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玫瑰花嗎?」清雅的女子嗓音緩緩奏起,像秋末下夾帶陽光的金風。
男子照例是要沉默思量,但這一次卻挑挑利眉,峻唇輕吐──
「你喜歡就好。」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啊?」
他聳聳寬肩,不置可否,修長有力的十指熟練地操縱小型代步車的方向盤,慢條斯理得教人發指。
駱莉雅鼓著兩頰覷向身旁的「司機先生」。
從昨天被「快遞」到梅迪尼莊園,睜開眼見到他,心緒一直是凌亂不安的,本以為肯定會一夜無眠,也不知道是老艾爾為她準備的那床羽毛被太豐軟,還是吸入腦鼻的迷藥余勁未退,一夜無眠竟變成一夜好眠,醒來後特別神清氣爽。
苞著,是窗外的晨間景致吸引了她,這托斯卡尼的田園美得像畫一般,雖是秋末了,大地仍鋪陳著綠油油的草地,一丘又一丘和緩起伏,而火焰狀和橢圓形的絲柏樹也高高低低、前前後後地錯落著。
現在,她正置身在這一幅畫中︰心情當然很「駭」,但如果身旁的男人笑容多些,對談內容再豐富一點,那她的心情肯定會更好。
「我說了,如果你忙就不用陪我,老艾爾幫我畫了一張莊園的簡圖,我自己東逛逛、西晃晃也能打發時間。」事實上是享受時間。
用完美味滿點、營養滿點的早餐,這男人硬要在她的「游園計畫」里插一腳,早把一輛代步車駛到門口靜候,若她不上車,八成又要被綁架。
「我不忙。」言簡意賅。
她內心嘆了口氣。「那你能不能笑一笑?別老是繃著臉。還是……你真的不喜歡玫瑰?」她膝上放著一束藤紫色的玫瑰,花瓣微卷,明亮淡雅,綻放出強烈的芬芳,是適才上代步車之前,老艾爾放進她懷里的。
義大利的男性送花給女孩子,是天經地義、天公地道,跟吃飯睡覺一樣尋常,但收到花,她心里還是好高興、好高興,就不知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總覺得身旁的男人對這束藤紫玫瑰沒什麼好評價。
「我沒有繃著臉,我的臉本來就這樣。」男人的語氣有點悶悶的,雙目仍專注在前,「心里高興,不一定非笑不可。」
那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駱莉雅又偷偷覷了他一眼,瞧不出他心思起伏,不禁咬了咬唇──
「其實……我們也算有緣,雖然發生了一些鳥籠事件,但只要誤會解開,還是可以作作朋友的。你覺得呢?」
他目光略沉,握住駕駛盤的十指關節微微泛白突出。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還是陌生人嗎?」
「呃……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們還不像朋友那麼熟悉,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不過雖然如此,我們中國古代有句諺語是這麼說的,『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既然相逢了,我們可以多說說話、談談天,慢慢的培養感情──」咦?她到底在說些什麼?怎麼在他面前老是詞不達意?
他的表情很耐人尋味,緊繃的線條似乎在陽光下軟化了,連鬢邊的白色發絲也少了好幾分憂郁氣味。
駱莉雅還在懊惱不已,此時,代步車轉進一條上道,直接爬上丘陵線。
在高處往下望去,眼前景致大有情趣,一排又一排的葡萄樹整齊劃列,在直立的架網上攀藤綿延,不見邊際;秋季正值葡萄采收,許多男女拿著籃子和剪刀,將一串串成熟的果實取下,而五、六輛小型貨車已裝了八分滿的紫葡萄。
「下車!下車!」過度興奮,她連忙坐直,一手攀住代步車的篷架,另一腳已準備要跳車了。
「小心!」費斯嚇了一大跳,反射動作用力踩下剎車。
她第一時間跳下車,動作敏捷得不得了,往那片葡萄園跑了幾步後,才發覺懷里還抱著玫瑰花,跟著又調頭跑了回來。
「這邊有沒有桶子裝水?我不能把花抱去那里,玫瑰花不喝水,等會兒就枯掉了,所以還是要找個水桶暫時放花比較好,然後呃……」聲音忽然轉弱,「你、你還好吧?費斯,你听見我說話嗎?」
他鐵青著臉,稍見柔軟的輪廓再度繃緊,銳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瞪人。
「你不知這樣做有多危險嗎?」
「什麼怎麼樣?我做了什麼?」他干嘛生氣呀?駱莉雅迷惑地眨眨眼。
「跳車!」低沉音調從齒縫進出,「你跳車!」
怔了怔,駱莉雅這才恍然大悟地笑出聲來,見他下了駕駛座跨步過來,氣勢逼人,終於懂得收斂,急著解釋──
「我體育很不錯,能跑又能跳,而且你的車速也不快,跟我家二妹騎腳踏車的速度差不多,我讓她載著,常常就從腳踏車上跳下來,很習慣了啦。你、你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靠近?」害她呼吸不順暢。
費斯胸腔明顯起伏,他足足高她一個頭,身形幾乎是她兩倍大,駱莉雅在他飽含威脅的注視下不由得噤聲,眼瞳清亮亮的,仍透著不解。
他真是拿她沒轍。
他心中擔憂的,她不明白。
他所以為的關系,她並無同感。
他內心的想法,她不能體會。
他──唉……似乎沒資格說些什麼,因為連他自己也搞不懂心里真正的意圖。
他到底想抓住什麼?是她懷中那捧象徵愛情的玫瑰嗎?而他,真能領略其中真意?大膽的跨出這一步嗎?
