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一走，紙門一拉上，氣氛變得沉重，該是彼此攤牌的時候了。

王承威替鄭巧茵挾了幾道菜，忽然放下筷子。「為什麼要走？」

當他接到母親的電話通知，看到那張留言的紙條，他二話不說就出門找人，沿路打了十幾通電話，拜托親戚朋友幫忙，如果不是阿舅眼明手快，這會兒她已在回台北的路上，但就算那樣，他也要追到她家去問個清楚。

「我不想跟你結婚了。」事情就這麼簡單，她後悔了。

「給我一個好理由，我哪里讓你不滿意？」

「你沒有錯，只是我們不適合。」

「哪里不適合？」若是別的女人，他不會這樣追根究柢，但她是要當他妻子的人，徹底溝通很重要。

「你很有本事也很會賺錢，但我想要的不只是錢。」

「你不正是看上我的能力和財力？結婚對你來說應該是個好出路。」在他傳統大男人的想法中，女人只要嫁個好夫婿就是最好的結果。

「我承認，我是因為工作不順，想說嫁人也好，你提出的條件又那麼誘人……可是，我不希望只做生孩子的機器。」

「我沒有把你當機器。」她是活生生的人，腦袋還非常與眾不同，他當然明白。

「我也是女人，也想擁有愛情。」如果沒有愛，怎麼生兒育女？生不生得出來也是個大問題，唉，總之拿人家的錢，地位就是矮了一截。

「愛情是什麼？能吃嗎？」

「這……」這叫她怎麼說？說了他又能懂嗎？

「女人或許以愛情為重心，男人卻還有很多其他重心。」包括事業、家庭、哥兒們，他不確定自己能給她多少關愛？如果她要得太多，可能會很失望。

「既然這樣，你還來追我干麼？」就為了證明他們有多不相配？

「因為我講求投資報酬率，花了那麼多功夫在你身上，我懶得再找別的女人。」

「啥？」她還以為他之所以追上她，是因為腦袋稍微有變通，誰知他還是實際到讓人吐血！

「每個人都有實際的一面，如果我提出的不是三百萬聘金，而是三百塊，你會從台北下來嗎？」

「你……」她深吸一口氣，免得自己吐血而亡。「沒錯，我原本是見錢眼開，但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現在我不要聘金了，我要有愛情的婚姻，你不能給我的話，我就去找別人！」

「你確定？」

「我確定！雖然我最近都沒賺什麼錢，我就不信我永遠沒出息，我干麼一定要嫁果王？我寧願找個愛我的普通男人，兩人一起努力打拼就行啦！」

拜他所賜，她終于想通了，她不想當米蟲給爸媽養，也不想當貴婦給老公養，組個雙薪家庭不是很好嗎？只要夫妻同心，幸福有很多種可能，平凡踏實也是一種，最適合她這款胸無大志的人。

這番話讓王承威沉思起來，她很誠實也很勇敢，他相當欣賞這兩種特質，如果他是旁觀者，甚至會給她拍拍手，但他身為當事人之一，實在無法冷靜。

看他低頭不說話，她忍不住打破沉默。「干麼不吭聲？你懷疑我的決心？」

他抬起頭，心情相當復雜。「其實，你並不是我理想中的另一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身體不夠強壯，做家事只會洗碗，連水果都不太認識，你當然不想要，那正好，我們一拍兩散！」兩人都對彼此坦承，也不枉這幾天的緣分，就好聚好散吧。

心情篤定了，她也就胃口大開，動手向美食進攻，誰知他的話還沒說完……

「你確實不符合我的期待，但是我有種感覺，如果我讓你走的話，我一定會後悔。」

若要貫徹實際原則，再辦一次招親大會，把聘金數字提高一點，把考試內容簡化一些，他不怕找不到理想妻子，可是……天曉得為什麼，他寧願浪費金錢時間心力，就是不想讓這個聒噪又任性的女人離開他。

「你……」現在是在玩腦筋急轉彎嗎？他拗得也太猛了，害她張大嘴，壽司差點掉出來。

「我們才認識沒幾天，我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反正我不能看你離開就對了。」

太可惡了！怎麼可以這麼感人又浪漫呢？她趕緊喝一大口湯，把壽司吞進肚中，如果他存心要把她噎死，他幾乎達到目的了。

「所以，不管你希望我怎麼做，我會盡量做到。」

雖然他說得很動人，她卻不想給他錯誤期待。「我這個人很沒用的，不會煮飯，不會打掃，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個好媽媽，而且我很難搞，我想拍婚紗照，我想在飯店請客，我怕你到時會後悔！」

