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再也沒有有什麼阻攔得了他倆強烈的吸引與渴望。
朱雀仍是誠郡王府中的西席,隨著巴莫的高中舉人,誠王爺在幾次朱雀精睿的建議下受到皇帝贊譽,地位大輻提升,幾成府中紅人。
但他依舊冷冷淡淡,拒絕他人過度親近,也不親近人。
而穆蘭,在朱雀的羽翼下,不再涉足朱雀和他朋友之間的神秘任務,只專注于如何不使慈善堂淪為太子沽名釣譽的道具。
看似疏離的兩人,卻有著熾熱的隱隱烈火。
愛里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朱雀已鮮少在自己跨院中就寢。也無入留意穆蘭為何不再需要婢女徹夜輪值應侍。幽暗的蘭閨深院,夜夜輪回著無盡的纏綿。
他再難克制自己的渴望。有時,在兩人獨處的書房,他就開始放縱激切的欲焰,一再佔有著他的小人兒,享受那份確實的擁有。有時,在她捧著詩集漫步花叢間,他會倏地將她卷入懷里,吻她千遍萬遍。有時,他會在眾人齊聚的場合中以雙眼鎖住她的身影,那份凝睇,如影隨形。
但是她開始有著莫名的不安,那種無法言喻的擔憂。
他明了,卻也沒說什麼。只不過,以另一種形式宣泄棗「朱雀別這樣。我不喜歡」
他從不接受她任何脆弱的抗議,始終一意孤行。
她雙腿大開地跪立在床上,身後一再遭受他狂悍的進擊。精壯的胴體緊貼著她細膩的背脊,擰壓著她雙乳的一只鐵臂不斷使勁,逼她融入他懷里。
可是她怕,她不喜歡這樣。
「朱雀,我不要這樣。」她難受地在他的挺進中嬌弱啜泣。「我看不見你,我會怕朱雀。」
他不予響應,自她頸後吮哎著她的耳垂,啃噬著她細致的頸項,證實著他的存在。除了深深的侵襲,他一只巨掌揉捏著豐豪的雙乳,另一只巨掌撩拔著她身前的女敕弱花蕊,長指夾擊著,或放肆地彈指懲戚著,貪婪吸取她的每一次戰栗,每一聲無法承受的嬌吟。
不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恐怕會在寂靜的雪夜里泄漏滿室的旖旎。可她越想咬唇悶聲,他就越狂亂地撥弄她的瓣蕊,毀掉她的努力。
她急進地哆嗦著,抽聲乞求他的溫柔,他卻還以粗暴的蹂躪。
「朱雀。」她失聲哭喊。她不要過種看不見他的恐懼,她怕這種眼前一片茫然與黑暗。「我看不見你別這樣……」
她在無助的申吟中泣訴著,上承受著逼近極限的熾烈沖擊。嬌小的身軀激切抽搐著,響應著他巨大而凶猛的生命力。
他愛她的失控、她的在乎、她的欲求。他總是喜歡借此感受著他在她心中的存在,以及那份重要性。
之後,他摟著意識仍舊迷離的虛喘佳人,讓她背靠在他懷中,一同靠坐在松軟的錦被前。他意猶未盡地揉著嬌柔的小身子,沉醉于她汗濕嬌軀全然融在他胸懷的感觸。
以往和女入的交歡,糾纏的暴。而今糾纏的是心靈。可無論多濃烈的羈絆,終究得要分離,讓他再懊惱地意識到他們畢競是兩個個體,不可能永遠合而為一。
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成親。
「你在想什麼?」她無力地癱軟著,任由身後龐大而魁梧的胴體圍困著。「你最近好象很煩躁,讓我覺得你好遙遠。」
讓他覺得遙遠的反而是她。向來饑渴尋求的是他,主動親近的是他,而穆蘭,縹縹緲緲,仍如一縷幽香,怎麼也掌握不到。
「你為什麼越來越少跟我說話?」越親近他,他好象就越吝于分享。
他不知道,因為他不曾如此踏實地擁有過自已想要的,也不曉得該如何應對擁有後的一切。他關注的重點,只有如何保守她的長久之計。
「我听右護法說,你和朋友們處得不是很愉快」
「他們認為我故意不合作。」
「他們誤會你了。」她慵柔地撫上枕在她雙乳下的鐵臂。「你只是想活得更像個人,不再濫用超凡的能力。」
他寂然收緊手臂,以微有胡髭的下巴霹攀著她酣倦的臉蛋。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他有多依戀這聲聲細細的呢喃,溫婉纏綿的叮嚀。
「世事並不會困著你的預知面改變,你也無法以雙手超轉整個世界。但是你可以扭轉你的生活,開始體會身為凡人的尊榮。」
「做個凡人實在太苦。」想他以住的灑月兌自在,輕松統御一切,淪為凡夫俗子對他形同莫大煎熬。
「可是這就是身為人的價值所在。你天法事事如意,無法處處得人歡心,時時有挫折、有苦澀。你可以因而墮落,或迭擇更力「奮進。君子和小人的差別,不就在于面對困境時的反應。」
「被生為人,簡直像報應。」成天吃苦患難。
「不對,是不想吃苦的人太懶,盡想躲掉磨煉人性的種種考驗,才覺得做人是悲滲的事。美玉如果不經琢磨,哪顯得出光彩?永遠都只是土層中的一塊污石而已。」
「我不想談這些。」
「難怪你的朋友很難跟你溝通。」她放棄地一嘆。「沒吃過苦的人,很難去了解別人的感覺,沒法子感同身受呀。就好比說,你知道我最近處境多為難嗎?」
他的神情轉而凝重。
「你知道。」她可以由他抽緊的渾身肌理感覺到。「可你只明白事情,並不明白我的心情。」
這讓她不安,也備感孤單。
「春五哥與我的婚事,恐怕巳成定局。」加上他莫名折廢了右手,若遭到婚約的解退,必將女方家批得狠難听。
「我不能害家人為我背上見風轉舵、背信忘義的污名,再說,我也怕春五哥會對我家人施展什麼報復手段。」
「他施展不了的。」
「那是因為有你替我們頂著,可是你能頂一輩子嗎?」
他可以,只是穆蘭緊張而期盼地望著他。他明白她的暗示嗎?他願意娶她為妻,永遠成為誠郡王府的支柱嗎?
她不懂男人心思,不明白此種入贅行徑對他而言會是多大恥辱。她只想著長相廝守,單純地期望著兩人能天長地久。
「別再談了,額勒春的事我自會處置。」
他冷硬的口氣涼了她的心,再一次地,期盼落空。
他以粗魯的吻吮截斷她的心思,阻止她再想那些惱人的事。他總是如此,無法以言語解決的事,就訴諸。
總是如此。
或許,他是有意逃避他倆之間成親的可能性。也或許他從沒娶她為妻的念頭「穆蘭,換你對下闋詞了。」
「啊。」她愕然回神,四望坐在她家偏廳里的眾家格格們,才發覺她在詩社朋友面前失態了。「對、對不起我有點。」
「不只有點,你最近常心不在焉哩。」
「對不起。」對于朋友的玩笑,她只能羞慚地一再低頭絞手絹。
「穆蘭,你近來變得很不一樣呢。」
她慷然一諒。給人看出有什麼秘密了嗎?
