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被帥哥包圍的日子,將是天堂,誰知接下來是一連串魔鬼訓練,可比地獄。人生啊,有好就有壞,無法完美,為了錢也只好撩下去。
上班十天以來,紀筱紅每天工作超過十小時,除了化妝還要抬放尸體,全身不只酸疼還沉重如鐵。這天中午,黑川徹不在,藍文泰還沒出院,只有周雲青陪她吃飯,並且非常紳士的把另一個多余便當讓給她。
「我快不行了……」她依然胃口大開,雙手卻快拿不動筷子了。
「很正常,過陣子就會習慣了。」周雲青微笑道,他在殯葬業待了三十年,看得出紀筱紅很適合吃這行飯,雖然疲倦難免,但她不會吐、還會吃,這就是本事了。
「主任,我們公司只有四個人,為什麼不再多請人手?」這家公司也真特別,每天都有人來來往往,卻都不是公司里的人。
周雲青說︰「這是老板的意思,術業有專攻,可以外包的就外包,人少反而好辦事。我們擎宇生命不比其他家,是屬于小而美的,強調高品質的服務,每個月只接五十件,算是小辨模。」
「五十件還叫小辨模?!」拜托,據她所知,一場喪禮花二十萬就算便宜的呢!
「嗯,每個月營業額超過一千萬,還算過得去。」
周雲青說得輕松,紀筱紅卻倒吸了口氣,心想好一個黑色豪門企業,每年營業額居然有一億兩千萬!要是能做老板娘不知有多爽快?咦,在她內心深處,該不會是想打黑老板的主意吧?那家伙帥歸帥,但是很難搞的樣子,更何況她缺乏傲人罩杯和姿色,千萬別妄想太多。
周雲青沒看出女孩子家復雜的心思,繼續說明公司情況︰「賺錢之余也要積功德,不管再怎麼忙,老板每個月會去社會局一趟,替低收入戶辦三場喪禮,免費。」
「這麼好?」她真看不出來,罵人不留情的老板居然會有這份溫柔。
「做點善事,應該的。從老板的父親開創這家公司以來,三十多年來都保持著這種傳統。」
原來這家公司擁有悠久歷史和優良傳統,紀筱紅忽然驕傲起來,身為擎宇生命事業的一員,感覺還滿屌的呢。想想以前美容科的同學們,有哪個能像她這麼神勇啊?哈哈。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來,黑川徹飄了進來,他走路像頭黑豹,腳步迅速卻無聲無息。
「老板好!」紀筱紅站起身,殷勤招呼。「請問你吃過飯了嗎?啊,不好意思,你的便當已經被我吃了一半……我現在就去幫你買!」
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希望老板不會因此扣她薪水,或把她掃地出門,她只不過比別人貪吃了點咩。
「講話別這麼大聲,我頭痛,吃不下。」黑川徹才不在乎什麼便當,整個人倒在沙發上,伸手按揉起太陽穴,最近由于藍文泰還在住院,只有他和紀筱紅替客戶化妝,除此之外他還要主持法會和喪禮,日夜都在趕場,差不多也快向醫院報到了。
「頭痛?」她愣了下,老板不是鐵打的強人嗎?她還以為他永遠不會抱怨。
「嗯。」他閉上眼,承認自己也有弱點,其實也不是多丟臉的事。周雲青是看著他長大的開國元老,紀筱紅則是人畜無害的小表頭,在這兩人面前,他不用太逞強。
相處十天以來,他大致模清了新員工的個性,沒事就自嗨,老愛鬼吼鬼叫的,吃飯跟吸毒一樣爽快,技術不怎麼樣但願意學習,除此還有一天到晚免費贈送的笑容。果然如他的直覺,她像小狽似的,不斷繞在人腳跟旁,雖非名貴品種,看久了也算可愛。
紀筱紅其實也累得半死,但看到老板大人一副虛軟,就突然渾身是勁、躍躍欲試,提議道︰「那我幫你按摩幾下,好不好?」
「不要。」他拒絕得毫無商量余地,示弱是一回事,但接受幫助又是另一回事。
「老板,讓我表現表現嘛!」她不是不怕他那張冷硬撲克臉,但是更想替他做點什麼,于是吱吱喳喳不斷的說︰「人家吃了你的便當,良心不安,一定要回報才行,不然我會睡不著覺的,你為了員工的身心健康著想,應該點頭說好嘛!」
黑川徹冷冷瞪了她一眼,這丫頭有時少根筋,有時又很會瞎掰道理,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讓紅紅試試看,若不喜歡就停,有什麼關系?」周雲青幫腔道,心中有種奇妙預感,這丫頭看來不怎麼怕老板,這種女人可說少之又少,若能更進一步那不是更妙嗎?
