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原諒你!
亞織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冒了一身冷汗。閉了閉眼,她知道她正在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上,她試著穩住失序的心跳。
五分鐘後,她的心跳恢復正常,呼吸也不再急促,她轉首看了眼窗外未明的天色,再看向時鐘。
凌晨三點鐘。
好極了,在這種鬼時候醒過來,她還睡得著才怪。
拉開棉被下了床,她走向廚房,搬出一組咖啡器具,準備好好煮一壺咖啡來陪自己,順便繼續看昨晚那本沒看完的小說。
她才將器具移到客廳,磨好咖啡豆,電話就突然響了起來。亞織一邊煮開水,拿起話筒的同時再度瞄向時鐘。
太好了,凌晨三點半,又是誰在這種人畜都睡翻過去的時候打電話來?
「中山亞織。」話筒一靠上耳朵,她習慣性開口。
「亞織,沒想到你醒著耶!」
電話那頭傳來甜甜的熟悉嗓音,中山亞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蕭,你太閑了嗎?」居然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她,要是她沒醒過來,美好的睡眠不就被她破壞光了?!
「沒有啊。」川崎蕭無辜地回道︰「我只是太無聊,所以想找你聊天嘛。」
「聊天?」這種時候?「你老公那麼快就變心,讓你獨守空閨了嗎?」亞織很毒舌地問。
亞織生命中最重視的三個好朋友,宮下茗雙于兩年前嫁給源慎一,川崎蕭在去年終于嫁成從小愛到大的龍澤星,而松千秋也在今年初和源緒之結婚。三對夫妻目前都幸福得不得了,獨留她一個孤家寡女。
「才不是!」川崎蕭哇哇抗議。「你別亂說,他才舍不得我無聊,只是現在他在睡覺,我只好找你啦。」語氣多麼委屈。
「他要睡覺,難道我就不用嗎?」亞織沒好氣地道。
「要啊,」蕭答得很順。「可是現在你沒睡啊,所以證明我打這通電話是對的。」反正,亞織已經醒了呀。
听著這種回答,中山亞織只能再次翻白眼。
真真真是……到底誰比較委屈啊?亞織深深覺得,這群至交,在有了異性後,實在愈來愈沒人性了。
「好吧,川崎家的大小姐、龍澤家的寶貝媳婦,請問你要聊什麼?」亞織很客氣地問,一邊動手將磨好的咖啡粉放進玻璃斗里,看著底下的開水迅速往上沖,透明的開水瞬間變成濃濁的咖啡水。
「你在做什麼?」听見一點聲響,蕭好奇地問。
「煮咖啡。」
「好棒哦!我也要喝。」蕭發出贊嘆的聲音,滿腦子想著久違的咖啡香。
「別忘了你現在是什麼身體。」亞織不客氣地戳破她的幻想。
喝咖啡?等她那顆圓肚子變平再說吧!
「嗚,你好殘忍……」被戳破美夢的蕭在電話那頭哭泣。
「少來了,我不是你家那個好騙的老公,會對你的眼淚心軟,要哭訴麻煩找別人。」呿!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女人了,難道會分辨不出來她那些假哭的伎倆?
「鐵石心腸。」蕭哭聲沒了,小聲嘀咕。
亞織當作沒听到,繼續煮她的咖啡。時間到了,她將火關掉,拿布輕抹燒燙的底壺,看著沸騰的咖啡漸次滑入。
「亞織。」沉默了一會兒,蕭遲疑地喚。
「有事?」亞織心不在焉地回應。
「呃,沒有,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到東京來玩?」
「不要。」亞織連想都不想。
她是要做生意賺錢的小老百姓耶!哪能常常放假?上次為了千秋的婚禮,她已經歇業很多天,現在可不能再偷懶了。
「不然,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幾天?」蕭再問。
亞織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沉著聲音開口︰「蕭,你該不會真的跟龍澤星吵架了吧?」
「才沒有!」
「真的嗎?」真令人懷疑。
「我和阿星很好,才沒有吵架。」蕭只差沒發誓了。
「那你干嘛一直找我當電燈泡?」確定不是好友婚姻出現問題,亞織那種會氣死人的語調又跑出來了。
「喂喂喂,你那是什麼語氣?人家是怕你一個人在大阪太無聊,所以才想找你出來散散心、陪陪你耶!」蕭再度哇哇抗議。
「這麼說,凌晨三點半被電話吵,我還得感謝你?」將滴好的咖啡倒進杯里,屋內甘醇的咖啡香氣更濃烈了。
「呃……」蕭偷偷吐了吐舌頭,撒嬌道︰「人家只是想你嘛!」
亞織驀然覺得手臂上一陣雞皮疙瘩。
「拜托,蕭,你這種‘妖嬌百媚’的聲音,拿去對付你老公,別來嚇我,OK?」
川崎蕭噗地一聲笑出來。
「你才拜托咧,那是什麼形容詞?!」
「不喜歡?覺得不夠傳神?好,那我換一個形容詞,‘ㄋㄞ寶’如何?」
「俗氣。」蕭不客氣地批評。
「那你自己想。」亞織放棄,還是喝她的咖啡實在。
「溫柔。」蕭還真的想出一個形容詞。
「噗——」這次「噗」的人換成亞織。
「怎麼了?」遠在東京的川崎蕭只听見聲音,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亞織連忙抓過幾張面紙捂住嘴,好一會兒,總算把差點噴出來的咖啡給吞到肚子里去。
「喂,大半夜的請不要嚇人好嗎?」如果她因為一句話而被咖啡嗆死,傳出去絕對會笑掉別人的大牙!
