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夜已深,章宇倫站在愛玲房前敲門,卻遲遲沒人應答,他等不及了,不管她在換衣服或洗澡,他立刻要見她,他要帶她和淳淳離開這個家,這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打開門,他原本要說的話全吞回喉中,因為他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
「妳這是在做什麼?」
「如同你所看到的,我在收拾行李。」愛玲打開衣櫃,一件件折著衣服,仔細放進行李箱,她得多花點心力,才能盡量裝滿箱子。
他听了一愣,以為她和他心有靈犀。「妳已經猜到我要帶妳和淳淳搬出去?」
她停下動作,回避他期待的目光。「我和淳淳確實要搬出去,但不包括你,只有我們母女倆。」
「這什麼意思?」他看她不像開玩笑,她並不擅長開玩笑。
「我剛打了通電話,我已經跟詩吟談好了,她會幫我找房子,還要我去她開的餐廳幫忙,這樣我就有錢付房租和生活費了。」
說來她真要感激詩吟,給她出了這個主意,讓她得以暫時離開,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這麼一來,她等于是拋開了宇倫,這個家中她最舍不得的人……
他立即否定這個主意。「妳用不著那麼做,我說過我會保護妳的!」
「謝謝你對我的付出,但是……以前我依賴漢翔,現在又依賴你,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生活。」
「那我呢?妳就這樣把我拋下?」他不相信她放得開,這份感情不是只有他一頭熱,雖然她很少主動表達,但他很清楚感覺到她的溫柔,那是情人之間才有的溫柔。
「我承認我對你動過心,但那可能是你很照顧我和淳淳,也許我對你的依賴大過愛情,如果把距離拉遠,我應該就能分辨出兩者的不同。」
對于戀愛她並不拿手,對于辯論她也不熟練,苦思許久才找到這借口。
「妳說謊!」他一眼拆穿她的偽裝,她太單純了,不適合演戲。「妳是不是想逃?看我和我媽吵架,所以妳想先退出,不讓我做個不肖子?」
她咬咬下唇,不得已吐實。「那也是原因之一,我不願看你們母子決裂,更不想背負壞女人的罪名,壓力太重了。」
他要說她是膽小表也可以,要罵她無情也可以,總之她不能讓婆婆獨自守著這大宅,那對一個剛承受喪子之痛的母親來說,太冷清也太寂寞了。
章宇倫能明白她的用意,但這分離簡直要撕裂他的心,他曾說過,他的心在她身上,若沒有她的朝夕陪伴,他空有軀體怎麼活下去?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我不要!」
戀愛中情勢多變,而今變成他是小孩、變成他沒有安全感,這完全是不由自主、無法自制的。
他抱住她,搖晃她的肩膀,親吻她的嘴唇,卻發現她堅定得無法撼動,她已下定決心,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做什麼都挽回不了。
愛玲只能撫過他緊皺的眉頭,疼惜道︰「別皺眉,會留下皺紋,會讓你看起來不快樂……」
「如果我能讓我媽點頭,妳就會回到我身邊?」他的快樂與她息息相關,她該是最了解的人啊。
「或許……可能……應該……」她不敢給他太大期待,這一分開不知要多久。
「我需要妳的承諾,否則我會瘋掉。」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他亟需一個希望,因為他快不能呼吸。
她撫過他的黑發,無限愛憐。「抱歉,我不是故意讓你難過……如果可能,我永遠都不想離開你,你是我的陽光、空氣和水。」
「老天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們?」他貼在她的手心嘆息,這雙小手總能給他最大的撫慰。「我有沒有說過我愛妳?如果沒有,我可以現在說嗎?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謝謝你愛我,」她微笑了,為了這份真愛,暫時的分開又算什麼?
「答應我,堅持下去,等我的好消息。」
「我答應你,我會把手指空下來,等你為我戴上戒指。」
情人的誓言,尚待時間證明,此刻的心情,卻是最真、最美的記憶。
搬出章家的前一晚,簡愛玲找了個機會向婆婆報告。「媽,明天我跟淳淳就要搬出去了,請您多保重身體,我們會常回來看您的。」
「我不是妳媽,別叫得這麼親熱。妳很聰明,在我趕妳走以前,自己就先滾了。」侯雪琴早將她的行動看在眼底,算她識相,知道該怎麼做。
殘酷的言語猶如一枝枝冷箭射來,幸好愛玲已做好心理建設,她可以諒解婆婆的情緒,就連她自己也難以相信,這份愛竟會在最不可思議的環境中綻放。
侯雪琴看她低頭不語,以為她是慚愧有加,冷哼一聲又說︰「我對妳只有一個要求,好好教育淳淳,別讓她像妳一樣,不知廉恥!」
「我記得您說過,我可以把您當作自己的母親,我不會忘記這句話。」愛玲選擇記住美好的,忘記冷酷的。她相信婆婆當初的眼淚,一個會為兒子掉淚的母親,絕對不是冷酷無情的人。
侯雪琴看都不想看她。「妳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第二天早上,簡愛玲帶女兒搬出章家,章宇倫從頭幫到尾,不管母親冷眼相看,他都快失去情人了,還管得著那麼多?