「費斯……」駱莉雅見他陰晴不定的神色,心里感到有些歉疚。自己是莊園的客人,若真受了傷,他這個當主人的肯定不舒服。
「對不起,嚇著你了。」她微微一笑,白頰上瓖著金陽。
他深深與她對視,抿唇不語,忽然──
一手抓起她懷里的玫瑰花柬,另一手更加突然,牢牢地握住她的小手,牽著便走。
「耶?」駱莉雅一時間不能反應,腳步自然地跟隨著他,往坡下那片無止境的葡萄園走去。
這是第二次讓他牽手,兩次都是這麼的出其不意。
她盯著兩人緊握的地方,模糊地想著自己該不該表現出女性矜持、甩開他的手?可是想歸想,她發現理智似乎有些敵不過感性,遲遲作不出決定……
費斯的出現已明顯地引起注意,特別是他還跟人家「手牽手」,葡萄園里的采收工人無不對著他們行注目禮,幾個還交頭接耳起來,對於他身旁那位縴細的東方女郎抱持著高度興趣。
「費斯,我們要去哪里?你走慢一點啦。」駱莉雅腳下的矮跟短靴是老艾爾今早特別為她準備的,保暖又俏麗,大小還剛剛好,但不太適合在葡萄園里疾走。
「哇──」糟糕!又要出糗了!
坡下的上質更為松軟,她的靴跟微微陷進,人還固執地往前,眼看就要摔跤,前頭的男人終於良心發現,握住她小手的大手改而環住她的腰身,單用一臂已替她保持平衡。
「走路小心。」熱氣拂過她的耳畔。
這是他第二次抱她。
秀氣的耳廓不禁紅了,她的雙腳有些不能著地,胸部到腰月復幾乎緊貼著男性軀干,而環在腰間的臂膀強而有力,他雖然穿著一件套頭黑毛衣,包得緊密,她仍是感受到他毛衣下糾結的肌理,硬邦邦的,像常年鍛練的選美肌肉男。
「我走路本來就很小心,還不是你──」她努力讓聲音平靜,嫣紅的粉頰卻泄漏了一切,「你干嘛拖著我跑?你、你每次都這樣,放開啦。」
被那對深褐眼瞳瞧得心髒怦怦跳,她故意掄起手捶了他一拳,卻不知這一幕落入別人眼里就跟撒嬌沒兩樣。
「土太軟,你不好走。」男人不為所動,依然故我。
「你不要強拉著人,就會好走。」
他定定看著她,似乎又在認真思索。
駱莉雅不敢扭得太用力,卻怕他會听見她雜亂無章的心跳聲。
噢──還不放開?!他沒感覺,她卻猶如芒剌在背,雖沒回頭看,也知道那些采收工人全盯著這邊瞧。
「你如果不想再造成誤會,就趕快放我下來。」
他俊眸一眯。「什麼誤會?」
磨了磨牙,她沖口便吼出──
「就是野豬餐廳那一次的誤會!就是你的梅迪尼家族對我們之間關系的誤會!就是安娜絲把我綁來你身邊的誤會!」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嚷完後,她胸口劇烈起伏著,整張小臉因情緒上升而漲得通紅,而細長的雙眸水亮動人,脆弱氣質更加彰顯。
他薄唇輕抿,眉峰糾著陰郁,竟二話不說挾著她就快步往前疾行。
「費斯?」驚呼一聲,她不由得緊緊攀住他的寬肩以保持平穩。
繞過一排火焰絲柏樹,葡萄園的另一邊是廣大的橄欖園,銀色的葉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是截然不同的風情,那青色的果實多得數不清,沉沉地壓著枝啞,空氣中夾雜葡萄純熟的香氣和橄欖淡淡的草腥味,混合成一種奇異的鄉野氛圍。
在橄欖園旁還有一個建在兩株柏樹中間、全然不搭調的木造磨坊小屋,緊鄰著一個小水塘,上頭架著一具迷你水車。
駱莉雅被這突兀的景象吸引,一時間忘了掙扎,只怔怔地瞪著那具正在轉動的水車,听著嘎吱嘎吱的齒輪聲和水流聲所交織出的古樸音調。
「費斯,有水車……」雖然不大,卻貨真價實。
見她憨憨的模樣,心中那股氣悶稍見紆解,費斯微乎其微地牽動唇角,幾個大步已經來到水塘邊。
