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男人若俊美到喀爾瑪這種程度,真可稱之為罪惡——比邪惡更嚴重。不管他是高興、是生氣、是好心、是惡意,都能憑著這副性感魔力將所有人迷倒成白痴,任他予取予求。
別說是要書艷莫名其妙地向他道歉了,就連要她現在就去撞牆,她都沒法子抗拒。喔喔,她的呼吸好像有點顫抖,小心。
「怎、怎麼,好幾天都不見你人影,一踫面就、就要我跟你道歉?」呃,這個冷淡的傲慢氣質演得似乎不太理想。
「坐。」
受制于被他牽住的小手,書艷只得溫馴地坐在他身旁的石椅。
很奇怪的,似乎自從在喀爾瑪面前果裎以後,她對他的感覺就有很微妙的改變。她很難再若無其事地向他使潑撒蠻,故意對他的男性魅力無動于衷。她好像慢慢地意識到,她是個女人,而喀爾瑪,是個非常陽剛、充滿力量的強壯男人。
啊,他之前一定騎馬奔馳過。淡淡的馬匹氣息、淡淡的汗味、強烈的體溫……糟糕,她的心髒開始造反了。
「你剛才……」
「我都住到你家這麼多天了,怎麼現在才想到要來看我?」這話一沖口而出,她立刻被自己嚇傻。
她在講什麼鬼,簡直像個寂寞難耐的閨房怨婦!
「你……」
「我的意思是說,你既然找我合作,我們就應當經常彼此聯絡!」她慌亂地急速高嚷。「當然,你平日光是處理朝政就很忙了,回來後不是被長輩們拉去商議家族要事,就是為你哥哥你弟弟們的出路傷腦筋,還得分出時間和朝堂上的狐群狗黨廝混,但我們之間的事也很重要啊。再說,我也不是很閑的。我人雖不在家里,所有帳務卻全在腦子里,三不五時還得回府親自檢視,以防家人不知節制地玩瘋了。所以、所以……也就是說……」
「我應該盡量抽空來看你?」
「對!」就是這句。
「看你像花蝴蝶似地成天忙著在男人堆里穿梭?」
這話好怪,他的笑容更怪。「我哪有成天在男人堆里穿梭?」
他輕哼一笑,垂眼把玩起懷表。「喜歡我大哥昨兒個替你請來的戲班子嗎?」
「不錯呀,我這才明白我阿瑪為什麼老想養個戲班子來玩玩了。不過你大哥挺厲害的,京師梨園里有哪些個好嗓子,他全都如數家珍,而且又會點戲,昨天那場打打殺殺的看得好精采,我就喜歡看這種戲!」不像昆腔那樣咿咿啊啊地唱個沒完沒了,害她每看必睡。
「我三弟、四弟如何?」
「呵,那兩個賭鬼,真可和我家那票牌精媲美。不過他們比我哥哥們有腦筋多了,我們交換了一些心得後,我才發現他們竟然跟萬永當鋪熟得不得了,難怪那當鋪里一有什麼好貨,就立刻便宜地落入他們手里,只是他們的眼力不夠好,買到手的仍舊算不上是極品。我是從小被女乃女乃煉慣了,才會看穿那些魚目混珠的東西。」
「難怪他們奉你為小菩薩。」
「好說、好說。」只是稍稍聰慧過人而已。「我和你家平輩比較處得來,和你家長輩們就……哎。」
「你不是早把他們也給收服了嗎?」
「我根本沒那意思去收服人家,是他們一直找我去陪他們聊聊,可那感覺像在逼供似的,我不喜歡。」而且他們一直想套出她手邊開招財源的秘密,逼得她坐立難安。「女乃女乃實在過世得太早,還來不及教我處事的手腕和應對伎倆就走了。她那時就很擔心,說我在這方面反而不如書音高明。」
「你要再高明一些,天下男人便全都跪在你跟前了。」
「我干嘛要人家統統脆在我跟前?」俯首認罪呀。
「我看你人還沒真的嫁進來,就己經開始扮起媳婦的角色,真不簡單。」他冷笑。
「還好啦。」給他這麼一夸,害她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也不是在扮演什麼角色,而是……真的把、把我自己當成這個家的媳婦來看。」
書艷羞怯的紅臉頓時大愕,突突狂跳的心頭震得她腦門發脹。她說出來了,她怎麼把暗藏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了?連她都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說溜了嘴。已經告誡自己幾百次了,這種念頭在心里偷偷想就好,千萬不可以給人知道,結果……
她遠不等于招供她一宜把自己當做他的人來看?她完了,喀爾瑪一定會得意洋洋地把她笑死。悄悄抬眼,卻見喀爾瑪森冷如鷹的視線。
「已經把你自己看成這個家的媳婦了,嗯?」他勾起不壞好意的嘴角。「你看中的新郎是哪一個?我大哥,我三弟、四弟,還是尚未娶親的七叔?」
書艷傻住。新郎的人選?為什麼要選?她的新郎不就是喀爾瑪嗎?
