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咖啡的手一震,羅捷及時伸手穩住,將咖啡杯放回桌上。
她異樣的反應,讓羅捷有些擔心。
「唐綾!妳到哪里去了?英姊他們好擔心妳。」梁克勤起身,大步跨到她身邊,伸手要拉她,唐綾卻立刻往羅捷身邊縮。
「梁總經理,我想她不認識你。」羅捷緩緩開口道,一手保護似地摟住她雙肩,語言隨著轉成標準的中文。
梁克勤愣了下。
「你……」他會說中文?而且說得這麼好……
「你認錯了人了。」不理會他的驚訝,羅捷淡淡響應。
「不可能,她是唐綾,我不會認錯。」他一蹲身,她立刻把臉轉埋進羅捷胸懷。「唐綾,妳回過頭來看我。」
他愈說,她反而把羅捷抱得愈緊。
「唐綾,妳回頭!」梁克勤伸手要拉她,羅捷伸手一擋。
「不管她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唐綾,你都沒有資格要她听你的話。」撥開梁克勤的手,羅捷面容冷淡地摟著她站起來。「我想,今天不適合再繼續談下去,我們另外約時間再說吧。」
「布里德先生,公事可以不談,但請給我幾分鐘,讓我跟你談唐綾的事,她和我是公開的情侶,我不能理解,為什麼她會變成你的女伴?」不得已,梁克勤把報章上的報導拿來運用,以加強他和唐綾之間的關系。他站直身,眼里不掩對羅捷的敵意。
只可惜,這種虛張聲勢,對羅捷完全沒效。
因為摟著她,所以羅捷格外感受得到她的激動,但他施力按住她,不讓她在這時候抬起頭說任何話。
「情侶?」羅捷笑了笑。「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公開,是別人認定、你認定,還是——你口中『唐綾』的認定?」
「這……」
不待他說完,羅捷又開口︰
「梁總經理也算商界名人,媒體們捕風捉影的戀情大概也不在少數,難道每一個『公開的情侶』,都是梁總經理的女朋友?」
「當然不是——」
「是與不是,都是梁總經理的私事,恕我沒興趣知道,改日再見。」羅捷點頭,摟著唐綾走向門口。
「布里德先生,請留下唐綾。」梁克勤攔住她。
「唐綾留或不留,只有唐綾自己能決定,誰都沒資格左右。」羅捷的每一句話,都刻意避開「她就是唐綾」這件事,在她沒有承認之前,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會讓任伺人強迫她做任何事。
而現在,唐綾明顯不想見這個叫梁克勤的家伙!
「布里德先生,我不願意對你無禮,但唐綾不能走,我會通知她的親人來帶回她。」
「你能肯定她就是你要找的唐綾?」
「是或不是,請她把頭抬起來,就可以證明。」梁克勤一臉自信。他絕不會看錯,她就是唐綾。
「綾兒,拾起頭。」羅捷低聲哄道。
她卻搖搖頭。
「不管妳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對我來說,都沒有不同。」
她怔住。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是我帶妳來的,妳不相信我也有能力帶妳走嗎?」他語調輕柔,可是她卻听出了其中的保證。
「相信我。」
他的保證,讓她緩緩抬起頭,梁克勤注視她的眼眸,也隨即熱切起來。
她是唐綾。就算戴著鴨舌帽,不再是一身有如月兌俗精靈般的打扮,她仍然是唐綾,那個讓他一見鐘情的唐綾。
「唐綾!」他激動著要向前,她卻往羅捷身後退。
「妳認識他嗎?」羅捷低問,望向她的眼神依然充滿溫柔。
她緊捉著他衣袖,遲疑了下,還是很誠實地點點頭。
「那麼,妳想留下嗎?」
她立刻搖頭。「我想跟你走。」這是她進入這棟大樓之後,唯一開口說出的話。
「那我們回去吧。」羅捷將她摟著身側,再定向門口。
「她不能走!」梁克勤大喊。好不容易才見到她,怎麼樣都不能讓她再離開!
