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舜傾提著她的筆記型計算機,穿著短裙與及膝長靴的腿在人行道上敲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她的臉上更是帶著怒意。
走過一個轉角,等待著綠燈的同時,馬路轉角的寬大屏幕正在放映著廣告。起先她並沒有注意到廣告內容,直到發現路人都昂著頭看得很認真,她才看了一下。
便告里的模特兒狂野地在雨中奔跑著,看起來冷得要命,只有那奔跑的姿勢與腰上紋著的火焰形狀宛若一道燒灼的痕跡。
「是穎風通訊的新廣告耶!」
「對啊!現在最紅的廣告……」
「那支手機你買了沒?」
耳邊的討論聲陣陣傳來,楊舜傾這才省悟過來,剛剛廣告里那道火焰就是她!
她抿著嘴,還是不得不佩服那個姓裴的家伙。他雖然陰陽怪氣,拍片時要求得那麼多,而且還不肯讓大家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不過看來確實有兩把刷子!
想起裴德瑞她就一肚子火,前幾天原本要追撞人的她竟然賭輸了他,現下她只能躲著他了。
發現身邊的人已經開始對她東張西望,楊舜傾加緊腳步,沒幾分鐘就進入了穎風企業大樓。
「舜傾!你看到廣告了嗎?」舜傾的大姐解頤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妹妹。「那個裴德瑞果真有兩把刷子,你可要好好謝謝至邕,他確實挖到了一個人才。」
楊解頤其實原本不是老大,她是排行第四,而舜傾排行第五。但是她們上面的三個哥哥都早死,以至于現在舜傾都稱解頤為大姐。
「祁至邕?」舜傾翻了個白眼。「會啦!我會好好‘謝謝’他的!」她說得咬牙切齒。
解頤又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她溫和地笑笑。「至邕又惹到你了?」
「那個廣告紅了吧?我剛剛在街上看到一堆人在看……」舜傾說著。「但是你知道拍的時候那位大導演是怎麼折騰我們的嗎?光那個鏡頭,我跑了十幾遍耶!」
「十幾遍?那還好啊,不多……吧?」楊解頤的聲音順著她愈來愈壞的臉色縮了起來。
「是啊,下次換你去拍!」舜傾沒好氣地說。「淋濕了再吹干頭發,吹干了重新去淋濕,如此折騰十幾次……不多嘛!」
「哈哈。你是那種愛記恨的人嗎?」解頤知道舜傾是直腸子,對于親近的人,她不高興會馬上發作,但是怒氣維持不久。
「新仇加舊恨。」舜傾冷哼一聲。
「可是阿勁今天才在說這個人不得了……」阿勁是解頤的丈夫,也就是舜傾的姐夫。
「我進辦公室了,拜!」舜傾根本不打算留下來听那家伙的任何事情,她現在恨不得忘了有這號人物的存在。
「等一下要開穎風通訊的開發會議,記得到?」解頤在她身後提醒著。
舜傾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進辦公室,也因為她的不耐跟急切,錯失了一個重要的訊息,以至于十分鐘後,當她走進那個會議室時才會受到驚嚇。
「舜傾……」祁至邕一看到她就巴了過來,希望那天差點慘死輪下的自己可以博得一點同情分數。
舜傾給他一個大白眼。「你是不是連上廁所也要帶著他?」用眼神指指端坐在那頭的裴德瑞,她不屑地問。
那家伙真討人厭。
看他坐在椅子上的模樣,身子往後靠,兩手正有韻律地敲打著自己的手指。仿佛這里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仿佛他悠游自得,半點處于陌生環境的困窘都沒有。
自大!