「或是像大伙最近流傳的那樣,讓各房少爺為你辦個比武大賽,得勝者便可抱得美人歸?」
「哪里來的流言?」
「喔,原來你不知道啊。」他狀似恍然大悟。「那你該不會也沒听說我瑪法要將當家主母的位置交給你來坐的事吧?」
她整個人一楞。
「能娶到你的人,就是下一任的王爺。」
她呆愕良久,才破口大罵,「這到底是在搞什麼?你們家要由誰當權,關我什麼事!而且能夠襲爵的只有嫡長子,就是你大哥雅朗阿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他身有殘疾。」
「那又怎祥?」也不過走路不太方便而巳。
「他的殘疾足以使他失去繼承的優勢。」
「所以你瑪法就拿我當道具,讓那些想奪權的人像爭肉骨頭似的搶來搶去?」
「我看你也被搶得滿高興的。」
「喀爾瑪?」奇怪,他怎麼對她剛才那麼露骨的表白沒有反應,反而跟她扯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會不會是沒听清楚,還是她的暗示太含蓄?可是要她宣言愛意……太大膽了吧?
你明明還在喜歡他,干嘛硬擺個臭架子裝模作樣?書音的話語此刻想來,還真一針見血。
搬進喀爾瑪家以來,這還是她頭一道踫見他。這一見,她才頓悟到這段期間她好想念他。這……實在有點白痴,可是她願意與他合作的原因之中,有一項很不道德的秘密︰可以借此常常見到喀爾瑪。
喔,她可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看見他而已。當然,若是能順便聊上兩句就更完美了,就像現在這樣……
「呃,喀爾瑪,我剛剛說……」
「你平常都跑到哪兒鬼混去了?三天兩頭找不著人。」他懶懶地瞥望精致的表面,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都在這里混啊。除非你家的人有事找我,不然我都是一個人待著。」
「昨兒個是大哥請你觀戲去,前天是跟我三弟、四弟去當鋪挑選玩物,三天前呢?四天前、五天前、六天前,又是哪些名目把你絆住?」
「三天前……好像是大福晉找我,啊,不是,那是四天前的事,一二天前我被你叔叔們叫去喝茶聊天,還很無聊地介紹他們的兒子跟我認識。其他的時間我不太記得了,但常常有人上門找我就是了。」
「你的生活可真多彩多姿啊。」
「還好啦。」雖然她不喜歡跟人應酬周旋,為了喀爾瑪,她很樂意嘗試改變。「喀爾瑪,你有听懂我剛才說的那句話嗎?就、就是我說我真的把自己當做是你、你……家的媳婦來看,其實就是說……」
「希望你在多彩多姿之際,別忘了自己的身分。」
表蓋合上的清脆聲響震了她一下。她實在不喜歡那種金屬聲,太冰冷。
「你並不是這個家的媳婦。」
書艷羞怯的小臉寂然凝住。
「你也永遠不會是。就算我們進展到大設喜宴、準備拜堂,你最後仍得及時悔婚,記得嗎?」
她記得啊,她也想開口說這她知道啊。可是,聲音不知跑哪去了……
「因此,我必須很不盡人情地提醒你,別忘了你的最終任務。還有,在任務達成之前,你我是相互傾心的一對情侶,听以在你四處賣弄風騷的時候別忘了,我才是你該投懷送抱的對象。」
喀爾瑪在說什麼?她現在腦子一團亂,太多驚愕與打擊,讓她不知該先思考哪一樣。
但,盡避里子復挫殺得一敗涂地,面子一定要顧好。