「亞織,你太不給我面子了,好歹我們也是好朋友耶,你應該至少贊同一下下,我是個溫柔的女人吧?!」蕭大發嬌嗔。
溫柔?那是個大笑話。亞織用咳嗽掩飾笑聲。
蕭長得既美麗又溫婉,單看外表絕對是男人夢想中的小女人。可是只要和她認識三天,你馬上就會發現她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有多難捉模,連她的老公——號稱商場上最精明的龍澤星,都拿她沒轍了,其他人又能怎樣?
「蕭,天快亮了,我建議你有話直說,別拐彎如何?」亞織還想好好把小說看完,可不想把接下來難得的安寧時間拿來陪蕭閑扯淡。
「你猜得出我有事要跟你說?」亞織好厲害喔。
「不然你老公會肯讓你這時候不睡覺,還打電話去吵別人?」
超護老婆的龍澤星把蕭顧得可緊了,更別說蕭現在有孕八個月,準爸爸不把她看得更緊才怪。
「呃……」蕭赧顏。真是的,她好像都騙不過亞織耶,那這樣她應該不用替亞織擔心了。「是這樣的,今天有個人可能會去找你。」
「誰?」
「高橋隆之助。」
「他?!」亞織蹙了下眉。「找我干嘛?」是被她損的不夠,打算大老遠從東京跑來大阪找罵挨嗎?
說來巧合,她的三個好朋友,出嫁的對象剛好也都認識。源慎一和源緒之是堂兄弟,而龍澤星、源緒之和高橋隆之助三人是知交好友。
在源緒之和千秋的婚禮上,她認識了高橋隆之助這個伴郎,同時也把這個伴郎給損的亮晶晶。誰叫高橋不識相地在她面前調侃千秋,她這個伴娘當然要保護新娘。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他真的去找你,你再自己問他好了。」蕭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口吻。
亞織不用頭腦也猜得到蕭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此刻她並不打算反駁什麼。她的好朋友都嫁了人,可不代表她也得嫁人哦!
非假日的瀧見小路依然擁擠得很,一過五點,就開始擠進一波又一波的下班人潮,亞織的「山中屋」也同樣坐滿了客人。
扁是以定食、拉面,和偶爾提供店主心血來潮時做的可口小點心,就足以讓這間小店天天客滿。
這種生活很平凡,卻也很踏實。兩年多下來,亞織的店已建立良好的口碑,同時店里也請了三名幫手,連她共四個人,兩個負責廚房,兩個負責外場。
七點一過,店內客人人次漸少,一張熟悉的面孔這時候才踏進店內。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當作不認識,亞織以店家親切的服務笑容問道。
「一位。」
「這邊請。」招呼客人入座後,亞織送上菜單,「請問要吃什麼?」
「中山亞織。」
「抱歉,我們沒有這道菜。」亞織面不改色地道。
「你休店後,我有榮幸可以請你去喝杯咖啡嗎?」放下菜單,他禮貌地道。
「沒有。」亞織皮笑肉不笑。「如果你沒有要點餐,那麼你坐,恕我不招待。」
「好吧好吧,給我一客春魚燒定食。」實在是演不下去了,高橋隆之助趕緊道。亞織就是有辦法讓他裝不下去。
「請稍等。」記錄、收走菜單,亞織動作俐落,三分鐘後將他的餐給端上來。
「今天免費招待的飲料是冰綠茶,你可以到那邊自行取用。」指明飲料擺放位置後,亞織繼續去忙她的。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隆之助只好埋頭吃起他的晚餐。食物一入口,他錯愕了下,還真是好吃!難怪小小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生意會那麼好。
看來,他又想錯了。
本來他還以為,像亞織這麼悍的女孩子,不可能跟代表賢淑的廚房有任何關系,結果,她卻是一家小吃店的老板。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亞織背景這麼平凡的人,居然會認識「他」!
唉。想到自己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再好的美食,他也有點吃不下。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
半小時過後,店內大概都收拾干淨了,亞織讓員工們先下班,她自己來等這個既不識相,又故意慢慢吃的客人。
看著亞織不慌不忙地點算帳目與現金,隆之助自動收拾好餐盤,不請自入地進到櫃台里,在一旁的水台清洗餐盤。
「這位人客,你不知道櫃台是非請勿入的嗎?」亞織頭也不抬地丟出一句。
「知道。不過我們的關系不同,我想你應該不介意我自己來。」隆之助厚臉皮地道。
「哦。」亞織看著他,點點頭一臉明白。「那你應該也知道小本生意,恕不招待,所以——一千五百元。」她伸出手打算收錢。
「我大老遠從東京來看你,你連這個也要跟我計較?!」不是隆之助付不起飯錢,實在是亞織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跟她抬杠。
「我的客人就算遠從北海道來,我都一樣叫他付錢,你才從東京來,又算得了什麼?」依他這種算法,那觀光客的伙食費她是不是都不必賺了?