「對呀,大伙都過麼覺得。」另一人道。「怎麼說呢?你好象越來越艷了。」
她慌張地捏緊手絹。「我沒有刻意打扮,也沒什麼艷不艷的……。」
「不是啦,她的意思應該是嫵媚。不過,說你變了也沒錯。」一種說不上來的嬌柔氣韻襯得整個人異常惹眼,令人忍不住驚艷。
「有意中人了哩?」嘿嘿。
「沒有沒有。」她急得滿臉通紅。「你們別胡說。」
「一定是朱雀先生。」
「我沒。」
「我也這麼覺得。」女孩們著了魔似地興奮起來。「要是我家里也有個這麼俊美的教書先生,我鐵定會三日不讀書,便面目可憎。」
「想男人想瘋啦,花痴。」
「別鬧了。你們。」越說穆蘭越心焦,也隱隱羞怯。
「我看朱雀先生對你也挺有意思的,只是你呀,苯得也太不解風情。」
「我有嗎?」
「人家罰你抄了那麼多回詩經國風,你還不明白啊?」
大伙看她一臉呆相,紛紛故作昏倒狀。「我的老天爺,你抄的多是情詩,你都不曉得嗎?」
「沒有!我抄的都是很正經的東西。」她惶惺指正。「那些都是暗喻君臣之義的詩句,絕沒有。」
「你干麻學那些八股老先生假道學?情詩就情詩,好好兒的男女之愛硬要轉扯成君臣之義,殺風景嘛。」
「難怪朱雀先生一直嫌你抄得不用心。」
「對呀,連這層意思都不懂。」
「別,別再談朱雀了。」她丟臉得都快鑽地洞。
「穆蘭,那是你朋友嗎?」廳外侍女帶來的人影令格格們紛紛回眼。
「是你。」曼陀羅。穆蘭諒喜地起身前趨,卻反被她蕭素地叫到外廊私語。「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搬離這里?我四處詢問你的下落,卻沒一個人」
「你們詩杜在聊些什麼?好象很開心。」
見曼陀羅如此落寞,她關切一笑。「如果你喜歡,待會兒我可以介紹你給她們認識,成為我們詩社的一分子。」
「可我不像你們,出身好,教養好,而且我不是滿人。」
「我也不是由你出身好不好來決定要不要介紹你給她們。你不是從小受朱雀教導,文采根不錯嗎?我們最歡迎這種才女了。」
「是嗎?」曼陀羅的笑容中漸漸恢復自信。「那你就介紹我和大家認識好了。不過,不要說我是曼跎羅,這名字听來太江湖味,不像大家閨秀。」
「這樣啊」可是捏造姓名欺騙朋友,又不太好。她躊躇半晌,忽而一頓。「那就叫白蓮吧。曼陀羅花不就是白蓮花的意思嗎?」
「好啊。」曼陀羅彎著世故的笑眼。「就照你的意思,叫我白蓮吧。」
可是進了縣堂引薦後,穆蘭再也沒有插嘴的余地,全由白蓮主導大局。她替自己營造了漢族中落世家的身世,又小露一段詩才,更以精采的南方佚聞吸引了所有官家千金的注意,已然成為詩社中的風雲人物。
送走其它朋友後,曼陀羅忽露感激神色,抓著穆蘭的小手。
「穆蘭,還是你對我最好了。雖然為了撮合你跟朱雀。害我被他給攆出去,但我真的沒法子怨怪你,因為你實在是我最貼心的朋友啊。」
她錯愕,皺緊眉頭。「你是被朱雀攆走的?」
「沒辦法,他怕我會泄了他的底。」
這道誘餌的尖鉤成功地鉤住穆蘭忐忑的心。
「因為我覺得,我不該只把朱雀好的一面告訴你,也應該要提醒你應當注意的事。可我太天真了,完全不知道這會惹朱雀發多大的脾氣。」
穆蘭心口驚惶狂跳。她知道她不能只听片面之辭,可是凡是與朱雀有關的事,她總會失了方寸。
「朱雀他有什麼怕我知道的事?」
「有啊。事實上,這事我自己也很矛盾。」曼陀羅一臉為難。「基于朋友的立場,我應該跟你講,可我又怕講了你會受到傷害。」
「我會不會受傷我自己會決定。」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你應該知道,朱雀暫居之處,就會被暗中定為朱雀府吧。」
她怯怯點頭。
「可你知道,他在歷年遷移的各個據點中,都有侍寢女子的事嗎?」她輕快地滔滔不絕。「只要他在哪座府中,他就會挑些中意的人替他暖床。不過泄欲並不是他的目的,而是為了要女人們替他生孩子。」
穆蘭凝住了呼吸。「我不信。」
「是啊,除非我讓你看到證據。」
「什麼證據?」
「你先去替我跟朱雀講情,我再告訴你。」她強勢地使喚著穆蘭。「好歹我都是撮合你們的功臣,只要我認錯,加上你替我說點好話,他一定會原諒我,讓我住回這里。屆時,我自會讓你看到一樣樣證據。」
「為什麼?你不是要撮合我們嗎?」為何又做這種形同挑撥離間的事?
「因為你不是朱雀的第一個女人,我卻希望你是最後一個,收束他放浪的心,當然要讓你明了個透徹。」
穆蘭面無表情,怔怔杵著。她不相信曼陀羅說的每一個字,但她想看證據,她想了解完整的朱雀,這是唯一的途徑了。
事情果然不出曼跎羅所料,只要穆蘭出面講情,朱雀再不願意,也會勉強順著她的要求,一切由她決定。
可是穆蘭沒向未雀解釋清楚,曼蛇羅從今起住在她房里,並不是她的主意,害她遭朱雀不悅的狠瞪與誤解。其實。不管他如何神秘、高深莫測,她還是想依偎在那不可靠的胸懷里。但曼陀羅的駐進,卻阻斷了她的渴望「你真沒志氣。」曼陀羅在穆蘭的臥榻上理著辮子,準備就寢。「事情尚未明朗前,你最好和他保持點距離,也好給你自己留條退路。」
退路?穆蘭冷顫,她究競會看到朱雀怎麼樣的真面目?
「別多想了,快過來睡吧,我都快冷死了。」曼陀羅一面放下重重簾帳,一面叮嚀。「快把藥膳喝掉,省得又叫丫頭去重熱一次,很費事的。」
穆蘭神思恍惚地啜飲著,渾然不覺這盅她深冬每日服用的養生藥膳被曼陀羅動了什麼手腳。
接連數日,穆蘭一直追問著曼陀羅有關朱雀的事,可是曼陀羅借機提出的要求,總比她回答的多。
她最常回答的,則是那句詭異的笑語棗「朱雀非常喜歡讓女人生他的孩子,尤其是私生子。」
一點一滴的疑惑,開始在穆蘭動蕩的心思中起了游渦,攪亂了她的思緒,也攪亂了她的判斷力。她開始分辨不清哪一張才是朱雀的真面目,她對朱雀的了解是不是太一廂情願?她認識朱雀到什麼地步?
「他本來就是個無法理解的男人。恐怕,連他都不太了解自己。」看護法曾如此幽幽笑著響應她的質疑。
「穆蘭,可以請朱雀先生替我們批改這些詩作嗎?」
她曾為難地拿著朋友們露骨的情詩,向朱雀傳達她們的請求。只見他漫不經心地將之改為狂浪的婬詩,後來嚇得女孩們面紅耳赤,再也不敢隨意示愛。
他對別人是那麼地孤傲而疏冷,對她卻又那麼地執著而親昵。甚至在她私下請他修改朋友的詩作時,卑屈地跪在她身前開出交換條件棗「蘭蘭,讓我吻你。」
不管她如何驚懼抗拒,不管她如何哀求婉勸,他仍舊一意孤行,恣意吮嘗著她脆弱的女性秘密。他總是不懂憐香惜玉,放縱自己的。他會極盡所能地挑逗,吮嚙地縴弱的陰柔知覺,飽嘗她的溫潤甜蜜,讓他倆在欲焰中合而為一。沒有身分的差距,沒有婚約的阻隔,沒有一切世俗煩擾的干閡,只有激烈的糾纏,狂妄而野蠻的進犯。
「可是穆蘭私底下還是很在意身分的事。」曼陀羅卻如此對朱雀感嘆。「以她的身分,就算她肯委屈下嫁一名私生子,她卻不太能接受你身為朱雀的事。畢竟′四靈′太惡名昭彰了,又是三教九流、難登太雅之堂的江湖分子。不管我再怎麼勸,她心里還是有疙瘩。」
這話在朱雀心中泛起漣漪。
穆蘭近日對他的態度確實反常,幾次想透徹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卻又不想辜負穆蘭一再地勸戒,濫用他的能力,只好一個人承受心思紛亂的折磨。
為情所苦,就是這滋味?