「謝謝你多此一舉的提醒。」她極力端起傲然不屈的神態。「不過我也得很不盡人情地告訴你,我一直都很小心地以你未過門妻子的身分應對周遭人,可是你呢?你的表現有像個傾心于我的新郎嗎?沒有,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你的事,我待在這兒是死是活你問也不問一聲,更別說是探望了。反而讓我逢人就問喀爾瑪人在哪里、在忙什麼、忙到何時、多久才能見到人,問得讓我活像個倒追男人的大花痴!」
「你追在我家其他男人後頭跑都不介意了,怎麼,追在我後頭就嫌丟臉?」
書艷差點吐血。「我幾時追在你家男人後頭跑了?」就算是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或者我換一種說法︰你跟我家的男人廝混。怎麼樣,覺得比較順耳了嗎?」他慵懶地揚起笑容。
「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特地找碴嗎?專程來惹我火大?」
「噢,我可是很辛苦地故意從外地臨時抽身返家,才逮著機會見到你遠大忙人一面。否則不知在你會見男人的名冊上,我還得排到多少頁後頭去。」
一只柔軟小手憤然拍往他無賴的俊臉,他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起身狠鉗她左臂,將她整個人騰空揪起,切齒低語。
「你最好趕快編出個理由。」
「你滿口胡說八道,本來就該受到懲罰!」
「該罰的不應是說實話的人,而是逾越本分的偷腥小貓。」
「我不是特地搬來任你羞辱的!」
「每天跟不同的男人混在一起,你還有什麼斤兩能讓人去羞辱?」
「我講幾百次了,是你的家人成天我上我!你若對此不滿,為什麼不去罵你家人,反來怪我?我才是該興師問罪的人!你只說和你扮演陷入情網、非我不娶非你不嫁的情侶即可,但你並沒有說事情會惹出那麼多枝節。又是要我搬過來住,又是要我看看這府里其他更好的成親對象……我只是來這里幫你的忙、負責悔婚而己,根本沒興趣找如意郎君,也完全不想嫁出去!」
「那你為什麼要跟其他男人打情罵俏?」
「聊天也算打情罵俏嗎?而且是他們主動邀我去小坐一會兒,不是我自個兒跑去的。」
「你可以拒絕。」
「我為什麼要順應你無聊、小心眼的扭曲性格,跟著一起打壞所有人的情面?人家誠心待我,又有禮貌,我為什麼要拒絕?你可以罵我八面玲瓏、罵我老是喜歡湊熱鬧,但你無權因此把我說成了騷浪婆娘!」
「你是來這里扮演我為你安排的角色,就必須照我的吩咐行事。我不準你跟別的男人打交道,你就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這並不在我們請好的合作條件之內。」
「既然在這出戲中我是你的情人,我就有權作主。」
「才怪!當初合作條件是怎麼定的,就怎麼做,你無權隨便增添或修改!」她愈吼愈慌亂。
「游戲由我開啟,規則當然由我定。」
「這不公平,你豈不是從一開始就在設圈套騙人?!」
「願者上鉤。你在跟我打交道時,早該知道這不是一筆簡單的交易。」
書艷心頭一縮。是的,她一開始就感覺出這筆交易很危險,但面對喀爾瑪,她就是忍不住想賭一賭她的運氣。很遺憾,他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翩翩多情的貴公子,他翻起臉來,狠如蠍子。
