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殷逢遠開車回到自己的住處。屋子里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出有人的跡象。
她該不會還在睡吧?
謗據那些醫學專家的研究報告,正常人的睡眠時間,最好是在晚上十點,十一點就進入深眠,讓體內可以進行環保循環。如果晚上不睡覺,那麼就算白天睡的再多,都很難把精神補回來,也很容易削弱抵抗力。而且長期晚上不睡,白天就可能會睡更久。
看看她現在的模樣,還真有那麼一點道理。
殷逢遠拾階上二樓,直接進入黑暗的臥房,打開燈。
丙然,床上那個和棉被卷成一團的人,不是她,還有誰?
他跨步走到床旁,屈起膝盤坐上床沿。
「寶兒。」
她的回應是把臉藏進棉被里,連耳朵一起搗蓋起來。
「寶兒?」
「別吵。」她嘟嚶了聲,被子下的眼楮閉的更緊。
「寶兒?」
「別來煩我啦!」眼楮拒絕睜開,怒氣頓時滋生。
「寶兒!」他沉聲,執意喚醒她。
「可惡,我說別吵!哪個笨一輩子的驢蛋、該死的鬼東西,有什麼事不能等我醒來再說——唔!」她氣憤地翻開棉被,張嘴大罵的同時,紅唇冷不防被兩片溫唇堵住。
寶兒眨了眨不甚清醒的眼,在他準備加深吻的時候,立刻清醒過來。
「停……」她推開他的臉,清醒了,可是—臉不高興。
「醒了嗎?」他含笑地望著她。
她的起床氣……唉,還是—樣大。
「干嘛吵醒我?」她揉揉眼,好眠被打斷,依然很不爽。
「你已經睡超過十二個小時,該起床了。」正確說來,是睡了十二個小時又過四十分鐘。
「我還沒睡飽!」她怒日瞪他。這家伙明明知道她睡不飽會有起床氣,還故意吵她,過分!
「我肚子餓了,陪我出去吃晚餐。」他說的理所當然。
「肚子餓了,你不會自己先去吃,吃飽再回來嗎!?」
「有你在,我何必一個人吃?」他拍拍她還賴在床上的小。「別再賴床了,快起來!」
「哼!」她氣呼呼地瞪他—眼,翻開棉被下床。
一個小時後,他們坐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清粥小菜店里,點著清淡的菜色,他吃飯、她吃粥。
「沒想到你也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印象中,他都是去餐廳的。
在「那一個月」里,他通常叫外送;帶她去的地方都是他的「店」,吃的東西可都不便宜。
「你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只是奇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平民』了。」這種地方,絕對不像是他這麼高傲的人會來的地方。
「人偶爾總要有點改變,不然生活多無趣。」
「有那麼大一間公司讓你管,你生活還會無趣?」商場如戰場,他過的生活應該很刺激、很緊湊才對。
「經營公司,才是最無趣的一件事。」他一本正經。
「是嗎?」她狐疑。
他一笑。「不信,我這個董事長讓你做做看,你就知道了。」
「謝了,好意心領。」她吐了吐舌,低頭吃粥去。
從一個黑道幫派,要漂白轉成一家合法且成功的保全公司,那是—件無趣、但相當有挑戰性的事。
經過將近五年的時間,他們兄弟做到了。
殷逢倫表面沖動,其實卻最會規畫各種繁雜的事務;殷逢遠表面冷靜,其實最不耐煩,只有在行動中他才能冷靜。這種相異的行動力與思考力、與對外炮口一致的默契,讓殷家兄弟在商場上迅速開疆闢土,創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台灣的保全公司雖然不多,但就市場需求來說,已經快到達飽和度。殷逢倫很有遠見地選擇金融界為第一進攻的目標?很惡劣地先研究別人的保全系統缺失,再發展出一套更完善的系統,使翔殷的名號順利打進金融界,再擴散至各行業及周邊的小Case。
從黑幫生意中逐漸收手,創出新的招牌,了斷以前那些恩怨關系,轉型成為正派公司的經營者;打進商場、闖出名號,穩健立足於商場,創出更高的利潤,最後有計畫地將盈余轉投資其他行業。
這套進程,對殷逢遠來說,從來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只是一件必須完成的事。行事徹底是他的一貫作風,只可惜轉型成功並沒有帶給他人大的滿足感,因為那只不過是達成了一個目標而已。
「為什麼會突然決定成立公司?」她記得,他以前的酒店也經營的很好,很少有人敢在里頭鬧事呢!
