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發什麼呆?」一個渾厚低沉的嗓音自玲瓏背後傳來,嚇得坐在門前台階上的她差點跌滾下去。
「怎麼又是你?」她昨夜夢到的討厭鬼!
「你又闖到我的夢境里了。」海東青冷然的表情底下有不易察覺的一絲欣喜。
「我哪有闖到你夢里,這是我的夢境,你才是闖入者!」她氣得站起身來狂吠。
「是嗎?」他微眯雙眸,像是在打量什麼,或欣賞什麼。
「你以前的夢境曾出現這樣的景象嗎?」
她這才仔細流覽周遭。她正站在某座府邸的門口,白霧太濃,令她無法辨視門上橫匾寫的是誰家宅院。由敞開的大門可見府內冷硬簡潔的景象,有高官望族的規模,卻帶著家道中落的蕭條。
「我沒有夢到過這里。」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就坐在此處發愣。「你呢?」
「我也沒夢到過,但這里是我的地盤沒錯。」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家。」
「你家?」這太詭異了吧,她居然夢到他家門口來了。
「進來吧。」海東青頭也不回地徑自往內院走去。在現實生活中一片白雪的府邸竟在夢中綠草如茵,宛如盛夏光景。平日在府內走動的人們也了無蹤影,寂靜冷清。
反正這是夢,再不合理的事也不足為奇。
「為什麼我們又會在夢里踫面?」
海東青沉默地領著她往內院走去。這個問題他也沒有答案,但昨夜和她一起躲避惡鬼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直覺貫穿腦海。他就是知道他們一定會再踫面——在夢中。
「你要帶我去哪兒?」如果是帶她參觀流覽,也走得太快了吧,害她追得喘不過氣。
「西院荷花他,只有那兒有清水可供躲鬼。」
「躲鬼?昨天晚上那些黏呼呼的丑怪東西還會來追殺你?」
「這是每夜夢中的例行公式。」
「可是……我沒看見它們啊。」
「等會兒就會出現,現在只是夢境初始的平靜期。」
玲瓏聞言,馬上自他身後追到他身側,抓著他的戰袍衣角小跑步地跟他並行。
他左眉微挑地斜睨她。「我還以為你無不怕地不怕,連鬼也不會怕。」
「我是不怕鬼,長得再丑陋都沒關系,但我討厭半腐半稠、像臘人粥似的怪家伙。我向來最不喜歡吃糊糊的東西。」
「我們說的是鬼,不是吃的東西。」
「反正我討厭臘八粥、芝麻糊之類的東西就對了。」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簡直牛頭不對馬嘴。
「你有查出來你為什麼會惹到那些黏呼呼的妖怪嗎?」
「或許我臘人粥吃大多了。」
若不是他一直板著死相大步直走,她真會誤以為他是在開她玩笑。但她不覺得這家伙是個會開玩笑的料,很可能是在表現和她對談的某種不耐煩。
「那你有沒有照我的建議去燒香拜佛積陰德?像你們這種殺氣重的武人很容易沾惹冤魂,如果——」她被海東青突然停住的腳步絆了一下。「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池水不見了。」
「耶?」她轉頭一望,還真的是座又深又大的空地子,荷葉水草卻仍直挺挺地排著,活像長在空中的奇異植物。「怎麼會一滴水也沒有?」
這個夢境似乎愈來愈詭異。
「事情已經很明顯,有人刻意要置我于死地。」任何能讓他逃生或歇息的機會都予以鏟除。
「你有什麼宿仇或敵人嗎?」
「多得是。」哪里還能找到清水?