「好,你想在已經談好的條件上耍花招,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看不慣我跟你家人很處得來是嗎?你不高興我和他們感情融洽、相談甚歡是嗎?那你可以不要看啊,你可以躲到棉被里偷偷哭泣啊,詛咒我、嫉妒我啊。我天生受人歡迎,交游廣闊,長袖善舞,你管得著嗎?」
他抽緊的鐵拳幾乎揉碎她的臂膀。
「你可以盡避別扭,盡避孤僻,盡避當你陰陽怪氣、陰沉黯淡的神經病,但我沒必要跟你一起發神經。我愛跟什麼人走得近,愛怎麼安排我的日子,我自有主張,不必你雞婆。」
「你必須听我命令。」他的低喃幾乎了無聲息。
「我向來不听任何人命令,我會自行判斷狀況,決定該采行的方法,不受人左右,這就是我的本性。你在合作之初早就明白我這性子,也是你自己選擇要跟我這樣的人作。怎麼,現在反倒要扭轉我的脾氣,變成你想要的型了?」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你到底有多少張面具。為什麼在我家其他男人面前你是那麼溫馴嬌貴,在我面前卻老是暴躁蠻悍?」他溫柔得令人喪膽。
「那不是我有問題,而是你有問題!」
「少跟我耍嘴皮子,我不是特地回來听你鬼扯。」
「那好,我也懶得跟你這豬頭白費口舌。你以後別跟我說話,別來惹我,我受夠了!」
「是嗎?」喀爾瑪抓起她的發,猛然壓上沉重的吻,凶狠地蹂躪她嬌弱的紅唇。她受驚得無法反應,只感到疼痛,細微的抗拒與申吟卻全被他深深吮入厚實的胸膛里。糾結的鐵臂將嬌小的身子完全卷入暴風核心,緊抓著書艷後發的巨掌開始揉往她縴細的後頸,探索悸動的脈絡。可是他粗厚舌尖傳來的力道,令她飽受致命威脅。
漸漸地,他放緩攻勢,以驚人的溫柔輕輕嘗著她的唇舌,以濃郁的陽剛氣息平撫她怯怯的戰僳。他嚇到這可憐的小東西了,但他毫不憐惜,反而冷笑。「你受夠了嗎?確定夠嗎?要不要再來一次?」
他再度重重吞噬她的氣息,放浪地盡情深吮、熱烈翻攪,令她腦門嗡嗡犬響,瀕臨暈厥。這完全不同于上回他吻她的感覺。沒有逗弄的閑適、游戲般的撩撥,而是純然肉欲的、宮能的、侵略的、悍霸宣示的。
他放肆地捆揉著柔軟的小身子,巨掌蠻橫地按在書艷臀上,將她倏地壓往自己粗壯的,剎那間,他差點在她唇中吟吼出聲。
他不斷在腦中急急提醒自己;她該死,她活該彼懲罰。但一接觸到她,憤怒的意念便逐漸模糊,由狂野的欲焰取代。
書艷驚駭的抽息震回他些許神智,他才發覺自己竟在瘋狂扒扯她的襟扣。他停不下手,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這座水榭亭閣固然幽靜隱蔽,終究是隨時有人出沒之處。侍從們就在林蔭後應侍,以及候在遠處的友人……
雪白的胸脯暴露在肚兜勉強的遮掩之下時,他完全失去理智,忘我地深深埋首、重重吮烙上屬于他的印記。這是他的。這份馨香、這份柔軟、這份天真,都是他的。
你好棒啊,為家人做了那麼多,犧牲那麼大,卻毫無怨言,一聲也不吭。
兩年前書艷傻愣愣的崇拜告白有如琉璃風鈴,一經思緒拂掠,便會揚起清靈樂音,在他腦海反覆蕩漾,甜美動听。
他當時只是怔怔低頭瞥視小小的玉人兒——這個被長輩指名要許配給他的女乃女圭女圭。
你先是爽快答應我阿瑪的請求,想盡辦法、使盡手段,讓我和妹妹在秀女初選時被撂牌子,然後又不得不接受我阿瑪強人所難的嫁女報恩之舉,娶我為妻。對你來說,很委屈哪。
