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
溫馨的歐式三樓陽台旁倚著一個縴細身影,陽光如金雨般灑下,空氣依然寒冷,她卻寧願倚在那兒吹風,懷中摟著骨頭形狀的大抱枕,秀氣的五官呈現半恍惚的神情。
「就是。」
「不會吧──」
「就會。」
「不可能這麼巧吧──」
「就是這麼巧。唔……姊,這個鹵豆干真好吃,老媽的功力越來越厲害,可以開店羅!」駱心隻狼吞虎咽的吃著,像餓了好幾餐,已快把駱莉雅專程從台灣一路帶過來的鹵味一掃而空,「嗚……實在太感動啦。」還在吮指回味樂無窮。
「我上機就放在冷藏箱中,下機還用干冰凍著,應該沒壞……」
都吃得只剩塑膠袋和渣渣,現在才說這些話,看來真的恍神了。「姊,醒醒喔!」駱心隻拉著恍神美人的裙擺,把她拉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自己則拍拍小肚皮,滿足地靠在另一團小狽圖案的抱枕上。
這棟三層樓的公寓建築,位在市中心東區,是游學團成員在佛羅倫斯暫時居住的地方,每個學員都擁有自己的房間,空間雖然不大,但都獨有一個小陽台,陽台的白色欄桿有些老舊,造型簡單復古,但卻很有味道。
駱心隻灌了一口可樂,用腳趾頭戳了戳姊姊懷中的抱枕,嘿嘿笑著──
「哎唷,我早八百年前就想介紹你們兩個認識咩,這下子就省了我不少工夫,你不要看他酷酷的不愛說話,如果一听他談起葡萄酒的知識,厚──那才真的會對他五體投地,還會跳起來幫他拍拍手哩。」
世界真是小小小啊,駱心隻口中那個「托斯卡尼」,竟然就是那個冷冷的、酷酷的、抱著三國演義猛K的高大男人。
駱莉雅將下巴擱在抱枕里,這個姿勢讓她的紅唇微微嘟起,雙頰也跟著鼓出來,模樣狀似無辜。
「嘿嘿,果真是印證了中國老祖宗的那句話,『有緣千里來相會』,姊,你和他一定有緣啦,要不然你干嘛哪邊不坐,一去坐在他旁邊?」盤腿坐直,駱心隻的聲音充滿興奮,微微拔高︰「姊,明天星期日,我們要去他的莊園觀摩喔,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要。」直覺反應,美眸瞪了妹妹一眼。
「你們機組人員不是後天才要飛回去嗎?明天你又沒事,為什麼不去?跟我去啦,把你自己丟下來,我會擔心、會良心不安耶。」
駱莉雅嗤聲笑了出來,骨頭抱枕當面朝她丟去。「我是你家大姊,輪不到你替我擔心。況且那是你們游學團安排的活動,我是『校外人士』,不方便參加。」
此刻,外頭傳來輕快的歌聲,八成是斜對面的人家出來澆花順便曬曬太陽。
駱莉雅推開整扇門,也跟著站在陽台上,做個深呼吸,一時間突然很想學電視廣告,跳一段踢踏舞。
「我手邊有旅游指南,明天正好可以逛逛這個城市。」應該會有一番體驗。她雙手支著白色欄桿,上身微微探出,想瞧瞧是誰在歌唱。
身後,駱心隻清脆揚聲,還在努力勸誘著──
「這個機會千載難逢耶,他的莊園可不是隨便就開放給外人進去參觀的喔,還不是看在我們系主任老大和他有點交情,我們這群人才能進去他的葡萄園和釀酒廠大吃大喝。嘻嘻,你和他今天不是聊得挺愉快的嗎?明天說不定又能踫面,他一定很期待看到你。」
腦中自然而然地浮出那張冷峻臉龐,駱莉雅想起男人認真又銳利的目光,眉間的憂郁扣人心弦,他真會期待與她再次相見嗎?
唉……想這個干什麼?
