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震。
南天仇穩穩地摟著她,將她的臉轉入自己懷中。
而听到喝斥,一直在控船的李叔立刻來到甲板。
「請公子與小姐先進船艙。」李叔恭敬地道。
「麻煩了,李叔。」南天仇點點頭,摟著她進入船艙。
兩船並行,對船的士兵立刻拿了船板連接兩條船,大刺刺地走過來。
「來人,搜船。」帶頭的士兵一站上甲板,毫不客氣地立刻下命令。「慢著。」李叔阻止。「請問,你可有任何搜船的官府令諭?」
「奉都尉之命,還需要什麼令諭!」士兵將囂張地回道。
「國有國法,如果你沒有令諭,怎麼能證明你們有搜人財物的權利?」李叔氣勢不輸人。「萬一你們是扮成士兵、想趁機打劫的賊寇,那我任你們搜船,豈不是很危險?!」
「大膽,你竟敢說我們是賊寇!難道你沒看見我們船上那面都尉府的旗幟嗎?」
「就算有旗幟,也不代表你們有權在這條河上亂理人。你們是士兵,不是捉拿人犯的官兵。」
「你這個糟老頭,竟敢跟我們都尉府作對!」
「老夫不和任何人作對,只要你拿得出令諭,老夫自然會配合,否則,就請離開。」李叔才不怕。
「可惡,給我拿下!」士兵想蠻來了。
「動手之前,先確定你們是不是惹得起我家主人。」李叔冷笑地提醒。
「你家主人又是誰?」能比得過都尉大人嗎?哼!
「這艘船的旗幟,你們不認得嗎?」李叔一指,眾士兵全望向船桅,臉色立刻變了又變。「現在,你們還想搜船嗎?」李叔涼涼地問。
「這面旗……一定是假的!」士兵頭頭強逞道。
一如果你想試試定王爺與齊都尉的身份,何者為高,就盡避搜。但我敢保證,只要你們動手,就絕對活不過三天。」李叔厲色道。
「這……」
「立刻離開,否則驚擾到王爺的客人,你們就是有十條命都賠不起!」李叔恫嚇。
「哼,算了,我們到別處去搜。」都尉府的士兵悻悻然地轉回自己的船上,收回船板,繼續往前行駛。
見人已走,李叔回到自己的崗位。在船艙里的人,也一字不漏地將這些話全听了進去。
「你跟定王爺是什麼關系?」她掙開他摟抱,退離一步。
他深思了下。「定王爺算是我的妹婿,這艘船也是他借我們的。」哎,她的臉色又變沉了。
「你也是王親貴族?!」她又退離一步。難怪他可以自由進出走王府,難怪他的人一點都不怕都尉府的士兵。
「我不是。」他失笑地搖搖頭。「我只是一個平凡、行走江湖的大夫。」
「一個平凡的大夫,不會有這麼好的身手、不會有個當王爺的妹婿。」他的身份、他的目的,處處都令人起疑。
「江湖步步險,我只是學一點自保的功夫,也保護——」他頓了下,望向她輕道︰「我想保護的人。」
這是她第二次被都尉府的人追上,而他毫不猶豫地再度保護她。他們只是陌生人,他何必為她做到這種程度?
