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
一大清早就听見這種聲音,絕對會壞了任何人吃早餐的胃口。
隨著一道輕縴的身影無力地飛奔入浴室,另一道充滿活力的修長身影也隨之進入,作攙扶和遞紙巾的工作。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不論當時是三生有幸,還是眼楮月兌窗,這樁孽緣,都在十年前注定。
「怎麼樣?」見她擦完漱完口的嘴,臉色略微蒼白地倚著自己,那道修長身影只好扶起她,慢慢走回餐桌。
「還好。」靠著椅背,她居然露得出笑容。
這樣叫還好?!她一臉恐怖地瞪著那張蒼白容顏。要是晚上看了,比鬼還可怕耶!
「醫生說,這種情況是正常的。而且有一種說法,說懷孕的人要是孕吐得越嚴重,通常流產的機率就愈低。」她當然看得懂好友臉上表情所代表的意思,所以更一臉笑容。
翻翻白眼,滿臉黑線條的無奈。
明明她是這麼一個瀟灑自主、凡事拿得起放得下的獨立女人,偏偏她身邊的朋友,卻一個比一個痴情,真是見鬼了!
「對不起嘛,亞織。」她虛弱地道,臉上卻有一股滿足──那種屬于幸福的人才有的滿足。「我知道我很麻煩妳,可是我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千秋那里離我家太近,除了妳,我實在──」
「別說了。」亞織嫌惡地道。「不準妳再說什麼打擾、麻煩,是好朋友,就別說這種無聊話。」一听到這種客套話,她全身都會起雞皮疙瘩。
「我就知道亞織最好了。」蕭笑瞇了眼,看起來就是一臉滿足,一副就是她不會計較的模樣。
真……真是的。可是朋友都交到了,還能怎麼辦呢?亞織無奈地想。唔,也許以後有事需要幫忙的時候,她再不客氣地把蕭「麻煩」回來就是。
兩人繼續吃早餐,溫熱的稀飯配上咸魚松,對蕭害喜後不佳的胃口極有幫助,所以亞織也就每天早上起來熬粥了。
「蕭,我沒有趕妳走的意思。不過,妳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亞織先聲明,然後正色問道。
以蕭現在這種情形,怎麼樣都需要人在一旁照顧,雖然她知道這件事後,就盡力惡補相關的知識,但她的照顧,總還是比不上「他」。有心愛的男人在身邊,蕭一定會覺得更有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蕭對這件事倒是很坦然,非常順其自然。「也許不回去了,也許……很快。」這要看他什麼時候來找她。
「不回去?」亞織皺眉。「那萬一妳肚子里的東西溜出來了,妳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嗎?」
「事情應該不會到那麼慘的地步。」對這點,蕭很樂觀。
「真不知道妳哪里來的信心。」依亞織所听來的事件始末,她從不覺得這是一件好解決的事。
須知,愈有歷史包袱的家族,想打破傳統觀念就愈難。
「有他在呀,我相信他一定能解決所有的事。」蕭揉了揉還看不出異樣的月復部,臉上的表情因為想起他而溫柔。
連蕭自己都沒想到,她可以忍受這麼久不見他。也許是因為懷著希望,肚子里又有一部分的他,才讓她捺下了相思,沒有因為見不到他而茶不思飯不想。
但是,有時候午夜夢回,她還是會突然醒來,很想念很想念有他在身邊、窩在他懷里的夜晚。可是,她得堅強一點,不能被思念打敗。
「我還是不太懂,為什麼妳得用這種方法。」亞織頗不能理解。
「因為我了解吉叔,也了解星。」星知她,一如她懂他。「為了我,吉叔已經把話說的很絕,阿星不會辜負我,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失和。我的失蹤,一來是給大家冷靜的機會,二來也是轉移焦點。」免得吉叔一直病下去,讓阿星陷入兩難。
亞織瞄了瞄她,真不知道該說她笨,還是聰明。
男人是不太可靠的,她從來也不會倚靠男人,偏偏蕭對他是依賴、也信任的不得了,現在只希望他不會令蕭失望。
「我記得妳今天要去醫院檢查,對嗎?」吃完早餐,亞織開始收拾桌面。
「嗯。」蕭點點頭,幫忙擦著桌子。
「要我陪妳嗎?」
「不用了,妳去忙開店的事吧!待會兒我就會好很多了,可以自己去。」只是害喜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現在她還應付得來,不需要亞織老是跟前跟後,操那種多余的心。
「好吧。」亞織邊洗碗,聳了下肩。「需要我陪妳的時候,記得直說。」
「我會的。」蕭點點頭。
「千秋說今天要來大阪出差,下午會繞過來看妳,妳看完醫生後,就乖乖回家等她吧。」擺好碗筷,擦擦手,亞織準備出門去。
「好。」蕭乖乖地應,覺得自己真像小孩。
「我出門了,有事再CALL我。」一手拿起包包甩上肩,一手拿著外套,在玄關處換上月兌鞋,再開門出去。一連串動作完全流暢自然,絲毫不拖泥帶水。
一個人的個性絕對是可以從他的言行舉止里看出來的,瀟灑的亞織,行事絕對干脆;那她又是什麼個性呢?