「你是不是曾經對人做了什麼卑鄙的事,才道人如此報復?」
「那你八成也是干了什麼下流勾當,才會被卷入這場夢中。」還有哪里有清水?府外最近的溪流也有幾十里遠,根本來不及趕去。依照往常經驗,那群惡鬼就將自遠方襲來。
「你竟敢這樣說我?!像你如此不知好歹的家伙,被鬼整死也是活該——喂,你拉得我手好痛!」
「快跑!」
「等一下,你放手讓我自己跑!」他一個大步就足以讓她追個半死。「喂,你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
他大手一轉,將玲瓏輕巧地扛上左肩,火速沖往東院後方。
「你這色性不改的大,居然又來這招吃本格格豆腐!」
「我對你這種豆腐沒興趣。」
「你什麼意思!」氣煞玲戲,這句話比被他佔到便宜還可惡。
「我向來討厭違抗我指示的人。」
「我也向來討厭命令我的家伙!」
「很好,我們總算有意見一致的時候。」他如疾風般的速度絲毫未受肩上扛的佳人影響。
「喂,你想干嘛?」當玲瓏勉強轉頭看見他沖往廚房院前的巨大水缸時,馬上嚇白了臉色。「等一下!我警告你,我絕不允許你把我放到——」
嘩啦一陣劇烈水花,海東青將她整個人摔人如小池般大的深底水缸里,嗆得她七葷八素。
「你——」她手忙腳亂地掙扎著自及她肋骨高度的水缸站起身。「你居然——」
「別跟我哭哭啼啼,我現在沒空哄女人。」他不耐煩地抽刀展開備戰架式。
「誰跟你哭哭啼啼了?!」竟敢把她說得像個無膽孬種的小女人!「算我白痴,傻傻地跟到你家里來。從現在起我們各走各的路,少來煩我!」她打算爬出水缸的粗魯動作被遠方駭人的尖叫聲頓住。「那是什麼聲音?」
海東青蹩緊眉頭。這聲音和以往的鬼嗥不大相同,聲勢上似乎增強許多。
他們兩人前一刻還在側耳傾听遠方傳來的聲音,眨眼之間,整隊如千軍萬馬般的厲鬼霎時矗立眼前。
「快沉進水缸里!」海東青狠手往她頭上一壓,水面立刻冒出一堆錯愕不及反應的泡泡。
怎麼會變成這麼驚人的龐大陣仗?這些厲鬼過去不曾如此增殖過,連向來是逐漸逼近的方式也轉為閃電似的猛然現身。
「喂!你——」
「別出來!」海東青快刀旋掃,厲鬼們肢體飛散,卻依然凶猛。
玲瓏才探出頭,就被他的怒吼嚇得縮回去。
他正站在水缸前奮戰著,而她呢?今夜妖魔的數量龐大得可怕,水缸卻又容不下他過分魁梧的身軀,難道她就只能窩囊地靠人保護?
她抓下衣內掛的翠玉項鏈,破水而出。
「我叫你別出來,听不懂人話嗎?」他的狂喝比鬼叫還懾人。
「我要換氣!」她馬上自海東青背後遞上鏈子。「戴上這個,雖然沒多大作用,卻可以保你性命平安——」話還沒說完,她就被突然群起沖向她的鬼頭嚇得哇哇大叫。
海東青及時橫刀砍去,卻擋不了四散飛濺的黑血。
「你快拿去,快點戴上!」水面外的緊急戰況比她想的還可怕,他從頭到腳幾乎全是黑血的污漬。
「我沒空梳妝打扮!」他連雙手殺戮的陣式都停不下來,哪有閑情戴鏈子。
「這是保命用的!」這個討厭鬼,無論開口閉口都很教人討厭。「你身子彎下來一點,我替你戴上!」
她幾乎是扯破嗓門地對著他的背部大吼。尖銳刺耳的鬼哭與哀號響徹雲霄,震耳欲聾。
「快回到水里去!」
「那你先蹲下來一點!」否則休想她會乖乖妥協。
海東青忙得沒空和她爭論,咬牙咕噥地一邊戰斗、一邊背貼著水缸邊曲下雙膝,直到兩只小手由他頸後火速替他掛上一條他根本沒空看的東西。
「快潛下去!」海東青硬是在激戰中空出一只手,迅速壓她回水面下。
她發警總有一天要狠狠教訓他一頓,每次做的都比說的快,讓她老是嗆水活受罪。
「可憐的小榜格。」一聲悠遠而輕柔的笑語忽然閃過她腦海。
哪里來的聲音?還是她耳朵有毛病?
「你這是第二次壞了我的好事羅。」悠揚的笑聲仿佛在逗小妹妹玩的大哥哥。
不會吧,這水缸里除了她以外還塞得進別人嗎?那到底是什麼人在跟她說話?
「這水缸太擠,太委屈你了。要不要來我這兒坐坐?」
這個人是誰?他是怎麼對她說話的?
