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眩突襲而至,來得好快。
她的神魂無端端又跌入湛動的詭異銀藍里,克制不住,愈陷愈深,有一種綿軟的慵懶融化在四肢百骸里,極端舒服,像是睡在搖床上,腦袋晃啊晃啊,身子也晃啊晃啊,那晃擺的力量越來越大,天旋地轉,終于,把她整個拋飛出去……
她在飛,以一種瀟灑的姿影飛往雲端,她是斷線的紙鳶,誰人借她一狂風,她身隨風逝,從此縹縹緲緲,無形無體……
「別去抗拒,這般輕飄飄的滋味,你不愛嗎?」
她愛啊!那嗓音充滿誘哄,溫柔無比,如歌。她下意識傾听,嘴角彎彎地笑了。
「姑娘家是該多笑,太驕傲討不到好處,多笑啊,你笑起來真美,你知道嗎?」
是嗎……她笑得真美?她從來不知,她也有很美的模樣。
不能太驕傲嗎?驕傲要吃虧、要討不到好處……但是……但是……她好像听誰說過,她有一雙好驕傲的眼楮?如她這雙眼,也能笑得好美嗎?
「別這麼傲。听話。」
听話……听話……
別這麼傲……
那麼,她該听誰的話?是誰在她耳畔低喃柔語?是誰……
不——
腦中兩股力量拉扯著,銳光似利刃刺下,駭然驚魂,白霜月猛然驚醒,迷蒙的意識在瞬間清明。
能不中我迷魂之人,少之又少,我原是想不明白,因何你能避過?
他明白了,而她終也知曉,正是這討不到好處的驕傲性情,才能教她撐持著,艱險地撐持著,不著他的道!
神魂一凜,她的眸終于跳月兌那片琉璃海,由幻境中抽離。
她看見男子近在咫尺的臉龐,眉眼陰柔,瞳底幽湛,優美的唇輕噙笑弧,流泄著奇麗風流,那迷魂的暗勁又無聲無息撲來。她像是費盡渾身氣力,好不容易才在茫茫海面上攀住啊木的求生者,意識稍清,未月兌險境的身子又被另一波巨濤兜頭打下,威脅著要將她再拖進那團浮亂中……
「滾開!」她合眸驚嚷,心跳如擂鼓,即便這般,腦海里竟仍余留著他那兩道眼神,揮之不去,避之不及。
似虛似實、若真若幻,真實與虛幻間的挪轉已難掌握。
「噓……听話啊……」
那男人仍妄想以嗓音蠱惑她,低低地、溫柔地幽嘆,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著。
多笑啊,你笑起來真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听話……
她不听!賓開!她不听、不听——咬緊兩排貝齒,咬得牙根生疼,白霜月內心無聲吶喊著。
閉眼,右臂朝記憶中的方向一揚,她抓到斜後方那柄兀自插在床柱上的短劍,奮力抽回,劍尖朝己,驀地刺入自個兒的右大腿中!
「唔!」她細致的眉心因疼痛而糾結,盡避緊咬牙關,依然痛得悶哼。
但,痛得好,她就是要靠這突來的疼痛扯住意志,不受他誘哄蠱惑,不墜進那片璀璨的琉璃海,不被他銷了心魂。
鼻息促急,長發披亂一身,她螓首微抬,淡淡揭開墨睫。
那張額角猶帶血瘀的蒼白臉容瞧起來萬分狼狽,如雪的唇瓣卻化開一彎淺弧,驕傲啞喃︰「我不怕你……」手仍握在劍柄上,忍痛般地繃了繃潔顎,對那面無表情的男人又道︰「我不怕你……你的眼迷不倒我,你、你迷不走我的魂……」
銀藍輝芒收斂在瞳心深處,不張揚、不流亂,此時此刻,他的眼斯文冷肅,涵義深邃。
盆中火陡地竄燃,火舌拼命纏卷,洞室中松香更濃。
在熒熒火光中,天梟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女子那張痛苦又傲氣十足的臉,看著那朵驕傲的笑花,看著那雙驕傲的眸子,她眉宇間不認輸的神氣讓他左胸微繃、思魂微亂。
他臉色一沉,神情古怪,隱隱察覺,她浮泛傲氣的玄瞳,竟也有迷人心魂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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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緒篤定,不倉皇驚亂,白霜月已然明了,她原來有足夠的力量與那魔頭相抗衡。
她不懼死、不怕的折磨,即使他故意用一些下流手段欺凌、羞辱,甚至強取她清白,只要神智不為他所奪,便無所恐懼。
被囚在雪峰上約莫已過半月。
那一夜她自戕過後,在大腿上留下一個甚深的刺傷,神智清醒凜厲,以為還得對付另一波勁力更強、更洶涌難逆的迷魂大法。那雙琉璃眼的主人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他定要再三嘗試,屈服她的心魂,軟化她的堅持,進而操縱她的意志。