看著舜傾的反應,至邕踫了一鼻子灰。「他……是凌先生指定參加會議的。」
「姐夫?為什麼?」凌勁允自從娶了楊解頤之後,這穎風的業務也扛起來做,不過只有在這種重量級的會議才見得到。
祁至邕來不及解答,凌勁允就宣布會議開始了。
「今天這個會議主要是關于穎風集團入主通訊業之後的發展,穎風通訊是我們收購了即將倒閉的公司再度重整的公司,所以我們急需在這個領域做出一點名聲。如此非但有助于穎風集團本身的股價,更是能借由通訊業的大筆營收再創一個高峰……」
楊舜傾對于這些東西當然不陌生,她是副總經理,雖然她很想過閑散的日子,但是答應了就要認命,只好苦命地做啦!但是當凌勁允在說話時,她卻一直盯著那一端的裴德瑞看。
她在想那家伙出現在這里的理由。就算是祁至邕這個八婆男要把他帶在身邊,這麼重要的會議,沒道理姐夫會同意啊!這些重要決策一旦外流,就會嚴重損及穎風本身的權利。
「……接下來這個重要的開發案,關于穎風通訊的大型計畫,主要是由祁經理這邊負責。祁經理,接下來由你來說明。」凌勁允看了祁至邕一眼。
「相信大家手上都有一份企劃案,是關于穎風通訊三年內的發展計畫……」祁至邕開始說明。
舜傾看過這份企劃案,她滿訝異祁至邕這麼有才情,能寫出如此有前瞻性的企劃案,企劃案里對未來誦訊市場的分析可說是鞭闢入里.她很少佩服人,但這回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干得不錯。
「……其實這份企劃案的真正主導者是我身邊的裴德瑞先生,接下來關于開發案的細節,就由他來為大家說明。」祁至邕把說話的權利交到了他手上。
德瑞站起身來,整個人之前的閑適懶散完全消失,眼底閃爍著的是再認真也不過的光芒。
「這個企劃主要分為三大部分……」
裴德瑞低沉的聲音不斷地傳入她的耳朵,但是訝異的舜傾卻听不大進去。她腦中不斷地想著這個震驚的消息。
這家伙確實有隱藏著的實力。
不過既然他這麼行,為何會一副閑散的模樣?她還以為他是那種自詡是藝術家的玩票性質導演呢!
她對他的好奇心開始被勾起了。
沒想到她這一發呆就呆到了會議結束,等到她回魂,泰半的人都已經離開會議室了,只有她端坐著動也不動。
裴德瑞走了過來,住她面前的桌面一靠,高大的身材馬上給了她強烈的壓迫感。
「你做什麼?」她將椅子往後滑退一步,以減輕那種被壓迫的感覺。
她習慣掌控男人,不習慣被人掌控。這讓她不舒服。
他揚揚眉。「是你該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吧?」他傾身在她耳邊低語。「記得我們的賭注吧?」
她的身子明顯一僵。「那……不算!那是祁至邕欠你的,不是我欠你的。」
「我們當時賭的是我是否曾幫過你,事實證明那些擺在BBS上販售的作業都是出自我手,我都還記得那些內容呢!」
「記那麼清楚做什麼?」她不悅地咕噥著。她當時忙著賺錢,好趕緊籌足女乃女乃規定的五百萬,誰想得到那後遺癥竟在今日發作?!
「記得清楚才能贏得賭注啊!」他臉上的笑容咧得大大的。「我不是說沉得住氣的才會是贏家嗎?」他修長的手指彈了她鼻頭一下。
他做那個動作自然得很。
自然到讓舜傾想發作都怕引起大家的注意。
「你到底想要什麼快點說啦!我可沒時間陪你耗……」
「嘖嘖……我不是說過不要這麼沉不住氣的嘛!你急著要我離開,那我干脆要求你……做我的女人!」
「做你的女人?」她壓低聲音,眼里的火焰簡直要把他燒灼殆盡。「我看你瘋得相當徹底!」
若不是有人還沒離開,她真想給這家伙一巴掌!
「對啊!你不是答應幫我做一件事?你賭輸的,記得不?所以我要你幫我做的事情,就是幫我說服你自己,當我的女人。」
她的回答是冷冷地站起身來,優雅的轉身,離開。
他的目光追隨著她。「再跑吧!親愛的,多浪費點力氣,以後就少點力氣防備我。再逃吧!」
※※※
祁至邕真可謂世紀苦命男,因為前有張牙舞爪的舜傾,後有笑得跟狐狸一樣的德瑞,但是人總要為自己的命運努力的,就像現在……
「拜托啦!你也知道最近那支CF超紅的。我的朋友都想一睹那個美女的廬山真面目,你若出席我肯定大大有面子。」祁至邕籌辦著自己的生日party,還要這麼苦命的哀求舜傾參加。
「我前帳都還沒跟你清,你還敢來說別的事?」舜傾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對于他喜歡熱鬧、愛風光的性子了若指掌。
就因為如此更能抓住弱點,好好增進一下自己的利益!有便宜不佔,非人也!這是舜傾物語第一條。
「舜傾,別這樣說啦!」祁至邕哀叫著。「看在我替公司撈來了這麼一個高手,你總該給我點獎勵才是。」他開始邀功,動之以情。
舜傾眼兒一溜,他卻馬上感覺頭皮發麻。每次她出現這種表情,那就表示她難得出現的興致來了,而通常她注意到的事情都沒有好下場。因為這位小姐是超級難纏的,一切只照自己的喜好在玩。
「你說的是那家伙嗎?」她壓抑下眼底的興致盎然,故做不在乎地問。「他有那麼厲害嗎?你找他來做這個重大企劃案,萬一搞垮了,你知道我姐夫那顆千年化石可不會對你客氣的。」
「你放心好了,凌先生很滿意他寫的企劃案,欣賞得不得了,恨不得他來公司上班,不過那是不可能的!這次能撈到這個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
他這一說讓舜傾的好奇心更重了。這個裴德瑞似乎來頭不小,他到底是哪里來的?台灣的商界未曾听聞過這個名字啊!