當他們循著地址找到新家,章詩吟和歐依萍已經在那兒等著了。「歡迎、歡迎,我們最優秀的店長!」
「妳們兩個,給我好好看著愛玲,要是她跟人跑了,我就找妳們賠償!」章宇倫充當搬家工人,把行李一件一件搬進屋。
看二哥窮緊張,章詩吟取笑他道︰「你要是抓住了愛玲的心,根本不用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不過是小別勝新婚,嚷嚷什麼?我們十年抗戰都沒叫苦了,你有啥好抱怨的?」歐依萍也調侃他。
「現在妳們可是甜甜蜜蜜地同居,少個結婚典禮而已。我卻是四面楚歌,草木皆兵,萬一賠了夫人又折兵,我這輩子都跟妳們沒完。」
四個成年人聊個不停,忘了旁邊還有個小孩。淳淳向來眼觀四路、耳听八方,理解能力是一等一,此時忽然問了句︰「姑姑,妳跟歐阿姨是蕾絲邊喔?」
「蕾絲邊?」章詩吟吃驚地望向佷女,彷佛看到曠世奇才。「妳學過lesibian這個英文單字?」
「女乃女乃的書桌上有本字典,里面有一頁折起來,我看了才知道是什麼意思。」
淳淳的話讓大家都笑了,沒想到侯雪琴越不想讓孫女看到的東西,越是吸引小女孩的注意。
愛玲模模女兒的頭,溫柔解釋道︰「這世界上不只是男人和女人,還有很多種特別的人,有的人愛上跟自己不一樣的人,也有人愛上跟自己一樣的人。詩吟姑姑和依萍阿姨都是女人,她們非常相愛,卻得不到女乃女乃的祝福,這樣妳能了解嗎?」
「妳媽說得對。」詩吟暗自感謝愛玲的說明,這真是最美的詮釋了。
「我懂了。」淳淳想到一個好主意。「姑姑、阿姨,我幫妳們畫張卡片,讓妳們做王子和公主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要穿低胸禮服,裙子蓬蓬的那種,還要戴鑽石項鏈喔!」詩吟點頭如搗蒜,她能有這麼開明的佷女真是萬幸。
「什麼?公主應該是我吧?」歐依萍哇哇大叫。「我還要玻璃舞鞋、玫瑰捧花和五彩緞帶!」
簡愛玲深深被女兒感動,章宇倫也有同感,兩人會心而笑,因為他們知道,淳浮長大後將是個快樂的人,在她小小的心靈中,沒什麼是包容不下的。
兩周後,「五月餐廳」正式開幕,只見人潮洶涌,萬頭攢動,簡直快要暴亂。
簡愛玲忙得喘不過氣,抓到空檔才問歐依萍。「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來?」
歐依萍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妳忘了?我是個專業廣告人,之前的宣傳可是一波接一波,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呀∼∼」
「可是,」時間緊迫,愛玲不得不打斷她的話。「再怎麼用力宣傳,這還是太夸張了,客人都拿相機拍我工作的樣子,還有人排隊要跟我合照,我又不是明星……」
「這就要問詩吟了,她是始作俑者。」
只見章詩吟大笑三聲,得意說明。「記得我曾幫妳做造型吧?那天二哥幫妳拍的照片,我全放上餐廳的網站,標題就是清純美麗女店長,所以客人都是專程來看妳的。」
「什麼?看我……」難怪昨天詩吟帶她去美發院,還給她買了十幾套新衣,交代她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還說這是身為店長必盡的義務。
原來她的價值不只在種花種草、做菜做飯,還多加了一項「美觀」。
同一時間,章宇倫站在對街,將一切收進眼中,原本要上前獻花祝賀,這下根本擠不進去。
看到這麼多狂蜂浪蝶,他的憂患意識更加強烈了,再不趕快捍衛主權、鞏固國土,只怕分裂是遲早的事情,他絕對要力挽狂瀾、創造奇跡呀∼∼
「五月餐廳」從一開幕就有好成績,除了美麗女店長的吸引力,餐點美味、花草芬芳、氣氛柔和,更是讓所有顧客上門的原因。
簡愛玲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卻也不亦樂乎,原來她可以做到這麼多事,一听到客人的贊美和抱怨,隨即想出更好、更棒的點子,她生來就是要做這行的。
堡作得意之余,感情方面卻停滯不前、毫無進展。雖然章宇倫天天和母親爭論,仍得不到答應,更別說祝福了,現在母親選擇對他冷戰,他想提愛玲的事也沒機會。
無奈之余,他只好常常在下班後來「五月餐廳」報到,晚餐時間客人眾多,他選在八點以後出現,反正在公司多加班也好,省得回家跟母親相看兩厭。
以往他每天回家都有愛玲迎接,現在只有傅管家在門口等著,母親則窩在書房里不出門,他都不知自己是過客還是旅人?這該死的日子究竟要何時才能結束?