「你不知道我是誰,可是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玲瓏。」神秘的聲音開心地笑了笑。
「啊!」玲瓏嚇得沖出水面緊抱海東青背部。「我要出去!快抱我離開這水缸!」
「你在干什麼?」海東青氣呼呼地一拳擊毀突襲她的一只腐臭魔爪。
「這水缸里有人,快抱我出去!」剎那間這個救命水缸變成恐怖陷講。
「水缸里哪還會有別人!」她就非得在兵荒馬亂的時候找他麻煩嗎?
「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說話!」最可怕的莫過于對方竟叫得出她的名字,而且剛才還抓住她的腳踝!
「王八蛋!」海東青惱火地單手扛她跳出缸外,另一只手則忙著和黏稠惡心的不死妖怪奮戰。「快跳到我背上來!」已經沒有死守水缸的必要了。
玲瓏立刻騎上他蹲下的背部,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放。
海東青翻身一躍,飛上屋頂,疾速沿著屋脊奔往另一處院落。靈活的身手騰躍于院落間,如巨鷹般驍勇俐落,背上的娃兒卻已兩眼星花亂轉,頭昏腦脹。
「你……功夫真好……」直到他把她安穩地放在另一處廳堂內時,她眼前仍是一片昏暗的景象,站都站不穩。
「我們只躲得了一時,它們一會兒就會追來。」海東青早已熟悉它們的行動模式。
「現在怎麼辦?」
海東青背靠著上了栓的門扉,緊盯著玲瓏。「現在只能祈禱你能比我早一步醒來。」
「我要是醒了,你豈不就變成一個人留在夢里單打獨斗?」
「我向來如此。」
「可是現在我們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就應該請求合作,誰也不許落單。」
「我沒那麼大的能耐背個拖油瓶作戰。」
「你說我什麼?」竟然叫她拖油瓶?「我好心好意地想和你並肩作戰,你卻對我講這種話!」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如果你有辦法讓自己醒來、月兌離夢境,就快快滾蛋,少在這里給我添麻煩。」
「我給你添什麼麻煩了?你的麻煩早在我遇見你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托你的福,現在我除了要費心應付那群惡鬼外,還得費力應付你。」
「可是我多少也對你有些助益!」這人未免太不知感激。
「助益?」他傲慢地挑挑眉。「所謂助益,也不過是在我全力應戰時替我找麻煩,讓我更加手忙腳亂。」
「我……我之前不就在問你是否得罪了哪些人嗎?那正是在幫你找出刻意在夢中害你的元凶啊。」她紅著臉為自己的功勞抗辯。「而且我很肯定對方對你的事絕對了若指掌。」
海東青的面部肌肉微微抽緊。對他的事了若指掌的家伙……「這的確把可疑者的範圍縮小。」
「對方刻意要置你于死地的企圖已經很明顯了。而且就我這兩天在你夢境的觀察,對方恐怕連你的生辰八字都模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能自由使用這種讓人無法安眠的咒術。」
「咒術?」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怎會發生在他身上?
「我是剛才確定的。」若把之前在水缸里的怪事解釋給這家伙听,他鐵定不信。「所以我們必須找出背後下咒的元凶是誰,才能終止這場夢魔。」
他是很期望終止整團混亂,卻並不期望連帶終止了和她相處的機會。
「你打算怎麼找出對方來?」
「我也不知道。」她大言不慚地聳聳肩。「我想我們多少可以由和那些鬼怪交手的經驗中,抓出一些蛛絲馬跡。」
「是啊,說得好極了。」
「你要對我的提議有信心!」
「我對這項提議是有信心,我對你卻沒什麼信心。」一個頤指氣使的小東西。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打從我們踫面起你就自以為了不起地主掌大局,結果有比較好嗎?那些惡鬼還不是照樣把你整得不亦樂
乎。可是我不僅指引出很多條可能的生路,還很機智地為你舉出許多盲點。你該對我表現的是感謝,而非不屑!」
「是嗎?」她眯起雙眼緩緩跨近她。「你知道一般人若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她突然想起唇瓣被他咬破的教訓,連忙向後跳離他兩
「你……有話好好講。」何必這樣冷冷地逼向她?