嗯……固執。蕭對自己吐了吐舌,然後看著自己的月復部。她希望這里頭的小東西像他多一點。
※ ※ ※
一切正常。
醫生送她四個字,再叮嚀一些注意事項,才預約下次回院檢查的時間。
在醫院,醫生最大,她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兒。
路過蛋糕店,想到千秋下午要來,川崎蕭轉身進去買些好吃的蛋糕,CheeseCake、黑森林,不喜歡提拉米蘇、咖啡……唔,她不能吃,給千秋好了;再三個布丁,一個留給亞織……
買滿一個小禮盒,結完帳後,她很滿足地回家。雖然她現在不適合咖啡,但是千秋煮的水果茶超級好喝,哇……想起來就流口水。
愈想愈高興,川崎蕭一路輕快而且笑容滿面的走回家。
回到亞織住的小屋前,千秋已經站在門口。
川崎蕭先看到她的背影,正打算嚇她一跳時,不意瞥見另一道眼神,她當場驚愣住,連手上的小禮盒掉到地上了都沒發現。
千秋正好轉回身,只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飛奔過她眼前。
「阿星!」不由分說,直直撲進他懷里。
他及時張開懷抱作好準備,但仍是被她的沖勢撲得倒退了兩步。
「你終于來了,我等你等得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她迭聲地說,一個勁兒往他身上摩蹭。
她這樣……真的很小人!這些話應該是他說的,因為不告而別的,就是她這個小笨蛋!
心里想得凶狠,但他緊鎖的眉頭,卻漸漸舒暢。
幸好……她還知道先承認想他,否則他絕對很樂意打她一頓,以懲罰她的胡作非為。
像這樣,懷里緊緊地擁抱嬌細的身軀,耳邊听著她撒嬌的柔細聲音,這種感覺……彷佛睽違了一輩子之久。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而且一定可以找到我。我很乖,都沒有亂跑,一直在這里等你。」她頭顱埋在他肩上摩蹭,本意是想滅火,但說出口的話卻再度勾出他隱沒的火氣。
「妳什麼話都沒說,只帶著個隨身的小背包就走了,然後留下一張語焉不詳的紙條,讓所有人看不懂,這樣叫乖?!」他忍不住想吼人。
「哪有,你就看懂了,不然也不會到現在才找到我。」她抬頭為自己辯駁。
生平沒有這麼失控過,如果不是腦袋里還有一絲絲理智,記得她是他心愛的女人,他很可能會錯手掐死她!
「為什麼不告而別?」他質問。
「很簡單啊!」她聲音軟了下來。「因為我繼續留下,只會讓你和吉叔的關系更僵;我走了,你們才能冷靜坐下來,好好說話。」
她知道吉叔有多固執,在醫院的時候,吉叔的話意已經非常明白。他是吉叔唯一的兒子,她知道他有多孝順,她不能害他們父子不和。從來也沒想到,她愛他、他也只是愛她,結果他們父子卻弄得那麼僵。
龍澤星瞪著她,卻不得不承認她的決定確實有幾分道理。
案親一開始還堅持反對,連老爺夫人贊成了,他卻還是反對。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繼續音訊全無,老爺夫人因而滯留日本,擔心不已;而他整日埋首于工作,沒找她,也沒讓步;再加上,父親派出去找她的人全都沒消息響應,才終于肯定,她是真的離家出走,不是作戲。
老人家的觀念根深柢固,他也不強求更改什麼。
直到某一夜,龍澤吉看見他獨自一個人站在庭園里,呆望著她空空的房間,才漸漸明白他們的感情有多深。
一個善良,因為不忍見他們父子失和,所以出走;一個用情至深,因為明白她的苦心,所以甘願忍受離別。
這對孩子……
龍澤吉的心,終于軟了下來。他已年近六十,人生都過一甲子了,還有什麼看不開?