連周主任都這麼說了,黑川徹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就按兩下。」
「是!」她對他行個禮,開心極了。
「小聲點,吵死人啊?」黑川徹又瞪了她一眼,他瞪人的時候極具威嚴,小孩看了甚至會哭出來,不過紀筱紅就是不買這個帳,嘻嘻笑個沒完。他不只一次覺得詭異,為何他總拿這丫頭沒轍?是她太白目,還是他不夠凶狠?無論如何,她臉上笑容似乎永不凋謝,說真的,看久了也挺順眼的。
周雲青悄悄走出辦公室,他還有工作要忙,而且他也很識時務,老板都二十八歲了,從未傳出好消息,讓老板的娘相當擔心,現在該是一個難得機會。
門一關,室內只剩兩人,紀筱紅開始吃力地、賣力地替黑川徹按摩,這男人的身體有如鋼筋水泥,顯然是長期工作過度,脖子和肩膀都緊繃極了,若不用力給他抓下去,根本化不開僵硬部位。幸好她剛吃過兩個便當,全身能源充足,加上滿腔奉獻精神,等著瞧吧,絕對爆發力十足。
餅沒多久,黑川徹閉上眼,靜靜享受,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點用處,按摩起來頗為帶勁,不知不覺地,他的呼吸平緩了,頭痛也減輕了。他明白自己的癥狀,發條上得太緊,難免會卡住,是該適時的放松自己,否則這條路恐怕走不遠。
說來奇妙,自從新員工上班後,雖然少了藍文泰做為強力後盾,他的心情卻沒有以往緊張,可能是這丫頭的笑容感染,總覺得天塌下來也不要緊,此時再加上她的神奇按摩,效果更是顯著。
「好了,停。」二十分鐘後,他睜開眼,頓覺神清氣爽。
「老板,舒服嗎?」她雙眼晶晶發亮,像只搖尾小狽,期待主人贊美。
「還可以。」這是他的老毛病之一,十分的事情只用三分說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孤僻的個性使然,他不喜歡太黏的人際關系。
「耶∼∼」雖然只是淡淡三個字,紀筱紅卻笑開了懷,令他心中迷惑更深。
這女孩有種奇特的力量,仿彿不知「失望」為何物,老是這麼陽光,會不會太耀眼了些?
總之,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黑川徹站起身振作精神,大步走進往生室。
紀筱紅跟在他身後,內心嘿嘿直笑,她應該是全世界最靠近黑川徹的女人吧?不只能看盡他的酷樣,剛才還使勁模了好久,就算只能自我陶醉也算艷福不淺。
來到工作台前,她指著自己完成的作品,不無得意的問︰「老板,你看這樣還可以嗎?」她自覺進步神速,比一開始的慘不忍睹好多了。
「爛。」他只用一個字,精確表達。
「怎、怎麼會呢?」她不僅,她已經竭盡所能啦!
「光做表面功夫是不夠的。」黑川徹比冷氣還強的眼神飄過來。「你別以為客戶是死人就能打混,家屬一眼就看得出來,什麼叫好妝和爛妝。」
「喔……」學海無涯,為了薪水和尊嚴,只得更努力嘍!
