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中午，曉瑜正在營業台內收拾桌上散亂的紙張，分門別類的釘好文件。

正在低頭專注做事的時候，樓上財務部的會計美玲走到她的身後，拍了她的肩膀一下，笑著說︰「曉瑜，你做事情好認真啊——」

曉瑜回頭問︰「不認真不行啊！」

「你別擔心，總經理已經處理好人事方面的問題了，你的薪水調了很多喔！當組長責任很大，工作量也多很多，調薪才公平啊！」美玲安慰地說。她的專職是薪水發放，對公司所有職員薪水的調整都很清楚。

「壓力也大了啊！」

「曉瑜，你放心，你一定可以勝任的。李組長推薦你，就是認為你有能力肩負這個工作，不像其他女孩子不把工作當一回事，總是想辦法偷懶，推卸責任。」

「你這麼說我就更心虛了，以前我也常想辦法蹺班。」

「至少你沒有她們那麼明目張膽！」

曉瑜回應的點點頭，聳聳肩，一眼瞥見了美玲手上的文件。「那是給我的嗎？」

美玲遞出手上的一份公文。「是啊！這是總經理要我送來的公文，好像是有關你們電腦輸入組的錯帳統計表，我也有一份，是要計算獎金用的。」

「謝謝了。」

「我看——我以後去總經理室拿公文的時候，順便也把你們輸入組的簽文拿來給你好了。」

「好啊！」

兩人閑聊了幾句以後，美玲離開，曉瑜回頭整理桌上的東西，隨手翻開公文，掀了掀幾頁密密麻麻的統計圖表，倏然見到圖表上的空白處貼了一張便條紙，紙上幾行龍飛鳳舞的字體。

仔細一看，「咚！」的一聲，心跳頻率猛然倍數上揚——

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中午我在310VIP等你，不見不散。

紙條上還畫了一條脾嘟嘟的小魚！他真是大膽，竟然大剌剌的叫人拿來，還把紙條貼在顯眼的統計表上。

曉瑜撕下小便條紙，小心收藏。她左顧右盼，手心冒汗的緊緊按住心口，心虛地怕人看見自己發熱的雙頰。

「曉瑜，要不要出去吃飯？尚智今天要請我們去附近的面館吃牛肉面呢！」坐在曉瑜附近的宜慧，大聲詢問。

「是啊，曉瑜，一堆女生都要去，你不會拒絕吧？」尚智問。

曉瑜的臉色有點尷尬不安。「喔……謝謝，我不去，我外婆有幫我準備便當，我吃便當就好了，不吃可惜。」

宜慧頗不以為然。「別那麼省！鮑司午餐都有補助，偏偏你還天天帶便當。」

「習慣了……」曉瑜支支吾吾的回答。

宜慧大方的拉住尚智的手臂說︰「好吧！尚智，曉瑜不去更好，你可以把注意力多放在我們身上，走了——」

曉瑜呆坐在位子上，從蒸飯箱里拿出自己的便當，偷偷地打開看了一眼，心底有點遲疑……真的要拿給他吃嗎？里面有菜脯蛋、鹵肉、還有幾片小黃瓜，只是個平凡不過的小便當。真的要交換嗎？

