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動的鹿在森林間奔跑跳躍,它停在兩棵大樹的中間,左顧右盼的神采像一幅畫。
此刻,一雙藏匿在樹叢後頭的眼眸,專注地凝視那頭毫無防備的鹿,屏住呼吸,扣下手中獵槍扳機。
劃破空氣的槍聲,結束了鹿的生命。
「漂亮。」身穿獵裝的金發男子豎起拇指贊美,臉上滿是欣賞的神情。
一旁訓練有素的獵犬快速奔來,嗅聞倒地的獵物。
卞玨收起獵槍,輕輕一笑,迎上男人的目光,淡然地道:「運氣。」
她並未走向倒地的獵物,讓參與狩獵的同伴們帶走那頭鹿的尸體,一行人離開樹林,回到一間用來準備的小木屋。
這林間的小木屋,雖然稱之為小木屋,但其實內部很大,可以容納很多人,里頭已經有專門處理動物的人等著了,他們迅速的開始動作,有的打算做成標本,有的將毛皮剝下,準備用肉做成料理。
參與狩獵活動的男人和女人很多,都是白人,身為唯一的亞洲面孔,、卞玨,自然得到很多關注。
「想不到你看起來文文靜靜,槍法卻很準。」贊賞的語氣出自一個頭發花白、五官明朗的男人。「如何?打獵很有趣吧?你會像一般人認為這是個野蠻的活動嗎?」
卞玨知道這個男人,是費南德茲家族最位高權重的人,也正是父親資助競選的對象,父母更想與這位拉近關系。
她微微一笑回答,「槍法是為了防身而學習,我不曾打獵過,只是習慣全力以赴。」
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討厭,但自信心十足的說法,贏得了野心勃勃的老費南德茲好感。
「說得好。」
就在一行人聊得正開心時,小屋外頭突然來了另一批人馬。
「伊萊斯。」老費南德茲看見政壇上的死敵,眉頭不禁一皺。
「費南德茲。」伊萊斯家族當權者自然地迎戰。
怎麼會這麼突然?
她參與費南德茲家族的狩獵才結束,就立刻在這座名流抒獵林地遇上伊萊斯家族的人。
狩獵這種活動,向來是那些大家族的玩意兒,這次費南德茲家族可以說是全體出動,不論是政壇上的新星,以及需要家族資助的新人、老人,全都出席了這場狩獵大會,伊萊斯家族自然也是吧,畢竟是持狩獵的季節嘛。
卞玨下意識在敵對的陣營中找尋那雙深藍色雙眸——她找到了,諾頓•伊萊斯。
他一身獵裝顯得英姿楓爽,獵槍扛在肩上,有種現代人回到中古世紀的感覺,彪悍強勢,在人群中是注目的亮點,而這個亮點,卻對身處敵營的她,露出白牙笑。
大人們你來我往,使用溫和的字眼進行攻擊,一旁的諾頓見狀,自然不會蠢得跳進戰場里,被流彈淹死,反而以帶笑的眼神望著卞玨,表情像是她出現在這里一點也不突兀,他挪動步伐,高大魁梧的身子朝她面前一站。
「諾頓。」擋在她和諾頓中間的,自然是費南德茲家的少爺了。「有事?」
「不過說說話,也要經過你同意?」
諾頓個頭比羅南高壯,兩個死對頭再次踫頭,這一回是在同等的位置上,諾頓不是服務生,羅南不是被服務的人,兩人都有家族做後盾,于是,同樣的不甘示弱。
羅南站在她面前擋住諾頓的視線,諾頓的眼神則越過羅南的肩膀,朝她直望而來,從男生之間的競爭意識,卞玨清楚的感覺到,這兩個男孩都對她有好感。
可她沒有興趣成為兩個男人競爭下的戰利品,帶著笑意的眼掃了一眼那兩個像孔雀一般努力開屏的男人,卞玨離開了木屋大廳,來到租賃的小房間,把一身狩獵裝束卸下,簡單洗了個澡,換上自己的衣物。
她的動作很慢,細細的打理自己,不理會別人,因此她梳妝完畢時,大廳已經沒有兩方人馬,她想,老費南德茲應該離開了,對方則帶著對費南德茲的火氣,投注在打獵中吧。
卞玨沒有多停留,把小房間退了,離開木屋,一身輕松簡便,準備前往停車場,找一輛車送她回住處。
「嘿。」一輛銀色的轎車忽地停在她面前,阻擋她的路,降下車窗,露出駕駛座上諾頓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你怎麼在這里?」他的出現讓卞玨大吃一驚。「伊萊斯家族不是全體出動打獵了,你卻在這里?!」
「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家族活動,一個不小心,很可能被當成獵物射載。」
諾頓說話口吻听起來像開玩笑,可又有點像真的,卞玨不懂。
「上車吧。」
諾頓並沒有下車,紳士地為她開門,不像羅南對她的呵護那般,他似乎胸有成竹她會上他的車,跟著他離開這里,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上他的車要去哪呢?