「你到底為什麼幫我?」他的態度太令人無法捉模,她不相信有人真會無所求的幫助另一個人。
南天仇望了她好半晌,終于再度出聲,低沉的語音依舊平和、溫暖。
「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頓了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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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個習慣防備、從不相信別人的人開始學著相信,就好像要教一個小孩子學走路、教一個不識字的人學寫字,一切都得從頭來,由最簡單的開始。
但要教會人學著信任,顯然更加困難。
盡避他救過她兩次,但光是一個「限制她行動」
的惡行,就足以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就算他的立意是為她好也一樣。
對她持續的冷淡,南天仇並不以為意,至少她現在很合作的喝藥,那已算是一大進步。
南天仇當然不是一個無聊人,他救她的確有目的,但那個目的——要等她用心了,才會明白。
順著運河的河道,船離開了金陵。十天後,他教她一種內功心法與口訣,背熟後,他示範性地躍上岸邊,她跟著他順利飛躍上岸。
「輕功並不難,是不?」她很聰明,悟性也高.若自小學武,造詣應該不只于此。恐怕,她的師父對于教導她一事,早已黔驢技窮了吧?她望了他一眼,算是回答,接著看向四周。
「這里是哪里?」
「杭州附近。」他背上醫袋,包括兩人的衣物,然後伸手替她兜好保暖的披衣;她反應僵了下,但沒有拒絕。「接下來。我們要走路了,等進了城鎮,再買馬車代步。」「為什麼不騎馬?」要趕路,騎馬比較快。
「冬天風寒,我們要去的地方還下著雪,也許沒有客棧,有馬車比較方便。」既然可以保暖,也可以應付餐風露宿。
她點點頭,拉緊披衣跟著他往前走,一邊往意路上因為結霜而起的濕滑。在溫暖的船艙里待習慣了,一接觸到外面的空氣,她還是覺得冷。
「冷嗎?」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停下來,握著她的手。
「放開。」她立刻想掙月兌。
「別逞強。」他輕聲道,含著一抹憐惜,雙手包住她的,以自己的熱度溫暖她。「看來,這陣子的補藥還是不夠。」他蹙眉。
「補藥?」
「你的體質偏向虛寒,我希望能用一些藥方幫你補強。不過這半個月的成效還是很有限。」他終于說了天天要她喝藥的原因。
天生的體質,加上她一向疏于照顧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她習武,恐怕生活里早與病原分不開了。
「多事。」冰冷的手轉溫了,她立刻抽回,不準自己多眷戀一分他的溫暖。
「我的多事,是為你好,你就勉為其難忍耐吧。」
他不以為意,轉身繼續走,不過速度上放慢了一些。
她默默跟著,並不覺得累,呼出的氣息因為空氣的冷寒而成一陣陣的煙霧。她身上的衣裘是保暖的,也是她從未穿過的上好布料。在他的關照下,她的食衣住行,再沒有以往的寒酸。
以前,跟著師父練武,住在道觀里,身上穿著的永遠是清一色的灰色衣袍,久了也就習慣了,不曾想過要改變。後來離開那里,她的目標就只剩一個,除了報仇,她不為任何事多花一分心思,就連走路,都是趕著的。
像這樣不知道目的他、只是跟著他走,她幾乎可以不必動腦,也幾乎可以——不必防備。
如果生活能像現在這樣,單純的一直往前走,腦袋里不必多想什麼、也不必記得什麼,會比較快樂吧?
「前面有座菜棚,我們到那里喝杯茶,休息一下。」他領著她坐進菜棚。「小扮,麻煩一壺熱茶,再來幾個饅頭。」
「馬上來。」茶棚的小二立刻去準備。
南天仇放下醫袋,在熱茶送上來之後,立刻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累嗎?」
「不會。」她小心地捧著茶,既想以熱茶曖手,又怕燙到自己。
他點點頭,等饅頭送來,又拿了一個遞給她。
「我可以自己來。」她擰眉。
「一起吃吧。」他對她的拒絕不以為意,一樣照顧備至。
蕭羽有些不自在。
以往在船上,雖然他一樣多事,但那時候只有兩個人,加上她惱怒于他強留住她,所以不想理他。
但現在不同,雖然她不在意旁人眼光,但即使是夫妻,在人前亦不該有太親密的舉止表現,更何況他與她什麼都不是。
「只要無愧于心,就無須在意別人的眼光。」他突然出聲,引來她訝異的一瞥。
她或許冷漠慣了,但從不是個善于偽裝的人。
生氣時,她眼里會有怒意;懷疑時,她眼神無比迷惑而戒慎。他已經習慣由她的眼神,去了解她的心思,因為她的神情總是倔然不屈,但眼神卻是坦然無偽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顧自己。」她垂下眼,語氣冷淡而疏遠。
他聞言一笑。「就當是我身為大夫的多事病癥發作,你忍耐一些,勉為其難接受吧!」
真是奇怪的人。
她低眼吃饅頭,不再搭腔,但心里的陰影卻莫名地消散了一些。他很多事,但卻真的關心她。
「你要去哪里?」她吃完一顆饅頭,才抬起臉問。
南天仇才要回答,一陣馬啼聲由另一方向傳來,由遠而近,最後停在茶棚旁,一行六七人立刻下馬。
「小二,來兩壺酒!」一聲吆喝,小二連忙逢上酒。「有什麼好吃的、可以填飽肚子的,立刻拿來。」
「好好,馬上來。」沒耐心的客人小二見多了,眼前這些人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快快送上酒菜,免得他們突然發標。
那個人……她眯起眼。
「將……呃,老大,我們還要走多久?」及時改口。
「頂多兩天。」為首那個男人口道。
「那都……」
「住口!」他打斷。「喝你的酒、吃你的饅頭,閉上你的嘴。」才兩句話,就差點泄露身份,真是一點都不靈光。
「是、是。」說錯話的人立刻囁嚅回應,再不敢開口。
「老大,我們一路往南,到底要去哪里?」另一個看起來比較精明的小弟代替大家發問。「黃山。」做老大的爽快說了。
「黃山?」去那里干嗎?!