「我一直都在好好講,你卻從沒好好听。」
「那……那你說啊,我這不就在听了嗎?」她開始繞著桌子躲避他的逼近。
海東青努力不把心頭微微的得意展現在臉上,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抓到了制住這個小暴君的方法。
「當我們處在危急的狀況時,必須以我的命令為行動依據,不可以發生像剛才那樣的事。」
「我又沒有怎樣,我只是給你一些更好的建議。」難道好心替他帶上五鏈保命也有錯嗎?
「緊急狀況下只能容許一個命令存在。」她非但不听話,還不知死活地大發謬論。
「為什麼要我听你的命令才行?你可以以我的命令為準啊。」
「你!」才不到一秒鐘,他就想狠狠掐死她。「要我听一個女人的命令行事?」
「又不是要你去死。」干嘛擺一副殺人表情嚇人?「難道你從沒听你母親的旨意做事嗎?」除非他母親不是女人,或者他根本就是個不孝子。
一提到母親,他原本的震怒立刻化為奇異的沉默。臉上的表情是痛苦還是無奈,她分不出來。
「喂……」玲瓏愧疚地停下和他兜著桌邊轉的腳步。「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冒犯的事?」
他沒有回應,甚至連看她一眼也做不到,兀目沉思在寂靜里。
「我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的,如果我觸到了你的過往傷痛,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好不好?」她已經不只一次因為心直口快而導致類似的局面。
「我沒有什麼過往傷痛。」只有沒齒難忘的教訓。
「喔。」他要逞強就隨他去吧。「可是我看你剛才好像很難過…•」
玲瓏滿懷憐憫地繞過桌面想安慰他,卻突然整個人被他一手拉至身前。
「抓到你了。」他露出懲戒意味濃厚的微笑。
玲瓏足足愣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已被他擒住了。「你……卑鄙小人,竟敢用這種手段騙取我的同情!」
「我什麼手段也沒用。」
「你有!你用你母親的不幸——」
「我從沒說過我母親有什麼不幸,她活躍得很。」
「可是你剛才明明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害她愧疚得要命。
「我或許真的很難過,因為一想到她,我總是一個頭兩個大。」
玲瓏當場氣結,卻又講不過他。「那你放開我!對一個黃花閨女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你現在只能拿這種話題來吼吼了?」
「你給我放尊重點!」看他帶著勝利光彩的眼神就討厭。
「如果你已經無話可吠,就輪到我來質詢。」
「別妄想我會乖乖合作!」尤其是她的真名、來歷、家世之類的敏感問題,她絕對寧死不招,不留任何把柄在他手上。
「之前你坐在我家台階上時,在愁些什麼?」
她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沒想過他會注意到那些。「就……發發呆而且,沒愁什麼。」
「是嗎?」原本鉗在她手腕上的鐵掌邪惡地往上爬,改錯在她圓潤的上臂上撫揉著,滿意地感覺到她青澀的顫動。「反正這是在夢里,你心里有話何不直說?」
「你……先放開我的手行不行?」被他這樣抓住的感覺好奇怪。
「我問問題的時候,你只能回答。」他更加放肆地改鉗她的雙肩。
「我……我只是在為早上去拜訪朋友的事生氣,就這樣而已。」他的手怎麼還在繼續往上爬?