他不說,卞玨也驕傲的不想問。
「怎麼,怕了?媽媽不準你跟伊萊斯家的人出去玩?」
諾頓嘲弄的口吻,讓卞玨非常不愉快。
當然,理智告訴她,不能上車,要跟他保持距離,如果被母親或費南德茲家的人看見,她上了政敵之子的車,母親不會放過她的。
可是她想去,心里有一個聲音冒出來,讓她想上諾頓的車,看他會帶她去什麼地方。
「你第一天認識我?我卞玨的字典里,沒有害怕這兩個字。」她伸手開啟副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
沒有想太多的上了諾頓的車,她讓他開著車帶領她,往不知名的方向駛去。
*****
諾頓開了很久的車,起碼有兩個小時,他們離開了狩獵林地,來到城里面,停在一棟被綠色藤蔓纏繞的石磚別墅前,這屋子坐落在干淨的街道旁,看上去有種人間仙境的感覺。
卞玨猜測,這里大概是伊萊斯家族狩獵季時使用的房子,畢竟政治名流家底豐厚,名下有度假別墅的事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這是我媽,羅莎。」諾頓領她從大門進入,來到廚房,意外的,把她介紹給他的母親。
這讓卞玨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膽子再大,再會臆測別人的下一步行動,也完全想不到,諾頓不去抒獵,卻把她帶來見他母親。
「我是卞玨,很高興認識你。」還好她沒有因為不在預期中的發展,驚嚇到忘了基本禮儀。
「原來你就是卞玨,我常听諾頓提起你。」擁有一頭紅發的羅莎?伊萊斯,跟卞玨所知的政要夫人差很多。
她不像羅南的母親,貴氣冷淡,秉持著白人的優越意識,羅莎是個熱情爽朗的女人,打扮也很樸實,一身簡單的T恤牛仔褲,坐在廚房的吧台看食譜,看見卞玨來訪便露出陽光般燦爛笑容,迎上前來用力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擁抱完後,一臉擔心的看著卞玨的腳。
「你的腳還好嗎?還能穿高跟鞋啊……沒有被諾頓爛到極點的跳舞技巧踩傷真是慶幸,可憐的孩子,竟然跟諾頓跳舞……」
「媽!」諾頓被母親拆台,臉上掛不住,出聲制止母親繼續說出讓他沒臉見人的話來。「你可以別提那件事嗎?」
「撲哧——」心卞玨笑出來,有種幸災樂禍的爽快感。
從認識諾頓起,卞玨就拿這個家伙沒轍,在英國時,他愛玩愛鬧,以激怒她為樂,讓循規蹈矩的卞玨很頭大,後來他離開英國,他們又一次在美國重逢時,諾頓不再是那個愛玩愛闊、唯恐天下不亂,以破壞紀律為樂的年輕人。
怎麼說呢?他很沉穗,即使當時他的處境難堪,他還能微笑,那雙深藍色的眼像是看清了一切,微笑不受侵擾。
生平第一次,卞玨感覺自己遇到了同類,因此明知道不可以接近他,還是忍不住順從自己的心意,他丟出來的球,她接了。
「好了,你很臭,快去洗澡,然後換下你那身難看的衣服。」羅莎驅趕諾頓。
「我哪里臭了?我的獵槍一發子彈都沒有射出去,唔,雖然我很想對羅南射一槍……好,我去,媽,你不要推我!」諾頓被母親趕出廚房,只能乖乖的听話,于是他模模鼻子,對笑意盈盈的卞玨說:「你等我。」
諾頓離開了,留下她與羅莎夫人。
「我討厭血腥味,所以啦,打獵這種野蠻的活動,我是死也不會參加的,再說那身打獵裝束不合我意,卡其色就算了,還要貼上那些亮橘色的東西,真是太傷我的眼楮了!」羅莎夫人大聲宣告她對打獵這種活動的不滿,也間接解答了卞玨心里對她為何未參與家族活動,一個人在這里的疑問。