叮咚∼∼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工讀生盈君抬頭說聲︰「歡迎光臨!」當她發現客人是誰,隨即拿起水杯和菜單,直接交給簡愛玲--
「店長,拜托妳出馬吧!」
大家都知道,章先生只接受愛玲的服務,據說他是愛玲的小叔,現在則是情人,多奇妙的關系,所有人都想看情節發展。
「喔……」愛玲慢吞吞走上前,章宇倫還是坐在老位子,穿了一天的西裝似乎有點縐,頭發也有些亂,眼神像只小狽,期待主人模模頭。
「你好,請問要點什麼?」
「點妳。」
瞧她臉頰俏紅,他才低聲說︰「開玩笑的,A套餐。」
「請稍候。」她的心跳漏了半拍,被他的眼楮狂電到不行,兩天不見,他好像瘦了,卻又更帥了。
不到幾分鐘,她端上檸檬汁、花椰菜色拉、蘆筍濃湯和咖哩豬排飯,說了聲︰「請慢用。」
她剛走開一步,卻被他握住手腕,沒花多少力氣就拉到他身旁。「坐下來陪我一會兒。」
「可是……我還有工作。」她看了看他,又望向櫃台,兩個工讀生都在偷笑,低頭裝忙,看來明天又有新八卦可傳播。
「我把這間餐廳包下來,總行了吧?」他甚至想買下這間餐廳,讓愛玲專門服務他一個人。
她真怕他說到做到,平常理性慣了的男人,一旦任性起來無法控制。「不要啦∼∼詩吟會生氣的,她說公私要分明,生意才做得長久。」
他對妹妹的名諱頗為反感。「妳現在都听她的,完全不管我了?」
「我不是這意思。」她低下頭,對他愧疚極了。
「至少陪我吃完飯,我最近毫無食欲。」他擺出哀兵姿態,就不信她一點都不心疼。
「好吧……」既然無法拒絕,她干脆開始伺候他,替他切開豬排,淋上咖哩醬,看他一口口吞下,才心疼地問道︰「你好像變瘦了?」
「妳倒是容光煥發,氣色頗佳。」就像朵堅忍的花,從溫室到野外都充滿生命力。
「還好啦--」她心虛地吐吐舌,替他擦去嘴角食物,這真是個讓她放心不下的大孩子。
「有那麼多男人圍著妳,感覺像大明星吧?」他繼續挖苦她,又不平又嫉妒。
「因為詩吟在網絡上登我的照片,吸引了一些好奇的人。」
「那個臭丫頭!」他差點被豬排噎死,原來都是詩吟搞的鬼。「如果有人約妳,不準答應!」
「我都跟他們說,我已經結過婚、有孩子了……但是又有人說沒關系……」她故意吊他胃口,這也是詩吟教她的,听說偶爾為之,樂趣無窮。
「叫他們去死!」
他眼中噴火的模樣,讓她看了只覺好笑,趕緊滅火,以策安全。「我不會亂來的,如果這輩子我會結第二次婚,除了你我別無考慮。」
他沒了食欲,放下叉子,逼近她問︰「如果我媽一直不點頭,妳就這樣跟我拖下去嗎?」
「可是……我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尤其她是你媽,也是淳淳的女乃女乃。」
「算妳狠!我的痛苦就不算什麼了?」
「宇倫,你別讓我為難……」
「可惡、可惡!」他摟過她的肩膀,將她緊擁在懷中,他多希望就這樣抱著她不放,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成為化石都是幸福。
愛玲靜靜感受他的情緒,她怎會不明白他的苦?在她心中,相思是一樣的深重。