「快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舜傾揪住他的領口,一臉凶巴巴地問。
「我說!你小力一點,這麼粗魯……」他掙開她那雙縴細卻有力的手,暗暗慶幸自己還活著度過幾年被她摧殘的日子。「他是個生意人,現在是在度假,好死不死跑來台灣,所以就被我……嘿嘿!我聰明吧?」
舜傾理都不想理他那莫名其妙的得意。「我怎麼沒听過他的名字?他在哪家公司上班?」
「他的公司在歐洲,所使用的大多是英文名字,所以你當然沒听過。你既然那麼好奇,為什麼自己不去問?」看出舜傾難得一見的感興趣,讓他很不是滋味。他好歹追了她幾年,就算這幾年連提都不敢提要追她,可她也不用跟自己打听別的男人嘛!
「我……只是問你比較快!」舜傾辯解著。開玩笑?!若讓那家伙知道她對他感興趣,她的面子要往哪里擺?「還有,不準你告訴他今天的談話內容。」她轉頭警告他。
「那……我的生日舞會?」
她形狀優雅完美的眉毛一挑。「我的車最近進廠維修,這一攤算你的,我就去。」
「維修?小姐,你那是進日車……」少說也要五、六萬塊跑不掉吧?他欲哭無淚啊!
「要或不要一句話?」她帥氣地雙手環胸瞪著他。
祁至邕嘆口氣,深深的一口氣。「是化裝舞會哦!你打扮得美一點……」
「時間、地點跟我的秘書說。」她打斷他的話,說完轉身就離開。
祁至邕開始懷疑,這兩個他生命中的「貴人」要是真湊在一起,他是會更悲慘還是解月兌呢?
※※※
室內音樂伴著聊天的聲音浮動著,祁至邕家里小有資產,這棟別墅還算美輪美奐。今天他的生日宴會就在這別墅里舉行,只是……
「至邕,你不是說你們公司的廣告美人要來?」
「對啊!不會是你吹牛的吧?」
穿著吸血鬼裝跟國王裝扮的人問著西裝筆挺的祁至邕,站在離他不遠處、正好整以暇喝著香擯的德瑞悄悄地揚了揚眉。
「她確實答應我要來的,你們再等等!」祁至邕感覺到有點冒汗。不會吧?他明明幫她付了愛車保養的費用啊,她雖是個愛錢的女人,卻從不曾失信過。
旁邊的裴德瑞倚著吧台,推卻了第十個前來邀舞的女人,眼角瞄到了門口問進來的一個身影。
巫婆。
黑色的蓬蓬裙蓋住整個佝僂的身子,斗篷下露出的臉既粗糙又嚇人,尤其那只倒勾的鼻子除了滿是皺紋外,還有一抹陰鷙味道。
沒有人想靠近她。
她走了進來,身邊的人一一閃開。仿佛她黑色的斗篷沾滿了細菌一樣。
裴德瑞會注意到她,是因為滿屋子的男男女女雖都有化妝,但多半裝扮得有特色外還相當瀟灑、美麗,大家無不想在角色的裝扮中更加突顯自己美好的一面。
唯有她。整張臉涂到看不清原來的面目也就算了,還又老又丑。
「至邕,你不是說今天美女如雲嗎?這也是嘍?」吸血鬼調侃著一臉尷尬的祁至邕。
「怎麼有人會把自己搞成這樣?」國王加入討論。
裴德瑞已經拿起酒杯,往那個「可怕」的身影走去了。
須臾,他已經越過重重人群,來到巫婆的面前。
「你是為了慶祝魔幻年,所以特別打扮成這樣嗎?」裴德瑞話里帶著笑意。如果他猜的沒錯,這人就是他今晚出現在這個宴會要等的女人。
巫婆只是睨了他一眼,越過他想去拿飲料。
他的身影一閃,再次擋在她面前,然後笑著給她一杯酒。
她皺著眉——雖然在濃妝下看不大出來啦!