他對她伸出手,不是要邀舞,而是下達命令︰「棉花、粉底液。」
「是!」她拿來這兩樣東西,看他打開客戶的嘴巴,在雙頰內塞進少量棉花,讓凹陷的面容稍微豐滿些,卻又不顯得太過突兀,接著他在尸斑處抹上粉底液,以指月復輕輕推開,因為尸體會逐漸僵硬,不可省略半點功夫,才能讓粉妝服帖持久。
他不需說明什麼,她光看就明白他的用意,半開玩笑的說︰「老板,你技術真好,等我掛了,也要拜托你幫我化妝。」
「員工一律打對折,希望你用得上。」他回答得卻很正經,人生難料,隨時可能說掰掰,這家禮儀公司是父親創立的,他從小耳濡目染,很自然也投入這一行,看過太多死亡故事,他明白死神就站在人們左右,轉個身就有機會踫上面。
他面對死亡的態度是理智的,唯有死亡才有促成新生,若地球生物都長生不老,新生命一定不受歡迎,因為擠都擠死了!因此,盡避有再多舍不得,還是得面臨這送舊迎新的過程,生命就是因為有起落才有浪花,有盡頭才顯珍貴。
她傻笑兩聲,心想如此員工福利也真少見,除了葬儀社還有哪兒能提供?「對了,你要幫我化漂亮一點喔!我這輩子從來沒做過美女,死了希望能有個機會。」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停了幾秒又說︰「你又不丑。」
好友藍文泰常說,他的美感和喜好異于常人,確實,眾人眼中的美女在他看來就是不怎麼樣,反正不就是一堆骨骼和血肉?死了還不都化為塵土灰燼?總之,美不美不重要,他看順眼就行了。
咦?他是什麼意思?紀筱紅忽然臉紅心跳起來,仿彿听到什麼甜言蜜語,逗得人心花朵朵開,其實他說的很含糊,不丑也不等于美麗,但她就是特敏感的,擅自決定這是贊美,呵呵!
他沒多說,她也不敢多問,兩人有如師徒,繼續講解和學習,直到晚餐時間都過了,他還停不下工作的勁頭,如此早也操、晚也操,果真沒有好賺的錢。不過能和老板攜手合作,還是挺愉快的啦,賞心悅目之余還能鍛煉專業,只希望……只希望……他偶爾也能對她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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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忙,冷凍櫃拉開又拉回,遺體一具又一具,直到晚上九點才開飯,真叫人一整個茫茫茫。紀筱紅餓得頭暈眼花,幸好每吃一口就恢復一點精神,人是鐵、飯是鋼,把飯吃光光就有力氣啦。
黑川徹迅速吃完便當,丟下一句︰「我有事先出去忙,你留下來繼續工作。」
「今晚又要加班?」她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這行業沒有上下班時間,客戶隨時可能需要服務,沒得預約,只好隨時待命。唉,問世間錢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這不叫加班,叫責任。」他擺起一張嚴酷的瞼說。
「是∼∼」老板教誨得是,她太天真了,以為他會對她笑一笑,拜托,沒有痛罵一頓就不錯了。
臨走前,黑川徹不忘交代︰「我會驗收成果的,別想鬼混。」
「老板請慢走,小的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已經不知自己在說啥了。
听她胡言亂語,他倒是沒生氣,只罵了句︰「傻瓜。」
瞧他的眼楮好像有點往下彎,嘴角又似乎有點向上揚,那是一個微笑嗎?好淡、好淺,而且好快就消失了,會不會是她的錯覺?她一時呆住,看他轉身離去,忽然有種舍不得,開口想喚回他,卻不想叫老板這兩字,但她又能怎麼稱呼他呢?
老是愛作白日夢,她對自己搖搖頭,繼續吃飯,只有吃飯和薪水最重要,其他都不是她所能妄想的。她自認是個樂觀的人,卻不能太天真,做人畢竟要有自知之明。只是,少了一個嚴厲的老師兼合作的伴侶,只有自己加班,還真不只有點悶哪!
吃過飯,重新上工,她一邊搽粉上妝,一邊在心底思量,客人生前不知過著怎樣的人生?幸福嗎?心酸嗎?有過浪漫和傳奇嗎?不管怎樣,她希望客人能安詳離去,莊嚴遺容中帶著一抹微笑。
當她自己離開那天,至少還有老板會幫她打理,一想到此她就覺得安心,老板不管做什麼都是高標準、高要求,雖然會給人壓力,但從另一角度看,也讓人格外信任。
轉眼已是午夜時分,不管她有多少奇妙幻想,終究擋不住睡魔來襲,就在她猛打瞌睡的時候,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
「小妹妹,你怎麼了?」
咦?誰在叫她?一抬頭,只見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含笑站在她面前,奇怪,是外包業務的人嗎?這位老太太應該可以退休了,這麼辛苦還出來工作啊?