小扁來賣畫時,則一句打醒了穆蘭這夢中人。
「什麼朱雀每定居一處就跟人生孩子!朱雀府可是他們那票人商議大事之處,你當那兒是婬窟嗎?」
對呀,她怎會如此胡涂?
「我勸你少跟朱雀以夕卜的那幫人接觸。不管他們看來多無害、多和善,都算不上什麼正派人物。」他沮喪垂眸。
「幸好是你,死纏爛打著朱雀要他把我給交出來,否則我早就被送到江南接受教,也變成他們那種人。」
可是才剛釋懷的疑惑,卻在她接連數日的異狀中化為無比的拒憂棗「格格。」侍女在穆蘭桌旁急急攙秩著。「來人,快來幫忙一下,格格又吐了。」
「怎麼回事,東西還是不新鮮嗎?」
「格格。」
她難過得連話都說不出,一聞到食物香氣就想吐,只得揮手叫人把東西全撒走。
「格格,您這幾天胃口怎麼這麼差,是不是生病了?」侍女將她抹至床畔休息,擦著她額上的冷汗。
「我只是比較累。」
恃女們不安地交換了個色,竊竊問道︰「格格,您這回的月信,似乎遲了很久。」
穆蘭頓時如遭雷極,瞪得恃女們慌張地猛找台階下。
「所以格格您要多吃點東西,好補足血氣,才會身強體壯、一切正常。」
「是啊是啊!有時我為了想瘦一些,幾餐不吃飯,餓得連月信都不來了,就是因為體力太差、氣血不足嘛。」
這些都不是理由,全是借口!她害怕地冷顫著,輕撫自己平坦的下月復。
朱雀非常喜歡讓女人生他的孩子,尤其是私生子。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是什麼時候有的,肚子要多久才會大起來?她要怎麼跟家人交代,她那懸而未決的婚約怎麼九?朱雀呢?他在哪里?
「不行,你不能把這事告訴朱雀。」曼陀羅得知後急急阻止。「他若知道你杯了他的孩子,就等于達到他的目的了,那他還有必要再繼續留在此嗎?」
「你胡說。」穆蘭痛聲泣喊。她好怕,她好慌,她要立刻見朱雀,她好想趕快投入朱雀懷里,宣澈無限的恐懼。「小扁說朱雀府是辦正事的地方,不是娼館。而且我相信朱雀,他絕不是始亂終棄的男人。」
「小扁算什麼東西?」曼陀羅怒罵。「他自己就是個男娼,他的話你也听?」
「我不管他做什麼行業,他都是個率直的好孩子。」
「那他有率直到跟你坦白他是額勒春的玩物之一嗎,啊?」
穆蘭大諤。
「額勒春那怪胎,就是喜歡欺陵女人和小孩。你那個小扁賤到連這種客人也接,還有什麼人格可言?他說的話能信嗎?」飯桶一個!
穆蘭的神思飄往遠方,憶及小扁曾遍體鱗傷地來找她,憶及他什麼也不肯說的倔強模樣,憶及他躲在她身後的無聲低泣她揪心地緊閉起眼楮,以免同情心草草地決堤。
他什麼也不敢說,怕她嚇壞了,怕她輕視,或怕她為難,是嗎?她為什麼那麼缺乏看人的眼光,讓額勒春不斷囂張?
啊,慈善堂!
穆蘭骸然醒悟,自己競將這頭肥羊送入虎口。那里的孩子如何了?慈善堂一直遮遮掩掩的危機又是什麼?
「我要見朱雀!」
「別白費力氣了。」曼跎羅笑著追著她趕往書房,又轉往他的院落。「我想,他會不會科到你已受孕,正準備撤離此地呢?」
「他不會。」她四處奔走著,搜尋著,慌亂的心計她無暇注惹自己眼眶不住賓落的滴滴恐懼。「我一定要我到他,這事我一定要同他商議。」
「你找不到人的。」因為朱雀要她代轉穆蘭,他會離府數日以處理要事的囑咐,全卡在她肚子里。「就算他回來了,我勸你也別告訴他懷孕的事。」
「我不管!我要見朱雀,我現在就要見他。」
她哭著、喊著、焦急地尋找著,僕役們的勸阻無用,家人們錯諤的喝止也沒用。她己不在平眾人的看法,不在乎兩人隱藏不住的激切戀情。
她想見朱雀,他到哪里去了?為什麼突然沒了蹤影?
耗盡的體力、喊破的嗓子、哭干的淚,改變不了他消失的事實,只剩她心碎地累倒在幽暗的朱雀跨院里。
「別難過了,這是朱雀府撤離時,女人必經的痛苦。」曼陀羅點起油燈,淡淡地安慰著。
他到哪里去了?為什麼都不告訴她一聲?她在他心中算什麼?
「你看你,再哭下去,眼都要瞎了。」曼陀羅悠哉地嘆著。
他不要她了嗎?連她的孩子也不要了嗎?
朱雀「穆蘭,別這樣,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著想啊。」
啊,孩子,她和朱雀的孩子。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這個的胚胎存在。她不知道朱雀來自何方,也不知他己歸往何處。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散如晨霧,留下的只有無盡的辜負。
「明兒個我陪你去慈善堂走走,好嗎?去散散心,也順道去解決你一直掛念的問題。我會同時派人去替你打听朱雀的下落,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你,嗯?」
在最脆弱無助的當口,曼陀羅的輕聲撫慰,成功地駐進穆蘭破碎的心靈。
「謝謝。」她含淚入夢,緊緊握著那雙摧她入地獄的手。
穆蘭從沒想過,鋪在她前方的,是何樣殘酷的陷阱。
直到她在慈善堂前被氣憤的小民們投以爛菜腐果、怒罵連連,才第一次見識到人的面孔可以有多猙獰,人的嘴有多惡毒。
「你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婦,你還我孩子來。」
「你有沒有良心?我把孩子送來慈善堂是因為我窮,希望他能到好人家里過好日子,你為什麼要這樣糟踢我的孩子?」
「沒心沒肝的滿韃子,你們果然沒一個是好東西。」
若非慧善堂內的幾名壯漢出來嚇走這群刁民,穆蘭恐怕會被踩倒在地。
「格格,您實在不該來的。」堂里的管事擔憂道。「慈善堂現在成了團污水,您何苦這時還一腳膛進來?您還是趕緊回去,快快撇清吧。」
「出了什麼事?」
「您都不知道嗎?」管事看了她的反應,老臉皺得更厲害。「自從這慈善堂由太子和額勒春少爺接手後,簡直成了人間練獄。太子純粹想用慈善堂斂財兼賺取名聲,根本不管孩子真是被正當人家買去還是給妓院買去。額勒春少爺則是三不五時來挑他喜歡的貨色,帶回去折騰夠了再丟回這里。現在這事不僅鬧到衙門去,很可能在皇上西征回京時,還會掀起一陣風暴。」
怎會如此?她當初辛苦籌劃、請阿瑪出錢協助的慈善堂,怎會淪入這等光景?
她為什麼會被人瞞到這種地步?她平日生活的圈子和外真實的世界怎會差這麼多?
