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貅 第4章(2)
作者︰決明

「對,你置你家老爺于何地?要由你這個小女人來保護?你不知道這種話听起來多傷男人自尊?」他甫說罷,她已落入他懷里,箝于毫無凶惡氣息的臂膀間。

她含笑仰首望著還在努力裝生氣的男人,他低狺的聲音,隱隱涵藏著笑意和動容——怎能不動容?在她護衛珍寶一般護著他,甜美嗓兒說︰要保護他,有她在,他一定能平平安安。這種決心,柔軟甜蜜,即便他不若她想象中弱小無能,需要由她來扞衛,亦為其言而深受撼動。她眼眸中的堅毅光芒,璀璨明亮,像極了黑夜星子,不存雜質或虛假,她是發自真心說著,輕而易舉地讓他歡喜、讓他感動、讓他受寵若驚……

好想擁有她一輩子,兩年不夠,真的不夠,他想與她像對尋常夫妻,養兒育女,朝暮相伴,不用轟烈熾愛,不用精采非凡,柴米油鹽,醬醋茶水,日常生活中的芝麻小事,為孩子的育養方式討論,為桌上飯菜咸淡斗嘴,為回房時月兌下的衣褲鞋襪亂丟爭吵……

他恨起方家那一代的始作俑者,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情緒。他恨老祖先既不愛那個女人,又為何要招惹她?情淡心倦之後,狠狠拋棄,教她心存怨憤,才會許下毒咒,連帶拖累許許多多與那段感情亳不相干之人。

方不絕箝扣她精巧下顎,唇瓣由那兒開始抵住,她的肌膚細滑稚女敕,吸引他縱情游移,他只是以唇貼著,不妨礙他繼續裝出指責的不滿。

「你知不知道,這種話,听起來會讓男人多容易發笑?就憑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嬌嬌女?究竟是誰比較弱小?你連我都扳不倒了,還想拼過誰?」

銀貅很想告訴他,她恢復獸形的話,一掌就能拍扁他,不過,她沒空說,他的唇徘徊在她嘴邊,她忙于追逐它,試圖將它叼進自個兒口中,好生品嘗。

「你知不知道,這種話,該由男人來說才是……我保護你,不會讓你遇到危險,誰都不準傷害你——」

她不知道啦!只知道他為什麼不乖乖認命讓她吻住!

男人想逞帥的發言,最終仍是被女人霸道截斷,毫無用武之地,展現不了雄性威風,誰教她不是柔弱人類,不曾軟趴趴像攤泥,要男人捧在手心才不會溢得到處都是,更不是株菟絲花,攀附男人才得以生存。

她,銀貅,從不需要誰來保護她,他想說的話,對她不過是廢言,永遠不可能有機會實行,就算他說得再多、再英勇、再迷人,也是空話,不如拿說話的時間,好好吻她。

她糾纏他的舌,與其嬉戲游玩,吻得濃,鑿得深,她貪婪汲取他的甜美,早就挨過發情時節的她,仍覺自己像只婬獸,渾身漲滿,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地叫囂著。

房側小廳的飯桌,已經不再純吃飯,飯碗筷子派不上用場,舉箸的手太忙碌于拉址對方身上衣裳,澤亮濕濡的嘴亦沒有空閑細細咀嚼飯菜,全心全意落在眼前那具勻稱身軀,無論是她或他,都擁有吸引對方的本錢。

男人與女人,彼此享用,從對方身上品嘗芬芳美味,滿足的不是食欲,而是。

豆腐比不過她雪肌細膩滑手,蝦子不及他輕嚙她耳垂時來得甜蜜彈牙,紅燒肉哪贏得了她嬌軀幼女敕粉紅,翠玉絲又哪勝他新鮮可口,直到玩到盡興,飯菜熱湯已涼,兩人仍是胃口極好,將它們一口一口吃干淨。吃完了,玩過了,一個大澡盆,竄升蒙蒙暖煙,容納兩人恰恰好,一左一右,面對面,泡起鴛鴦浴。

她自然不安分,乖乖坐著撥水不到半晌,又泅往他懷里,朝他那兒擠著一塊坐,他為她刷背,一寸寸清洗搓揉布滿吻痕的肌膚,為她舒緩精神。

「小蟬,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別覺得忌諱,人總會走上這麼一遭。」方不絕梳理她微濕長發時,貼近她白玉耳殼輕道。

「嗯?。」她雖舒服地閉上眼,但有認真听他說話,只是故意忽略掉他喊的「小蟬」兩字。

「如果我活不過三十,到時,你就回陸家去,別留在這里。我會給你一筆為數不少的財富,使你後半輩子生活無虞,若有好人家不嫌棄你是寡婦,願意待你好,你要好好把握。」

「我是說,如果。」他補充。她的眼神像是受到極大驚嚇。

「沒有這種如果。」她討厭這種假設!