她自覺好笑地搖頭。一定是這里的空氣太過柔軟,不知覺間,輕易就能將人拋進教人暈眩的浪漫漩渦里,作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姊──」這時,駱心隻也跨出小陽台,一邊灌著可樂,一邊偷瞄著。
「干嘛這麼看我?」有陰謀。駱莉雅感覺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站起來敬禮。
「嘿嘿嘿,沒事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覺得應該跟你說清楚、講明白。」
水亮的眼眯成細縫,駱莉雅雙臂抱在胸前。
「那鍋──人家受邀到台灣時,我憑著人緣好、人脈廣,好不容易打探到人家沒老婆小孩後,就把你的照片送給人家羅,還在照片後面寫好地址、電話,外加你的手機號碼,方便人家聯絡。」喝完最後一口可樂,她將空罐往里頭的垃圾桶拋去,YA!漂亮得分。
愣了五秒,駱莉雅終於想通那個「人家」指的是哪戶人家。
「不不、不是吧?!」語氣不穩。這不是真的。
「就是。」
「不會吧?!」音調再高三階。
「就會。」
「駱心隻!你腦子有問題啊?!把那些鹵味給我吐出來!」
這聲尖叫響起,周邊和對街的小陽台頓時探出好多顆頭顱,還以為是誰惹了黑手黨,讓人尋仇來了。
倒了一杯酒,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紫紅色液體在高腳杯中淺漾,舉起細長的杯腳,他沉靜地凝視它的色澤和澄澈,像在欣賞一出精彩默劇般。
那對眼,永遠這麼認真。
熟練地打著圈,直到醇厚的酒香散發出來,他嗅著,是清淡的香甜,然後含進一口,讓頰內和味覺慢慢地領略那分溫潤,跟著如絲一般滑進喉間,一股余韻卻留在齒頰鼻腔,久久不散。
「『夏塔莎』還有多少存量?」他低沉開口,把杯中剩余的夏塔莎再次含進嘴里。
這間書房寬敞得有點過分,天花板挑得好高,那盞高掛的豪華吊燈如果掉下來,肯定要砸死人;四邊立著乳白色圓柱,原木地板鋪滿整處,一張巨大的復古辦公桌大大方方地擱在中間,靠近里頭的兩面牆排滿上千本書籍,另一面牆上則開了一個明淨的大窗戶,此時問話的男子就立在窗旁。
他品完酒,右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里,雙目深沉地看著窗外。
佔據在窗戶另一邊的是個六十多歲的男人,他有著義大利人典型的深邃五官,鼻梁上的金框眼鏡反射著窗外暖陽,一時間瞧不清他的眼神,但蓄著厚厚灰胡下的嘴唇是靜靜揚起,再加上他圓胖的腰圍,感覺是個好脾氣的人。
「八八年份的還有三十四瓶;八二年份的上次被安德魯表少爺開二十歲生日舞會時用去一大半,只剩十三瓶;至於七九年份的夏塔莎──」他從上衣口袋翻出一本小冊子看著,微眯起眼,金框眼鏡滑得更低,「噢,這一年葡萄大豐收,總共釀制了五百七十二瓶,可是昨天是安娜絲夫人的婚禮,她最鍾愛的就是七九年份的夏塔莎,所以全部都……」
他點點頭,將高腳杯放在窗下藝術風格的茶幾上,片刻才回應︰「她高興就好。」兩道視線仍專注著窗外的景致,瞬也不瞬,像在尋找什麼。
外面有些什麼?
他老艾爾在梅迪尼家當了三十多年管家,可說是看著先生長大,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先生這麼「不專心」的和他說話,又這麼「專心」的猛盯著外頭。窗外,到底有什麼?