「現在閉嘴,快點吃飽,我們還要趕路。」老大下令,其他人紛紛照辦。
不一會兒,一群人又浩浩蕩蕩的騎馬離開。
「他們走錯路了。」他突然道。
「走錯路?」她懷疑地望向他。
「從那里去,絕對要整整兩天才能到達黃山,等于是繞遠路。」他解釋,「從另一條路,會近一點。
你想去嗎?」
「我?!」
「你剛剛一直在看的人,是都尉府的李雙全,也是齊盛庸最得力的手下,對嗎?」也就是那個被稱為老大的人。
「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她輕松的神情轉為懷疑。
「我只是記憶力比別人好一點,又恰巧見過李雙全,如此而已。」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究竟知道什麼?」關于她,他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事,都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嗎?」
他比她還訝異。
「我告訴你?!」
「對呀,在你……睡著的時候。」
「我睡著……」她猛然一頓,突然想到一種可怕的猜測。
難道,她昏昏沉沉的噩夢……他都听見,而她睡著……他一直在她身邊……
蒼白的臉龐,立時染上一片淡淡的粉紅。
「你……」她驚怔的無法成語。
接受他的照顧是一回事,但是……她睡著……
那麼隱私的時候……就算他是大夫,也不該在——
「這樣好多了。」他含笑望著她。
她蹙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臉色太蒼白,你也把自己繃得太緊。」他再替她倒了一杯熱茶。「小羽,你還年輕,應該讓自己快樂一點。把自己困在一個圈圈里,並不是一個生活的好方式。」
「你管太多了,而且我沒有準你叫我的名字。」
她別開眼。
「你一向都認為我多管閑事,不是嗎?」他打趣回道,很習慣她用憤怒來掩飾脆弱與無措。「而且,你可以叫我天仇。」他們之間不算陌生,不需要公子、小姐的生疏稱呼吧!
「不要以為我欠你救命之恩,你就可以干涉我的事,我不想听。」她倔起表情。
「好吧。」有些事,是無法操之過急的。「你還沒回答我,想不想去黃山?」
「你肯放我離開?!」她立刻望向他。
「不,」他先搖了搖頭,然後才微笑說道︰「是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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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她就醒了,掀開車簾望著遠處,心思卻仍轉在昨天听到的對話上——
這麼大的範圍,李雙全的目標會在哪里?
離開茶棚後,再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南天仇便順利買到一輛馬車。有了馬車代步,接下來的路程就快多了。但他堅持不讓她駕車,要她坐在馬車里。
「女子原本就比男子嬌弱,這一路來,我們不見得都能住進客棧。你能休息就多休息。」更何況,她並不適應這麼冷的天。
他是真的將她當成弱女子來照顧了嗎?
「我沒有那麼脆弱。」
「我是大夫,听我的。」他笑笑地,輕而易舉駁回她的抗議。
苞他爭論是浪費時間,蕭羽為時已晚的領會到,他看似溫和好說話,但凡他堅持的事,必定會固執到底,只不過他即使在堅持的時候,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讓人察覺不到他個性中強勢的一面。
昨天夜里,他們露宿在樹林里,她睡馬車,他睡在外頭。蕭羽走下馬車,卻發現昨晚他鋪被的地方已收拾干淨,他人也不見。
這麼早,他會去哪里?