「為什麼生氣?」
「不為什麼。」
「我不滿意這種含糊的回答。」
「是蓉格格她太過分了,我才會心情那麼沮喪!」她一邊花容失色地反抗捧著她臉蛋的雙掌,一邊趕緊把早上在平成郡王府受的氣全招出來。
「看來你的陰陽眼能力讓你丟了不少朋友。」
「不是我的陰陽眼有錯,錯的是莫名其妙就夸大渲染的人!」
「你的確有資格怨那個蓉格格,但听她胡扯後當場疏離你的家伙們又算得上什麼好東西?」
「他們只是……害怕而已。」但那時大家的表情令她頗感受傷。
「要怕也應該是怕鬼,而不是怕你。」
玲瓏登時卯了起來。「那又怎樣?我只是把事情的過程告訴你,可沒請你在這上頭大作文章!」居然批評她的朋友們像批評仇人似的。
「你何必替他們講話?那些家伙沒一個稱得上夠義氣的朋友,一有麻煩馬上拔腿就跑。」她居然還浪費心思為這些人難過。
「別把話說得這麼殘忍。我就不信如果當時換做你在場,你的表現就會比他們英勇、夠義氣!」
海東青不予置評,反倒犀利地識破了某項秘密。「你是不是根本沒多少朋友?」
「胡說!我…我朋友多得要命!」她的手心突然不停發汗。
「那又何必眷戀那些個膽小人渣?」還努力替他們找台階下。
「我哪有眷戀,我只是設身處地為他們的立場著想。有陰陽眼本來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他們會有那種反應很正常!」
「目前為止,你被多少朋友還以排擠的手段?」
一這句話問得她當場啞口無言。她努力想要編個完美的襲口,卻發現自己實在缺乏這方面的天分。「這個……只是偶發事件而
已,是特例!—……一點也不常發生。」
「很有趣的特例。」
「你笑個什麼勁兒!」讓她很有被人著穿的狼狽感。
「幼稚的丫頭,那些棄你而去的朋友正是人性丑陋的寫照。不過雖然丑陋,卻很真實。」這一點他再熟悉不過。
「我不要听你說我朋友的壞話!快放開我!」她羞憤地扒著捧在她頰邊的大手,可惜徒勞無功。
「你該學的人生課程大多了,小家伙。」
「要學也輪不到你來教我廠
他哼笑一聲。「我也沒打算要教你。」
「為什麼?」
他眼帶嘲諷地彎身貼近她的小臉。「因為你是怎麼學也改不了的。所謂狗改不了吃屎,就是這個意思。」
「你罵我?!」玲瓏氣炸了。「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就連我的家人也一樣。你算什麼東西,竟敢一再羞辱我?!」
「怎麼,有臉面對鬼怪卻沒膽面對自己?」
「你!你……」不知道該罵什麼了,從沒有人把她逼到這種難堪的地步。一放開我!」
「可憐,你能狂吠的只有這一點了。」小丫頭一個,也敢跟他斗。
「不準你對本格格無禮!」她氣得跺腳跺到快麻了。
「你繼續吠吧。」他一句也不會听的。
「干什麼?!快放手!」他居然舌忝她的嘴唇,下流至極。偏偏她又掙不開他的鉗制,像個任他捧在手里吻弄的玩具。
「傷口還會病嗎?」他不斷以唇舌撥弄著她昨夜被他惡意咬破的紅唇。
「你敢再放肆下去,小心我咬你!」
「謝謝你的提醒。」他毫不猶豫地探舌深入她唇里,完全無視她小貓般的抗拒。
她發誓絕對要給他一個慘痛的教訓,可是他強勢的攻擊行動已早一步佔領了她的意識。
海東青滿意地品嘗著她的微弱掙扎。一種融合任性、驕縱與羞怯的味道,混雜著好奇與不安的甜美。
原本要狠狠給她一點教訓的念頭突然轉向,取而代之的是他意料之外的高漲情緒——一種從未被人引發過的神秘。
長年持劍的巨掌上滿是老繭,粗糙的手指不斷摩裟在她細膩的頸項與臉蛋旁,讓他的深吻更具煽動性。
如果這不是夢,她鐵定會沒臉再出去見人。昨夜才認識的陌生男子,就已經兩次吻上她從未有人踫觸過的紅唇。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一點「寧死不屈」的意思也沒有。
她緊張得快窒息了。
「不用憋氣,這兒不是水里。」
可是她快被他再度覆上的雙辱與男性氣息溺斃了,原本抓在他戰袍上的小手已經搞不清到底是要貼近他,還是推開他。
海東青一腳踏進她雙腿間,隨著愈發狂野的擁吻緩緩抬起,嚇得她倒抽一口氣。