收音機播出一首老式情歌「ATimeforUs」。屬于我們的時光,究竟會不會來到?或許世間眼光不容許這份愛,他們的心卻明白,彼此才是對的那個人。
愛情法庭中,不分是非黑白,只問愛或不愛。
寧靜的時光緩緩流過,直到再次睜開眼,他們仍需面對現實世界。
叮咚∼∼
風鈴聲再次傳來,身穿拉拉隊裝的章詩吟走進餐廳,第一眼就瞧見相倚偎的二哥和愛玲。她強忍住笑,故意擺出老板姿態--
「咳、咳-這位先生,你怎麼可以霸佔我們最美麗的店長?我們這兒只賣盆栽和餐點,沒有順便陪吃給抱的。」
「抱歉……我先去忙了。」愛玲整個人一僵,推開章宇倫的懷抱,匆匆離開。
眼看佳人遠去,懷中頓時空虛,章宇倫怒視妹妹。「都是妳做的好事!」
詩吟可不吃這套,坐到他對面,氣定神閑道︰「愛玲不能老是靠你保護,她的天空寬廣,你怎麼能不讓她飛翔?」
「我沒有不讓她飛翔,問題是我愛她,我要跟她一起飛。」
「等你搞定老媽那邊再說吧!」
「我已經三十歲了,我可以自己做決定,用不著媽同意!」
瞧他說得咬牙切齒,詩吟不得不感慨,所謂孺子不可教也,尤其是戀愛中的男人,個個得了昏頭癥。
「愛玲就是不希望你沖動行事,你要她做個壞女人、壞媳婦,她善良的心靈怎麼承受得了?所以你一定要先讓媽點頭,愛玲才會回到你身邊。」
章宇倫沒有回答,雙手掩住嘆息的臉,無奈寫在其中,他能做的都做了,結果呢?母親視他如隱形人,他還能怎麼辦?
「給個建議,從大哥身上著手。」詩吟也不願二哥難過,適時點了一下,既然她今天穿了拉拉隊裝,有義務讓身旁每個人都受到鼓舞。
「他都不在了,我能怎麼著手?」
「他人不在了,畫還在。」
章宇倫腦中靈光一閃,他怎會忘了這件大事?之前他不也想過嗎?都怪情勢發展得太快太亂,他的英明睿智都給蒸發了。
「或許你用強硬的方法也能成功,但就像我當年退學、鬧家庭革命,搞得兩敗俱傷,現在我跟媽還是一翻兩瞪眼。建議你攻心為上,只要你讓媽心軟下來,什麼天大的事也能商量。」
「謝了。」他終于稍能諒解妹妹的用心良苦。
「甭客氣。」詩吟本來就沒打算拆散有情人,那會讓她提早下地獄的。「不過答應我,別埋沒了愛玲的本事,除了母親和妻子,她還能有別種成就感。」
「是∼∼我也希望她快樂,做她喜歡做的事。」
章宇倫的視線投向愛玲,看她向客人介紹香草盆栽,那神情多有朝氣、活力,他願意做她的陽光、空氣和水,只求她美麗的綻放。
周日午後,侯雪琴獨自坐在落地窗邊,桌上是一壺不會冷掉的女乃茶,管家傅正慶總會及時為她換上。
陽光在桌上跳舞,微風在耳邊輕吟,這本該是全家團聚的好時光,但十年前丈夫過世,老大走了,老三蹺家,現在老二也跟她冷戰。侯雪琴突然發現她只剩自己的影子陪伴,在這過于寬闊安靜的屋里,她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生命的意義究竟為何?她開始懷疑,她這一生是否只是個笑話,因為不好笑而更顯悲哀。
「夫人,有客人來訪。」傅正慶靜靜走到沙發前報告。
「誰啊……」侯雪琴的語氣毫無期待,像個厭世老人。
大門一開,簡愛玲牽著淳淳走進來。「媽,我來看妳。」
「我不是妳媽,妳不用叫得那麼親切!」侯雪琴又驚又怒,傅管家怎可讓這女人進門?