落寞回府,才跟父親略提此事,就遭到痛罵。
「你別再給我惹是生非!為了收你這爛攤子,我和朱雀先生已經搞得一個頭兩個大。現在他又去向不明,你想我哪還有那麼多精力收拾!」
她難過得無以復加,不光是為著當初建堂的好意被人如此糟蹋,也為著父親從未對她吼過的這般重話。
她傷透了父親的心。從她和朱雀私情泄漏的那一刻起,她就擊碎了父親心中最疼惜、最乖巧的那個水晶做的小女兒。父親氣得不想見她,心痛得不願面對事實。他的失望,他的無奈,全發泄在對她的憤慨上。
為什麼她的人生好象瞬間扭曲了,再也不復原來模樣?
朱雀呢?他為什麼還是沒出現?他去哪里了?
「格格。」侍女連忙扶起虛軟下去的身子。「您怎麼了?」
頭昏。,而且疲憊。她好想見朱雀,好想好想見他「穆蘭。」曼陀羅興奮地自園林遠方招手奔來,繼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改為一臉淒涼。「你要不要到朱雀的跨院里瞧瞧,右護法正在為他收拾殘局。」
收拾?穆蘭撇下焦心的侍女與曼陀羅,碎步直奔跨院。怎知,沒有朱雀的蹤影,連他住餅的痕跡,都收拾得干干淨淨。
「為什麼會這樣。」她抓著右護法穩住自己顴軟的雙腿。「朱雀去哪里了?他不回來了嗎?」
「是啊,他己經下令撤離,這里不再是朱雀府了。」
「為什麼?」穆蘭顴著啞噪,淚珠液滾而下。「為什麼連你也這麼說?他不要我了嗎?」
右護法愕然瞪著揉人心腸的淚人兒,轉而一笑。「他既然沒說,表示他想親自告訴你。」她就不必雞婆啦。
「朱雀在哪里?他會回來嗎?」她泣不成聲,苦苦追著右護法離去的身子。「請你告訴我他在哪里?他為什麼不見了」
「我要說的只有一句。」右護法豉勵地重重按上她的肩頭。「恭喜棗不過我還是很討厭你。」
穆蘭不解地愣住,無法明白這團迷離亂局。
但及時趕到的曼陀,立刻听出蹊蹺。她知道朱雀擄府前必有數日的下落不明,這是他的慣例,也是她嚇唬穆蘭的大好陷阱。可是「你為什麼跟穆蘭恭喜?」曼陀羅等右護法走到府外追問。
「喲,你不知道呀。」
「少跟我嘻皮笑臉!你剛才在恭喜什麼?」
「別吼嘛,怪嚇人的。」右護法歹毒地笑著踏上馬車。
「朱雀後天就會上誠郡王府來提親,你等著叫穆蘭嫂子吧。」
「提親?」曼陀羅怒凸雙眼。「他瘋了是不?」
「希望你別早他一步瘋了才好。」呵。
「放干淨你那張賤嘴爛舌!再瞎說一句,我有你好看的。」
「會好看的是你,小丫頭。」右護法笑容轉冷。「後天起,朱雀的位置可能就由我頂替了。到時你可得繃緊你的皮,因為我這人可是很會記恨的哪。」
「由你頂替?」
「是啊,朱雀要退出′四靈』,告老還鄉啦。」哈哈!隨著右護法的揚長而去,朱雀的提親、朱雀的退隱、看護法的恐嚇全都化為狂暴烈焰。
都是那個賤女人!
「曼陀羅?」待在跨院啜泣的穆蘭披她粗暴的推門闖入一震。「右護法說,朱雀會回來告訴我一些事,而且還恭喜我。」
「當然,因為你要做母親了啊。」她彎著笑眼。
「她說朱雀會回來,可是。」
「朱雀在跟女人一刀兩斷時,都會親自告知,省得哪天母子到處千里尋夫,死纏爛打,惹他心煩。」
穆蘭凍在原地。他是這樣處置別人的?現在甚至打算這樣處置她?
「我我不信,朱雀絕不會那樣做。他」
「穆蘭,有些難听的話我必須跟你坦白。其實在朱雀眼里,像你這種隨便就為他張開雙腿的女人,廉價得要命。我不懂,你不是出身好人家的貴族千金嗎?你不是知書達禮嗎?就算是市井小民的女兒,也曉得守身如玉的道理。可你的操守在哪兒啊?隨便跟來路不明的男人搞七捻三,弄大了肚子,不好好反省自己,還在妄想重回男人懷抱,大過放蕩的日子;你不是讀過書的人嗎?你不是有婚約在身嗎?你不是黃花閨女嗎?為什麼你的所作所為和你的教養完全相悖?」
穆蘭瞳大了淚眼,小口開開合合,無法反擊。
「你好賤。」她輕柔地句句割裂穆蘭的尊嚴。「難怪你阿瑪那麼生氣、那麼傷心,難怪你會有額勒春那麼下流的未來夫君,也難怪朱雀會走得那麼絕情,省得越看你越覺得齷齲至極。」
他是這樣想她的?所以他從不給她承諾,也根本無意與她長相廝守?
「你可別怨我把話說得過麼難听,因為我不想讓你再毫不知情地在他面前出丑,才把這些心里話吐出來得到。」她誡懇牽起穆蘭蒼冷的小手。「雖然你的行為著實浪蕩了些,不知檢點,但我不會像朱雀那樣瞧不起你,棄你而去,因為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她不相信除非朱雀親口對她這麼說,否則她絕不相信。
「我想,朱雀起先是真心喜歡你的。怪只怪你後來太野了,沒有早先的矜持與清白,變得像個妓戶里的蕩婦婬娃,才讓他倒盡胃口。哎,枉費我當初撮合你們的一番美意。」
餅往曾有的濃情蜜意、繾綣纏綿,變得污濁不堪,腐臭四溢。
她是那麼誠心地把她的人、她的心交付出去,她是那麼真摯地渴望和他在一起。她為了朱雀,把她深植于心的禮數全拋棄了,把父親對她的寄望與疼惜也毀了,她甚至愧對那未竟的婚約,因為她已不再是完壁之身朱雀,你在哪里?我想見你,想見你「穆蘭!你怎麼了?」曼陀羅假聲怪叫著,完全無意扶持,就讓她昏跌至地上……朱雀好痛,她下月復好痛「你還好吧,可以自個兒站起來嗎?」她悠然俯望地上曲在一塊兒的痛苦身子。「你要不要緊?我去叫大夫好嗎?」
救命,她的肚子好痛。她的孩子,她和朱雀的孩子……劇烈的痛楚迅速卷走她的意識。在悲傷的記憶與尖刻的批判中,她沉淪,她飄浮。她孤冷而寂寞。
暗幽的夢,無垠的夢,看不到過去,也見不著未來。她的靈魂悲泣著,聲聲喚著朱雀,可他一直不出現。她看不到朱雀,她好怕,誰來救救她,她听不到孩子的哭聲,只听到自己靈魂破碎的聲響。
此生唯一一次的全然付出,換回一場破敗不堪的人生。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幻想,忍不住期待。朱雀何時回來?他或許多少對她存有依戀吧……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捂恫影碎。
輾轉蘇醒時,一室淒清,幽邈的燭火顫巍巍的。黑暗中,隱約有人影在床畔守候。
「穆蘭。」曼陀羅輕柔低喚。「你昏睡兩天兩夜了。」
「我怎麼回事……。」整個嗓子都干啞掉了,渾身無力。
「我去幫你拿參湯來,早在爐上籠著呢。」她寂聲細語的,在黑暗中來來去去。「你就躺著,我來喂你。」
「丫環們呢?」
「都睡著了。看護你兩天,她們現在全累得不成人形。」
「我到底怎麼了?」眼見曼陀羅的言詞閃躲與一臉蕭素,她中早有定數。「孩子呢?」
曼陀羅提搖頭。
她緩緩含上眼,心頭己冷到流不出一滴淚。「這事還有誰知道?」
「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為了廣為宣傳,還真費了她不少口舌。「可王爺已經鄭重警告,不準任何人泄漏口風,否則定不輕饒。」
一件丑事,竟弄得人盡皆知「這事的嚴重性還在其次,最難听的,莫過于外頭的人因慈善堂的事,把你傳得不堪人耳。王爺氣過頭了,下令從此不準你出家門半步,也不準跟家人以外的男子接觸……」
「朱雀呢?」她除朱雀外,什麼也不想听。「他回來了嗎?」
「我有托人通知他你流產的事,我也一直以為,他多少會看在過往情分上來看看你,誰知道,竟沒半點消息。」哎。
罷了,她還在痴心妄想什麼?