「真是不吃虧……」隆之助暗自咕噥,洗好碗盤後擦干手,掏出錢包付帳。
亞織也不佔人便宜,收二千元、找五百元。
「謝謝,歡迎下次再來。」說完送客的標準台詞,亞織繼續算她的帳。
隆之助靜靜在一旁坐著等,不一會兒,亞織算完帳目,將所有後續處理完畢後,便準備關店。
「收好店,可以讓我請你喝杯咖啡了嗎?」隆之助配合她站起來。
「右邊轉角那里有個自動販賣機,你去買好兩杯咖啡,然後到那個椅子上等我。」亞織說道。
「太克難了吧?」他抗議。喝販賣機里的咖啡、坐公共人行道椅?!真虧她想得出來。
「我要先去存錢,你在這里等我。」鎖好店,她一副要不要隨他便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等你就是。」隆之助暗自嘀咕︰「這種態度,誰敢追她呀……」
亞織才不理他,逕自到另一頭有收現金的晚間銀行存錢。瀧見小路里有許多小店,這間銀行主要的功能,便是提供這些店家在收店後能將現金立刻存入,避免遭竊或收放遺失。
而過了八點,這里幾乎沒有什麼人經過,要談天、要聊是非,這里正是最清靜的地方,隆之助不是這里的人,當然不會懂這點。
從銀行出來,亞織走回他面前,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逕自拿了咖啡來喝。
「你特地來找我,一定有事。請說。」亞織一手拿著咖啡,一手橫放在椅背上,側過身看著他。
隆之助先想了一會兒,才轉頭面對她。
「亞織,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我先聲明我沒有惡意,希望你能照實回答我。」
「你說說看。」
「在開小吃店之前,你從事什麼行業?」
「很多,大樓的總機小姐、食品工廠的員工、服飾店店員、加油店人員……到處打零工。」她聳聳肩,隨便數就一大堆。
「那之前呢?」
「念書。」
「就這樣?」
「就這樣。」她點頭。
「你沒有……沒有……」隆之助很少會這麼吞吞吐吐,但天知道,這真的很難問;可是如果不直說,旁敲側擊鐵定又問不出個所以然。
「你到底想問什麼?」亞織懷疑地看著他。
「你認不認識一個名叫高橋信史的男人?」他一說出名字,亞織表情立刻一僵,接著臉色似乎白了些。
「你問這個做什麼?」她語帶防備地反問。
隆之助吞下差點出口的驚呼。他們兩個果然認識!但他寧可他不要猜對。
「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隆之助再問。
「無可奉告。」亞織恢復臉色,再喝一口咖啡。從凌晨醒來後又忙了一天,她現在真的得靠咖啡來保持清醒。
隆之助深深地看著她,好半晌後,才嘆了口氣。
「我也猜到,你不會告訴我什麼。看在緒之和龍澤的份上,我只能告訴你,自己小心。」依她獨立的程度,這句話不知道算不算多余?隆之助已經有拿熱臉去貼人家冷的準備。
「謝謝。」听出他的誠意,亞織淡淡地道謝。
咦?道謝耶!隆之助還真是受寵若驚。不過他也只能說到這里。
「那我走了。」
「再見。」亞織點點頭。
將空的咖啡紙杯空投入一旁的垃圾桶里,隆之助站起身,跨步離開。
亞織向來都喜歡獨處,隆之助離開後,她一個人在椅子上坐著,邊喝咖啡邊沉思,直到咖啡喝完,她才起身離開。
時間剛過九點,大門外的停車場上幾乎沒有任何車輛,人行道上的人也很少。
她一如往常地越過停車場,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今天氣氛有點不對,但四周卻沒有任何異狀。亞織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卻警戒地注意四周。
就在她要轉出人行道的時候,一旁樹木里突然走出幾個人,轉眼間就將她圍在中間。
亞織沉著以對。對方的四個人,分別堵住她四周的去路。
「請跟我們走。」其中一個男人道。
「如果我不呢?」
「那我們只好冒犯,請見諒。」
「試試。」亞織一笑,先發制人地出手攻擊。
盡避一對四,但她的打法卻不含糊,就算最後會輸,他們想抓她也得付出一點代價。
那四人像是預料到她會反抗,其中兩人立刻不顧痛地硬是上前絆住她雙手,另一人由身後抱住她,第四人就趁這時拿了一條手帕,用力捂住她口鼻。
亞織及時閉氣,但為了掙月兌開而不斷使力的結果,卻使她無法閉氣太久,最後還是吸進了迷藥。
她的掙扎忽地變弱,眼神渙散,整個人也漸漸使不出力。
隱隱約約,她感覺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由遠而近地看向她——
「你的能力我太清楚,你以為,你還有機會逃嗎?
昏迷前,她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還來不及分辨,她的意識已然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