心中疑惑的老艾爾,不由自主也跟著往外瞄去──
是那群台灣來的孩子,早上逛過部分的葡萄園,體驗摘采葡萄的工作後,又到莊園東邊的酒坊見學。現在是中午時間,秋陽的暖度剛好,他在不遠處的綠坡上安排了座位,擺上豐盛食物,還讓莊園里的大廚現場表演。
「有什麼不對嗎,先生?」
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搖頭,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會動,真的跟庭中那些雕像沒兩樣了。老艾爾內心嘆氣,不方便再問,只得繞回原先的問題──
「今年要酒坊那邊開始釀制夏塔莎嗎,先生?」
「朱利里諾師傅跟我談過,今年葡萄園豐收,成熟度足夠,可以挑出最好的果實釀制。」他平淡地說著,抬手捏了捏眉心。「請酒坊那邊配合,今年多釀一些。」
「是,先生。」老艾爾將小冊子放回口袋,接著便退出門外。
這下,書房更靜了,靜得他彷佛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而在隱隱約約間,好似有個聲音古怪地問著──
「看些什麼?你以為……能見到誰?」
玻璃上反照出一張嚴肅的峻臉,他對著自己皺眉,忽然間,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在這樣的寂靜下顯得格外刺耳,他粗眉微挑,踱到桌邊拿起話筒。
「先生,是台灣的郭先生。」話筒另一頭傳來老艾爾的聲音。
「接過來。」
「是。」
他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鍵,隨意地坐在桌緣,三秒不到,書房里立刻響起一個年輕男子爽朗的笑聲,所說的中文還帶著點台灣國語──
「還好吧?我系上那隊游學團沒給大老板你添麻煩吧?」這位仁兄正是駱心隻觀光系的系主任,郭家彬。
翻弄著桌面上幾本書籍和雜志,他嘴角似乎有笑,可惜雙方沒安裝視訊傳輸,對方僅能听見他一貫低沉的聲音──
「是艾爾安排一切,我什麼事都沒做。」他只負責點頭,讓那群大學生歡歡喜喜地進莊園觀摩。
「是啊,用膝蓋想也知道,梅迪尼家的老艾爾是托斯卡尼第一管家,有他在,什麼事都搞定了。」郭家彬戲謔地嘆氣說道。
「這話不對。艾爾不是托斯卡尼第一管家,而是全國首屈一指,能力比英國皇室的家庭管理還強。」他說得實在,口氣平常。
冰家彬哈哈大笑,當然相信他的話,會笑,純粹是心里歡愉。
他靜靜听著對方的笑聲在房中回響,輕敲桌面的長指突然一頓,瞥見剛剛移動過的一本書中露出的一小截照片。
薄唇微抿,他下意識抽出,照片里的女子穿著剪裁大方的連身小碎花長裙,站在開滿海芋的花田里,右手比著勝利的V字,她的長發往後綁著馬尾,明眸皓齒,笑得極樂。
好似曾經見過……他記起了,這張照片是幾個月前一個觀光系的女學生、也是昨日在「天堂之門」那里,一眼就認出他的那個女孩硬塞給他的。
當時,他到台灣解決梅迪尼紅酒代理權所引起的廠商糾紛,大學時期同寢室的好友郭家彬正巧聯絡上他,同時極力邀請他為觀光系的學生談些歐洲農莊運作和旅館管理的題材,之後還撥出部分時間講解葡萄酒的品級和釀制過程。
那女孩先是來問問題,後來卻忽然把這照片硬塞進他手中,還說了些教他一頭霧水的話,當時他並沒放在心上,看也沒看就將照片夾進這本當時隨身攜帶、方便閱讀的口袋書里。
「費斯?」對方的沉默令郭家彬疑惑出聲。「你還在嗎?」
為什麼要那樣笑?她的笑容一定要這麼毫無保留嗎?
笑的時候,她心里在想什麼?
她真是愉快的嗎?是真正的、純粹的愉快,沒有一點點雜質的愉快?是嗎?那……又是什麼事讓她感到如此愉快?
千奇百怪的光束在腦海中交叉閃爍,他被雲涌而起的問題問倒,眉心的皺折又深刻了些,這才淡淡地開口──
「郭,幫我一個忙。」
電話那端的男子笑著,「你說。」
「幫我調查一下,誰是楊過。」
「嗄?楊什麼?」
「楊過,對了,還有他姑姑。」
他不明白,為什麼見不到姑姑,那位楊先生鬢發就變白了……
彷佛漫步在現代與中古兩個時間與空間的交接點上,佛羅倫斯有她獨特的城市魅力。
駱莉雅走出錯綜復雜又處處驚奇的小巷,不由得想起哈利波特第一次逛斜角巷的興奮心情,她現在完全能夠體會。
看了一下調過時差的腕表,已是中午十二點半。
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女乃香,不知是兩旁販賣各式乳酪的攤子,還是旁邊這家西點面包店傳出的烤面包氣味,唔,也有可能是對街街角那家義大利面館正在熬煮女乃油白醬,她走了一個上午,這時真的是饑腸轆轆。
想也沒想,她朝對面餐廳邁進,剛跨過馬路,提袋里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唱著無敵鐵金剛的旋律。
「咦?」螢幕上沒有來電顯示,她秀眉淡蹙,趕忙接起手機。「喂──哪一位?」
對方沒有回應。
「喂,我是駱莉雅,喂──」原以為通訊不良,又猜會不會是飛行班表臨時調動,總公司打電話聯絡?「Hello,thisisCEE15Ceciliaisspeaking──」她報上所屬基地的代號和名字,但還是沒人回答。
正準備放棄,一個低沉嗓音終於傳來,慢條斯理中帶著猶豫──
「唔……你會不會餓?」
就算整座佛羅倫斯在這一刻變成空城,駱莉雅八成也沒什麼感覺了。
她喉中發出幾個無意義的聲音,拿著手機的指尖竟顫抖起來,心髒狂跳。
「你、你你你梅迪尼先生,你、你你你好啊……」老天,瞧她說了什麼?