營業台里所有人幾乎都離開了，她將便當揣在手里，帶著七上八下的心情，往三樓的貴賓室走。

三樓的貴賓室就像一問一間的小視訊廳，言邵麒指定的那一間，就在長廊的盡頭，靠近大樓最邊緣，佔據了最好的視野和最隱密的地點。

曉瑜深吸一口氣，敲敲門。

「請進。」言邵麒坐在長沙發上觀察電視牆上的股價收盤情勢，听到聲音後放下紙筆，回頭揚起了笑容。「你帶來了嗎？你的午餐我準備好了，是義大利料理，要趁熱吃才好。」

曉瑜走進貴賓室，打量了一眼她從沒進來過的貴賓室。真是一個氣派的房間，里面有一大片電視牆，數台電腦、電話分擺在沙發桌旁的角落。

茶幾上擺著形狀大小不同的食物盒，她好奇的走上前，懷疑地問︰「這些都是我的？」

「我特地替你叫的。我的呢？」

「我們當真要交換嗎？」

言邵麒沈下臉，一本正經的說︰「我們昨天說好了，難道你後悔了？」

「沒有，只是……我的便當在這里……」曉瑜躊躇地拿出手里不起眼的小食盒，她不確定言邵麒真的要吃這樣的食物。

「拿來啊！」言邵麒伸長手，霸氣的拉住她的手腕，一把搶過她手里的便當。

曉瑜來不及後悔，對著他焦急的說︰「啊——不要！你最好還是不要吃，我沒有準備好一點的飯菜。」她不斷想著理由要推托。

「怎麼？很難吃嗎？」

「不是，外婆煮的菜都很好吃，只是……只是和你準備的差很多。」

「是嗎？我看看——」言邵麒興沖沖的打開飯盒，瀏覽了一下。「很好啊，都是我愛吃的。」說完，拿起筷子就開始大口大口的送到嘴里。

曉瑜想阻止都來不及，她看著言邵麒的吃相，總算安心的坐了下來，端起其中一盒義大利餐。

言邵麒放下筷子，靠上前來，替她打開另一個盒子。「來……先吃這一盒沙拉，旁邊這是淋在上面的沙拉醬。吃完這個，再吃這一盒，里面是義大利肉醬面，還有熱烘烘的蒜頭面包。最後這是起司蛋糕，有點冰……」

他細心的替她擺好所有食物的順序，將塑膠刀叉放在她的右手邊，語氣里的溫柔，像水一樣的流進曉瑜的心底。

「你習慣這樣照顧人嗎？」

「只對喜歡的人！」他輕聲的說。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堂堂的總經理竟然像服務生一樣的為她擺放食物。曉瑜有點受寵若驚，心底有種莫名的感動，他在她的面前，完全沒有總經理的架勢，而是像個平凡的男人，對著自己心底在乎的人準備一頓精致的午餐。

他們倆吃得津津有味，不時還互相品嘗對方的食物，討論著食物的學問。

言邵麒很快就將曉瑜的便當吃完，整個人放松地斜躺在沙發上。

「你還要吃嗎？還有好多，我一定吃不完的。」曉瑜指著自己的食物問。

「這些就夠了，我中午的胃口都不大。」

「可是我的飯盒量真的很少……」

「沒關系，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應酬，難得吃一點清淡的家常菜，我真的很喜歡。」

「你不吃很可惜喔！」曉瑜含住一口飯後甜點，起司的香甜融入喉間，真是甜美的滋味。

「我看你吃就很開心了，何況我中午不想吃太多，因為晚上還要和幾位董事拜訪客戶，免不了又要大吃大喝一頓，雖然很不願意，但是為了公司的業績，又無法避免——」言邵麒的視線有點蒙朧，看了一早的電腦螢幕，眼楮早已經吃不消了。

「你真可憐……」曉瑜看著言邵麒，忍不住說。

言邵麒怔怔地看著她，嘴角斜斜地揚起，疲憊的眼楮里，掩不住曖昧的笑意。

「是啊——我真是可憐，你不給我一個安慰的吻嗎？」她用著憐憫的眼神看他，那股神情恍若從心底發出嘆息和不忍，他忍不住多看幾眼，這世上也只有這一雙眼楮能夠讓他體會到溫暖。

曉瑜張大了眼，不知該如何回應，分不出是喜悅還是迷惘，整個人陷入了恍神的狀態。

「我……」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眼楮迷茫地眨啊眨的——

「你沒有答案嗎？我有——」

言邵麒牽住了她溫軟的小手，一使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眼神緩緩梭巡過她透著稚氣的小巧鼻梁、惹人愛憐的櫻唇，他的依戀攀上了頂點。他什麼都不想，只想讓自己的心左右身體，兩人越靠越近，終於印上了彼此的唇。

