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古典雅致的裝潢配上悠揚的樂符,令人有種置身異國的錯覺。
不過,這樣的氣氛卻沒帶動甄姝姣進入此情境,她甚至能感覺到坐在對面的杜宇軒有著和她相同的念頭,如坐針氈。
交往的過程中,她們從未到過這類高消費的餐廳,今天他會選在這踫面,著實讓她不解。
自他提出同居的要求後,一個多月來,他們誰都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對方,而這次的見面又是在如此怪異的氣氛下開始。
他們的沉默好似經過一個世紀般漫長,最後兩人同時開口︰「我……」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一次巧合,他們同時讓著對方。
有些奇怪,他們交往的過程中,很少有這類能稱得上是默契的行為發生,今天竟會在短短的幾秒內出現過兩回?
甄姝姣觀察他,瞥見他有意閃避她的眼神低首的模樣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不由得嘆道︰「宇軒,如果你是為了同居的事情難以開口,那麼,你大可放心,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我……我要對你說聲道歉。」滿臉愧疚,他結巴的說著。
她給予他安撫性的微笑,「我說了,沒關系。」
事實上,她也該對他道歉的。誠如齊之浩所言,她對杜宇軒的情感始終停留在朋友階段,只是她從來沒認真的想過這問題,使得他愈陷愈深。
「不,你不知道我要說的是……是……」結巴半天,杜宇軒索性豁出去,「姝姣,我們分手吧!」
分手?!
愣了會兒,不知怎麼了,她心中竟有種終于解月兌的念頭,仿佛,她一直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我認識了別的女孩,而且她肚里已經有了我的小孩,我們打算在這一兩個月將喜事辦一辦,所以,希望你能成全我們。」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能不中斷的將自己想說的話一口氣說完。
這會不會太戲劇化了點?前些日子,他當她母親的面提出同居的要求,現在他卻要和別的女人結婚,還有了孩子?
換成別的女人可能會瘋掉,但對甄姝姣而言卻是件再好不過的事。
她瀟灑的伸出手,發自內心的祝福︰「成全的字眼夸張了點,我祝福你們。」
他傻氣的咧嘴笑開,「謝謝!」
「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當不成情人,她相信他們更適合當朋友,而且相處的方式會更為自在。
「還記得先前我說的同學聚會嗎?她是我同學的妹妹……」
杜宇軒想起將進門的妻子,便笑得闔不攏嘴滔滔不絕的說著,甄姝姣也很有耐心的听他稱贊著未來的另一半,兩人說的話比起他們交往期間還要來得多。
雖然,她完全不在意杜宇軒這種在旁人看來稍有「愛情騙子」之嫌的行為,但是,卻也讓她開始對男人產生懷疑。連這樣看似老實的男人都會在外偷吃,那麼,那些身價、條件不凡的男人是否更是不能相信?
驀地,她又想起了齊之浩……
她想她是昏了頭,為何這段日子只要稍稍有時間休息,她的腦子就會不受控制的想到他,盡避她再三的將他抗拒在腦海外,反噬的現象就愈明顯,簡直是要將她自己逼人絕境。
莫非,她是愛上了他?
這念頭猶如引信瞬間點爆,「轟」的一聲在她心中炸開千萬個碎片。
說得很興奮的杜宇軒見她臉色陡變,不由得小聲的問︰「是不是我說的話刺激到你了?」
她虛弱的扯著嘴角露出難看的微笑,「沒事,只是我該回去了,中午的休息時間就快過了,你要一道走嗎?」
「不了,我和她約在這踫面一塊去試婚紗。」他酣笑著。
甄姝姣理解的點頭,簡單的道句再見後走出餐廳。
不知是老天爺在開玩笑,還是她近來衰事連莊?她前腳才踏出餐廳,外面馬上下起大雨,本來是想退回去,但在同時間,她看見對街有道熟悉的身影,而且,他身邊還有個嬌媚的女子偎在身邊,狀似親昵。
人家是成雙撐著一把傘,而她卻連擋雨的器具都沒有。
雙臂遮過頭,她快步朝距離這里有十分鐘路程的公司跑去。
回到公司時,她渾身濕漉漉的成了標準的落湯雞,美琪見狀,驚訝之余趕緊拿了條毛巾為她披上。
「姝姣姐,你要不要回去換衣服,這樣很容易感冒的。」
「不礙事,我身體壯得很,沒那麼容易感冒。」明天她還得將碩揚的幾款設計稿交出,她可不希望有半點的差池讓人看笑話。
齊之浩心神不寧的站在斑駁掉漆的紅色鐵門外。
當他見到送設計稿的是姝姣身邊的小助理時就知道事情不太對,果不其然,在他的詢問下,原來是這小妮子昨日不顧淋了一身雨,還拼命似的在公司加班,難怪會生病。
按了半天門鈴,屋內始終不見有人回應,逼不得已,他拿出自林姨那兒借來的備份鑰匙,登堂入室的走了進去。
小小的套房只有半點大,他四處尋遍就是不見她的人,納悶之際,玄關處發出聲響,他走出去一看,心中不禁冒出一把怒火。
「你生病了還到處亂跑?」他口氣慍怒極了,從沒見過像她這樣不知愛惜自己的女人。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為了杜宇軒那件事起了爭執後,他們已有好一陣子沒說過話了,原以為陷入冷戰期,沒想到他竟會跑來這,會是要來和解的嗎?