「對不起!我太累了,不小心打瞌睡,請問你是……?」擎宇生命事業里的人常常神出鬼沒的,除了黑老板和周主任,紀筱紅都不知該怎麼稱呼。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又不是老板,不會罵你的。我是以前的員工,閑來無事就回來看看,你叫我蔡婆婆就好了。」老太太的雙眸有點迷蒙,感覺相當溫柔。
「喔∼∼原來如此。」紀筱紅不認為葬儀社有啥好回味的,但也許這位老太太工作了一輩子,自然有些許留戀。
「小妹妹,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怎麼還不回家休息?」蔡婆婆看了看四周,還是老樣子,客戶太多、人手太少,這個黑老板真是不要命的工作狂。
「還有好多客戶要化妝,可是我怎麼化,老板都不滿意。」辛苦沒關系,但總是得不到肯定,這才叫人沮喪,也不知她現在做的事情,在老板眼中到底有無意義?
「別難過,我幫你看一下。」蔡婆婆之前雖然不是化妝師,但也看過死人無數,一眼就找出不對勁的地方。「你出手可能要輕一點,尸體看來僵硬其實很脆弱,皮膚狀況要小心維護,還有,眼線和眉毛不要畫得太死板,靈動一點比較自然,若是沒靈感,把客人的眼楮打開來看看也無妨。」
「原來是這樣,多謝!」紀筱紅心中默念阿彌陀佛,緩緩打開客人雙眼,嗯,跟她畫的眼線真的不太搭,果然有改進空間。
「慢慢來,努力總是會有進步的。」蔡婆婆站在她對面,看她一筆一筆化妝,老人家不趕時問,能閑聊兩句也好。
「對了,你家人不會擔心你這麼晚出門嗎?」紀筱紅忽然想到這點,都半夜十二點多了耶。
「晚上散步比較涼爽,放心,我家很近,走沒幾步路就到。」
「那就好,不過你還是要小心哪!」紀筱紅不禁想起自己的外婆,也是一大把年紀仍愛趴趴走,健步如飛,比年輕人還猛,若說她是小猴王,外婆就是老猴精了。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結婚了沒?還是有男朋友?」蔡婆婆開始發問,老人家總是愛擔心晚輩的終身大事,即使初次見面也一樣。
「我叫紀筱紅,請叫我紅紅吧,我還沒結婚,至于男朋友?一個鬼影子也沒有!」說來慚愧,二十三歲了卻從未見識過春天,連朵桃花都開不了,她也不知是哪兒出了問題?雖然她稱不上美女,但也不是美女才能談戀愛,很多平凡女子都有伴侶,為何老天爺獨漏了她一個?
「不急、不急,緣分自有安排,該是你的就跑不掉。」蔡婆婆的聲音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仿彿她這麼說就會成真,紀筱紅听著也放寬心了,反正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長,總會找到一個和她互相中意的吧。
兩人雖然年歲有差,但同是女人,聊起天來非常自然,紀筱紅也閑話家常的問道︰「婆婆,你家里有什麼人啊?」
「我和我先生有兩個兒子、兩個媳婦,還有五個孫子孫女。」
「你真幸福,兒孫滿堂。」紀筱紅都不知自己有沒有這福氣呢!
「不過我先生三年前中風,只能坐在輪椅上,生活上都不方便。」蔡婆婆一想到老伴就不由嘆息,人生時時都有煩惱,有時甚至死了也不能解月兌。
「你照顧他一定很辛苦吧?」紀筱紅停下雙手動作,難怪蔡婆婆會想出來走走,老是在家照顧中風丈夫,不是普通的操勞和心酸哪。
「能照顧他是我的福氣,我真的很放心不下他……」
「你先生有你陪著,也是他的福氣。」
蔡婆婆露出欣慰的微笑。「對了,我來這里溜達的事,請不要告訴別人,我怕老板不高興。」
「我懂,老板的脾氣挺大的,我會幫你保密。」紀筱紅點頭答應,又好奇問︰「你們當初是怎麼認識的?可不可以說給我听?」
「都五十多年前的事了,說來真不好意思……」老人最愛提往事,蔡婆婆雖有點害羞,仍一五一十的說出當初情節,念高中時,他們都是國樂社的社員,常出席婚喪喜慶,賺點外快,日子久了,不免琴瑟和鳴……然而畢業後,因他家境貧困,她雙親堅決反對,兩人相約跳河殉情,被人發現救回小命,雙方家人才允諾了這樁姻緣,而他們的定情曲就是「粱祝」那首曲子,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紀筱紅听著差點沒掉下淚,媽啊,世界上怎會有這麼痴情的人?她這輩子不知有沒有這種緣分?想找個對象都不容易了,更別提有誰要跟她一起跳河了,況且她泳技精湛,想淹死也很難……
睡魔法力無邊,聊著聊著,紀筱紅又想打瞌睡了,一不小心閉上雙眼,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蔡婆婆是否還在,隱約中只听到那首「梁祝」,悠悠的、纏綿的……訴說著光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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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黑川徹一回到公司,立刻走進往生室,看紀筱紅站在工作台前,眼皮卻已合上,雙手也握不住粉撲,掉在地上不知多久了。很好,竟然練就了站著睡覺的本事,這丫頭前途不可限量!