「穆蘭,你就別再哭了嘛。」
她不了解朱雀的過往,也不曾真正擁有過他,曾經擁有的,如今也流逝而去,只剩她心中一個無垠的深洞,一個傾倒再多悲慟也盛不滿的深洞「別難過,也許他過兩天有空了就會棗」
「我不想再見到他。」
「穆蘭?」
「一切郡按阿瑪的意思去辦,我從此就持在家中,不見外頭任何人。」她空洞道。
「可是朱雀呢?你真的不想見他?」
穆蘭皺起痛苦的小臉,止不任洶酒的淚。無論曼陀羅如何勸,也勸不住那椎心刺骨的傷痛,只能任由她哭壞了嗓子,蜷成脆弱的一小團,不住抽搐。
「穆蘭。」
「我不要見他。」今生今世永遠都不要再見他。」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見到朱雀,想到心痛如絞,想到神形俱瘁。
她恨朱雀。她愛他,愛到得淚流滿面。
「好,這個忙,我可以幫你。」
穆蘭怔然,盈眶的淚水讓她看不清眼前邪異的笑面。
「你可以幫我嗎?我好想忘掉他的一切,忘掉我們曾經相識、曾經相守的那段日子。」那道記憶中鮮明的傷痛。「我如果忘掉我曾經認識他,曾經愛他,我就不會在乎他離棄我,連我們共有的生命也離棄我……」
甚至是父親的離棄,良心的離棄。
她是那祥地珍視每一個幼小的生命與純稚的心靈,結果毀了慈善堂里無數的孩子,也毀了自己永不出世的希望。
愧疚的利刃,刀刀刻著她淌血的良心。
而後,曼陀羅便借江南異士之手,埋葬她這整段記憶,讓她茫然地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曼陀羅也將自己的江湖身世隨管穆蘭的記憶一道埋葬,過起身為白蓮的日子,當起穆蘭在詩社中結識的知己。
偶爾,她去大姊的夫家走動;偶爾,詩社的女孩們來找她小聚,偶爾,額勒春會來看她,但僅能處在眾人矚目的大廳里。
她沉默地被父親的不信任軟禁著,嚴厲隔絕著所有異性。她世界中的男人,只剩父親,巴英,額勒春,與鮮少踫面的大姊夫。
她不被允許接觸外界的事,能談的,只剩詩詞歌賦。
這期間,朱雀提親被拒,完全見不到她的面,沒有她半點消息,只得破戒施展咒術,成為城郡王府中不存在的大阿哥,以兄長之姿親近他心愛的人兒。
可是她頑劣地抗拒著他,拒絕他的任何友善,也不肯受他誘導,好想起過去的事。
蘭蘭,你昨夜作了什麼夢?
他一再追問,她一再躲避。他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使她明了,她夢中的一切是現實發生的事,而現實卻是一場空洞的騙局?
她沒有大阿哥,她在詩社中也沒有叫白蓮的朋友,只有叫曼陀羅的敵人。
他喚不回他們之間的回憶,永遠都喚不回了「朱雀,你破得了封住穆蘭的咒術嗎?」被朱雀找來助陣的男子在書房高喊。「快點,我的結界有些撐不住了。」
男子焦慮地捧著朱雀方才丟給他的長劍,在他以清泉設下的結界水簾外嚴陣以待。朱雀瘋了,恐怕真的無藥可救。拋棄「四靈」朱雀的身分,跑到誠郡王府大費周章地作法成為虛無的大阿哥,成天追問著穆蘭、逼迫著穆蘭、誘導著穆蘭,企圖使她想起過去的一切。現在竟然瘋到要他來幫忙設結界,好讓朱雀招魂進入她靈體內,探清究竟。
「朱雀!你的陣法太大,我的結界會撐不住。」朱雀到底有沒有听進他的吶喊!
蘭蘭,蘭蘭朱雀盤坐在水結界中間,擰眉閉眉,打著手印,不斷擴張自己的法力,鐵了心就是要將沉睡在他身前的小人兒喚醒。
結界外的男子怎覺腳下有隱隱地鳴,震得門窗屋梁顫聲作響,別說是桌上喀噠亂響、急急哆嗦著的蓋碗茶,連他設的水結界都開始動搖。
「朱雀,住手!你這樣下去會有危險。」男子急嚷。
時值夏至,無論天干地支五行五色八方二十四時令,都是南方朱雀的節氣,既屬火,又佔干卦,使得男子的水結界更形脆弱。
「朱雀!」
他毫不理睬,迅速變化著各式手印,口中喃喃著咒語。
男子這才徹底後悔不該前來助陣。朱雀確如大伙所說,完全失了控制,走火入魔。
地鳴越來越重,震得男子有些腳步釀蹌,昏厥在地的穆蘭也開始緩緩蘇醒。朱雀的咒語卻越發急速,詭異的音讕加魔障般地鑽蝕著人的耳膜,侵入腦中。
「朱雀。」男子驚叫不及,水結界已然猛地進裂,千萬水珠如光點般爆熱飛濺,猝狠地在結界外男子身上劃下條條血痕。
穆蘭全然驚醒的剎那,朱雀重吼著棗「行壇弟子入中宮,團住馬,團住兵,調兵遣將捉邪精。」
他如一陣狂風般旋身而起,衣袍大展,如鳳如鷹,騰在空中的同時拍出什中數張紙符,彈指一散,怒聲大喝棗「曼陀羅!出來。」
突來的天搖地動震倒了男子,跌落手中長劍,桌椅頓時移位,書架木應聲倒塌,砸毀精美典雅的院落。
漫天狂舞的紙符瞬間化為灰燼,只有兩張仍在空中盤旋。朱雀以鞋尖勾住地上長劍猛一飛射,同時穿透兩張紙符。霎時,紙符化為被一劍穿心的人影。
不是曼陀羅,而是被她抓至身前做肉盾的肥滿福心。
「曼陀羅大人。」福心張著驚愕的大眼,被身後的曼陀羅推到一旁去,徑自墜入永不蘇醒的黑暗里。
「是你在對穆蘭施咒,封住她對未雀的記憶?」跌坐在地的男子大愣。
朱雀盤坐在整間屋里的旋風中央,鷹眼狠睇著站在一旁的曼陀羅。她面無愧疚,神情傲慢,彷佛她什麼也沒做錯。
「為什麼如此對付穆蘭?」
曼陀羅強撐著理直氣壯的姿態,以撩去額上微發的冷汗。「當然是為了你好,免得你忘了自己的身分。」
「我己經沒有任何身分。」
「你有。」她爆出隱忍已久的怒氣。「你看你隨便施展手腕,就可以有如此強大的威力,你注定是個風雲人物!你的能力、你的地位,也必定會成力′四靈′之首。我不能容許這一切全毀在這一無是處的踐胚身上。」
她指向一臉茫然的穆蘭。
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倒在書房里?書房又是怎麼被搞成這一團亂局。」
朱雀明白,當下他並不是佔上風的人。穆蘭有可能仍在曼陀羅的咒困當中,認不得過往的他,以及他們之間纏綿的種種。在她眼中,他很可能仍是她又怕又躲的大阿哥。畢竟,當初是穆蘭自己要曼陀羅對她下咒,這系得死緊的鈴,尚不知解不解得開。
穆蘭雖然不懂這團邪門的亂局,凝望他的神色,卻依然如此純淨晶瑩,毫無任何污穢的感情。無嫉無恨、無悲無怨,怔證地,痴心地,本能性地牢牢凝睇在他身上,他感受得到,可此刻,他分心不得。
「你喜歡坐過朱雀的位置,你大可放手去搶,我坐或不坐,用不著你羅唆。」他冷斥。
「我不準!你就是朱雀,永遠都是我無懈可擊的朱雀!你只是一時被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般胡涂事。
「所以你就有權加此折騰穆蘭?」他拳上漸漸浮起青筋。「甚至對我假稱要扮做她詩社朋友,幫我喚回她的記憶,實則在暗地不斷對她下藥,阻止她想起,一切。」
「她算什麼東西,一個女人而已!你要多少個這種貨色,只消勾勾你的手指頭就可以。你是吃了什麼迷魂藥,居然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你為什麼不早點清醒,為什麼還不趕快恢復原來的你?」