「等一下!」她現在像是騎在他一只大腿上,兩腳快要騰空了。「不可以這樣,快放開我!」
「名字。」他的雙掌依舊重重壓在她後背和臀部上,舌忝舐她水女敕臉蛋的雙唇低低地發出純男性的贊嘆。
「我才不會告訴你我的名字!」她恢復理性地猛捶他的臂膀。被他這樣大舉包圍的感覺好可怕,魁梧壯碩的身軀散發駭人的脅迫性。
「叫我的名字。」他以齒輕扯著她的耳垂,野蠻地恐嚇著。
「你瘋了!在夢中說真名會被窺視我們的人拿去作法下咒!」
「我已經被下咒了。」沒什麼好顧忌。「看左邊牆上的畫。」
玲瓏艱困地自他的連續侵襲中勉強轉頭。「一只巨鷹?」
「那就是我的名字。」
她愕然抽氣,被順勢咬上她雪白頸項的海東青嚇了一跳。他幾乎隨時都給人緊張的壓迫感,吻她的時候好像隨時會把她生吞活剝,擁住她的時候好像隨時都會把她擰斷。
「快,叫我。」他凶狠地低聲催促。
「我……知道那是種很珍貴的老鷹,可是記不得叫做什麼。」如果不是她死要面子不肯低頭,她真想求他放了她一馬。
這個陌生男人簡直比那些鬼怪還危險駭人。
「記得圖上巨鷹的模樣,總有∼天你會親口喊出我的名字。」他以沉重而疾速的深吻做為印證。
他從沒有踫過這種完全不怕他的家伙,但他確定她遲早會屈服在他之下,成為恭順的女人。
突然如閃電般襲來的尖吼聲在門前露天價響,下一瞬間,整團駭人的黏稠鬼怪赫然充塞于房內,將他倆圍困其中。
「啊!救命啊,阿瑪!」玲瓏嚇得緊抱住他瘋狂亂叫。
「我沒你這個女兒!」要不是情況危急,他會當場掐死這丫頭。
「怎麼辦,它們怎麼會擴散成這樣?連門都堵死了!」哪里可以沖出這團腐爛包圍?
「看來以後千萬不能躲人密閉的室內。」
「可是現在——」
玲瓏還來不及把話說完,滿室鬼怪像山崩土流似的沖掩向他們,完全無路可逃。
「閉上眼楮!」海東青緊摟住小小的玲瓏,決定朝堵掩住的門口殺出一條血路。
玲瓏埋頭在他懷里放聲尖叫,一股源自本能的極度恐懼嚇得她喪失理性。她感覺到飛濺到她身上的鬼血,也感覺得到擠在她身後的腥臭腐尸。唯一讓她免于嚇到發狂的,是海東青堅實暖熱的擁抱。
「憋住氣!」濃烈的惡臭連海東青都快嘔吐,他亟欲殺出生路,卻發現他倆像沉入無底的爛沼軟泥里,動彈不得。
玲瓏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听地貼在他胸懷里不斷地嘶喊,她控制不了。仿拂嚴重的驚嚇已使她喪失控制自我的能力,出現失常反應。
「格格,您醒醒!您怎麼了?」遠方一陣陣急切的呼喚回蕩而來,震回她的理智。
「我的婢女在叫我!」
「那就快點醒,離開這里!」海東青邊揮刀作戰,對抗如一團爛泥般的圍困狀況。
「我不能放下你一個人!」
「格格!快醒醒,格格!」
「走!」他奮力在尸沼中撐出一個勉強可以喘息的空間。
「我的侍衛一會兒就會叫醒我!」
「可是不行!我——」
「玲瓏!」一聲有力的喚叫與不知哪來的辛辣味道,刺得她鼻子發痛,剎那間由夢境躍回現實中,劇烈哈咳起來,淚水狂流。
「格格小心!」待女們馬上扶住趴在床沿猛咳的玲瓏。「醒來就好,醒來就沒事了。」
「什麼東西……」刺得她連鼻水都跟著淚水一起泛濫。
「快給格格拿茶來!」侍女急得一面拍撫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玲瓏,一面指揮童僕。
「怎……怎麼回事?」等刺鼻的感覺漸漸消退了些,玲瓏紅著眼楮和鼻子虛弱地喘氣。
「三更半夜作惡夢就罷了,還尖聲怪叫地嚇唬人。你不把我吵死,也足夠把我嚇死。」表姊錦繡一身才被人從暖被窩里揪出來的德行,沒好氣地打著呵欠掛緊鼻煙壺。
「喔,我作惡夢了……」玲瓏忽然由疲軟的狀態驚恐地彈坐起來。「糟了,我把他一個人留在夢里!」
「什麼啊,你還沒睡醒嗎?」錦繡快被她煩死了。「你快把濕衣服換下,早點重新睡去,別擾人好夢!」睡眠不足可是美容大敵。
玲瓏錯愕地瞪著自己又莫名其妙就渾身濕漉的模樣。那個夢確實是真的,鬼怪的突擊也是真的,可是她卻拋下夢中人自己先醒過來了。他怎麼辦?他怎麼對付那一整屋的黏稠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