發高燒使她雙頰通紅,像是撲了粉似的,「你來這做什麼?誰給你鑰匙讓你進來的?」話一出,她才覺得自己笨,除了她老媽,還會有誰?
「該死,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咒罵一聲,齊之浩大步邁向前,伸出的手卻是極為輕柔的貼在她額頭,探著她的體溫。「你的頭都能煎蛋了還跑出去吹風?」
「煎蛋?」她覺得好笑的噗哧笑出聲。
瞪著那張笑臉,他真想掐死她,只是她勾起的笑意席卷了他,再多的氣也都隨之散去。
「你不知道生病的人不能亂跑?」自然的牽起她的手,他帶她到沙發上休息。
甄姝姣倒也听話的乖乖坐下,只是嘴巴上不認輸的反駁道︰「你不知道生病的人需要看醫生才會好?」
聞言,他又蹙起眉頭,「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要不,你男朋友是交來做什麼的?他不知道你有可能會在半路上昏倒嗎?」
那種不懂得照顧女友的男人還算是男人?若是再讓他遇見,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我和他已經分手了,所以他沒這義務,而你……我想不出有任何理由來麻煩你,再者,我好手好腳的,當然可以自己去。」連續的將話說完,她才感覺到自己的體力真的不適合在這時逞強。
「你們分手了?」他神情復雜的望著她。「什麼時候的事?」
「這是我的私事,用不著通知你吧!」她有些疲憊的將頭靠在沙發椅背上。
沉著張臉,他不發一語的將她抱起。
「你做什麼?」驚嚇中,她覺得自己過高的體溫驟然又上升了幾度。
她不喜歡這樣親密的舉動,會讓她想起那晚存在他們之間的曖昧氣氛。
「等我弄好吃的我會叫醒你,現在,你需要休息!」他淡淡的口氣中有著不容拒絕的霸道。
不用她說,他也能猜到。
他們肯定是昨天分手的,而她之所以會生病,姓杜的家伙要負上全部的責任!
她也真是傻,那樣的男人趁早分了也好,她沒必要為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我自己能走,不需要你……」驀然間,她噤了口。
他太陽穴附近的脈搏跳得好快,青筋隱約可見,似乎在隱忍著滿腔的怒意,會是什麼事?