「同樣是賺錢、同樣是做生意,只不過從酒店變成保全公司而已,一定要有原因嗎?」他反問。
做生意是件無趣的事,就算能賺錢,它還是一件無聊的事,尤其還必須與人虛以委蛇,那就更無趣了。
「如果沒有原因,你應該不會特地作改變。就像你說的,同樣是賺錢、同樣是做生意,沒道理你會自找麻煩。」不必親身經歷也知道,黑道人物要漂白絕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
「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生意做膩了,換另一個生意做而已。但對我弟弟而言,這是他的計畫。」吃完自己的飯,殷逢遠喝了一口熬到不太有味道的大骨湯後,便嫌惡地將湯碗推開,拿紙巾擦嘴。
「計畫?」寶兒還有半碗粥,丟出問題後,轉而進攻咸蛋。
「他迷上一個女人,迷戀到為她改變自己,暗中保護她,只為了有一天,他能與她站在對等的地位上,將她擁入懷中。」現在想起來,般逢遠突然不覺得自己的弟弟是頭殼壞去了。
如果他今天還是一個黑幫老大,能這麼愜意地和她坐在這種小吃店吃東西嗎?怕是不可能吧。
寶兒听完,特地多瞄了他幾眼。
「所以,你是為了弟弟,才『轉行』的?」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可是,有家人在、可以跟家人一起做事,還是很好的。」寶兒羨慕他們手足的感情。
不夠深的親情,是不會為對方做這種改變的。
「你沒有家人?」他問。
「我是孤兒。」寶兒很坦然。「小時候住在孩兒院,長大了就自己住。」
「你的父母呢?」就算是孤兒,也有來處。
「我不知道。」她聳聳肩。「記得院里一個老師說,我是被一個很年輕的女人寄放的,可是後來那個女人一直沒有來把我領回去。」
殷逢遠听得皺眉。
「怎麼?」她望著他的表情︰「替我覺得不公平嗎?」
「她不該丟下你。」
「沒關系,我已經不介意了,至少我現在過得很好。」寶兒輕輕淡淡地笑著,「不過,你們真是差太多了……」
「嗯?」他眼神一挑。
「本來就是呀。」她低噥著回答︰「他是你弟弟耶,可是弟弟是個情聖,哥哥卻是個情場浪子,這不是差太多了嗎?」
「家里出一個大情聖已經很糟了,如果兩個都是,那我們就不必混了!」殷逢遠听了,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她腦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他真是無法理解。
「至少,都是情聖會讓你們兄弟更像一點。」兄弟間,應該有一點相像嘛!不然怎麼叫兄弟?
「像他?」殷逢遠搖搖頭,一點也不想。「听說同類相聚,你和你的好友們相像嗎?」
「不像。」寶兒聳聳肩。
寶兒沒有兄弟姊妹,有的只是薰屋那一票好友,來自不同的環境,個性當然差異更大。
「五年前,你就和她們認識了嗎?」他好奇地問。
「瑤瑤是早就認識的,其他人則是在大學里慢慢熟悉的。我和她們認識的時間,都比你早。」
「那她們知道你到酒店上班的事嗎?」
「不知道。」
「為什麼沒告訴她們?」據程偉的調查,她們之間的交情非比尋常,寶兒都肯為辛皓薰的安危答應他的條件了,更顯示她們之間對彼此的重視。這樣的前提下,她們之間還會有秘密?
「沒什麼好提的呀,又不是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吃完粥,她拿面紙來擦擦嘴,然後宣布︰「我吃飽了。」
「嗯。」他點頭,然後一同起身往外走。
車子開上路後,寶兒突然發現,這不是回去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
「去看電影。」他淡淡回答。
「看電影!?」
「對。」
這家伙……怪怪的耶……
先是硬逼她起床陪他吃晚餐,現在又要看午夜場電影?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如果這是五年里的改變,那這種改變……也未免太大了吧?