「香擯,不會醉的。」他擺擺手,黝黑的胸膛在寬松的、半敞著的襯衫下,閃爍著誘人的結實魅力。
那不羈的模樣跟踩在船頭上橫行海域的海盜毫無兩樣。半長的頭發垂放在衣領外,一絡垂落在飽滿前額的發絲添了點孩子氣,不過眼中的掠奪光芒卻不容錯認。
她忽然覺得空氣有點悶。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轉身就走到陽台去。
「你應該扮成啞巴才對,不過那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他打趣的聲音追隨而至。
她的眉頭整個攏了起來。這可惡的家伙,真認出她來了?不可能!連祁至邕跟許多見過她的人都認不出來,人人看到裝扮成巫婆的她避之唯恐不及。
「你再不說話我就要吻你了……」他彎身在她耳畔低語著。
這個動作在別人看來,宛若「海盜」親吻著「巫婆」的臉頰。她的臉紅了——雖然也是看不出來。不過,該死的!這臭男人讓她想安寧一下的願望落空了。
「去你的!你能不能閉嘴啊!」該死!他怎麼認得出來啊?看他那可惡的笑容,她更是火大!
「閉嘴?好吻你嗎?難道你已經說服自己當我的女人了,那我們今天就去看房子……」
「你瘋啦?誰要當你的女人?」她一把推開貼靠著她的結實身子,暗暗罵著︰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推都推不動!
「你忘了你還欠我一次?」他忙著提醒她。
「你到底想怎樣?我是不可能跟男人糾纏不清的,男人在我眼中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兩種,沒有可以談情說愛或是發展其它無聊關系的類型。」
「嗯,听起來有點現實,不過還可以接受。那請問我是可利用還是不可利用的?」他倒是一臉嚴肅地問。
舜傾——也就是巫婆小姐,感覺腦袋快裂了。「你是屬于我不想理會的那種,你難道沒有一點自覺嗎?」
「為什麼?」他低著聲音問,闃黑的雙眸注視著她,那眼里的熱度讓她直覺地想逃。「為什麼不相信男人?」
她愣了一愣。「因為男人不值得信任。就拿你來說,你看上我什麼?不過是這個美麗的皮相,這些會過去的,至于感情又能留存到什麼時候?」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眼底有著同情。
她不安地想逃避他的目光。「干嘛這樣看我?!你以為……」
「原來你對感情是這麼悲觀,或許說你是個膽小表,所以不敢去踫愛情。」他不疾不徐地說,語氣是雲淡風清的,卻重重地敲打進她的心中。
她不曾想過這些。
「無聊!」她氣怒地退後一步,不想听他胡扯。
「我敢打賭你一定沒談過戀愛,甚至我敢用我所有身家財產打賭……你是處女。」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著,她隨即滿臉通紅的跳開。
「神經病!」她給了他一巴掌,卻讓他半途截住,那雙縴巧的玉手被箝在他結實的手掌中。
「你敢賭嗎?我用所有財產跟你賭一把。」他逼近她,鼻端吐出的氣息輕拂著她的臉蛋。
她急促地呼吸著,胸口在斗篷下劇烈起伏。「你以為我是笨蛋嗎?到時候你叫我跟你上床驗證,我豈不是虧大了。」她的手受制于人,但是腳還是努力地抬起要踹人。
他笑了,那笑容仿佛在恥笑著她的不自量力。「用力一點,否則我會以為你是個沒用的女人,別人或許喜歡文靜的女人,但我喜歡我的女人有活力。」
她氣恨極了,他這一說讓她踢也不是,放也不是。踢了仿佛承認自己是他的女人,放了她又不甘心。
「我……你別想再踏進穎風一步。」她威脅著,考慮著要不要順從怒氣咬他一口。
那近在眼前的胸口若印上一排齒印,想必相當「動人」吧!
「恐怕你姐夫不能同意哦!」他笑著響應著她。
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姐夫確實相當欣賞他,但是如此受制于人實在不是她的作風,她……再也忍不住啦!
舜傾嘴巴一張,一口咬上他胸膛,緊緊地咬住不放,直到嘴里開始嘗到血腥味。
她錯愕地松開嘴,發現他胸口確實印著兩排齒痕,且透著血水。「你……是銅牆鐵壁嗎?」半點反應也沒有!
明明都流血了啊!
他咧開嘴一笑,嘴角的邪佞意味讓她直想逃。他胸口的傷痕反倒成為狂野的印記,讓他整個人看來更像無法無天的海盜。
接著,海盜低頭,一把吻住了發愣的巫婆。
他的舌頭侵入她口中,翻攪著她翻動的情感。熱血直直沖向她的腦袋,她想尖叫,想要大口呼吸,但是他的唇舌無所不在……
有些東西已經被翻動,再也無法岑寂回去。
他吻著她,徹頭徹尾。
他讓她成為化裝舞會最大的話題,因為一個俊挺邪惡的海盜吻了又髒又老的巫婆,為舞會掀起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