「小蟬,我認為有必要先好好與你將各種可能性都拿出來討論。」

「沒有必要!不會有這種可能性,我會保護你,你一定可以活過三十……不,不只三十,三百都行!」銀貅信誓旦旦。

他當她在說孩子氣的話語。一定是,人怎可能活到三百呢?她是急瘋了,口不擇言吶。

「我也希望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祈求方家詛咒從我身上失效,別只給我三十年時間,讓我活下去,多一點,久一點……」他低嘆,說來口吻竟有些卑微,他當然想勝天,勝過命運,可人類如何能做到?何時生,何時死,萬般不由人,或許她是對的,他如此的弱小,在老天爺面前。

「可是,倘若我不能呢?倘若我就真的只能活到三十,你總要往最壞的情況去想,萬一到時遇上,才不至于手忙腳亂,失了主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是以咆哮方式回嘴,他雙手環繞她,藉以安撫她看來驚懼害怕的神情。

「好,不說了,我不說了。」是他太心急,挑錯了時機,不該在兩人濃情密意之後,開口提這種不快樂的事,應該要慢慢來……

她在他懷里轉身,目光堅定,重申︰「我告訴過你,我絕不會讓你被那種詛咒帶走,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的——」

方不絕捧著她的臉,雙手拇指輕按在她眼角,薄唇低下,落在她鼻心。

「別哭。」

誰哭了?

誰這麼窩囊哭了?

銀貅以為是他,所以瞪大眼想看清他,可他雖然發濕臉濕,雙眼卻沒有水潤,那雙黑而深邃的眸里,只有憐愛。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滴落了一顆又一顆的水珠。

就只是想到萬一自己贏不過那可惡的詛咒,萬一他死去,萬一她護不住他……那些水珠,便撞得更急更凶,完全失控。

「別哭。」

「我不要你死……」

我不死,就陪著你一輩子,好不?」全然是哄誘孩子的口吻,順應她的每一項要求,無論是有理的、無理的。

「好!」

銀貅當真了,听不出那只是一句易碎的甜言蜜語。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謊言。

翌日,銀貅又匆匆去找勾陳,把她探知的詛咒起源告訴他。

「多情惱,無情惱,多情無情總自惱。」

貝陳細細吟念幾句,紅潤的唇,並未失去她見慣的笑弧,淡淡地,彎在那兒,只是,他微微斂目的低著頭,墨紅長發半泄,掩去部分面容,眼角點綴的紅痣,乍見之下,以為是淚。

「反正不都是這麼一回事嘛,哥哥一點都不意外,本來就往這方面猜想了呢,果然是因愛生恨才立下毒咒。」勾陳掩嘴笑了,那笑,仿似嘲弄,嘲弄著世間最深的恨,源自于愛。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銀貅比較在意這點。

「接下來就由哥哥去替你辦吧。」

「唔?」

「最近太空閑了,無事可做,就拿你的這件事來解解悶吧。」勾陳妖嬈地撩撩長發,一臉慵懶閑暇。「我去替你問問文判,那怨婦是拿什麼條件收買地府,讓她一語成讖,改變方家後代的壽命,順便看看能否探出那一世更多的故事。」

「可以嗎?」她驚喜地問……

「可以呀,哥哥與文判可熟著呢,有事沒事就找他去喝杯茶。」

「我都不知你交友滿天下,連黃泉那種鬼地方都有。」

不愧是勾陳!與他們貔貅這種獨來獨往沒朋友的獸完全不同呢!

「哥哥人見人愛嘛,誰都樂于和哥哥當朋友。」他羞也不羞地自夸。

「那就麻煩你了!」銀貅雙手合十之後,趕忙揮手送他下地府去。

「好好好,馬上去。」勾陳被她的率直反應逗得開懷,絕美輕笑,臨行前,拍拍她漂亮粉軟的臉頰,道︰「昨天哭過哦?美麗的眼楮腫腫的呢,哥哥心疼,別擔心,有你這只福獸貔貅在,那只人類會有什麼禍災呢?你忘了,貔貅的功能,除了叼金吞銀之外,還能出入保平安呢。」

沒錯。

貔貅可不單單會咬財寶而已,他們是祥獸耶,區區詛咒哪能拼得過貔貅?

貔貅想保護的人,誰敢強奪?

她雖沒有陸小蟬的八字,但她可是道地道地的好神獸吶!

帶著勾陳給予的信心,銀貅這回更加安心,嘴哼小曲,回家去。

回有方不絕存的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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