他真的買了票,而且還買了飲料、爆米花塞到她手上,然後摟著她進戲院,坐在劃定的位置上。
「你……吃爆米花!?」寶兒還驚訝的難以回神。
「那是給你當零嘴的。」他拿了自己的咖啡,悠哉地喝著。
「可是我……我只吃甜的耶!」
「我的確是買甜的。」早知道她愛吃甜食。
「可是……可是……」她結巴。
「噓,開演了。」他伸指點住她的唇瓣,還趁機喂她吃了一顆爆米花,然後才坐,正開始看電影。
這實在是太怪了!
身邊坐著一名……身價不知道多少、但肯定不低的公司總裁,一起看電影、喝廉價咖啡、吃爆米花……電影在演什麼,她沒很專心看,可是他卻看的很專心……寶兒突然覺得很不公平。
這部電影是她喜歡看的動作片,可是她卻無法專心看,而他卻看不亦樂乎?
寶兒偷瞄他,瞄到覺得自己很悶。
好吧!獨悶悶不如眾悶悶,她看不了,當然也不能讓他看得盡興,於是
拿一顆爆米花,她送到他唇邊,在他啟唇時,塞了進去。
殷逢遠表情怪怪地偏過來看她•
你在做什麼?
「伺候」你吃東西呀!
我不愛吃甜食。
我知道。
你自己吃,別吵。
哼!
黑暗中,就算坐在隔壁,他們也看不清楚彼此的眼神,可是就大螢幕上偶爾放射出來的亮光,就足夠他們用眼神吵架了。
無視於他的警告,寶兒繼續你一口、我一口,玩的不亦樂乎。
殷逢遠哭笑不得地發現,她根本沒在看電影,是在玩!
寶兒,你在做什麼?
東西是你買的,不吃多浪費。
那是買給你吃的。
我吃東西要有人陪啦!
她才不管。總之,他別想好好看電影就是。
殷逢遠半是無奈地由著她去,但是這種感覺也很鮮。難得他踏進十幾年不曾到過的電影院,才想好好看場電影,結果卻被她搗亂。
寶兒是很隨心所欲的。所以如果得罪她,她也不會讓那人太好過。就像五年前,她留在他身邊的那一個月里,她沒有一天是乖乖等他的。雖然她都在他的住處,可是通常都在做自己的事,他的叫喚,她非得挑戰到他快發火的前一刻,才肯不甘不願地從命。
現在吵他看電影,一定是為了他吵醒她的事在報仇。
爆米花吃完,電影也已經到尾聲,寶兒這才乖乖地喝著自己的咖啡,讓他去看結局。
電影播畢,一群人急著向出口擠,寶兒差點就被擠進人群里,殷逢遠眼明手快地拉住她。
「噢!」在被拉回的時候,她的腳撞上椅子的扶手。「可惡!什麼東西!」
「你罵我?」一群從她身邊經過的年輕人立刻停下來。
「我有指名道姓嗎。」寶兒抬起頭,沒好氣地回道。
瞧這群年輕人頂多不超過二十歲,卻有的穿耳洞、有的理龐克頭,衣服還穿的不倫不類,想也知道不是什麼用功向學、有理想、有抱負的「國家新希望」。
「只有我從你旁邊走過,你分明就是在罵我!」龐克頭混混很凶地道。
「你那麼喜歡被罵嗎?不是罵你,你也要人家罵?罵就罵呀,混帳、笨驢、王八蛋、龜孫子……」被惹到,寶兒罵人的精采詞匯一連串溜了出來,
「臭女人,你敢罵我2」龐克頭混混大叫。
「你腦袋有問題呀?罵都罵了,還有什麼不敢的?怎麼?嫌不夠嗎?要不要我再加幾句更『好听』的?例如問候你媽媽之類的?」寶兒一臉客氣地問。
誰想得到一個長相美麗、看起來很有氣質的女人會當街罵人!?
