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純君听到他解開小綠的底細,興奮得顴骨紅作兩團。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小綠肯定不簡單!
千年人參精呢!
成精的人參變成男童模樣,跑出來和寂寞的小女孩玩在一塊兒,相互作伴,成了彼此的好朋友,兩小無猜,多好的事……
她思緒陡地一頓,隨即轉到那既驚且喜的鄺氏老祖身上……唔,不好,不太妙,有人要壞事!
「鄺蓮森,你老祖他……他們沒對小綠怎麼樣吧?」
他眨眨眼,聳聳肩,仍有些無辜。
「是沒怎麼樣呀,只是費了點勁兒找到小綠的元體,把它挖出來,然後賣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天價。」稍頓,他沖著她吃到酸梅般有點小扭曲的漂亮五官勾唇一笑。「正因為賣到好價錢,我老祖就靠這筆銀子在‘五梁道’建屋拓路,招攬采參、養參的人手,再將參材生意慢慢往外擴展,今天‘五梁道’有這般好光景,說到底,全賴那根人參精。」以上。故事終了。
不!不!不能就這麼完了呀!
虎頭蛇尾,成什麼事?!
「鄺蓮森,那……小綠呢?它去哪兒了?」她更緊地扣住他單袖,搖了搖。
「元體被挖起,連根拔出,連睫帶葉的,它離開泥壤的包護,無法再汲取天地靈氣,小綠自然就不在了。」他淡淡道,听不出絲毫藏在話中的惡意。
「那紅兒呢?小綠不見了,她怎麼辦?」
這「蠢」君姑娘很愛追根究柢啊……
鄺蓮森裝作沒听到她的問話,他借著伸懶腰的動作抽回衣袖,擺月兌她的抓握,跟著整個人如曇花夜綻般懶洋洋地從躺椅上坐起。
黑軟的散發讓他帶笑的臉更添頹廢氣味,他好好大哥似地輕拍她的頭。
「我口好渴,再不喝點香茶潤潤喉,這嗓子要啞了。你乖,自個兒玩樂去。」她愈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他偏就不說,刁著她,讓她心懸著,放不下。
瞧啊,小泵娘真急了,鼻翼歙張,朗麗雙眉都揪了,噢,黑溜溜的瞳仁如浸在水里似的……該不會急得要流淚吧?
他心中頗樂,惡質地覺得舒坦。
「鄺蓮森,我幫你端茶去,你喝了茶、潤過喉,我再听你說,好不好?」
「你是咱們家的貴客,怎能麻煩你送茶?」他套布襪的大足把擱在躺椅下的一雙鞋勾出來。
「不麻煩、不麻煩!」
他薄唇勾了勾。「再有,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還想听我說什麼?」蠢蛋!不就是個胡亂編造的故事,她也能听得這般認真。
「可是明明還沒完呀!紅兒她很可憐,小綠突然不見,她怎麼辦?她啊——鄺蓮森!小心!」頗含哀怨的童稚脆嗓驟然一凜。
鄺蓮森循著她凌瞪的眸光迅速回頭,一條珊瑚小蛇盤在他剛起身的位置。
他素袖略震,似要動作,安純君卻在此時伸臂擋在他面前。
鵝黃色的一只小袖,袖中的細瘦膀子他略施勁便能折斷,如此脆弱,擋在他前頭干什麼?
他不自覺屏住呼息,按捺而下,欲動未動的臂膀震了震。
安純君以為身後的人在發抖,感覺他全身硬邦邦的,嚇壞似的。別人弱,她就強,鋤強扶弱乃走踏江湖的第一要則,她登時勇氣百倍。
珊瑚小蛇嘶嘶吐信,她听到鄺蓮森發出一個奇異的短聲……八成是他的驚呼吧?她來不及多想,因小蛇在那奇異短聲響起後,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他們飛竄過來!
「快走開!」大聲提呼,她抬手疾揮,另一手把身後的人拐開。
「噢!」小蛇被她揮飛,她食指猛地感到劇痛,心知不好,被咬了。
她下意識抓住受傷的那一手,定神一瞧,食指第二個指節處留著兩個小孔,滲出的鮮血以極快之速變成殷黑色。
完了完了,有毒啊!
爹說過,色澤越艷、越亮、越少見的花草蟲蛇,毒性定也非比尋常,那條小蛇朱紅美麗,全身滑溜溜泛光,被啃了這一小口,她一條小命還保不保得了啊?