然而,他竟未如她所想。這一點倒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短劍尚刺在腿肉中,她但憑一股傲氣撐持著,只見他俊容陰晦難測,而目輝多變,盡是分辨不出的東西,在她臉上深沉流轉。
她猜測不出他的心緒,模糊感受到他像是發怒了。
她不懂他因何不悅,就如同她不懂為何他沒再試圖迷亂她,卻是揮袖連點她右腿幾處大穴,止住鮮血溢流,跟著制伏了她的抵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拔掉那柄利刃。
劍尖倏地拔出的一剎那,她小臉痛得慘白、血色盡褪,黑幽幽的眼直瞪住他下放。他同樣凝注著她,抿唇不語,也不在乎她咬牙切齒的發怒神情,只是似乎變得更陰沉寡言了。
封穴、止血、拔劍、裹傷,他動作一氣呵成,盡避她百般不願,心存質疑,但在他專橫蠻行之下,根本不容異議。
石洞外,晝與夜的變化,日輪與月輝的交替,仿佛與她無干了,時光的流逝變得十分模糊。
每日,有位大娘會按時候送吃食和飲水過來。白霜月後來才察覺到,洞中石壁上有道暗門,來人在外扳動機括,暗門便能開啟,大娘每每從那道暗門送飯菜進來一趟,她便用短劍悄悄在床柱上劃一小橫,讓她能粗略算出究竟在洞中過了多少時辰。
大娘身形略微矮胖,年歲在五十上下,黧黑的圓臉常是面無表情,雙眼垂斂,不管白霜月如何試探詢問,她像是听不見,亦從未開口說過一句。
或者,大娘當真既聾又啞,也可能是無意間中了天梟的迷魂,教那雙詭眼一掃,便永世听命于他,當他最最忠誠的奴僕。既是最忠心的奴僕,主子要她不听不語,她自然徹底遵從。
從大娘口中打探不出個所以然來,白霜月倒未感到沮喪,至少曉得一件事,要下這萬丈雪峰,在那扇暗門之後或許還有另外的出路。
那夜一時情急,她為求自保而刺傷自己,腿上帶傷迫使她不得不按捺性子、安靜休養,一方面則暗中觀察。
這些日子,她沐浴淨洗等等生活中的大小瑣事,以及所需的衣褲靴襪等物品,全由大娘幫忙照料,好幾回她紅著臉要求自個兒動手淨身,大娘卻不听不聞,仍對著她「上下其手」。倒是如廁時,大娘會「好心」地留她獨自一個,沒守在旁「虎視眈眈」。
此時分,洞室里飄浮著淡淡水氣,白霜月剛用大娘為她備妥的熱水洗淨身子,石地上猶留著小小幾窪濺灑出來的水印子。
套上干淨的衣物,她坐在火盆邊烘暖濕潤的發絲,見大娘已逕自取來藥箱,在她身旁斂裙蹲下,她不禁道︰「大娘,別忙了,我自己來吧。」
結果,她的右足仍教人家一把扯住,未扎進軟靴里的寬松褲管一下子便被卷至大腿上。她心里苦笑,沒再多作推拒,也就由著大娘幫她清理傷處。
「我腿上的口子好了七八分,開始結痂了,走動時仍會扯痛肌理,不過已不會痛得冷汗直流了。大娘,這半個月來,很謝謝您的照看。」雖知對方不會回應,白霜月仍誠摯地說道。
大娘果然不為所動,如往常一樣,低眉垂眼,熟練且專注地處理那道傷。
白霜月瞧著她的神態,又瞅著她忙碌的雙手,溫言又道︰「大娘,您幫我敷上的金創藥很見成效啊,氣味跟尋常的金創藥很下一樣,帶著點兒花草香,若我沒辨識錯,理應是加了能舒筋活血的金盞和玉蒲吧?」慣于霜凝的臉容難得地露笑,地輕嘆了聲︰「即便我說中了,您也不會替我解答訝。」
「你的確說中了。」語音幽沉,為她解答。
白霜月神思陡凜,一驚,螓首倏地循聲轉向斜後方。不知幾時,那道半敞的暗門邊竟多出一抹修長高大的男子身影,來得這般無聲無息。
「你……」她定定望著男人,像是一時間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天梟薄唇淡揚,勾勒出一抹近乎戲謔的神態,靜靜朝她走來。
他甫靠近,大娘已裹好她腿上的傷口,正欲拉下她的褲管,他卻淡淡道︰「不必忙了,出去吧。」
「大娘——」別走啊!白霜月硬是忍住,沒軟弱地喊出那個請求。不怕的……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無須懼怕他。
餅了會兒,洞室中僅余一對男女。
大娘好听話,利落收妥一切便離去了。
白霜月戒心甚重地端持著,依舊是敵不動,她亦不動,欲以逸待勞,靜待他如何出招。
她揮劍自傷的頭幾天,他連續四、五晚來至她床榻邊。
常是在半夜時分,她昏昏沉沉由睡夢中掀開眼來,就見他靜謐謐地坐在那兒,眼神深沉怪異,盯著她兀自沉吟,教她總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弄不懂他是故意要驚嚇她、不教她好眠,抑或暗思著該從何下手迷走她的心魂?