他的手沿著她的背脊往上游走，沿著頸項的線條來到她白潤的雙肩。

曉瑜不知下覺地也攀上他堅實的手臂，他壯碩的胸膛緊緊貼住她的，兩人之間找不到一點空隙。

當言邵麒正要拉開她上身的襯衫時，動作倏然停止了。

許久，他們一直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只是攬著對方，感受對方的心跳。

曉瑜慢慢地恢復了理智，緩緩推開他的胸膛，低頭說︰「總經理……我們……」

言邵麒打斷了她的話。「我說過，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就不要叫我總經理。」

曉瑜紅著臉，仍舊大聲抗議。「可是……總經理不會這樣隨便親吻下屬的！」

「女生也不會這樣隨便送人安慰的吻！」言邵麒及時反擊，讓曉瑜一時間毫無招架之力。

「那不一樣！」

「我也是！」言邵麒馬上回應。

半晌，她又囁嚅地說︰「總經理……哦！不……邵麒，趁我還能夠想清楚的時候，我想要知道……否則、否則……我不知道要如何做這樣的朋友……而且我們在同一個公司，現在這樣……以後怎麼辦？」

言邵麒用深沈的眼神凝視著她，猛然驚覺自己已經不斷地陷入——她的問題在心里翻攪著，他有許多心事想說，可是千頭萬緒的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躺回沙發上，閉起眼楮，心想不要看見曉瑜的臉，或許比較容易厘清思緒。

他清了清喉嚨說︰「你說的對，曉瑜……我覺得我們兩人像是玩火的小孩，一不小心就會玩出危險。我們不應該再繼續下去，如果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的言行，起碼你應該保護自己不要受傷。」

曉瑜不能理解他的話，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言邵麒用著悲傷的口吻輕輕地說︰「曉瑜，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感覺。那天你的手提袋打到我，好像連帶也打醒了我沈睡多年的熱情。你向我證明，這一顆心還在跳動，還能夠感受到不同的情緒，而不是個麻木不仁的工作機器。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拉住我的手，強勢地帶著我走，我渾渾噩噩的坐在你機車的後座，讓你帶我回家治療傷口。這輩子我從來沒有被一個女孩這麼對待過，我喜歡被你照顧的感覺，也喜歡照顧你。我喜歡看你的笑容、听你說的冷笑話，我情不自禁的想留住這美好的感覺……」

言邵麒話一說完，恍如從夢中醒了過來。曉瑜听得陶陶然，彷佛站在雲端上。

「邵麒，我是很不贊成辦公室里有曖昧的男女關系，如果……你不是總經理，這一切好像會變得簡單一點……」曉瑜說出心中的顧忌，如果眼前的男人不是總經理的身分，她或許會更有勇氣表達出自己對他的感覺，優秀的條件和地位，變成她眼中的障礙，身處在這人事復雜的公司里，心中的顧慮超越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總經理？這個頭餃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曉瑜，我告訴你，公司里很多人都還不清楚，這是我父親的公司，內部全是一堆爛帳，財務部的帳務只是表面的數字游戲，連一些股東都被蒙在鼓里。先前部分董事和總經理已經虧空公司一大筆錢，我是臨危受命來收拾殘局的，雖然我在其他的公司擅長處理財務危機——但是，這和我以往的經驗不同，公司牽連太多人事利益輸送，董事們對未來的規劃方針無法一致，我已經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如果這一次處理不慎，無法向股東交代，我會連累我父親退出整個公司的經營權——」他看向遠方，眼底彌漫了濃濃的惆悵。

「怎麼會……」曉瑜張大嘴，一臉不可置信。

他輕笑一聲。「想不到吧！像我這樣的總經理，你最好離得越遠越好。有著這樣的工作壓力，和什麼都無法預知的未來，我什麼承諾都不能給你，我現在這樣的處境，的確是沒有談感情的條件，特別是……」他欲言又止。

「特別是什麼？」

「特別是我……」他望著前方，無法直視她存疑的眼光，內心掙扎許久，他終於開口︰「你是對的，我們不能再繼續用這樣的方式做朋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一再的試探你。曉瑜……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言邵麒堅定的丟下這一句話，看著曉瑜驚訝的表情，兩人都被沈默吞噬了。

曉瑜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往腳底流失，她毫無反擊的力量。好一會兒後，才蒼白著臉，整理自己的衣襟，站起身來收拾桌上的殘肴。