他放下她,轉身從木制階梯下找到一個白漆斑駁的小桶,裝進一些水,把手中那東快要被他捏壞的藤紫玫瑰放了進去。
「拿去。」小桶有提手,他拉起她的小手握住。
原來是為了她的玫瑰花嗎?「謝謝你……」心中一暖,她不由自主地沖著他笑,而適才對他的氣惱似乎也「颼」地一聲不見了。
「嗯……」他漫應,峻臉有些不自在,視線故意看向別處。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地方?」磨坊小屋、小塘、水車,這麼「異軍突起」,硬是在橄欖園旁佔下一塊。她忍不住問出。
「是提拉婆婆和小荷麗住的屋子。」
「她們是──」
費斯才要開口說明,駱莉雅已發覺左邊柏樹底下露出一張小臉兒,正偷偷地瞧著他們,被發現又趕緊縮回樹干後頭。
她輕扯了扯費斯的毛衣,以眼神傳遞訊息,跟著放下小桶,連一雙「礙腳」的短靴也月兌了下來。
費斯挑起一道濃眉,目瞳中刷上興然趣味。
他雙臂抱胸,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株絲柏樹,果足在土質地上印下淡淡的縴組痕跡,眉挑得更高,若有所思地輕唔一聲,彷佛誰在他心上彈動琴弦,隱隱騷動。
「哇──抓到你啦!炳哈哈──」駱莉雅清脆地笑著,在那個小小人影再次探出頭時,她雙手一攬,將樹後的小女孩牢牢抱住。
察覺懷中的身軀有些僵硬,以為嚇著人家了,駱莉雅趕緊放松擁抱的力道,但雙手仍按在小女孩瘦小的肩頭上,將她推開一小段距離。
「哇──」不得不驚呼,駱莉雅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兒──
她好瘦好小,烏黑的長發自然卷曲著,可愛地蕩在肩上,一排好整齊、好豐厚的劉海襯得臉蛋加倍溫潤,大眼楮小嘴巴,睫毛又密又長,就像是抱在懷里的洋女圭女圭。
「你好漂亮啊!」根本忘了小女孩听不懂中文,她贊嘆著,忍不住湊上嘴,霸王硬上弓地親了人家女敕頰。
小女孩明亮眼楮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有些緊張,手里緊緊抓著自己的女圭女圭。
「你別怕,我是好人喔,呵呵呵……」唉唉,沒辦法,見到漂亮的孩子她就無法抵擋了,根本是她的「死穴」。二妹就曾經說過,她當初不走幼教實在是大大的浪費。
然而,小女孩還是不說話,怯生生的眸光從駱莉雅臉上移開,瞄向站在她身後、沉默靜觀的高大男人。
「喂,你嚇到人家了啦。」駱莉雅回眸瞪著那尊「石像」,沒多想,已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差些把他身上的毛衣扯月兌線。
「來,對著她笑一笑,很簡單的,來來來,像這樣,C──」兩根蔥女敕食指過分地壓住他的嘴角,強迫唇型往上勾勃。
費斯任憑她擺布,見她發出「C」音時,紅唇下露出兩排潔牙,顏骨微高,眼楮眯成兩條細縫──心髒卻忽緊忽松,竟有股沖動想張口含住她的手指。
「還有,你幫我問問她的名字。」不知他心中所想,駱莉雅將他一把拉到小女孩面前,硬要他跟著蹲下,耳提面命著︰「口氣要溫和一點,她見你長得高大魁梧,心里會怕的,你不對我笑沒關系,一定要對她笑,小孩子知道你面惡心善,剛開始或許很難接受,但一經相處就會──耶?」
當她還逕自滔滔不絕的同時,那個小小身影動了動,竟是主動投進費斯的懷抱里,抓著洋女圭女圭的瘦弱小手還環上他的頸項。
「咦?!」駱莉雅揉了揉眼楮。
這、這這這天要下紅雨了嗎?