無所謂委屈不委屈,長輩的請托,本來就沒有推辭的余地。更何況,雙方家族又是世交,他沒得賴。
是嗎?我倒覺得若你真心想賴,你一定有辦法賴得掉,只是你不願忤逆你瑪法的心願,所以擱下了自已的意見。
其實你沒義務為我家的請求如此大賣局章,你卻因著咱們兩家長輩的情分,無怨無悔地四處奔波張羅。如果能成為你這種男子漢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他只是笑。說正格兒的,被個小丫頭正經八百地贊揚實在很荒謬,但他卻無法理解地忍不住漾開笑意。
你有喜歡的人嗎?萬一你有,而且你打算娶她,我會不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他在那一瞬間掉入巨大的迷思中。喜歡?他從沒考慮過這項問題,也從沒被人這麼問過。
似乎沒人覺得他會需要這種東西,久而久之,他也不自覺地跟著如此認為。
那你可以喜歡我嗎?我已經喜歡你了喲,因為你跟我一樣都很顧家、都很有責任感、都很為家人犧牲小我,我們可以成為一對臭味相投的快樂夫妻。
他差點狂笑出聲。這是哪里來的天才丫頭?
我偷偷告訴你一件秘密,其實我常常會在心里忍不住埋怨我家人︰我為你們做這麼多,你們為什麼都不稱贊我?就算是給我個肯定的眼神也好。可是都沒人注意到我的辛苦、我的付出,好像我的努力對他們來說,根本沒什麼。我好難過,也好失望,我要怎樣才能像你一樣無怨無尤地擔當大任,毫不計較地為家人付出?
他無怨無尤嗎?他毫不計較嗎?甜美的小小聲音竟敲進了他不曾理會過的盲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經因此難過,或因此失望,只知道自己老到無法像這小女孩,可以輕松面對保藏的感受。
啊,那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努力在內心把這些埋怨壓下來,省得你會開始厭惡自己的家人。因為我每次偷偷埋怨他們,事後就會覺得自已真不該這麼小心眼,對吧?
他又是無奈地笑。他不知道,但不會是她說的這種浪漫理由。
當然是。不然你有什麼其他更好的理由?
沒有,不過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她心中幻想的那種英雄。
但是不要停,再多說一些,他喜歡听她以純稚心靈編織出的美麗問題,他渴望听這些會輕輕敲入心扉的小小聲音。
她的猝然悔婚卻給了他意外的一擊。此事本無妨,反正這門親事對他來說也算不了什麼。他所不能理解的,是自己遭她悔婚後的長期茫然與空洞。
為何會這麼感覺?
「喀爾瑪。」
若不是祖父符算將母親的名字由族譜中完全踢出去的事震撼到他,他恐怕在外任官的那兩年都會陷在這無法解釋的茫然中。
他頓覺自己無聊得可笑,竟為一個小丫頭的胡言亂語搞得心神動蕩,迷糊了自己的腦筋。母親的名字就要被人從這個家中完全抹去,他卻浪費時間在想那些有的沒的,被小女孩搗亂了他向來沉穩的思緒。
「喀爾瑪。」
母親的危機當前,他沒空理會空泛的風花雪月,他必須要全力將母親葉赫那拉的姓氏保留在族譜中。那是他血脈的來源,是母親遭受祖父厭棄的主因。加上祖父若將爵位傳給陰狡的大哥,整個家業會迅速敗盡。不行,要挽回大局,他必須出手奪權!
可是內心深處再也按捺不下日益增強的呼吼,他想再听到那小小的聲音,他想听!