蕭羽從他預先留好的水桶里掬水清洗,經過一夜寒露,水溫冷的幾乎成冰,凍得她的手立時變冷。
「好冰。」她低喃。
一只溫曖的風衣從她肩後被來,將她整個人包在里頭,連同受凍的雙手。
「清晨是最冷的時候。你應該穿曖一點的,」
罷從溫暖的被窩里出來,更應該注意避免著涼。
「我沒事。」她拉著風衣,背對著他,離開他抱樓的範圍。
「回馬車上,把衣服穿暖一點。然後,讓我看看你學了些什麼武功。」他囑咐道,然後將兩人的早膳放到火堆旁溫熱。
「我知道你武功比我高。」如果是要比武,大可不必了。
「快去。」他淡淡道。「我等你。」
蕭羽回身看了他一眼,然後回馬車套上厚衣後,月兌下風衣,將劍取了出來。
他一身紅衣飄袂,站在寒冷的林間,含笑注視著她。
「出招吧。」
她神情一凝,腳踏凌波步法,峨嵋劍法立刻應式而出。
南天仇手無寸鐵、身形隨心挪移,在她的攻擊下,游刃有余的只守不攻。
峨嵋劍法在她手上發揮無遺、餃接流暢,二十八招式變化無窮,劍招既快又準。一般而言,這樣的武功在江湖上要求自保絕對足足有余,但是要對付一名赫赫有名的武將,光能自保並不夠。
寒冷的風中,只見兩人身影交錯飛梭,而那抹紅影的移動,顯然比緣影要暢然閑適。
試出她創法的深度後,他反守為攻,不過數招,當地一聲傳出,他輕易奪下她手中的劍,飛刺入地上;她空拳再攻。
峨嵋人,並不擅拳腳,幾式過後,他以食指與中指並攏代劍,點到為止的指向她喉間。
她輕喘地望了他一眼,又冷冷別開,很明白自己的武功根本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南天仇收回手,轉身抽起地上的劍。
「小羽,你看好。」說完,他手中的劍頓時舞起,身影在林間飛縱穿梭。
「記得我教你的口訣與輕功步法嗎?再配上你所會的峨媚劍法稍加改變,你的武藝會更上層樓。」
說話間,他已將二十八式示範完畢,那些容易受制于人、輕緩守攻讓人易有可乘之機的招式,已全部被他改變,簡單的峨嵋劍法,頓時變成一套劍招絕學。
她沉愕地看著,當然知道差別在哪里。
「你……」他怎麼對峨嵋劍法那麼熟悉?
「記得我剛剛用過的方式,下回當你再練劍時,可以試試。」他回到她身前,將劃交給她。「你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就可以吃早剩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對他的身份,更加懷疑了。
「我說過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大夫。」為什麼她老是不信呢?「那你為什麼對峨嵋劍法那麼熟悉?」
「你過來。」他一邊查看粥飯的熟度,一邊喚她。
蕭羽收好劍,才走到他身邊。
「武林中,有一種聚會,叫做‘武林大會’,你該知道吧?」見她點頭,他又繼續道︰「有時候,我也會去看看別人比武,所以對各派的代表武功,都略通一二。」
「那為什麼教我?」試她武功,是教她的第一步。
她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你不想更強嗎?」他望向她,露出一抹淺笑。
「其實,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傷而已。」
「為什麼?」他何必這麼關心她?
「問得好。」他贊賞地看著她。「但是這個原因,我說出來就沒價值了,得你自己想通才行。」
「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她眼中疑慮更深。
「因為,我希望你張開眼,看一看別的人、別的事。」而不是整天悶悶不樂,只想找齊盛庸麻煩。
「說清楚。」她皺眉,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一直懷疑,為什麼我要救你?」
「對。」她不信他那句「身為大夫就要救人」的說法。「也想不明白,我為什麼獨獨幫你?」
「對。」他肯說了嗎?
「那就想一想。」他微笑提示。
想什麼?她神情一擰。
「等你想到原因的時候,我等你來告訴我。」呀,粥飯熟了,他拿出碗來盛好。
「南天仇,你——」她才要低吼,他卻將粥遞給她。
「經過剛剛的運動,你一定餓了,先吃粥吧。」
他一瞼無害,讓她無法再繼續追問。
看出他不會老實回答她.蕭羽只能乖乖吃粥。
敝人!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又照顧得她無微不至,所以,他一定是怪人,才會有這種舉動。
她不要再花時間去猜一個怪人的心思。蕭羽暗暗決定。已經到黃山地界了,她要想一想,該怎麼找出李雙全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