她拿起自己的飯盒，靜靜地走到門口，佇立幾秒後，回頭說︰「繼續什麼？你以為我貪圖什麼？原來……你以為我是個隨便的女人，只是玩玩而已！」

曉瑜憤怒的情緒翻騰不已。想到剛剛柔情的深吻，原來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她這麼容易的就被他的溫柔感動，她這麼容易的就喜歡上他，該死！他真是該死！

「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隨便的女人。」言邵麒斬釘截鐵地說。

「沒關系，我想……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之間，只保留工作上的關系就好了。」曉瑜轉動門把，將門推開。

他點點頭，輕聲地說︰「好，這樣最好。」

曉瑜听完，不再留戀的走出這隱密的貴賓室。

棒天，曉瑜像往常一樣的上班，認真地做自己分內的工作。

晚上，她到英文補習班，專心學習英文。

和第二任丈夫移民美國的母親，時常鼓勵她多學習一項語言，將來可以一起移民，而且不論在求職或求知上，都是百利而無一害。故此，曉瑜平日一下班就往補習班跑，閑暇時間也常閱讀相關資訊。有了目標和寄托，生活就不會覺得太孤單寂寞了。

中午，其他的組員都相偕到外面的餐廳吃飯，空曠的營業廳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曉瑜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電腦前，吃著外婆準備的飯盒。

下午兩點多，曉瑜整理好文件來到三樓的總經理室。

她不安地敲了敲門，告誡自己應當公私分明?身為組長，就要更專業地處理分內的工作，不要讓感情影響到工作的情緒。

曉瑜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回應。她輕輕地推開總經理室的門，正巧看見王秘書的身影，在玻璃牆後發出很大的撞擊聲響。

王秘書用力地想打開辦公室里的抽屜，由於太過專心，沒有听到敲門聲。

直到听見有人走近，才倉皇地走出總經理辦公室，看見門口站著的人是曉瑜，神情緊張的她瞬間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曉瑜，你來做什麼？」

「我來送文件，你又在做什麼？」曉瑜反問回去。

王秘書有些惱羞成怒，聲調高昂的說︰「總經理在開會，我來替他找一份資料——你干麼問這麼多？總經理一整個下午都會在會議室里，你來這里等不到他的。」

曉瑜心中狐疑，剛剛的聲響，分明就是王秘書想打開上了鎖的抽屜所發出的。

她不願道破，說道︰「我有明天要處理的文件，需要總經理過目，之後要拿給陳經理。」

王秘書睨了一眼曉瑜手中的文件夾，揮動著蔻丹玉指。「你放在桌上就好了，總經理回來，我會叫他看看，再替你拿給陳經理。」

「真的嗎？」曉瑜有點不敢相信，這勢利眼又難以親近的王秘書竟然大方的主動幫忙。

「嗯。」王秘書輕哼一聲，把手里的東西往身後擺著，神情高傲地問︰「沒有事了吧？」

「沒有事了。」曉瑜把文件放在會客廳的桌上，說完轉頭就走。

王秘書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什麼？」

王秘書遲疑了一會兒，帶著曖昧的微笑，須臾才說︰「曉瑜，你和總經理的午餐約會取消了啊？」

曉瑜訝異的問︰「你……你怎麼知道？」

王秘書得意地笑著說︰「我怎麼會不知道？別忘了，我是總經理的秘書，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我。曉瑜，你不要太單純了！」

「王秘書，你不要誤會，我們只不過是一起吃飯而已，我和總經理沒有什麼……況且，那也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要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

王秘書嬌柔嫵媚的聲音，令曉瑜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什麼忠告？」

「如果你喜歡總經理，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你的對手不只我一個人而已。」提起另外一個人，王秘書的口氣顯得有點憤恨。

曉瑜下理會她的話，打定主意裝傻到底。「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總經理已經有了一個很要好的對象，他們從小就論及婚嫁了，唉！我們都沒希望了！但是玩玩還可以，不要認真就好。好了，沒事的話，我們明天見了！」王秘書笑了笑，向曉瑜揮揮手。