他狂亂地吮噬口中的柔弱唇舌,幾欲將書艷完全吞入他的靈魂。他以灼烈的雙唇確定她頸際的跳動,檢驗她攀升的體溫,深深吸取她深邃中的溫軟香氣。她是存在的,就在他雙臂中、在他胸懷中、在他唇齒中。
在這里,沒有族譜更動的危機,沒有奪權當家的壓力,他可以听她甜美的疑惑,沉醉在地為他編織的英雄幻影……
「喀爾瑪。」
一只友善的手還來不及拍上他背後,他瞬間猛烈反擊,幾乎同時回身一拳砸去。
「是我。」月貝勒安然舉起雙掌,縮緊下顎苦笑。「我只是想提醒你,咱們不能離席太久,該趕回去了。」
喀爾瑪不知是因為憤怒,抑或是烈火難耐,急遽的重喘一時無法平復。回眼望向被他緊緊護在懷里的小身子,他再也壓不下懊惱的申吟。
他在搞什麼?
臂彎里的小艷娃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紅女敕豐瑩的雙唇顯示著曾遭他多汪浪的蹂蹭。她一臉嚇呆的神情,敞著被他肆虐過的前襟,讓他目擊自己在那對酥胸上烙下多重的吻印。
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何突然這樣待她。
「關于書艷鉻格和你家人交往過甚的問題……」月貝勒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可以等咱們正事完結了再處理嗎?」
「當然。」他低咒之後氣的大吼,「來人,送書艷回房休息,她人不舒服!」
上了馬車遠去之後,月貝勒才輕聲竊笑。「我看不舒服的人是你。」
喀爾瑪瞟了一眼自己在袍底下大剌剌的硬挺,也懶得掩飾,隨他觀賞去。
「還以為你中途離席是為了什麼要緊的事,原來是特地回來捉奸。」月貝勒輕嘆。
「你皮癢了是嗎?」
「只是有點為書艷格格感到冤枉。」他聳聳肩。
「她成天盡忙著跟我家的人廝混,還有什麼好冤枉的!」
「她跟你家人處得來又有什麼好火大的?」
「她該處得來的對象不應是他們!」
「唔,如果對象是你,就沒關系了。」
月貝勒百無聊賴地理理衣袖,對喀爾瑪的鬼眼視而不見。
「真搞不懂你,干嘛跟那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如此小題大作,一點也不像你平日行徑。」
的確是,平常就算有人私下姘上了他的侍妾,他也是睜一只跟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反正他也不曾為哪個女人守身如玉過,沒必要苛求別人乖得對他三貞九烈。但書艷例外,她絕對不可以。
「因為她是我計畫中重要的一顆祺。」
「喔。」月貝勒懶懶地瞥望窗外風景。
別說是月貝勒,就連喀爾瑪自己都不太能被這個理由說服。
「她必須和我家人保持距離,才不至于毀了我的奪權大計。像她那樣成天四處串門子,難保不會听到什麼風言風語受到影響,臨時改變立場。」
「嗯。」
「我主要打擊的對象是瑪法、是這整個家,萬一書艷和大伙建立起感情,開始不忍心,豈不壞了我的事?」
「啊。」
「所以……」喀爾瑪沉寂一會,突然惱火地一拳擊上馬車內壁怒吼。根本不是因為這些狗屁理由,他卻也找不出答案到底是為什麼!