愛玲默默無語,她知道說什麼都會惹婆婆生氣,不如少說少錯。
章淳淳穿了一身水手服,這是姑姑給她選的行頭,叫她時時都要「快樂出航」,因此她大膽走上前,笑容滿滿地問道︰「女乃女乃!我叫妳女乃女乃沒錯吧?傅爺說有蛋糕可以吃,在哪里呀?」
她有信心女乃女乃一定不會說不,她可是最可愛的小天使呢!而且媽媽說女乃女乃不是巫婆,她相信媽媽的話,女乃女乃其實很慈祥的。
「請問『傅爺』,你何時準備好了?計劃真周詳。」侯雪琴冷眼瞪向傅管家,這男人越來越大膽,簡直騎到她頭上了。
暗正慶只有干笑的分,既然計謀得逞,最好低調一點。
得不到回音的淳淳皺起眉,拉住女乃女乃的手撒嬌。「到底有沒有蛋糕嘛∼∼人家肚子餓了,午餐都沒吃,就是等著來看女乃女乃耶!」
侯雪琴無法拒絕淳淳,畢竟她是漢翔的女兒,也是章家唯一的孫女。「妳想吃什麼口味的?我請傅管家拿過來。」
「我要吃冰淇淋的、芋頭的、草莓的,還有檸檬蛋糕!」
「一次吃太多食肚子痛,先吃一種就好了。」侯雪琴一邊叮嚀,一邊想著家里不知有多少種蛋糕?應該立刻找店家送來,否則小孫女會大失所望。
她的憂慮顯然是多余的,只見傅正慶一拍手,兩名佣人推進餐車,上面有各色蛋糕點心,淳淳看到眼楮都發亮了。「哇∼∼糖果屋、蛋糕城堡、巧克力天堂!」
「真有你的。」侯雪琴又瞪了傅正慶一眼,他裝作若無其事,切好蛋糕放到桌上。
愛玲暗自感謝傅管家的用心,若非他打電話通知她來訪,她還真不敢貿然走進這個家,但願淳淳能打開婆婆的心房,至少別讓她老人家太寂寞。
當孫女吃得興高采烈,侯雪琴朝愛玲的方向看去--
「妳站在那里干麼?溫室里現在一團亂,妳去好好整理,晚點再來帶淳淳回去。」
「喔……是!」愛玲知道婆婆不想看到她,但也不想趕走淳淳,才提出這權宜之計。
看她一臉不知所措,侯雪琴低沉著聲音問︰「妳應該不會對宇倫說我虐待妳吧?」
愛玲連忙搖頭。「怎麼會呢?我很喜歡園藝,我求之不得。」
「最好是這樣。」侯雪琴諒她也不敢造謠生事,她那張臉看起來就是一副單純樣,只可惜越單純的女人越會惹麻煩,誰叫她偏偏惹到自己的小叔,天底下可沒這種倫理。
淳淳笑咪咪地抬起頭。「媽,我會留最好吃的蛋糕給妳。」
「嗯!妳乖乖陪女乃女乃喝下午茶。」愛玲對女兒眨個眼,欠身離去。
吃了好幾塊蛋糕,喝了好幾杯女乃茶,淳淳從小貓咪背包拿出涂鴉本。「女乃女乃,妳看!這些都是我畫的。」
一瞬間,侯雪琴的視線模糊了,時光機帶她回到多年前,她看到的不是孫女,而是長子章漢翔,他也曾拿了一堆圖畫紙給她看,當時她的反應是丟到一旁,冷冷說︰「浪費時間,好好去念書。」
當時漢翔哽咽著撿起畫紙,沖回房鎖上門,從此母子的隔閡越來越深,深到最後一面都看不見。
「女乃妨,妳不想看喔?」淳淳嘟起小嘴問。
「沒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我現在就看。」她舍不得對孫女做同樣的事,她的心已隨時空變遷而軟化。
「女乃女乃,妳喜歡的話,我可以畫給妳喔!」淳淳大方得很,從不藏私。
「妳常常畫圖?」侯雪琴翻開第一頁,是張母女圖。「妳媽媽怎麼說?」
「媽媽說我開心就好啦!」淳淳的唇邊還有蛋糕層,笑得天真無邪。
一頁翻過一頁,侯雪琴發現孫女畫的都是生活中景象,有花朵、草地、大房子、母親和她自己,還有兩個不同的男人。「哪個是爸爸?」
「爸爸是前面那個,叔叔是後面這個,爸爸拿畫筆,叔叔拿寶劍。」
漢翔拿畫筆,她能夠了解,但為何宇倫會拿寶劍?侯雪琴不明白。
「叔叔說會保護我跟媽媽,他是王子,當然要拿寶劍嘍!」淳淳又往布丁進攻,吃得開心極了。
侯雪琴這才領悟,孫女的思考方式都遵循童話邏輯,愛玲一定沒給她科學教育,真是糟透了!
陡然間,一個騎掃把、穿黑衣的女人映入眼簾,侯雪琴不禁顫抖著問道︰「那……這個像巫婆的人是……」
「就是女乃女乃呀!」淳淳倒也不否認。「可是媽媽說我畫錯了,她說女乃女乃是這樣才對。」
淳淳翻到最後一頁,白紙上有個女人抱著嬰兒,臉上掛著許多串眼淚,背後則是一對翅膀,侯雪琴的視線又模糊了,她沒有近視也沒有老花,只是淚霧讓一切都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