然而,接下來養傷的時日,他沒再現身,她心中不禁起疑,猜想他說不準下雪峰,又去部署什麼害人勾當了。
他如今對「白家寨」興味濃厚,對寨中的人事物掌握得如此精準,這一點好教她憂心,又苦惱著不知該怎麼通風報信。
「能說能笑的,看來不僅腿傷愈合甚快,心情也大好了?」湛著銀藍的雙目居高臨下地凝視著,瞧不出其中底蘊。
「閣下一現身,再何等太好的心情也得不好。」白霜月忍不住反唇相稽,眸光、秀鼻和兩柳飛眉兒原都透著倔氣,忽而察覺到他凝望的所在,心一促,臉皮陡地暈熱,忙將卷得高高的褲管放下。
可惡!
不由得著惱了,她的軟靴擱在床榻底下,即便掩住腿部春光,被火烘得暖呼呼的秀足仍無遮掩,而他也完全不是君子地盡情打量,嘴角微翹。
咬咬牙,強忍滿懷羞惱,她正欲起身走回榻邊,他欣長身影驀然欺近。
「你!吧什麼?啊!」他一袖滑過她後腰,白霜月瞠眸驚嚷,總歸她怎麼也學不乖馴,突遭「襲擊」,她反應迅捷地立即出手回擊,雙掌尚施展不到第二招,男人另一袖已探向她膝後,將她攔腰抱起。
她揚睫,極近對上他的琉璃眼,後腦勺陡泛熱麻,憶及前兩次差些著了他的道,心魂凜然,忙凝神以待,沒敢再自亂陣腳,教他有機可乘。
天梟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淡淡冷哼了聲。
他幾個大步便走至榻邊,從容地放下她。
白霜月才訝異著他竟如此「良善」,沒下手折磨人,他卻在她欲拉來羽被蓋住下半身時,袖中粗掌已先一步按住她一雙足。
「鞭傷好了,傷痕淡了不少。」他垂眼,沉靜自語,將姑娘家的果足湊近顎下,狀若細審,又如輕嗅著,那詭異的神態仿佛下一瞬間,他便要探出溫舌舌忝咬那團秀潤。
八成已見識過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奇詭行徑,這一回,白霜月倒鎮定許多,仍是心促耳熱,卻不慌亂,僅是抿緊唇、強自按捺不想一腳朝那張俊臉踹下的渴望,壓抑得有些兒辛苦。
若卯足勁順勢踹去,以她足尖離他臉龐只差毫厘之距,定可攻他個措手不及。要能正中目標,包準他那管俊挺鼻梁非斷在她足心底下不可,然後,兩管鼻血便要止也難止地湍流而下,然後,她便雪了恥,又然後,她就快活了,再然後,她……九成九必得嘗到雙倍以上的報復……
「你模樣有些怪。」似轉著什麼有趣的心思,原還挺暢意,隨即又跌落谷底。天梟淡語,掌中仍把玩著她的足。
「閣下此時的舉止就不怪嗎?」白霜月冷著聲道,內心斟酌再三,不得不忍痛放棄突襲大計。若要一窺石壁暗門後究竟有無出路,她最好保持氣力,別又多出新傷。
天梟瞟了她一眼,薄唇淡抿,感覺掌中秀足欲要縮回,他五指收攏,同樣掐在踝骨處。她方寸陡緊,上回他指力掐握所造成的劇痛深植在腦海中,原以為那番痛楚將又興起,正屏息以抗,身子繃緊好半響,但是……咦?怎麼不痛?