「你想讓門口警衛攔住我?還是報警來抓我?」羅捷笑容冰冷。
梁克勤立時想起他外國人的身分,「布里德先生,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只希望唐綾留下。她的姑姑很擔心她,也拜托我找她,現在人找到了,我有義務該讓唐綾回到她姑姑身邊。」
「義務……」羅捷不客氣地嗤笑出聲。「我不知道現在台灣通訊科技公司的總經理,還兼職做找人的偵探,梁總經理的話,未免可笑。」
「布里德先生……」梁克勤皺眉。
「要找她可以,請她的親人自己來找,至于其它人,就不必了。」以一個眼神震懾住他,羅捷摟著她就走人。
梁克勤只能咬牙立在當場。
這個談笑風生、英俊非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聖卡萊爾商界貴公子,居然有這樣的魄力,只一個眼神,就讓他無法再堅持下去。
但是,他絕不放棄唐綾。
電話一拿起來,他立刻撥到唐綾的經紀公司。
一回到飯店,像第一天來的情況,唐綾縮在沙發里,他則坐在床沿與她對視。
「對不起……」先打破沉默的,竟是唐綾。
「說話的時候,應該看著對方吧!」他平淡地說了句。
扁听聲音,她完全听不出他現在的情緒,只好抬起頭。
「看著我,很困難嗎?」入眼的,卻是他的微笑。
「羅捷……」她低嚀一聲,轉眼撲進他懷里。「羅捷、羅捷……」她不停喚著,情緒激動。
羅捷緩緩撫著她,等她鎮定下來後,才問︰「現在,想對我說說妳逃跑的事嗎?」
「嗯。」她點點頭,深吸口氣,然後才抬起臉。「那天,我從香港一個人搭機回台灣,我早就打算要逃跑,你看到那些追我的人,有一個是經紀公司的老板,也是我的姑姑,叫唐英,另外還有宣傳、化妝師、和一個隨行人員。」
羅捷點點頭,沒錯,他的確看到四個人。
「我……是一個歌星。」她望著他,以為他會出現什麼驚訝的表情,結果……什麼都沒有,不解的人反而是她了。
「我知道。」他微笑。
「你知道……一開始就知道?」
「不,嚴格說起來,是今天凌晨才知道。」要不是因為再搜尋一次梁克勤這個人的相關資料,他也不會發現那篇緋聞報導,進而知道她的身分。
唐綾,台灣最近兩年竄紅的新生代小拌姬,她的魅力甚至橫越東洋、大陸、東南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要不是他一向不關心演藝消息,加上聖卡萊爾還未在她的宣傳行程內,他也該認識她的。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司機會用好奇的眼光看她,以及她在人群里為什麼會顯得自閉,低頭不讓人看見她的臉。雖然她裝扮平常,但若不是因為有他護著,只怕某些好事的人早就拆穿她的偽裝了。
「我不是故意瞞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她好怕好怕他會生氣、會不理她……
「我沒生氣,妳別怕。」真怪了,身分上,她已經是眾人擁護的小天後,為什麼還這麼膽怯?
「你……不怪我嗎?」
「有什麼奸怪的?」他笑了笑。「妳並沒有騙我,至于妳的歌星身分,那是最不重要的。除非,妳認為我沒有奸奸照顧妳、沒有給妳天後般的呵護,那才算對不起。」未了,還加一句打趣。
「才不會!」她被他逗笑。
天後般的呵護?那是什麼啊?她不要什麼天後般的呵護,只要他像現在一樣待她,她就心滿意足了。
羅捷陪她笑了一會兒,才伸手將她抱坐到自己身邊,柔聲問道︰「好了,現在告訴我,為什麼逃跑?」
唐綾望著他,笑容漸漸隱沒。
「因為,我害怕。」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要听不見。
「害怕什麼?」他語音更柔。
「他們都說我很會唱歌,是天生的藝人,給了我好多封號,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要那些封號,我只是喜歡唱歌而已。
「可是英姑姑說,我應該站在舞台上、應該發光發亮,注定要受到所有人的愛慕和贊賞,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會看見我,為我的歌醉、為我的歌狂……」
那倒是實話,先不說歌唱得如何,光是她的人,就足夠吸引任何人,要不然那個梁克勤也不會用殺人似的眼光,一直瞪視他摟她的動作。
「可是英姑姑不知道,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站在舞台上,那麼多人看著我,我好怕……我怕我會突然忘記歌詞……怕他們突然問我什麼,我不會答……
「我舞跳不好、動作練不好,老是害舞群跟著我一起受傷,我那麼笨手笨腳,英姑姑總是很生氣……」她閉了閉眼,「羅捷,我好累,我一點都不想當歌星……」她哽聲,濕漉漉的臉頰貼進他懷里,濡濕他的上衣.
原來,這就是她惡夢的來源,也是她缺乏自信的原因。縱使她唱的歌有再多人贊賞,但私底下,她常常是挨罵的、被喝斥的,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對自己的表演有多少信心?
他所認識的,是原本的唐綾,她那麼害羞、那麼怕生,如何能在眾人面前表演?那麼多鎂光燈關注在她身上,從來不是她想要的,那些名聲與贊賞,也從來不是她所追求的。
縱使現在有再多人向往星路,也還是有些人,是天生就不願意成為目光的焦點,不願意站在人前,讓人傾慕或痴狂。
「妳的父母呢?」難道她的爸媽,不關心她的意願嗎?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過世了,英姑姑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把我養大的。」
「是她將妳送進演藝圈的,對嗎?」
「嗯。」她抬眼,點了點頭。
「妳有對她說過,妳不想當歌星嗎?」他輕抹她的淚滴,邊問。
「說過。」
「可是她不听?」
「她說等我習慣了站在舞台,就不會怕了。每次練唱的時候,她也會要人在一旁看著我,讓我習慣被別人注視的感覺。」可是有人看著她,她更害怕自己唱不好。
就像揠苗助長,唐英愈希望唐綾膽子變大,結果唐綾卻愈是退卻。
「前幾天去香港練唱,站在舞台中央,我真的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記得,好多好多的燈光一直照著我,我卻只是站著,無法反應。
幸好後來導播喊停,而那只是彩排,才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那一次的錄像,宣傳就以我身體不適為由取消了。」
「那妳怎麼會一個人飛回台灣?」通常明星的身邊,不都應該有隨行人員跟著嗎?