直到將她放到床上,為她拉好被子,他才轉身走出她的房間。
睡前,她還是沒想透,帶著疑問進入夢鄉。
她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有個聲音吵得她不能人眠,最後,她投降的睜開雙眼,乍見他的臉龐在自己眼前,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傻的望著他好半晌。
「齊之浩?」她訥訥地喊。
又探了一次她額頭的溫度,他端起矮櫃上的碗,「先吃點粥墊墊胃好吃藥,晚點再睡。」
腦中還有些許的混沌,她雙手抬起準備接過他手上的粥。
「我來,省得你不小心打翻弄髒了床。」沒給她反駁的機會,齊之浩直接旨了一匙粥,吹涼後喂進她口中。
皺起小臉,她不情願的咀嚼著。
「怎麼了?味道太淡?」他煮的是蔬菜粥,礙于她是病人味道不宜太重,因此他沒加多少鹽,這對愛吃重口味的她確實為難了些。
「我討厭吃紅蘿卜。」她討厭紅蘿卜那股怪味道,吃了就想吐。
「又不是小孩還挑食?」嘴上是這麼說,但他還是將剩余的紅蘿卜挑到一旁。
接下來陷入一片沉寂,他們倆似乎都各想著其他心事。
「粥吃完了,晚點我會自己吃藥,你可以回去了。」好不容易吃完他手上的那碗粥,她下起逐客令。
他不悅的挑眉,「你就這麼希望我走?」
「我想應該還有人需要你陪,你不用在這浪費時間陪一個無關緊要的病人,不是嗎?」見鬼!她的語氣听來活像個醋壇子。
「有沒有人需要我陪,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替我做決定。」他語氣有些沖的回答。
她的話有錯嗎?讓他能早點回去陪薛筱莉難不成是在為難他?他的火氣未免也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她活該讓他凶似的。
眼紅著臉,她也劍拔弩張起來。「你不想有人陪,但是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可不可以?」
「你終于說出來了?」繃著臉,他語氣平淡下來,但,卻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為了一個那樣的男人躲在這自我療傷,值得嗎?你不該是個看輕自己的人,好男人多的是,至少在你面前就有一個!」他該再給她些時間的,但是,她的表現讓他覺得不能再等待下去。
「你簡直不可理喻——」
兩道熾焰緊緊的鎖住她,他決定不再等待,猶如蓄勢待發的黑豹,一個箭身上前,他雙手插進她的發,吻住那始終引誘著他,讓他心馳蕩漾的紅唇。
先是不算溫柔的啃吮,隨之輾轉成熱切的深吻,—切就像是來勢洶洶的佔領,令她毫無招架之力,更別說是有抗拒的機會。
空氣用罄之際,齊之浩才不情願的松開,喑啞著聲音道︰「我不後悔今天的事,只因為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瞠著眼,甄姝姣還沒自驚訝中清醒。
他說了什麼?早就想?所以他是早有預謀的?還是……
「這又是你新想出來捉弄人的方式?」
他的眼神再認真不過,「我不會把感情當做玩笑。」
「你出去,我不想听。」拉起被子,她像只鴕鳥躲了進去,拒絕相信他剛才說過的話。
或許,這對她來說的確是種沖擊,何況她現在還生著病。
于是,他走出去,臨出門前,他留下最後一句話︰「我會等你的答復。」
往常,工作能讓她振奮精神,但近幾日,她卻顯得精神不濟,做起事來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原因是齊之浩的話在她心底持續發酵著,讓她整夜翻來覆去,只為理出個頭緒來。
他話中的真假,其實她都知道,只是橫在他們中間的,是個無法改變的地位差距,而這差距是她無法不去在乎的。
他是動靜間皆受人矚目的天之驕子;她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也許,嫁人豪門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但在她的觀念里,嫁人豪門不是童話故事中最好的結局,反之,或許是磨難的開始;對于麻雀變鳳凰的例子,她更是抱著很大的質疑態度。
反復思考後,她決定出國完成自己的夢想,重新當個學生。
一直欠缺的那股動力,竟會源自于此,令她非常始料未及。
遞出辭呈的那天,最吃驚的是她的舅舅。
「好好的,為什麼想出國留學?」
她淡淡的笑著,「沒有為什麼,只是覺得時間到了,該是時候出去闖一闖,看看外面的世界。」
「年輕人是該到外面看看,但是,你確定自己不是在逃避些什麼,例如,感情?」林其名語重心長的反問。
他們舅甥倆很少有機會談話,她沒有想到舅舅的話竟會如此一針見血的道盡她的心聲。
逃避,就某個層面來看,她的確是有這樣的嫌疑,只是她從沒有認真的去思索過。
「是碩揚的少東?」
「舅舅,有沒有考慮擺個攤子幫人算命?」她驚訝不已。
早在齊之浩親自打電話到他們這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設計室,林其名就覺得事有蹊蹺了,更遑論他還親自點名要她負責設計案,一切早已昭然若揭,惟獨這丫頭自己還沒察覺。
「舅舅尊重你的決定,但是有許多事,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機會就不回來了,感情如此,自我能力的提升也是如此。」
這算是建言?還是又將問題拋回給她?
「不過,得將碩揚的案子完成,你的辭呈才能正式生效,這點,你該不會有意見才是。」
她認同的欣然點頭。
走出辦公室前,林其名又問︰「出國的事情跟你媽說了沒?」
「還沒跟她說,晚一點再跟她說吧!」倘若她一說,只怕事情很快的會傳到齊之浩耳中,屆時,事情又更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