她怔怔然地看著他由袖底取出一只青玉小瓶,湊近嘴,咬掉瓶口的軟塞子,跟著,將瓶中軟稠液體倒在她踝上那圈已愈合的鞭傷上。
抹在她踝肌的玉脂微灼,有些兒酥麻,幾乎是觸膚便立刻滲入寒毛小孔中,散出郁郁香氣。弄不明白他葫蘆里賣什麼藥,白霜月羞惱地使勁兒,這次倒順利抽回自個兒的腳,只是動作過促,仍避無可避地扯疼右大腿的傷。
「這‘玉脂香膏’極難提煉,能教膚色光滑妍麗,比之每日讓人為你敷裹的舒筋金創藥難得百倍,你該謝我的。」徐緩收妥青玉小瓶,那雙勾人心魂的眼回到她臉上。
她難不成還得下跪磕頭、高呼萬歲?!「省省你的好藥,我沒這般嬌貴,用不慣。」忽地,一個想法竄出,他強在她雙踝上抹那玩意兒,接下來該不會也硬要往她右大腿上的傷下「毒手」吧?
落入這魔頭手中,她一再要自己別怕他刻意的羞辱手段,一旦無所懼,一切折磨也就無法真正傷著她。只是她心里雖明白,當他以過度親密的方式靠近時,她仍會很不爭氣地隱隱作顫。
膚頰暗染嫣霞,她咽咽津唾,為防那個想法成真,她弓起雙腿坐在榻上,背靠床柱,一臂悄悄移到臀側,握住她擱在枕邊的短劍。那把短劍後來並未被他取定,想來,他自視甚高,心中篤定得很,以為任憑她如何襲擊,他仍能輕易繳下她的兵器,因而根本不屑收走她的短劍。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進男人眼底。
天梟別具深意地哼了聲,道︰「用不慣那很好。我說過,旁人愈不願的事,我愈要勉強。」
這會兒,換白霜月發出哼聲,小小回敬他一下。
他像是翹起嘴角,那弧度幾不可察,奇異的是,他冷然的臉似起變化,五官輪廓瞬忽間略現軟色,卻僅曇花一現般疾掠而過,快得只夠白霜月訝然一瞬,便認定是自個兒神眩眼花,瞧錯了。
靜了片刻,他突然問︰「想不想知道這幾日我上何處去了?」
洞室中又是一靜,白霜月抿抿唇,道︰「不想。」
他深瞳微眯,抿唇,當真笑了。「很好。你懂得抓我脾性。」既然他喜歡勉強人,她說道不想听,他自然得強迫她听,不是嗎?
雖知她九成九說著反話,天梟依舊往下道︰「我下雪峰替你打探‘白家寨’近來的動靜,狀況挺耐人尋味的,你當真不听?」
這惡人……就想玩弄她是吧?
白霜月內心忿然,有些騎虎難下。關于寨中情形她自是萬分在意,但不管現下怎麼答話,似乎都要落入他的陷阱里。
總之,說不說都在他,她選擇靜默以對,微揚的下巴有股倔強的味道。
難能可貴的,天梟倒沒繼續為難,僅微乎其微地挑動單眉,嗓音持平地說;「羅力慘死,‘白家寨’的二當家羅醒獅痛失獨子,把罪過全兜到你我頭上。這幾日他動作好快,以往暗中部署的勢力全都大大方方地調度起來,原先反他的一些人倒也能見風轉舵,‘白家寨’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另外,羅醒獅也與中原武林里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取得聯系,想來雙方亦是談妥利益分配的問題,欲合力斬妖除魔,傾全力捉拿你我二人。」提到「斬妖除魔」四字時,語氣里透出甚濃的諷刺意味。
「我沒干壞事。我是清白的。」她鎮定道,雙眸黑幽幽的,不很明白他話中的「利益分配」是何意味,但模糊又覺得這或者是一切禍事的起源。
他神情詭譎,靜語︰「干沒干壞事,不是你說了算。跟我私奔,在一塊兒過了大半個月,你尚有清白可言嗎?」
白霜月瞠目圓瞪。
「你、你你……」是氣到連說話都結巴了,她滿面通紅,連作好幾下呼息吐納,終于艱澀地擠出話。「你胡說,我沒有!那全是你捏造出來的謊話。」
沮喪又氣憤,她握緊拳頭、沖著他嚷︰「落到你手里,你痛快點兒,一刀殺了我干脆,何必玩這種下流把戲?你、你究竟想怎麼樣?」
男人默然不語地望著她氣息凌亂的臉容好半晌,琉璃眼如映涵皓月銀輝的深沉碧海,海面之下埋藏久遠的秘密,不投身當中,則永不可知。
有些分辨不出了,她感到迷惘,不曉得此時此際那雙銀藍眼瞳是否正在施展大法,又要來迷走她的心魂?