男人沉默了三秒,很嚴肅地說︰「駱小姐你好。」
听他的回話,她忽然有股想笑的沖動,突發的慌亂稍見平息。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又沒聲音了?這男人的習慣很古怪,不管問題大小,回答前總要慎重思考。
「有一張你的照片,背面寫得很清楚,還包括台灣的地址電話。」他緩慢且認真地解釋。「是你妹妹給我的。」
是喔。她那個無厘頭的妹妹。
駱莉雅內心苦笑,秀氣的五官扮了一個鬼臉,硬著頭皮開口︰「我妹妹她……呃,她年紀輕,做事比較沖動,你當成天方夜譚,听听就算了,希望沒有造成你的困擾。」
仍是沉默了三秒鐘,跟著有點離題了──
「你妹妹現在在梅迪尼莊園作客。」
她忽然笑出聲來,像掛在小陽台上隨風演奏的鈴鐺,「我知道。能去你的莊園參觀見學;心隻……嗯,就是我二妹啦,她興奮得都快睡不著覺,昨晚我睡在她那里,她拉著我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都是和你有關的事。她覺得你超贊的,懂得好多東西,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呢,還拚命說眼我跟他們的游學團一塊去參觀,可是我、我──」像在跟個朋友閑聊,話說到這兒,她似乎意識到什麼,雙頰有些發熱。
這一次沉默得更久了,只听聞男人徐緩的呼吸聲。
唉,她到底在干什麼?彷佛下意識里在等待著什麼?
她不習慣這種飄忽的感覺,咬了咬唇,故意用輕快俏皮的口氣說︰「對了,我的照片可能要麻煩你讓心隻拿回來,嗯……要不你把它丟了也行,呵呵呵,還有一招,你可以把它貼在門上,用來鎮妖闢邪。」
不知他是不明白她話中意思,還是真在思索那張照片的處理方法,悶了好久,那如大提琴沉著的嗓音終於再度低啟,天外飛來一問──
「你餓了嗎?」
駱莉雅跟不上他轉換話題的速度,只能憑本能反應,傻傻地回答︰「餓……餓呀。」
「你現在在哪里?」
「我、我還在佛羅倫斯啊,我在逛街……」她無辜地眨了眨明眸,將手機更加貼近耳朵,偏過臉容,看見街角那家餐廳窗明幾淨,里邊已坐滿八成客人,而門外的招牌做得十分別致。
「我在一家餐廳外面,他們生意挺好的,大門旁擺著一頭木頭雕刻的胖野豬當招牌,豬耳朵上還掛著干燥花圈,什麼……dePorcellino,前面那個字我看不懂。」
沒想到這次他反應迅速,立刻說︰「你等我,我二十分鐘之內趕到。」
嗄?!
「什麼?喂──喂、喂,梅迪尼先生?」通話斷訊,駱莉雅傻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手機,腦中思緒還沒搭上線,呈現完全空白狀態。
老天,發生什麼事了?!
經過十八分又五十六秒,一個高大的身影已隨著街上來來去去的游人出現在駱莉雅身側,他無聲無息地靠近,抬手輕觸她肩膀。
「啊!」宛如通了電一般,她縴細的肩膀猛然一顫,迅速轉過身軀,潔美的下巴揚起再揚起,明亮眼瞳終於與那對略帶憂郁的深褐眼眸相遇。
哇──這男人沒事長這麼高做什麼?!