看她聲嘶力竭地泣吼著,朱雀累得不想再辯。這是他親手養大的棄兒,他影響出來的殘忍個性,他能怪她什麼?如果不是穆蘭聲聲喚回他的良知,他也會和曼陀羅有著相同的冷酷與固執。
曼陀羅太過崇拜你。那種愚莽,才真的邪惡而可怕。
他現在才明白,右護法當時的警告是怎麼一回事。
「曼陀羅,你該自立門戶去了。」
她錯愕地望著朱雀凝重的面容。「我不要,我要做你的得力助手。」
「可我不需要你。」
這一句如刀般地穿透她的心。
「我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期望,我不是為你而活、我的人生也不需要你羅唆。你先前干的那些下流事,我不跟你計較,但從現在起,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永遠都不許你再踫穆蘭一根寒毛。」
她被他的怒斥釘在原地,呆愣良久,才漸漸揚起僵硬的傻笑。「你亂講你才不會。」
「我要你滾。不但是滾出我的視線,也滾出我的生命!從現在起,我不認識你,我沒養過你,你也別來沾惹我的人。」
「不對,你要的,才不是穆蘭那種。」
「我要的就只有她,我也不曾離開過她!你在這中間玩的賤招已經夠多了,我不在穆蘭面前殺你,擔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賓!」
她被最後一個字震得淚如雨下。呆滯的雙瞳,閃著異樣的流光。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她瞳著空茫雙眸頻頻哽咽,面無表情。「你從沒叫我滾。上一次,你為了穆蘭,對我這麼說。這一次,你還是為了穆蘭,又對我這麼說她有那麼好嗎?」
朱雀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徑望著與他對視的穆蘭。
他們之間,不需言語,一切感情,盡在眼波交流中。穆蘭突然由這執著的凝睇頓悟到,他無聲的傾吐與呢喃。
他是愛她的。雖然他不知如何說如何做,徒然制造他倆間的許多阻隔,但他是愛她的。她為何到現在才明白他眼眸那份隱隱的期待?期待她懂他的努力、他的掙扎、他的心意。
「你很喜歡她,是嗎?」曼陀羅苦澀笑問,但無人理睬。
他專注地深瞅著穆蘭神情點點滴滴的變化,滿心激切不敢妄動地等待穆蘭破繭而出,讓她走出她原先自願受困的禁咒。
穆蘭不敢置信的深深感動,全盛在眼眶中。顫抖的紅唇幾次想要開口,卻又無言地抿在畏怯里。
她好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自與他相識後,人生變得奇幻莫測,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不知被愚弄了多少回,一再地選擇堅信別人,也一再地因而受挫。她很想再相信一次,可是,她怕了,真的怕了有些人是不可信的,太美好的事也是不可信的。
「蘭蘭。」他蒼啞低哺,載滿無盡柔情。「你沒有傷害到任何人,你不需要內疚,也不需要折磨自己以贖罪。」
不對,她傷害了好多人,所以最後才會重重傷到自己。這是報應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不敢出聲哭泣的淚顏。「你或許傷了你阿瑪的心,但我們成親後,多得是可以補償他的機會。你或許傷了額勒春的心,但我們至少可以合力使他少傷其它無辜女子及孩子的生命。慈善堂的事,仍有挽救的余地棗」
她在他掌心里搖頭。她辦不到,她真的己經山窮水盡了。
「你辦不到的事,我自會從旁幫你。」他忽而轉冷,彷佛籠上一層心防。「至于你流產的事。」
穆蘭微微一顫,缺了一角的心口開始抽痛。
「蘭蘭,你沒有懷孕,我們之間根本不會有孩子。」
她微蹙娥眉,望著他極度緊繃的面容。
「我身為私生子,就斷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私生子。我在少年時期就已經服毒滅了自己傳宗接代的可能性,雖能人道,卻無法擁有孩子。今生今世,就只有我一個人過日子。」
「不。」她有懷孕,她確實感覺到自己懷有孩子!
「那是我下的藥在作祟。」曼陀羅擦著眼淚,苦笑走近。
「什麼孕吐、倦息、月復痛,全是藥的作用,你肚里什麼都沒有。」
真的嗎?她真的沒有害死自己的孩子?
「你若嫁給朱雀,也不可能會有孩子的。」
朱雀狠然冷瞥曼陀羅歹毒的淺笑,但無可反擊。他和穆蘭,確實不會有後代。
「有啊。」細柔的輕語震蕩著他防備的心。「我和朱雀有孩子啊。」
他怔然看著穆蘭平淡的面容。
「除了血緣,我們都能給的,就是我們的孩子了。」
他一時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處。他的母親,除了血緣,什麼都不曾給過他,也不曾認他是她的孩子。他沒有名字,統稱為死人的兒子、墳里爬出的棄嬰、吸盡母親生命而誕生的妖孽。
因此,他什麼也不配得到。
「除了相同的血脈之外,我們可以讓孩子們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用錢也買不到的一切。這樣,我們擁有的,不是很多嗎。」
他發泄不出的情緒,全自她的笑眼中流盡。
心靈悸動的剎那,他競犯下致命的疏忽;曼陀羅已經走入先前為防衛他和穆蘭而設的水結界內。
「你們的感情好得真教人感動,這就算是我為祝福你們而送的禮吧。」曼陀羅天真一笑,取出袖中藏的小木偶,倏地陰狠撕下卦在木偶頸上的紙符。
「朱雀!結界是開的。」男子驚叫。
朱雀猛然頓悟。水結界因他方纔的法力施展,已經全然潰散,擋不了外來的襲擊。
「曼陀羅棗」
朱雀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就被穆蘭頸上噴濺出的鮮血懾住。
發生什麼事了?
穆蘭傻傻看著這眨眼間產生的劇烈變化。朱雀靠她好近好近,眼對眼,鼻尖對鼻尖。她從沒看過朱雀有如此惶恐的押色,如此脆弱的震駭。她感覺到,他的巨掌緊緊地、密實地、沉重地壓在她頸上,似在防止什麼東西奔流潰決。
他的臉被濺上好多血,他怎麼了?他受傷了嗎?
「朱雀」
「不要說話!什麼都別說!」他狂吼著,全身隱隱戰栗。
他的臉上,又因方才穆蘭喉頭的震動而濺上更多的鮮血。
是她自己的血?穆蘭諤然眨著雙瞳,開始感受到身體發出的強烈警訊。
她心跳好快、好強,強到她腦門都可以感覺到心髒的強猛搏動。每跳一次,她前胸就濫出更多朱雀怎麼擋也擋不住的熱液。
她的鮮血,泉涌而出,自他拚命阻攔的掌心縫隙奔躍而下。濕透了他的手,浸透了她的衣袍。
她快死了嗎?