原來人家怕的是她?嗚嗚嗚,她才是溫柔可親的那一個耶。
「她就是小荷麗,是提拉婆婆的外孫女。」費斯出奇溫柔地拍著小女孩的背脊,不知對她說了些什麼,小女孩才怯懦地抬起臉蛋,羞澀地看著駱莉雅,眼眸清澄不已。
原來,他也有那麼溫柔的一面啊──雙眉舒弛著,目光柔和而溫暖,本就低沉的嗓音在安慰小女孩時,如同彈奏著一曲藍調,稍不留神真要沉醉了……
醒醒、醒醒,駱莉雅!
她做個深呼吸,試著要自己整理紊亂的思緒,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小女孩身上。
沒關系,雖然小女孩怕生,但憑著她活潑可親的甜美笑容,又有超強耐性,肯定能和人家作朋友的。如此想著,她頭一甩,用破破的義語自我介紹──
「瑟西,名字,我的。」義語是跟羅馬Base的空服員學的,文法有點問題,不過能溝通就好啦。她兩根小指勾在一起搖了搖,「瑟西,小荷麗,作朋友。」然後伸出小指頭靜靜等待。
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小女孩身上,沒瞧見那男人興然地挑眉,深邃的眼底閃爍奇異光芒,正直勾勾地凝視著。
不愧是空姐教戰手冊第一條,駱莉雅的笑臉攻勢再次奏效──
小荷麗對她露出怯生生的微笑,一手抓著洋女圭女圭,另一小手慢慢地伸了出來,學著用小指勾住駱莉雅的。
「呵呵呵,小荷麗、瑟西,作朋友。」駱莉雅偏著頭甜笑。
小荷麗也笑了,漾起兩個甜美酒窩,她沒有說話,眼楮卻看向費斯。
「費斯,作朋友,一起。」駱莉雅猜出女孩兒的意思,連忙伸出另一只小指頭,她瞪著費斯,意圖再清楚不過,擺明他要是敢不學她們勾手指,她說不準會撲上去咬他一口。
男人很識相,乖乖地照做了,勾住她小指的同時,他嘴邊揚起一抹彎度,雖然帶著戲謔,微微縱容,卻是貨真價實的笑。
一見他笑,駱莉雅不由得閃神,他眉宇間的憂郁本就十分感性,如今整個輪廓柔軟下來,磨掉嚴峻與僵硬,害她心髒怦怦然,又要開始暈機了。
她不著痕跡地甩開他的小指,跟著站了起來,一手還握住小荷麗,深吸了口氣正要說話,此時磨坊小屋的木門忽然被推開,一位瘦小的白發婆婆探出身來──
「小荷麗?」
小女孩沒應聲,卻牽著駱莉雅走上簡陋的木橋,越過水塘,來到磨坊門前。
「噢──小荷麗,你帶誰來了?」白發婆婆側耳傾听,伸手向前模索,駱莉雅才知她眼楮看不見。
「您好。」用義語打了聲招呼,她下意識扶住婆婆的手,再深奧一點的義語就不會啦,只好回頭向身後的男人發出求救訊號。
「提拉──」
費斯笑意微斂,低沉的嗓音飄過她的頭頂,不知跟提拉婆婆說些什麼,後者臉部的變化就跟野豬餐廳里的馬隆大叔、蘭諾太太,還有其他梅迪尼家的人一樣,雖然看不見,枯瘦的十指卻緊緊抓住駱莉雅的手,不容拒絕地將她帶進磨坊小屋里。
「呃……」駱莉雅迷惑地眨眨眼。
「提拉想請你吃她親手烤的葡萄派。」他在她耳畔低低說著,大手扶著她的腰輕輕往前推進。
「你跟她說了什麼?」
他聳聳肩。「還能說什麼?」
「她是不是也誤會了?」
「誤會什麼?」他低聲一吐,雙目幽黯的像兩潭深井。
駱莉雅微怔,覺得他好像不是很高興。
真是莫名其妙,她又怎麼得罪他了?