「你、你……」龐克頭混混指著她。
「怎樣?」她挑釁地反問。
「你敢罵我,我要你好看!」說完,他動手就準備給她一個教訓。
寶兒就等他動手,她正好可以活動一下,結果她沒機會打架,對方的手臂就被她身邊的男人給抓住了。
「男人打女人,不會太難看嗎?」
「管她是不是女人,敢罵我就該打!」龐克頭混混大叫。
「是嗎?」殷逢遠淡淡地反問,手臂一個用力,龐克頭混混立刻痛得唉唉叫。
「啊、啊!輕點、輕點!」
「你做什麼?」眼見同伴被欺負,其他人立刻圍過來。
殷逢遠連瞧也不瞧這些人,就將龐克頭混混給甩了回去。
「聰明的,就別再跟過來。」說完,他摟著寶兒就往停車的地方走。
「就這樣走了?」
「不然還要怎麼樣?」他可沒興趣跟一群小表頭動手動腳。
「如果你不出手,那我就可以親自教訓教訓那群小表了。」她一臉可惜。
「就憑你這身花拳繡腿?」他瞄她一眼。
「喂,什麼花拳繡腿!?」寶兒可不服了,那是她花精神去練的防身術耶!
殷逢遠才打算好奸取笑她的好斗性格,誰知道身後就有人追上來了。
「你們站住!」
他眉一挑,摟著她繼續走,直到被人圍住。
「打了人就想走,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仗著人多,看起來像是這群六人小混混的頭頭說。
「喂,他還沒動手打人,只不過把那個龐克頭給甩出去而已,別亂定罪名。」寶兒好心地糾正。
「都一樣!」
「哪有一樣!?如果是打人,他早就躺平了,哪還有機會站在這里。」技術上差很多的好嗎?
混混頭一愣。「都一樣,打了我的小弟,就別想輕松走人。」
「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把身上的錢全部留下來,然後向我的小弟賠罪。」混混頭大言不慚。
「搞了半天,原來是想搶劫。」寶兒撇撇唇,抬眼看他,「這就是你們下一個世代的希望?」真是讓人失望。
「他們永遠成不了氣候。」混的人殷逢遠見的可多了,這種小混混是最不入流的那種,既沒頭腦、也沒本事,永遠只會欺善怕惡。
「那現在怎麼辦?人家把我們攔下來耶。」她手指夾玩著發尾,偏頭問著他。
「禍是你惹的,你自己解決,如何?」
「當然不行,有你在,我才不要動手。」尤其是這些人看起來頭頂油油亮亮,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發油,身上又是刺青、又是穿洞的,她想到都覺得嘔心。
「我?」殷逢遠眼神閃過笑意,才要開口,卻被人打斷。
「喂,你們到底商量好沒有?」混混頭不耐煩地問。
「多嘴。」殷逢遠旋身揮出一拳,混混頭立刻倒地。
「好、好。」最佳觀眾寶兒,立刻拍手叫好。
「啊……你、你……」混混頭哀嚎。「兄、兄弟們,打……」
一聲令下,其他人也沒遲疑,立刻就撲上去,殷逢遠輕松接招。
「很好,左鉤拳、右手刀、左飛踢、右側身,再一記回馬槍……」寶兒現場實況轉播。
不一會兒,那些混混全躺在地上哀嚎。
「六個全倒,帥!」寶兒對他豎了豎大拇指,繼續熱烈鼓掌。
「謝謝支持。」殷逢遠哭笑不得。
她惹事,卻是他出手擺平,她還在一邊指揮順便當啦啦隊,真省事。
「英雄,你寶刀未老哦!一點也沒有因為現在坐辦公室,就讓身手變鈍耶!」她挽住他手臂。「現在呢?要不要報警?」讓這群不學好的古惑仔上看守所觀光。
「不必了。」光這幾下,就夠這群肉腳躺上好幾天了。
「好吧。」寶兒跟他走到停車處。「可是,人都被你打光了,那我沒得玩,很無聊怎麼辦?」
「放心,待會兒回去,絕對會讓你『很有聊』。」他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你、你就只會想到那種事嗎?」寶兒頓時漲紅臉。
車門打開,她被塞了進去。
「所以你以前說對了。」他發動車子。
「對什麼?」
「男人本色。」所以,不能怪他只想到那種事。
誰叫她壞了他對其他女人的胃口,那麼他的「需求」,也就只好她來排解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