曼陀羅開心地拿著與穆蘭神似的小木偶晃呀晃的,木偶頸上,有著和穆蘭頸上相同的深深刀痕。
「開出條件吧,曼陀羅。」朱雀咬牙使勁壓緊穆蘭頸上的斃命血口,感受著脆弱的生命,正一點一摘地自他掌中流失。
「啊!這可是你自願的喲。」這種自願式的咒術最強、最有效了,既沒法子破解,也毋需她具備太高深的法力。
呵呵,沒辦法,她又沒朱雀那麼高的天分,只好努力培養手段了。
「你開吧!隨你開什麼,我全都答應!快點封住穆蘭的傷口!」除非施咒者重新把符貼回木偶上,否則他再怎麼為穆蘭止血也沒用。
「我要你別妨礙我原本下的法術!」曼陀羅悍然重喝。「我就是不準穆蘭想起和你在一起的事。你有本事,就盡避窩在她身邊當她的大阿哥去,不準你喚醒她的記憶!答不答應?」
「我答應。」
朱雀?穆蘭驚瞪他無助的降服。他的哀切神情,就近在她眼前,烙在她靈魂里。
她的小手無言地、緊緊地、虛弱地抓著他的衣袖,寂然吶喊︰她不要忘記朱雀,她不要忘記他們之間的一切!
「我要你永遠滾出誠郡王府,不準再踏進這里一步。答不答應?」
「我答應。」
不要!朱雀,不要答應!穆蘭被急切的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他沙啞的聲聲響應中有著何樣表情。
他的低語為何有著濃濃的鼻音?他的嗓子為何有著隱約的顫動?朱雀!不要答應,朱雀。他這一離去,豈不連守在她身旁的機會也沒有了?她不就永遠都記不得他、見不著他了?
「讓我變成這府里的格格!就像你作法讓自己順理成章地成為大阿哥那樣,我要變成這個家的一分子,做這個家中最被王爺疼愛的女兒!答不答應?!」
「我答應。」
「朱雀。」一旁的男子嚇得臉色發青。他是怎麼了,競如此無條件任曼陀羅予取予求?
「最後一件事,我要你的通天異能。」曼陀羅毫不留情地尖刻狠笑道。「我要你超凡的法力與咒術功底,我要它們全歸我有,你一樣也不準留!答不答應?」
「我答應。」
紙符封回木偶頸項時,穆蘭千個萬個不願,也無法挽回自己被強行奪走的意識。
自此,她不知道自己曾如何深愛過一個男人,不記得曾為他如何地意亂情迷,不曉得他為了挽留她的生命,已將一切舍去,過往纏綿,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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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你為什麼要走?」小人兒幽幽怯怯地仁立跨院門邊,落寞望著屋內身影俐落的收拾。
「我沒有必要留。」
她不懂,不過男人似乎多有自個兒闖蕩天下的雄心壯志,大阿哥也是如此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
她心頭一抽,悶悶的,好象有點被他的毫不猶豫傷到。
大阿哥不打算回來了這樣不是很好嗎?她老覺得大阿哥對她的態度怪怪的,光是那雙過分濃烈的凝眸,就常盯得她不知所措。他這一走,她不是就可以松口氣了嗎?
為何心頭空空的?
「大阿哥,你都不拷問我昨天又作什麼夢了嗎?」
她努力地別表現得太渴切。「我昨天,夢的和往常不不太一樣呢。」
他終于回身,悠遠而內斂地望著粉雕玉琢的嬌美身影。
「大阿哥。」她期持地等著他的詢問。
「我己經不需要問了。」
她難堪地垂頭蜷著手絹。為什麼他突然變得這麼冷漠?他以前是那麼地在乎她,一時一刻都不放手,如今卻毫不留戀,甚至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似的。為什麼?
見他拎起簡單行囊就走的勢子,她慌得不知所措。想叫他不要走,卻又不敢開口。
「大阿哥,你你不去跟大伙告別嗎?不去和阿瑪說一聲嗎?」
「不用,也不會有人記得我曾存在過。」
「我。」會啊,她永遠都會記得。可這一說,似乎有點逾越兄妹情詛。她和大阿哥,好象有被人說過是對不大正常的兄妹他經過她身前,跨門而去,那份決絕,令她心驚。
「大阿哥?」
他止步,只微微傾頭,沒有表情。
他都不會舍不得她嗎?他連一句臨別的話也不跟她說嗎?她受挫地孤立在門邊等候,他仍一如先前,沒有多余的話語。
「我走了。」
她哭著急急追在他後頭,越過小庭院,越過亭台摟閣,越過著華的園林,雅致的長廊,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世界。
這是府雖唯一呵護她的人、唯一疼惜她的人、唯一溫柔以待的人、唯一了解她的人。她不是怕他,不是討厭他,而是唯恐自己的情意已超過了兄妹的界線。
她一邊掉淚,一邊哽咽地追著他豪邁的大步。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心里有著怎麼擋也擋不住的洶涌情緒,傾泄而出。那是什麼感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她哥哥,彼此間有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行至王府大門,他終于回身,凝望跟在他身後一小段的淚人兒。
她的燦燦雙瞳盈滿柔弱的挽留,淒淒切切地期盼他明白她說不出口的心意。
「好好保重。」長長的深瞅過後,他轉身就走。
「大阿哥!大阿哥。」她放聲追去,卻又不敢追近,怯怯地在他身後兩三步之處哽咽。
她不要大阿哥離去。若非看到他遠走的背影,她絕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多深的感情。盡避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合禮教的,她還是不想與他分離。
「大阿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她幾乎泣不成聲,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承受他隨之而來的拒絕。
「跟著我,就沒有王府可住了。」
霍然間,她被他的呢喃點亮雙眸,也止住了淚勢。他沒有不準她同行,沒有視她為不耐煩的黏人累贅。
「我不住王府也沒關系。」
「沒有僕役伺候,沒有格格頭餃,也沒關系?」
她眨巴仍淚汪汪的大眼,使勁搖頭保證。
「這一走,可是沒有回頭路的。」
她默默佇立在人生的岔路口。前方是他,後方是家,兩個不同的世界,就決定在這一瞬間。
退進家門,她就可以回到穩當的生活,嫁入豪門,終生享盡榮華富貴,生養春五哥的孩子,打理他日後收房的各色姬妾,應對皇親貴戚,四面八方各式阿諛與巴結,那些都是她所熟悉的,理所當然的,她也頗得心應手的生活。而前方她看不見未來,不知道會淪入何樣光景。
她怕,怕得又潸然淚下。若旁人看了,一定會恥笑她沒用。可是旁觀的人,事不關己,當然可以說得豪氣萬千,堂皇冠冕。她不知道該如何裝出豪邁灑月兌的倔強,她只能老老實實面對人性中的軟弱與畏怯。
「蘭蘭。」
她淒然抬眼。她好喜歡听大阿哥這樣喚她,用他極醇、極濃的低吟,深深地撫進她心坎。她真的真的舍不得。
「大阿哥。」她啜位地縮著雙肩,脆弱得再也受不了一絲折騰。「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她不敢抬頭,也沒有听見他任何響應,只在他熾烈有力的環抱中听見他渾厚的心跳,她終生沉浸的音韻。
誡郡王名下,走了一個七格格,剩下的,仍是七個格格。
*******
「四靈」群聚的重要場合上,競有個畫畫兒的佝僂小身影尖聲怪叫棗「怎麼可能沒有朱雀這個人?明明就有嘛,不然我老遠地自貢山趕來干啥?」
「日光山人,你腦袋掉到黃山谷底了是吧?」席間竊笑不斷。「四靈′里什麼時候有過朱雀?這從前幾代流傳下來時,就一直是個虛設的空名,哪會有人?」
「耶?可這。」不對呀。「我見到的朱雀又是誰呢?我還跟他抬扛了半天耶!他甚至一度拐走我的弟子,這事你們怎麼說?」
「他長什麼模樣?」
「他呀,他就是那個。」呃,哪個?「我記得他長得他的聲兒。」
「我看你是犯胡涂了。」眾人暗嗤。
「我確確實實見過他呀。」怎麼會完全想不起來呢!