心里怪異抽疼,她討厭那種感覺,還好這時小荷麗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圓形餐桌旁邊,還拉開椅子請她坐下,而提拉婆婆則鑽進後頭忙碌著,她眼楮雖瞎,對屋里的所有擺設卻了如指掌。
費斯自動坐在駱莉雅左邊的胡桃木椅上,她卻故意把頭一偏,拉著小荷麗坐到自己右邊,試著用簡潔的單字逗著小女孩說話,但小荷麗只是張大眼楮對著她羞怯地笑,一句話也不說。
像不像,三分樣。難道她的義語連三分火候都學不到嗎?要不,小荷麗為什麼都不開口回答?唉。
眼角余光瞄到身旁男人似乎有話要說,她輕哼一聲,孩子氣地把椅子拖向左邊。
抬眼迅速地打量周遭,才發覺這間磨坊的內部就如同普通住家,金色的陽光從窗子迤邐進來,在木質家俱和地板上灑下暖意,屋里有電視、電話,還有暖爐,而陣陣的食物香氣正從後頭飄了出來。
不多久,見提拉婆婆掀開布廉,手上端著一大盤剛出爐的葡萄派,駱莉雅趕緊迎向前去,替她將整大盤烤派放在桌上,接著將爐上加熱過的錫制水壺取下,小心地放在一旁,用厚棉套蓋住保溫。
小荷麗也懂得幫忙,她跳下椅子,在矮櫃中拿出一個白瓷茶壺,還分別端出四組茶杯,其中一組的杯身印著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她獻寶似的遞給駱莉雅,見腆的小臉十分可愛。
「噢──媽媽咪呀,噢──Belia!噢──媽媽咪呀──」駱莉雅瞪大眼楮故作驚訝,一手還夸張地捂住胸口,她噘起嘴親著杯身上的卡通圖樣,又噘著嘴親上小女孩發頂,像上回馬隆大叔和蘭諾太太親她時那樣用力。
小荷麗被逗得咯咯輕笑,好開心的模樣。
駱莉雅終於听到小女孩的聲音,嬌嬌女敕女敕真是可愛,一時玩心大起,放下那只卡通茶杯,她十根指頭惡虎撲羊地往小荷麗的腰肢和腋窩搔去,那女孩兒還是頭一次吃到這種「苦頭」,驀然間,咯咯輕笑變成尖叫,差點要掀了屋頂。
「哇哇!炳哈哈──呵呵呵──嘻嘻嘻──」小荷麗笑得上氣接不了下氣,拚命扭動身體,還是躲不過「魔指摧殘」,最後小小身子整個縮進費斯懷里尋求庇護。
駱莉雅笑著,在掌心呵著氣還想繼續逗她玩,十指才作勢要抓,小荷麗已發出另一波尖叫,像無尾熊似的牢牢攀住費斯不放。
那十指功銳不可當,目標雖然鎖定在小女孩身上,卻有好幾次出其不意地掃過男人的兩腋和腰側,接著,她神奇地發現──
他竟然也跟著瑟縮?!只要她的指尖逼近,他就忍不住想躲。
原來這男人也怕癢嗎?!呵呵呵……真是有趣了。
「Stop!」他忽然反守為攻,猛地抓住駱莉雅作怪的雙手,喘息地盯著她,而兩邊峻頰竟微微泛紅。
這瞬間,她在那對深褐眸底彷佛找到奇特的感情,還帶著愉悅的溫暖,彷佛明白他想傳遞的東西,又似乎抓不準其中真意。
費斯薄唇沒笑,仍輕輕抿著,眼里卻有笑意。
他在探究她,她也在探究他,兩人很像在玩一場飽防戰,相互推擠進退,想在這樣的矛盾中看清彼此;可越是靠近他的內心,竟越是難以把持自己,就像海浪拍擊岸邊,一波一波地踫觸她的心田,將他推近。
然後,她的白頰也跟著泛紅了。
又然後,她听見提拉婆婆笑嚷著,似乎在招呼他們喝茶吃點心。
她想應聲,可是喉嚨有些緊澀,然而心中已淡淡覺悟──
她好像對他認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