「其實,我本來應該跟英姑姑他們同一班飛機回來的,可是我故意逃掉了……」
在他們登機後,機艙門尚未關閉前,她借口去上廁所,婉拒了宣傳的陪同,就偷偷下機了。等機艙門關上,她卻遲遲沒有回座時,唐英覺得不對勁,這才發現她不見了,可是也來不及下機了。
等回到台灣,她立刻跟香港的熟人聯絡,在機場敖近找到她,盯著她上第二班飛機,確定她在機上,一路飛回台灣。唐英等人就在機場守候。
「在飛機上,我已經換上臨時買來的牛仔褲和上衣,所以出關的時候他們沒有注意到我,我才能跑走。
「我想,在香港我什麼都不熟,就算想做什麼都很難,在台灣,就算只能自由幾天,只要不回去,怎麼樣我都願意……」因為,她真的不想再唱歌,不想當什麼歌姬、小天後。
羅捷邊听,邊覺得自己快要冒冷汗了。
就這樣逃掉,他該斥責她膽大包天,還是贊美她的勇氣?
「就算一個人在外面會受很多苦,我也不怕……」她強裝勇敢的語音傳來,他卻感覺到她更加摟緊他。「就算會挨餓、受凍,也沒關系,因為那是我選擇的,一個人生活,連空氣都覺得特別好……」
他明白她的意思,寧願吃苦,也不願意回去唱歌,過受眾人照顧、衣食無缺的日子,而這也證明了她有多不願再站上舞台。
暫時這樣就夠了,再听下去,他怕他會心疼的受不了。
「誰說妳會受苦、會挨餓受凍,有我照顧妳,還不夠好嗎?」他佯裝生氣地說。
「當然不!有你,是我想都不敢想有的好事。」上天還是很厚愛她的,在她危急的時候,送來一個羅捷,保護她也照顧她。「沒有你,我不知道我會變成怎麼樣……」
「那就不要哭了,嗯?」噯,他好象總是在替她擦眼淚。
「我不哭。」她听話,可是眼淚還是一直掉。
羅捷只能嘆氣。
「綾,別哭了,再哭下去,台北市就要被妳的淚水給淹了……」
「我……不想一直哭的……」她也抹著淚,卻愈抹愈多,表情愈著急。「羅捷,怎麼辦?」
用擦的停不了,那麼,他用吻的。
從她的眼睫一路往下,到封住她唇瓣,親昵地糾纏住她的舌,愈吮愈深……
「不哭了。」他低喃。
她喘息不已,眼楮、鼻子哭得紅紅、臉蛋紅紅,唇則被他吻得紅紅。
「羅捷……」怎麼辦,她不要跟他分開。
「再大的事,都有我替妳頂著,不要哭了,勇敢一點。就像妳決定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一樣,再壞,也只是回去而已。」他看得出她在擔心什麼,也猜得出梁克勤的下一步動作。
唐綾只是緊緊抱著他,知道被認出來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我不想回去,你帶我走好不好?」她抬眼要求。
「綾,人生有很多事,不是一直逃避,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妳想一想,如果現在的困難,就是妳這輩子最大的困難,那現在妳度不過去,以後妳心中的願望,還有機會實現嗎?」
她頓住表情,「如果不是呢?」
「沒有度過現在,妳怎麼知道以後的事?」他微笑。「如果現在的困難,只是妳人生中的一小部分,那妳更不應該被這麼點小事打倒。我的綾,雖然害羞,可是她敢一個人逃跑,絕對不是膽小表。」
不知不覺,他對她的稱呼,變了,不再拿她當小妹妹,而是女人了。他望著她的眼神,也由單純的憐惜,轉成溫柔的憐愛了。
「膽小表?」她輕喃,雙眸像被他那雙紫瞳吸引住。
「現在,妳會怕嗎?」他問。
「不會。」她搖頭。
「為什麼?」
「因為有你。」她月兌口答出最直覺的答案。
「是嗎?」這個答案雖不令人滿意,不過他喜歡。低頭輕啄了下她唇瓣作為獎賞。「那妳害怕的時候、想哭的時候,就想著我。」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心甘情願的當一個女人的依靠。嘖!
「嗯。」她卻點點頭,開心地笑了。「羅捷,謝謝。」她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他。
很多很多的喜歡……那,就是「愛」了嗎?
她埋在他懷里偷偷地想,房間里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喂?我是……是嗎?」他眼神一閃。「五分鐘後,就請他們上來吧!」電話掛上。
「是誰打來的?」她好奇地問。
「我們有訪客了。」
「訪客?」
「嗯。」他扶她站好,拿一套新衣給她。「乖,妳進浴室里換上,把自己打扮漂亮。」
「為什麼?」她拿著衣服,被他推進浴室。
「梁克勤和妳姑姑來了。」梁克勤報消息的動作真有效率,一分鐘也不浪費,從他公司里聯絡到人,然後再一起來到飯店,差不多也就這些時間。
「姑姑……」她臉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