「你啊……」月貝勒悠哉地垂眼彈掉袍上毛屑。「真該先搞清狀況了再處罰人,否則像書艷格格那樣,被你整死了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替她說話了?」他犀冷的視線倏地掃殺討去。
「從和你的侍妾促膝談心的那一刻起。」
「你又乘機跑去騷擾我的女人了?」
「聊聊而已。」他舉手發誓。「是她們告訴我你之所以三番兩次都找不到書艷的真正內幕。」
「什麼內幕?」
「你家人故意把書艷調離你身邊,讓你們踫不到面。」
敝不得!喀爾瑪霍然明白。他就奇怪怎麼每次想找書艷時,她都會剛巧被人早一步找出去。
「我比較好奇的是,你為什麼這麼想見她?」
「她是我重要的棋子。」
「喔,對,我這個豬腦袋居然忘了。」月貝勒無聊地拍了下額頭。
喀爾瑪癱靠椅背,無奈地苦笑,看得連月貝勒都不禁感嘆,這個男人實在太有魅力,一顰一笑都能懾人魂魄,可他卻有著致命的缺點,太懶。
一流的形貌、一流的才氣、一流的家世、一流的本領,足以讓他飛黃騰達、叱陀風雲,卻全敗在一個懶字上。懶得認真鑽營、懶得積極爭取、懶得在乎、懶得擁有,甚至懶得動用感情。隨便他處置自己的人生,任家人擺布自己。他不是沒有野心,而是缺乏干勁。
大概是從小傍他家人糟蹋慣了,就學會了糟蹋自己。反正再順服、再听話地為家人效力,也得不到任何正面回應,仿佛那是他應做的,因為這是報應,他得負責替父母贖罪。時日一久,他就漸漸失勁。要他幫忙他就幫,想用話損他就盡量損,他己麻痹到無所感覺、無所回應。
書艷的存在卻亂了他的規矩。
「難得著你對人這麼主動積極。」活像垂涎已久的餓狼見著鮮美獵物。
喀爾瑪無聊輕嘆。「連我都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只是想要書艷罷了。」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何必一副死相。
「我不是想要她,而是想要事情按計畫進行。除此之外,我對她沒有任何感覺。」
「既然對她沒感覺,你管她跟你家男人有多親近。」
說得沒錯,他的確不必在意,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在在意,他只是……找不出自己心煩意亂的原因。明明一切都很穩當地按著計劃走,那他何必特地趕回來向書艷發脾氣?
他有些厭煩地揉揉鼻梁。「毓琪的事辦得怎樣了?」
「那位離家出走的大少爺啊……」月貝勒懶懶地傾頭斟酌。「找是找到了,不過大伙決定暫時先將他扣押在朱雀府邸,待查明實情,再交還給書艷格格。」
「干嘛了?」
「怎麼說呢……我是把毓琪找回來了,可是找回的似乎只是那副軀殼,里頭的東西,顯然不對。」
「听起來還真有意思啊。」
「我知道你很受不了怪力亂神的說法,但是喀爾瑪,信件事肯定和最近連續數起失蹤而後復返的案件有重大關聯。也就是說,書艷格格的推測是對的,她表哥毓琪的單純出走,己經演變為某種危險局面。」
「毓琪那小子究竟出了什麼事?」
「只有熟人才會發覺的異狀,我們這些外人是無從判斷起的。」
「可別讓我把人送還給書艷後,又被她追緝地問我到底把她的琪哥怎麼了。」
「恐怕情況真會那樣。」月貝勒苦笑。
喀爾瑪這才沉下臉色。
「我雖然不認識毓琪這個人,但由書艷一家人的單純性格來看,加上我四處探訪的結果,大概也拿捏得出幾分,現在的毓琪根本不像那個小小男爵府會養出的貨色。」
「離家出走的體驗讓他成長了吧。」
「那他的成長未免太可怕。我之所以會覺得他不對勁,是因為他成長為一個我們太過熟悉的狠角色。」
喀爾瑪警戒的雙眸已然猜到答案。
「是的,就是他,毓琪起先一直迷戀的對象——敬謹親王府的元卿貝勒。你若去看毓琪,眼中所見的會是他的軀殼,你若和他交談,你會發現你所面對的其實是元卿貝勒。」
喀爾瑪一向講求實際,眼見為憑,但當他親眼見識到毓琪匪夷所思的異狀後,不禁愕然。
月貝勒說得沒錯,毓琪的確只剩下一副空殼,里頭裝的是另一個人的靈魂。
他要怎麼把這樣的毓琪交還給書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