倘若保不了,她……她可真不甘心,他們鄺家的奇譚,她還沒听完啊……
頭一暈,她雙腿發軟,有人抱住她。
安純君呼息頓感沉窒,勉強抬睫,對上青年那雙漂亮的鳳瞳。
他的眼神古古怪怪的,深究般瞪著她,像有幾分著惱,薄唇繃成一條線。
她弄不明白他想些什麼,事實上也沒力氣多想了。
她指節處鑽肉蝕骨般的劇痛開始趨緩,因為蛇毒擴散,她指頭發麻,知覺漸失,腦子也開始發麻,變得混混沌沌的……真、真要命啊……
「鄺蓮森,那條小紅蛇在哪兒?得……得逮著它,它要跑了……危、危險……」她舌頭也跟著不太靈光。
他目光終于挪動,瞅向她冒黑血的食指,原就偏白的玉面更罩霜色。
安純君皺緊眉頭苦笑。「拜托幫個忙,快找我爹來……他、他能幫我……鄺蓮森,我才流一點點血而已……你臉白到透明,跟冰塊似的,你、你別給我‘血暈’啊,你要真暈了,我……我可真死定了……」
不成……她撐不住了……
翹睫一合,泛紫氣的小臉無力地歪進青年懷里,意識昏滅前,她還嚅著雙唇,心心念念低喃——
「……那個紅兒……和小綠……你、你得給紅兒一個交代啊……」
蠢!
鄺蓮森心中怒罵。
有個感覺模模糊糊堵在胸間,一時難以厘清。
他俊臉微偏,兩指扳正她的臉細細打量,從沒一刻看得如此仔細,像是此時才識得她,初次會面,得好好看清她的長相。
懊說他外表皮相生得太斯文單薄,抑或是他演得太好、裝得太像?她當真把他歸在「老弱婦孺」那一區,一遇危險,身為強者的人就得相助弱者,而自詡「強者」的她連半點遲疑也沒有,二話不說,擋在他面前逞英雄。
蠢斃了!
在那千鈞一刻間,她明明來得及閃避,只要撒手不理他,她要躲開蛇吻並不難,耍蠻勇,講江湖道義,平白挨這一咬,值嗎?
這直性子的莽撞姑娘,便是他將來要娶進門的傻媳婦兒?
他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蹙眉,細眯雙眼,內心那股對于「指月復為婚」而生的煩躁感被某些東西取代,他這個未過門的蠢蠢小娘子頭一次讓他費了些心神去留意。活生生的一個人,活生生的一個好玩意兒落在他手中,她這蠢到家的直傻性情,夠他玩上好些年吧……
拇指指甲抵著自個兒食指,他運勁于無形,在指上劃開一道平整血縫。
鮮血隨即滲出,他扶著她後頸,將血喂進她微啟的唇間。
「五梁道」的山風回旋,此時節又為春季,風中夾有遠山匯聚而來的香氣,拂過他身旁,香氣更濃,稠稠漫漫的揮之不去,是他的血味。
他專注喂血,忽地一只小腿感到微癢,他瞧也沒瞧,小腿往旁輕甩。
「回你的地方窩著。」
適才被小泵娘大力掃飛的珊瑚小蛇受他血味吸引,從角落里再次鑽出,慢吞吞纏上他,甫爬上他的小腿肚便被「送」走,這一甩,真把它甩遠了,它飛出一個好大、好大的弧度,不知落哪兒去。
被灌下小半碗香血的安純君,臉上的紫黑之氣漸散,攏起的眉心也已松弛。
他收回血指,跟著探探她鼻息。
她氣息仍相當幽微。
他心一震,不禁傾身靠近,俊龐貼近她鼻間,用臉去感受她的呼息。
一吸。一呼。一納。一吐。雖微弱,那力道正慢慢增強中。
然後,他又貼耳听了听她的心音,她胸中鼓動徐慢卻有力,小命確實保下了。
他目光再次回到她臉上。
她睡著,睫毛在眼下投落兩彎陰影,看起來很無辜,也相當可欺……她豐軟下唇沾有血點,那是他的血,一時間,鄺蓮森不知道那份沖動是如何生出,腦中無任何思緒,他只曉得把臉湊近再湊近,湊得好近,伸出舌,舌忝上她的唇。
他吮得太深了,有些忘我般地得寸進尺,不只嘗她的唇,舌更是鑽進她貝齒間,輕輕在女孩兒家的檀口里攪弄。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拔起頭,離開那張稚女敕小嘴。
他鳳目難得瞠圓,瞳底精光亂燦,兩眉插天般飛挑,對自己近似變態的偷香行徑感到無比震驚。
老天!他在干什麼?
她才十二歲……
鄺蓮森,你著了什麼魔?!
他沒來由地想笑,舒心暢意又充滿興味的那種笑,因為從未見識過自己的這一面,原來啊原來,他也會有所謂「情不自禁」的時候嗎?真奇……
「你可真是個呆寶。」他模模她略涼的頰面,輕撥她額前的發絲。
「敢嫁來‘五梁道’,可有的你好玩了。」唔,其實是有的他好玩吧?
面對清俊青年不知是幸災樂禍抑是恐嚇的低語,安純君依舊昏睡不醒。
她睡著、睡著,被吻得濕女敕女敕的小嘴竟抿出傻乎乎的笑意,渾不覺處境堪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