他握住她的肩膀搖晃,意外發現她還真嬌弱,他似乎用力一捏她就會粉碎,原來女孩子是這樣的嗎?他老是把她想像成一只小狽,不太記得她也是個女人。
不管他怎麼搖,紀筱紅就像強尸似的毫無反應,站著睡覺對她易如反掌,黑川徹心想在客人面前不該大呼小叫,于是他湊近她耳邊輕喊︰「紀筱紅。」
「啊?」她猛然醒來,剛才是誰在她耳邊呼吸?好酥麻喔!
他放開手,也站遠些。「你工作時打瞌睡,萬一化壞客人的臉,是很不尊敬的。」
「抱歉、抱歉。」她一邊低頭道歉,一邊偷瞄四周,不曉得蔡婆婆什麼時候離開的?她開口想問,又立即閉嘴,提醒自己可不能泄漏秘密。
「走,先去吃點宵夜,再來工作。」他早知道這丫頭會精神不濟,唯一的提神方式就是吃喝一頓,至于他為何如此體恤員工,目前他不想多想,就當回報她的按摩。
「是∼∼」紀筱紅沒想到除了午餐,晚餐,還有宵夜供應,員工福利有夠贊。
兩人走進辦公室,紀筱紅看到四台電腦都沒關,隨時收信、收訊息,在寂靜午夜中感覺像是有生命的,隨時可能反過來統治人類。沒辦法,入了殯葬業這一行,自然養成幻想的好習慣。
她看到圓桌上並非港式飲茶的菜色,也不是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而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清粥小菜,她忍不住要問︰「老板,這是你特別買的?」
「剛好路過。」他面無表情,面對電腦, 哩啪啦工作起來。他剛從醫院離開,原本要回家休息了,開車經過復興南路時,看到賣吃的就想到紀筱紅,也想到她一個人在公司。怎麼說她也是個女孩子,雖然食量遠勝于男人,他這個老板基于保護員工的立場,還是轉個方向回來看看她。
仔細想想,二十八年來,他好像是第一次替女人買宵夜,連他母親都沒這福利,因為她太會做菜了。
「謝謝老板,我們一起吃吧!」盡避他表情冷淡,卻讓她心底一陣溫暖,有句話說,惦惦吃三碗公,不對啦,是行動勝于言語,老板不管怎麼機車或嚴格,總歸是個好心人。
「我不餓。」他的胃口沒她那麼好,她的胃可能連結到了宇宙黑洞。
「我一個人吃不完咩!」情急之下,她找了個很快就會被揭穿的借口。
「少來這套。」他們都知道,就算四個便當她也能嗑完,沒去參加大胃王比賽是浪費了她的天賦。
「嘿嘿……」她干笑兩聲,看來是無法勉強,她只好勉為其難的獨享嘍!鹵豆腐、咸蛋苦瓜、炒高麗菜、柴魚花生,還有香甜的地瓜粥,真是絕妙的組合啊。
從電腦螢幕後,黑川徹偷瞄了她幾眼,果然還是那副傻樣,有好吃的就像上了天堂,認真說起來,他還沒看過比她更容易滿足的人,甚至有點讓他羨慕,她的笑容有如陽光,對任何人都不吝惜,是否也有她特別想照耀的對象?