很好，她總算說出了真心話，他要的就是這種直來直往的感覺。

「我是娶老婆並不是要找女佣，至于教育小孩的事，我們可以一起學習，婚紗照只要別太做作就好，也不要叫我擺一些奇怪的姿勢，訂婚可以在飯店請客，等結婚才擺流水席，這些都能商量，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我們就此結束。」

原來什麼都能商量，他並不是一顆又臭又硬的石頭呀……就在她找不出理由拒絕時，一個天大問題浮現上來。「可是……你一定要小孩，如果我生不出來呢？」

「還沒試過怎麼知道？難道因為怕離婚，就一輩子不結婚？如果做人總是負面思考、因噎廢食，根本一出生就該去投胎了。」

天啊，他說得真有道理，應該立刻用毛筆寫下，裱框作為傳家之寶，留給他們的子孫欣賞（扯遠了）。

總之，他都這麼誠心誠意的表態了，比起她之前三任無情男友，他簡直是個神奇寶貝，她再扭扭捏捏的話，怎能算是敢愛敢恨、俠骨柔情（又扯遠了）的好女人呢？

「如果你不討厭我的話，我希望能有機會跟你重新來過。」

討厭，他在胡說什麼啊？她怎麼可能討厭他？當他那樣凝視著她，仿佛有股電流通過她全身，原來果王大人也會放電，她心中小鹿都撞到快頭破血流了。

「呃……我們在結婚前可以談一下戀愛嗎？」她怕把他嚇著，趕緊解釋︰「不是很夸張的那種，你不用淋雨、寫詩、唱情歌，只是……不用我說得太明白吧？」

「我明白，我們確實需要培養感情。」他想起地王施紹揚的女友曾說過，結婚之前應該先談戀愛，當時他和地王都嗤之以鼻，但事實證明，女人非常在意這件事，男人若是不服就會被淘汰。

「有沒有很勉強？」

「沒有。」

「會不會很奇怪？」

「不會。」

「真的可以這樣嗎？」

「你再問下去，我就要反悔了。」

「好嘛、好嘛！」這人果真是老大，動不動就要翻臉，她當然得做個俊杰，識時務者也。

「我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你也要答應我，有任何問題一定要找我談，不可以再偷偷的跑掉。」今天的打擊讓他受夠了，她要惹多少麻煩都沒關系，就是不準給他搞失蹤。

「是……」他一臉凶巴巴的，她卻覺得他好有男子氣概，糟糕，她已經陷下去了嗎？

「多吃點，你今天應該累壞了。」他不是那種會「手動喂食」的男人，只會把食物端到她面前、挾到她碗里，希望她趕緊補充元氣。

她確實又累又餓，低頭就是猛吃，但不忘分享逃亡心得。「我跟你說，我騎腳踏車的時候，行李箱掉了好幾次，我氣得想把它丟掉，但是里面有我的內衣褲，怕會被人家拿去上網拍賣，超丟臉的！還有啊，我差點搭錯客運，身上零錢又不夠，沒想到跑路這麼困難！」

听她碎碎念個沒完，雙眼閃閃發亮，他終于又找回這樣的她，這就是他要的快樂。

是的，他很快樂，平常沒有人會這麼跟他說話，或許是他的個性使然，或許是他的身分導致，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感受到這份快樂。

「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她吐舌做了個鬼臉。「下次我不騎腳踏車，我要開牛車試試看。」

「我叔公家有牛舍，你明天就去跟牛睡，先培養感情。」

「沒良心！」她指著他大罵，他卻笑得開懷，害她心跳猛然加快，沒想到兩人可以如此說笑，一天之內的轉變也太大了，他們當真達成了協議，就要變成一對情侶了？

談笑之余，他也提起現實問題。「你現在應該還不想回我家吧？」

「嗯，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大家都對她那麼好、期待那麼高，她卻讓他們失望了。

「好，今晚就別回去。」

今晚不回去了？他們要睡哪兒？該不會是……農用貨車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