若是,她該召喚意志、嚴陣以待,不教他得逞,但腦中卻只思索著一件事!她竟極想、極想投身在那片神秘之海下,撥開層層暗涌,去看清他原本的面貌!
她定定回望他,毫不退縮地望著,胸口莫名促跳。
她听見自己心音如鼓,亦听見他沉嗓幽然,在洞室中回蕩。
「你父親不該病死,他若肯再多給我一些時候,我便能教他徹底明白,他當年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男人眉宇肅冷,有股外顯的狠勁兒,白霜月心下一驚,不禁駁道︰「我爹向來任俠仗義,心胸開闊,你別想往他身上羅織罪名!你!站住!把話說清楚再走!天梟!」
似不欲多說,他起身拂袖而去。
她沖著那高大又孤傲的背影叫嚷,雙腳剛下榻要追,暗門外的機括一動,那扇石門再次緊合,又一次將她隔離在原處。
可惡!可惡!可惡!白霜月惱得雙拳槌壁、發泄地放嗓尖叫︰「天梟,我不怕你!听見沒有?我不怕你!」
男人未曾走遠,立在石壁另一側,他听得清清楚楚。
兩邊壁上嵌著燭台,點燃燭火用以照明,在朦朧的燭光中,他身影翦翦、面容微垂,斯文沉靜的五官亦顯朦朧,而冷厲之色似不復見,徒留深思幾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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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三日。
這三日,白霜月大腿上的傷復原得好快,走動時已不太會扯疼肌理,而這三日,天梟也未再出現在這洞室中,不知是否故意吊著她的胃口,不教她有厘清疑問的機會。
白霜月表面上盡避平靜無波,內心思緒卻如柳絮千萬縷,無時不刻地思索著他那日離去前拋下的話語,想著他的語氣以及當時的神態。
他憑什麼說那些話?
有幾回,白霜月發脹的腦袋瓜里似有若無地浮現了什麼,那記憶便如春日下的游絲,細小飄浮,愈使勁兒去撲拿,只會將它揮得更遠、更高,如何也掌握不住。
想得額角好疼啊!但不想出個所以然來,又會陷入一種極度的不甘里。
這日午時,大娘依舊為她備來午膳和飲水,盤中甚至多出一顆碩大香梨。
白霜月暫時擱下心中謎團,微笑同她道謝,後者仍無回應,連瞧也沒瞧她一眼,只低首、垂眼,利落地做好一切該做之事。
白霜月已然習慣大娘這模樣,絲毫不以為意,仍是用著午膳,偶爾自言自語地對大娘說上幾句,並不期望對方搭話。
一切如此尋常。
終于,大娘收拾好她用過的碗筷和剩菜,拎著竹籃子起身離去,卻沒將那道暗門關起。
一開始,白霜月以為大娘忘了。
心跳越來越急,她提著短劍,趕緊抓住機會閃出那道半啟的石門。
門的另一邊有無數條昏幽幽、深不見底的通道,她一怔,東張西望,才斟酌著該選哪一條時,竟瞥見大娘的身影出現在右邊不遠處的通道上。
大娘靜佇在那兒,默默地瞥了她一眼,隨即旋身走了。
白霜月無法解釋那感覺,未多想,雙腳已自動追隨那抹矮胖的身影而去,在燭火昏黃的狹窄長道中蜿蜒迂回。隱約覺得,大娘有意幫她,欲要引她走出這宛如迷宮的山月復。
她發足奔去,因那矮胖身影走得好快,快得讓她不得不全神貫注、氣聚丹田,以輕身功夫追上。
這時才知,原來大娘深藏不露,也是厲害人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