「這是諾頓第一次帶女孩子來見我……」羅莎笑意濃厚,看著卞玨頻頻點頭,一臉很滿意的模樣。「雖然你是客人,不過我們家的習慣是要吃飯就得自己動手,就算你不會下廚,還是要請你幫我準備晚餐了。」
「沒問題。」卞玨沒有辦法討厭這位熱情直爽、沒有架子的女人,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向流理台清洗雙手,開始幫忙調理食材。
不久,廚房便飄出食物的香氣,兩個女人合作無間。
「諾頓喜歡吃甜食,你會做派嗎?」羅莎料理炖肉的時候,微笑詢問。
卞玨聞言一楞。想不到,高頭大馬的諾頓,一副硬漢模樣的男人,竟然會喜歡吃甜食。
「我廚藝平平,烤幾個派還可以。」
「那太好了,甜點就交給你負責,諾頓要是知道你為他烤派,一定會很開心。」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當然,他一定得開心。」卞玨笑得溫婉,但說的話卻跟溫柔扯不上關系。
「本小姐沒有為別的男人烤過派,就算難吃,他也得全部給我吞進肚子里。」說話的同時,她已經在調配做派需要的材料。
羅莎聞言一楞,反應過來後立刻哈哈大笑。「我知道諾頓喜歡你的原因了。」
諾頓奉母之命洗完澡,月兌下那身讓母親嫌棄到不行的狩獵裝扮,回到廚房時,正好听見母親爽朗的笑聲。
他不禁微笑起來,母親和卞玨相處融洽,這讓他松了口氣。
「天哪,你們處得這麼好,看來我的好日子結束了——那是什麼?你會烤派?是南瓜派還是隻果派?」諾頓眼楮越過豐富的主食,直接看見卞玨手中的派皮。
「是我獨家的『難吃也要吞下去』派。」卞玨美美朝他一笑。「听說你很喜歡吃甜食?」
「咳!」諾頓咳了一聲,假意道:「不排斥。」
「撲哧。」在心儀女孩面前還要耍帥,這麼蠢的兒子讓羅莎忍不住笑出來。
「媽!」諾頓懊惱地低吼。「你一定要拆我台嗎?」
這麼和樂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卞玨生平第一次打從內心深處想微笑,心里除了溫暖,沒有任何猜疑或其它。
如果是平時、是別人的話,她會噙著端莊的微笑,把視角拉到遠方,看著眼前的人事物,在腦子里轉著這些人所說的話,思考背後的動機,接著她心底會反應出十種接續反應的方針,選出一條最快通往目的地的路走。
可現在,她卻覺得心情很平靜,有種熱熱的感情在心中發酵。
「好了,別閑著,動手,否則你別想吃晚餐。」
在母親婬威之下,諾頓只得動手幫忙。
廚房很大,但他高大的身子在兩個女人之間打轉,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由于他剛洗過澡,卞玨可以聞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肥皂香氣,沒有浮夸的古龍水昧,是干淨的氣味。
他穿著淺灰色V領上衣搭配休閑褲,為了清洗碗盤時不讓衣物浸濕,他卷起袖管,不時的觸踫到她。
溫熱的肌膚接觸,讓卞玨心跳加速,但是不討厭,反而有點……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