四凶中最糟糕的。

「你真的很敢吃……」也不怕搞壞肚子。「月讀和窮奇的法力比你強,應該會自行月兌困吧?」

「……有人傳言饕餮肚里活像個迷宮,我自己是不知道啦,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吃進嘴里的東西還沒有吐出來過。」關于她的傳言很多很多,其中哪幾項是真、哪幾項是假,她也很難證實。

嗚,窮奇又在踹了啦,好痛。

饕餮按著被踹疼的地方,用力搓揉。

「肚子很痛嗎?」刀屠以為她不舒服。

「不痛,只是想試看看能不能讓腸胃動得快些,將他們盡快消化掉。」她很認真地說。

「我比較擔心他們會直接從你胃里開個大洞出來。」畢竟是神與凶獸,豈會甘于被饕餮吃掉消化。

「……我刀槍不入耶。」要開個洞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否則窮奇早就不客氣地做了,還會只抬腳踹嗎?

咦?肚里沒啥動靜,是踹累了嗎?還是真的被消化掉了?

窮奇是傷不了她,不過她不確定月讀行不行。再怎麼說月讀是神,不是區區小妖怪,真發起狠來連渾沌都吃過他的虧,況且是不比渾沌強的她……

唔,快消化快消化快消化!

「別揉了。」刀屠按住她在小骯上不斷搓弄的手。「已經是既定事實,你揉也沒用。」

「……月讀和窮奇沒有我想象中好吃。」

還發表飯後感言嗎?

「月讀沒味道,窮奇太香了,吃得我滿嘴胭脂水粉。」直到現在嘴巴還香噴噴。

砰!

饕餮的肚皮發出狠狠重響,可見她的評語,肚里「食物」是听得見的,而且相當不滿意。

「還沒消化呀……」她就知道沒這麼容易,頑強的窮奇,頑強的月讀。

「你總有一天會吃壞肚子。」刀屠已經說不出任何關懷或責備的字句,只能陳述不難猜測的未來。

未來……

沒想到還有機會想起這兩個字。

他本來是抱持著自毀的心情面對她,以為她醒來後會驚恐地仇視他,他的未來,應該是在她面前化為粉末。結果,他的未來,竟被她允許像現在這樣,她的右手牽著他的左手,五指纏握著五指,密密難分。

饕餮一點也不反省,一點也不擔心,沖著他嘿嘿直笑,還搖頭晃腦地挨近他,將螓首朝他懷里靠。

「我以後只吃你煮的,不會再吃些難吃的怪東西。」

甜蜜的話才說完,肚里的「怪東西」發狠連十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連站在一旁的刀屠也听見她肚皮傳來的響亮咚咚聲,他真的很擔心她吃下去的凶獸和神祇會打破她的肚皮跳出來。

不過凶獸和神祇沒跳出來,倒先跳出一只小妖獸——被刀屠一記手刀劈昏在野林里的小聞,他嗅著饕餮的味道和血跡,追到了武神廟。

「饕餮?你怎可能沒事——」他從饕餮身上完全看不見致命刀傷的傷害,但他明明見到饕餮被龍飛刀所傷,一刀穿透胸口呀!

饕餮將站在身前的刀屠往自己身後扯,硬是要擋在他前方護他。

這種小事,她來就好、她來就好,小刀若這麼有空,可以到一旁劈神桌當柴火燒,煮頓好吃的來喂她比較實際;她和聞的恩恩怨怨,她已經有辦法解決。

她右手在面前揮舞出圓弧,氣流產生波動,無形的空間開始扭曲,此時的小聞並不是當初跟著饕餮跳進黑漩的那只,而是在這段「時間」里存在的那只「聞」,他雖然隱約察覺到危險,卻也不明白她在打什麼主意。

她揮出的圓弧漾開巨大漣漪,小聞的雙腿有自主警覺地往後退,一步、兩步,第三步正要邁開,饕餮已經像枝離弦利箭般咻地單足點地朝他飛馳過來——

「哇——」聞只哀叫了一聲,領子連同後頸那塊肉都教饕餮用兩指揪起來,疼得他飆淚。

「我現在給你機會去扭轉你們聞一族的命運,你自己再不好好把握我也沒辦法。我跟你說,你呢,回到過去之後,麻煩管好你家族長,叫他別妄想我,我有小刀了,不稀罕任何人喜歡我,他不想被我吃掉的話就離我遠些。只要你家族長沒被我吃掉,你的族親也不會跑來找我報仇,當然也不會被我吃掉,你就可以和族親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饕餮連珠炮似地說完,手一拋,像扔小雞一般將聞往那陣詭異漣漪里丟。