「梅迪尼先生,你、你從哪里來的?剛才就在市中心嗎?」她還在神游太虛,思緒尚未厘清,怎麼他人已經來到面前?
他微怔,又是那種認真思索問題的神態,跟著眉心一軒。
「我剛到,從莊園那邊過來。」
「你在市區里也有莊園?」她听心隻說,梅迪尼莊園橫跨托斯卡尼區中南部,距佛羅倫斯也要兩個小時的車程,他口中所提的「莊園」,指的應該是另一處較近的地方才是。
可他卻搖了搖頭,額前垂下一縷鬈發,看來有些孩子氣。
「托斯卡尼區只有一個梅迪尼莊園,位在佛羅倫斯市區內的有酒窖三處,葡萄酒的營業酒坊共十一家,在盧卡、比薩、席耶納和蒙地普奇安納等地也設置好幾家店面;另外,米蘭、威尼斯和羅馬有針對海外銷售所成立的辦公大樓,在國外有──」他突地止住,粗眉再次皺起,俯視那張盯住他直瞧的秀氣臉蛋,胸腔一悶,猜想她是不是覺得他很無趣?
駱莉雅「哇」地叫出一聲,可能是在冷風中站太久了,兩頰被刮得紅撲撲,嘴唇也紅撲撲,還隨著呼吸冒出一團團白霧。
「你如果是在梅迪尼莊園打手機給我,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到?你用飛的啊?」
好樣的!他深深看著她,再認真不過地點頭。
「我搭私人直升機過來的。」他略方的下顎朝街上最高的那棟建築物努了努,聲音輕描淡寫︰「那里的頂樓有直升機停機坪,我下機後直接搭電梯到一樓,就看見你站在這里……」
縴細得猶如一尊白瓷女圭女圭,站在人群里的她,東方臉容特別出眾,再見那眼睫輕斂、靜靜沉思的模樣,有一瞬間,他抓不住胸腔急涌而出的感覺,莫名其妙的栽了進去。
就如同那張相片背後的手機號碼,他不太清楚是怎麼發生的,等回過神來,她的聲音正透過電話筒,清清楚楚地在耳邊響起。
駱莉雅意識到小嘴正張成不太雅觀的O字型,連忙抿住兩片紅唇,想到他真的打手機給她,還匆匆忙忙地「飛」了過來,她心髒不禁「咚咚、咚咚」地亂跳,努力勸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情況真的好曖昧啊。
她的個性平易近人,是很能聊的,親近的朋友就不用多說了,對於飛機上那些初次見面的旅客,她也能輕易和人拉近距離,尤其是一些南台灣的阿公阿嬤,已經有好幾個要幫她作媒,或是想認她當乾孫女兒。
但現在,她吞了吞唾沫,竟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說出口?
「梅迪尼先生──」
「費斯。費斯?梅迪尼。」他平靜而堅定地道。街上人來人往,他魁梧的身軀往前靠近,有意無意地護住她,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秀發。「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呃?喔……」她遲疑地點點頭,一緊張,自然而然又搬出空姐教戰手冊第一條,以笑治天下,多笑多健康。
「費斯先生,你──」
「我的名字沒有『先生』這兩個字。」他目光微沉,乍听之下,那平緩的語氣竟透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壓力。
她眼楮笑眯成兩條彎彎的細縫,只輕輕地問︰「你……餓了嗎?」好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他一怔。「餓。」
「我也餓了,好餓好餓。」她撫著月復部,眸光瞄向街角那家野豬餐廳,又調回來看著他,「我喜歡那家餐廳。」
斂著眉,他神情有些僵硬。「我知道幾家餐廳,就在這附近,比這家野豬餐廳還好。」
「這家已經夠棒了,你瞧,生意那麼好,東西肯定好吃,唉……我餓得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啦。」她夸張的嘆氣,往那野豬招牌跑去,還不忘回頭邀請︰「我要進去大吃一頓,點一盤又香又濃的女乃油蘑菇千層面,還要點一大杯冰淇淋,然後喝熱熱的卡布其諾。你要去嗎?」
他抿著唇,眼中深褐光芒沉了沉,卻還是舉步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