「哪,你拿這名冊仔細瞧瞧,朱雀欄下是不是空的?」
他接過名冊,使勁兒猛瞪。青龍、白虎、玄武,都各在欄下填有姓名與身分,唯獨朱雀,一片空白。怎會這般呢?其它人才懶得理他,徑自喳呼起來,反正大事剛才已經講妥了。
「你听說了嗎?誠郡王府的蓮格格又發癲了。」
「干嘛,她這回又看見未來哪個女皇當家啦?」
「這回的才叫驚險,郡王爺氣得幾乎想逼她吞啞藥,省得滿門抄斬。」他在眾人關注齊聚之後才悄聲道,「她說咱們腦後的辮子留不過三百年了。」
眾人不耐煩地哀聲怪嚷,「拜托,沒憑沒據的鬼話,你也听。」
「難怪郡王爺一直請人來為蓮格格驅邪,成天鬼話連篇。」
「我倒覺得她的能力很有問題。」一名少女道。「看她成天瘋言瘋語,又說她听得見人人心里思緒,吵得她難以入眠這情況,比較像是她承載了超越她能力極限的逾度力量,失去控制。」
「你也開始跟她一樣,有點瘋言瘋語了。」旁人大笑。「我在說正經的。」
「等她嫁給額勒春後,大概就會變得比較正常了。」一名壯漢嗲聲嘆道。「黃花閨女嘛,在長年缺乏男人疼愛的處境下,孤單過度,幽怨太多,難免胡思亂想。等到有了男人之後棗」
「有了男人之後怎麼佯?你再說啊。」少女一腳將花盆底的鞋跟踩進壯漢嘴里,惡聲罵道。
「這名冊不對勁!一定是這名冊有問題。」日光山人研究了半天,只研究出了一肚子火。
「你的腦子才有問題咧。」
「可是我明明曾經棗」
「你想想,咱們既稱做′四靈』,就擺明了頭頭只有四個人。若不空著朱雀這虛位,我們豈不是不只四人了?」
日光山人一頓。「唔,這倒是。」
那他腦海中的朱雀印象,是打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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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江釁,涼風迷離。雖是深秋,在這江南佳境,仍爽煦宜人。
精雅畫舫中,燭火微明,襯著展卷沉思的人影,一江靜謐。
「大阿哥。」
他回神抬眼,嬌美的小人兒正怯怯地桿在門欞後邊。
「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來找你听月聲。」
「什麼月聲?」他伸長手譬,迎著欣然投進他懷里安憩的柔軟嬌軀。
「就是月光的聲音。」她覆著披風,舒服地枕在他懷里眺望窗外江月。「瞧,那兒不是有月亮嗎?」
「嗯。」他悠然撫著粉女敕臉蛋,一同欣賞江上月影。
「你听,你用心听。」兩只小手輕輕遮著他雙眼。
沉寂的深秋,新月如鉤,畫舫安然棲于水面。悄悄之中,有夜風拂掠,吹動江面,蕩著月影水光點點。
「听見了嗎?」
「听見了。」他笑著將小手移到他唇上,卻被她害羞地縮回披風里,窩入他胸懷,不敢動。
他也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表示,只是摟著她,繼續讀他的書冊。
「大阿哥說謊。」她躲在他壯碩的胸膛里,手指在他上好的綢襟上畫圈圈。
「哦?」
「你說跟著你會過著沒人服侍的日子,結果呢?」不是沒人服侍,只是服侍的人沒以前在王府時的多。「我一直想著,怎麼為你張羅家務,怎麼和你同甘共苦,怎麼在艱困的日子里給你打氣,替你分優解勞」
「抱歉,破壞了你貧賤夫妻的美夢。」
「亂講。」她抬起慌張的紅臉。「什麼夫妻,我從沒做過那種非分之想,真的沒有。」
「我倒希望你有。」
「不要說了。」她羞憤得急急按住他笑得令人意亂情迷的雙唇,緊張得差點喘不過氣,忽略了她衣衫里的豪乳正緊緊揉貼在他心口上,隨著她的喘息而摩挲。
他己經習慣了這般矛盾的少女心思,任由她依賴,也任由她矜持。
「我偷偷跟你講的那些只是夢而已。夢跟現實是不一樣的,夢里可以百無禁忌,可可是現實生活里,不能不懂點規矩。」
「那你今天又要告訴我什麼夢?」
「不說了。」她賭氣地縮回他臂彎中,不理人。
「蘭蘭。」
她懊惱地捂著耳朵。他明知她最禁不起他這聲聲誘惑,還來刻意捉弄。
「你今天是怎麼著?脾氣特別拗。」
她沉寂好一會兒,自知什麼心事都瞞不過他的。
「大阿哥,你會接受崔家小姐的那門親事嗎?」她柔柔細細的嬌噪,努力放輕地借以撩飾沉沉的不安。
「多少婆娘都派人上門提親過,你到現在才擔心。」他漫不經心地以大掌撫摟著她的背脊。
「可是,那崔家小姐太完美了,連我都忍不住欣賞她。」她焦慮地抬望著他慵懶俊容。「你喜不喜歡她?你會不會娶她!你若是跟她成親了′打算怎麼處置我?」
「你呢?我若成親,你有什麼打算?」
她不喜歡這問題,窩回他懷里半晌不吭聲,偷偷地流泄情緒。大阿哥都不明白,這份擔憂是如何地磨人心思,她惶惺惑惑地紛擾了多少時日,他卻悠悠哉哉地照過他的日子。
「蘭蘭?」他琉掠著她柔細的長發,露出一截雪艷無瑕的頸項。
「你如果成親了。」啊,希望她的鼻音不要太明顯。
「你就不用再多煩擾我的事,我自會打理我自個兒。你不要帶嫂子來見我你也不要來,我也永遠不會去……」
「怎麼了?跟你說著玩而已。」他愕楞一笑。
「我不要跟你說著玩,你也不要拿這種事尋我開心。」
她重聲泣訴。她沒他那麼豁達,禁不起這種玩笑。
「好了好了,再哭下去,濕了我的衣服,我會著涼。」他笑擁著她胡說八道。
他們打打鬧鬧一陣,破涕為笑,又依偎在一塊,靜享緩緩江波。
「我這輩子不會娶任何人的,蘭蘭。」
她愕然伏在他襟口,充滿期待,又怕希望落空。
「真的?你是說真的?」不是玩笑話?
「我己經鐵了心,做一輩子老光棍。你呢?」
「我陪你。」她激切地與他相望。「我也不嫁,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做個老姑娘。」
他無奈地流露俊魅笑容。「我們真是對奇怪的兄妹。」
「是啊。」她好滿意,好開心。順著他的大掌,被他壓躺在他頸窩里。「你在研究什麼古曲?」她和他一同讀向書冊。
「幽蘭。」
「啊,這曲牌名又讓我想到一個夢。」
「快告訴我吧,雲夢大俠。」他柔聲哄著,呢呢噥噥,醉人心扉。
「是這樣的,我夢到我們不是兄妹。你使盡了手段要困住我,就像′幽′字的意思那祥,把我給單獨囚在你掌心里了。」
「那你很害怕呀?」
「這也不盡然。而是。」
「很期待?芳心竊喜?」
「你不要說話嘛,這是我的夢!然後我就。」
「你臉紅了。」
「不要笑。」她講沒幾句,又氣惱地嬌斥著。「不要再捏我的臉了。」
兩人一陣胡鬧,又氣又笑,一會兒又沒好氣地打成一團。
夜最深、最沉之時,醉的醉,倦的倦,兩人和衣相擁而眠。隨著畫舫,幽幽蕩入月夜無盡的邈邈江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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