當天晚上，曉瑜從補習班回來後準備入寢，卻一直無法入眠，腦海里只想著言邵麒，想著他們倆發生過的事，想著王秘書對她說的話。

這個時候，言邵麒還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偶爾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抬眼，看見窗外的夜色，心底有個人影悄悄地從明亮的月光中爬起。

在這城市的某處，在相同的呼吸頻率里，一段思念的樂聲開始慢慢揚起。

棒天。

曉瑜努力強打起精神，想把工作做好，但喝了兩杯易開罐咖啡，還是不見效果。腦袋昏沈沈的，唯一清楚要走的方向，就是不斷地工作、工作——

她失去了以往的自信、愉快，對未來忽然感到了旁徨。難道她一輩子就要這樣做著相同的事情，生活一成不變的照著既定的軌道行走？難道她一點改變的能力都沒有？

她眼楮緊盯著電腦螢幕，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是不斷機械式地敲打著鍵盤——

十二點整，股票市場收盤，曉瑜照慣例瀏覽一遍公司的成交量，設定好列印報表的順序。

她怔怔地等著印表機傳動，不經意地瞥向營業台，看到幾位主管面色凝重的在和陳經理談話，眼神還不時地望著她。

曉瑜的心跳倏然加劇，有種不祥的預感。

「曉瑜，請你來一下好嗎？」陳經理對著她揮手。

曉瑜戰戰兢兢的走近，陳經理即刻詢問︰「這份文件為什麼現在才送回來？昨天我不是告訴過你，請你拿給總經理裁示，我們今天早上要處理好的。可是竟然現在才到我手中，要做什麼處理都太遲了。」

曉瑜不解的看著那份文件，無辜的說︰「陳經理，昨天我到總經理室的時候，總經理去開會了，我拿給王秘書，請她替我拿給總經理，王秘書還對我說她會拿給你的。」

陳經理說︰「王秘書說她一整個下午都在會議室和總經理一起開會，根本沒有看到這份文件。」

「可是……我真的拿給王秘書了！」曉瑜堅定地說。

「曉瑜，不是我說你，我交代你的事情，事實上你的確沒有親自辦好。這份文件是一個大戶今早要出清賣出的股票，賣出的金額預定要償還公司的借款。現在來不及賣出，收盤時股價下跌很多，客人打電話來詢問時才發現。現在這中間的差價有四十幾萬，他執意要公司負擔差額。」陳經理當著財務經理的面責問曉瑜，故意不提自己其實也忘了這件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王秘書要說謊，我不知道這件事有這麼嚴重……」曉瑜全身冰冷，對於人性的丑陋總算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所有人都可以為了保護自己而傷害別人，就連平日和善親切的陳經理也不例外，她終於慢慢地懂了。

「這件事情是很嚴重！鄙票短線的進出，最重要的就是時機！今天我們就錯過了成交的最高賣點，損失很大的，你知不知道？」陳經理面色凝重地說。

曉瑜的頭垂得更低了。

營業台的人一陣靜默，全都豎起耳朵聆听這一場暴風雨前夕的寧靜。

兩支電話同時響起，營業員接起電話報價，才打破了沈重的氣氛。

陳經理回頭和財務經理討論要如何善後，忽然听到了高跟鞋踏進的聲音，原來是王秘書帶著迷人的笑容來到了營業廳。

曉瑜馬上走上前，當著陳經理和財務經理的面，對王秘書說︰「王秘書，昨天我不是把文件拿給你嗎？你說會替我拿給總經理裁示，裁示後你會幫我拿給陳經理，你說過的啊！」

王秘書滿臉無辜，恍若這事情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有嗎？你不是都會等總經理的嗎？前天我還看到你們一起在貴賓室吃飯，你怎麼沒有自己拿給他呢？你們不是很好嗎？」