他們相愛,卻也孝順,不曾想過拿愛情來當作自私的借口,為求相守就舍棄身邊的一切。他們真的是長大了、也成熟了,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龍澤吉反復思考,名聲和權勢不是人生的僅有,榮耀如果要以所有人的一輩子遺憾去換取,那還有什麼價值可言?
所以,他不再反對了;而龍澤星,這才開始找她。
好漫長的三個月呵!
「你瘦了。」她撫著他輪廓更深的臉龐,眼里滿是心疼。
「妳卻過得不錯。」離開這些日子,她一點也不受影響,看起來就是一副好吃好睡的模樣。
「可是,我的思念一定不比你少。」不是在比較,只是訴說,而後,她緩緩吻住他的唇。
盡避重逢是那麼高興、那麼激動的事,他們卻只是貼著對方,緩緩細吻,然後,仍是依偎地擁抱。
龍澤星放她落地,她的臉側靠著他胸膛,聆听他的心跳。
「妳不想知道家里的情況嗎?」他問。從剛剛到現在,她沒有問過一句關于父親的事。
「想,但不用問,我已經知道了。」如果沒有得到吉叔的同意,他不會來。
龍澤星低頭埋入她的發絲里,微笑。
「跟我回家,好嗎?」他低問。
「嗯。」她在他懷里點點頭。
「老爺和夫人也回來了,他們會為我們主持婚禮。」他們的婚期,那三個長輩早就安排好了,現在就等她這個新娘回去。
「爸爸和媽媽?!」她驚喜地抬眼,高興地大喊︰「阿星,我愛你!」他果然很厲害,全都搞定了耶!
「那很好。」他笑著,貼住她的額頭。
「我們現在就回家,我打電話跟亞織告別。」她太高興了,以至于沒發現他的笑容有些不對勁。
「我們當然要回家,不過在回家之前,我們有幾件事要說清楚。」他定定站在原位,鎖住她縴腰──咦,她好象胖了一些些。
「回家再說呀。」她急著看爸爸媽媽。
「現在說。」他硬是定在原位。
「哦。」她乖乖站好,疑惑地瞄著他奇怪的表情。
「首先,妳先承諾,以後絕對不準再留書出走。」他鄭重要求。所有的事,都在他預期之內,他自然也想好了辦法應付,唯獨她!
這種情形,下次絕對不可以再有,所以他非得一次教乖她不可。
「那當然。」她才沒那麼閑,這招是非常時期才用的。
「說。」他一定要听到她承諾。
「好。」她順從地說道︰「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不告而別。」頓了一下,「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還沒有,我們還有一筆帳要算。」他緩緩說道。
「帳?」
他勾了抹毫無笑意的笑容。
「關于妳自作主張離家出走……」他還沒說完,她已經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趕緊打斷他。
「呃,我想爸爸媽媽和吉叔一定很希望我們快點回去,我們還是先回家吧。」牽起他,不由分說拉著走。
「不急,我已經跟他們說過,我們會明天才回去。」他好整以暇地拉回她,將她困在懷抱里。
「呃、呃……阿星……」他的表情好可怕,怎麼辦?怎麼辦?
這種笑里藏刀是用來對付商場上的敵入,怎麼可以用在她身上嘛!她終于明白囚犯要上刑場時是什麼感覺了。
因為──她現在就是!
「妳有什麼更好的理由要說嗎?因為我真的很生氣。」看在她是他心愛的女人份上,他多給她一次滅火的機會。
「呃,呃……」她慌亂地沒了主意。他語音愈輕,就愈可怕耶。
「親愛的小姐,嗯?」
「我……我……」只好孤注一擲了。「我懷孕了。」
龍澤星愣住,他有沒有听錯?
「妳說什麼?!」
「我懷孕了。」她硬著頭皮再說一次。
龍澤星笑容沒了,深吸口氣,再吸口氣,心頭的火氣更洶涌了。
「妳懷孕了,居然沒有告訴我……蕭……」他咬牙切齒。
「你不可以對我凶,會嚇到我,也會嚇到女圭女圭。」她連忙提醒,還裝出柔弱可憐的模樣撫著肚子。
轟──龍澤星再度失控發火。
她……她……她真的很欠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