沒有對白、沒有音樂、沒有花好月圓,在這個加班的夜里,除了尸體和美食、工作和瞌睡,紀筱紅卻隱隱品嘗一種浪漫氣息,應該是受蔡婆婆的故事所影響吧?她的真命天子還不知在世界哪個角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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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周日午後,紀筱紅仍在被窩中,昨晚熬夜加班,今天難得休假,她只想睡到天昏地暗,最後是一陣食物香味喚醒了她,真是見鬼了,用這種方法叫她起床,完全是勝之不武呀!
才睜開眼,就听到室友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紅紅,要不要吃飯?」
「要、我要、我要吃!」睡覺雖然很重要,吃飯更是不能錯過,紀筱紅連忙爬下床,臉也不洗、頭也不梳,就是要先吃飯。
黃綺芳除了帶回餐廳的好料,還親手做了幾道小菜,配上檸檬愛玉冰,她看室友吃了半飽,才問︰「紅紅,你上班還習慣嗎?」
「不習慣也沒辦法,打拚為錢財,不然怎麼請你吃大餐?」紀筱紅沒忘記自己的承諾。
「不要太勉強,我怕你累壞了。」才沒多久,黃綺芳發覺好友臉色有些憔悴,可能是常熬夜加班,打亂生活作息,這樣長久下去恐怕不好。
「工作沒有不累的,我已經認命了,我們老板每天都比我早到、比我晚走,我哪敢說要休息?」說到那位黑色豪門企業的老板,真是鐵錚錚的鐵人,誰也不及他的賣力。
「你們老板還真猛。」黃綺芳在餐廳工作也不輕松,但餐廳至少有關門的時候,殯儀館卻是二十四小時待命,一有客戶就得受理,全年無休。
「對了,藍老師他怎麼樣?」等藍文泰回來上工,紀筱紅應該就能輕松點。
「住院了幾天,听說好一點了,原本他要去上班,但是我們老板娘不準他去。」
「藍老師很帥耶,干脆你去照顧他嘛!說不定以後你有機會當老板娘喔∼∼」紀筱紅雖然跟他只有一面之緣,還是在他不醒人事的時候,卻能看出他帥勁逼人,肯定是迷倒眾生的小生。當然啦,她崇拜的黑老板也很帥,不過是不同的帥法。
「我去過兩次,幫忙送東西,他都在睡覺。」黃綺芳已見識小少東的真面目,確實有迷惑女人心的惡魔魅力。「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帥哥,沒有安全感。」
「不要因為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很浪費耶。」紀筱紅早就听聞,室友的初戀情人是個大帥哥,因為太受歡迎而腳踏多條船,每個女孩都以為能改變他,成為他生命中最後一個女人,結果只落得傷心流淚。
「如果真的要交男朋友,我會找個安全點的。」黃綺芳早就對自己警告,不可再招惹那種危險男人,倘若找不到可靠穩重的對象,她寧願單身,清靜也好。
「拜托,我想被帥哥欺騙都還沒機會呢!」紀筱紅咬著筷子撇撇嘴。「我們老板也是帥得不得了,可惜脾氣跟牛一樣硬,罵人罵得頭頭是道,害我只能欣賞不能染指。」
「染指?」黃綺芳噗哧一笑。「你真的想過啊?」
「他體格超贊的,長得又有個性,想要不喜歡他很難啊!可惜他個性很難搞,我的條件又不怎麼樣,只好模模鼻子,看看就好。」紀筱紅聳聳肩,不怎麼當一回事,這不是她第一次偷偷喜歡男人,從青春期以來她常這麼做,少女情懷總是蠢咩,反正過陣子就會沒事了,過去的經驗都是如此,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終究會隨時光消退。
「誰說你條件不怎麼樣?你明明就很可愛,個性好相處,笑起來的時候特別迷人。」黃綺芳相信總有人會懂得欣賞紅紅,不用太多,一個就夠,一生只愛一次是幸運的。
「唉呀∼∼那是你慧眼獨具,不嫌棄啦!」
兩個女孩談起情感話題,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上,盡避缺乏真實體驗,但在幻想中、討論中,愛情總是美麗而安全的,畢竟誰都不想受傷害。至于真正踫上時該怎麼辦,就等到那天再來煩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