面對著王秘書借題發揮的反問，曉瑜瞬間啞口無言。

營業台的人听到了王秘書的話，全都好奇地走近暴風圈中心，想聆听個仔細。

「我……我沒有……」曉瑜感到全身無力，連辯解的力量都沒有。

王秘書看到周圍好奇圍觀的同事中，有好幾位都是電腦輸入組的組員，心里已有了盤算。

太好了！這真是大好的時機，平日她們老是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評論她，她早就記恨在心。現在可好了，讓大家見識一下誰的手段高明，這是一個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社會，不是嗎？

「怎麼？沒有嗎？」王秘書又強調︰「你們不要被騙了還不知道，曉瑜為了保護自己，當然會全部都怪我。你們以為去跟總經理打小報告的事情是我說的嗎？其實是曉瑜，是她告訴總經理你們找人代刷上下班卡，還說對總經理沒有興趣，結果，她比誰都還要主動呢！」

「你怎麼……」曉瑜的表情顯得心慌意亂。王秘書竟然知道她和總經理的對話，她是怎麼知道的？是在總經理室外面偷听到的嗎？還是言邵麒告訴她的？她心里一團疑問。

女孩們一陣嘩然。

曉瑜看到了陳經理失望的眼神，看到了財務經理眼中的鄙夷，看到了所有人輕視的眼光，感到傷心又難堪。

「王秘書，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有害你嗎？這些都是總經理說的，至於這份文件，我想我也不用辯解，所有人都知道昨天我和總經理一直在會議室里，我怎麼會答應你做這件事情？」

「你說謊！你在說謊！想不到你是這種人！」曉瑜氣憤不已。

面對曉瑜的指責，王秘書還是保持一貫的氣質，絲毫沒有一點激動的情緒。「我是哪一種人，我們讓大家評評看啊！曉瑜，我知道你一直就想當組長，所以才會和前組長李香琪感情這麼好。說不定升遷的事情，總經理也替你出了不少力，看不出來你這麼有辦法！」

「什麼？你在說什麼？我升遷的事和總經理一點關系都沒有！」曉瑜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王秘書的口里說出。

「好了！大家心知肚明，總經理一來，你就升遷了。我還好幾次看到你和總經理有說有笑的，為了怕人看見，兩人還到最隱密的貴賓室里吃飯。我看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一定也都對總經理說了，對不對？不要再說我說謊了，你如果敢反駁我說的話，才是最大的說謊者。」

看著王秘書似笑非笑的神情，曉瑜啞口無言的站在原地，感到手腳冰冷，心底涼透了。

「嘩！想不到曉瑜是這種人！」

「難怪每次我約她出去一起吃飯，她都拒絕。」

「對了！每一次曉瑜到三樓，都好久才下來。」

「現在我們知道她上去做什麼了。難怪我看到總經理來營業台，好幾次都看著曉瑜——」輸入組的組員們曖昧的看著彼此。

「我以為是李組長推薦曉瑜當組長的。」宜慧也低聲的懷疑。

「原來不是，我們都被騙了，連代刷卡的事情都是曉瑜說的。」

「是啊！害我們遲到早退都領不到全勤獎金。」

「真是的，想不到曉瑜是這種人——」

「差勁！背叛我們來取悅總經理，太可惡了。」

「還說她絕對不會談辦公室戀情，哼！口是心非的人最虛偽了！」

時間滴答滴答的走動，曉瑜卻難以抬起腳步，眼淚終於不爭氣的流下。被人誤解的感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她難過得幾乎要窒息。

營業台沒有一個人走過來安慰她。

但她不在乎，只是滿腦子都在相想——王秘書為什麼會知道她和總經理的事？難道是言邵麒背叛了她？他怎麼能夠如此輕易地出賣了他們之間的情誼？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種環境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

曉瑜回到自己的桌前，怔怔地看見印表機又夾住了一堆報表紙。

奧！奧！奧！奧——印表機卡住的聲音，規律的一聲又一聲，彷佛在嘲笑著她︰「笨！笨！笨——」

在這詭譎多詐的都市叢林，她太過於單純，缺乏保護自我的警覺性，只要強勁的對手有心陷害，她一點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一直到這一刻，曉瑜才看清楚，自己是真的希望能夠跳月兌出這種復雜的環境，趁著年輕，放慢腳步，就算要重新開始，也比在這泥沼里掙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