「饕餮——」聞跌進黑漩,身軀沒入一片闇黑之中,他驚恐地想捉住饕餮的手,卻被她一掌拍開。

「記得呀,游遠一點,越遠就能回到越之前的時空,用任何方法都要阻止你家族長喜歡我呀!」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回旋的慘叫由大至小,再由小至無,聞嚇白的臉孔,消失在黑漩某一處。

「好,解決。」她樂得拂拂手,好似剛忙完多累人的苦力一般。

「你把他……送回過去?」

「小刀,你越來越聰明。他纏了我三年,想想也很辛苦,我助他一臂之力也沒差啦,不過呢,他會回到哪一段過去,有沒有辦法扭轉命運,就要看他努力到什麼程度。」她只負責出些微力量,其余的,她不想幫忙。

總該輪到聞為自己的命運做一番奮斗。像她,不也正是如此?

刀屠專注地看著時空黑漩逐漸消失,饕餮發現了,挽住他的手臂問︰「小刀,你也有想要回去改變的過去嗎?」要是有,她可以為他再開一次時空黑漩。

刀屠一直到時空黑漩完全不見蹤影,才低頭覷她,唇邊彎起淡淡笑弧。「我對我的過去,沒有任何後悔。」

那段過去,他曾經恨過。恨過武羅,恨過自己不能選擇的命運,被成仙的武羅棄于懸崖深處,他真的很恨。

但他不準自己真的成魔,魔刀,不會是他最後的結局。

殺人,做菜,對刀而言,是相似的工作,都是手起刀落,能選擇的他,情願選擇後者。

餅去的一切,一路走來,變得相當模糊,就連恨意也不如他所以為的深刻,因而再見武羅時,他沒有揮刀相向,也不曾口出惡言——是已經不恨了?還是根本就沒恨過?

正因為那些過去的堆積,才會有今時今日的他,若當初武羅不棄刀,若當初他沒有企圖逆轉魔刀的命運,若當初他被憤恨左右進而成魔,他,就沒有機會遇見她。

他不想改變「過去」,不想改變會讓他與她相遇的任何一點細微末節。

「那,我們回家吧,我餓了。」

「剛吃完窮奇和月讀,你又餓了?」

「我還可以再吃掉好幾桶白飯哩。」那兩位,勉強只能算是配菜。

「我們回家吧,我煮給你吃。」

「小刀,我最愛你了。」

他賞她白眼。「有得吃就愛我。」她這番歡呼,他都已經听得麻木了,完全不戚動。

「這種愛和那種愛不一樣嘛。」

「哪里不一樣?」就他看來全都一樣,今天換成小豆干端盤菜肴在她面前晃,也會得到她大喊「我愛你」。

「這種愛是想吃掉你的愛,那種愛是想吃掉菜的愛,當然不一樣。」她已經學會區分這兩種愛了,以前不懂,只要給她吃好吃東西的人,她都會很愛他們,「我愛你」三字變成最不值錢的字眼,隨處放送。但現在她卻吝于說給別人听,不只是因為在她心中再也沒有誰煮的菜比小刀更好吃,更因為沒人比得過小刀端菜到她面前時,那張方方正正的臉龐上掛起的淡淡笑容教她喜愛。

就算小刀手上沒有任何食物,她也還是很想朝他說︰小刀,我愛你。

這種心情,甜滋滋的,她好喜歡。

「滿嘴歪理。」

「小刀,我最愛你了。」她踮起腳尖親他的臉頰,吻到唇心時重申一次︰「我最最愛你了!」

「是是是。」刀屠牽起她的手,往家的方向去。

「你也愛我嗎?小刀。」

「如果是想吃掉菜的那種愛,我沒有。」

「那想吃掉我的那種愛,你有?」她難得舉一反三,這次一點都不遲鈍。

「有。」刀屠的回答,快、狠、準。

「小刀!」饕餮撲跳過去熊抱住他,唇都快咧到耳際去了。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告白的聲音不絕于耳。

連武羅神像也忍不住悄悄別開眼眸。

情侶呀,總是讓人覺得閃耀炫目。

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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