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他,臉色比雪還要蒼白,動也不動。
放下按脈的手後,第三個大夫搖了搖頭,「我實在無能為力,玥儀小姐。此人中毒過深,雖然大部分毒素被蛇王吸出,但少部分的毒已侵入他的五髒六肺,。除非有再世華佗的妙手回春,否則我的看法與其他兩位大夫是一樣的,不出三天這位公子會因毒血攻心而亡。」
強自鎮定,玥儀十指交握,深深吸氣後說;「我曉得了,多謝您這趟辛苦。」
「我會開些解毒及護心的藥劑,不過能有多少作用,恐怕只有听天由命了。」大夫遺憾地搖頭說;「真是厲害,我從未見過中毒這麼深的人,竟還能僥幸存活下采,這種毒是見血封喉的。」
避家送三位大夫離開後,玥儀終于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上天,請別那麼殘忍將蒼堯的生命帶走,如果可以的話,該讓她躺在這床上代他受苦才是。她的命比起他來,一點都不重要,如果他真的因為姬毀誤信讒言而白白送了一條命,那她玥儀又該如何還他?這般深重的情義呢?
從未想過看著心愛的人躺在這邊,命如風中殘燭時,她一顆心比萬針穿刺還要雖過難受。寧可,她真的寧可代替他!
「姨娘……」姬毀不知所措地站在玥儀身後,「你打我、罵我好了。」
玥儀淚眼蒙蒙地回頭看著佷子,搖搖頭,再度背過身哽咽地說︰「你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這句話讓姬毀受到電殛般的震悟,他轉身沖了出去。
沒錯!姨娘說的一點錯都沒有。自己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沒有權利要他人打打罵罵後就了事。他已經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年紀,不能再依靠別人或是姨娘來為他主意。
仔細想想,他一直認定自己是為了衛國與姨娘才會听信勉島的話,使劍用毒想要除去風師父,但真實的情況卻是——他是為了自己才g口麼做的。
他妒忌風師父搶去姨娘。
他痛恨風師父樣樣都比他強。
他想和風師父平起平坐。
所以他才要求決斗,想一決勝負,想贏過風師父b心底又明知這是絕不可能成功的,因此勉島將軍稍稍鼓吹,他就義憤填膺地自以為是,毫不反抗地接受這種小人行徑的邪惡手段。
結果,卻是風師父為了救他,奮不顧身的受了傷,中了毒手!‘比起風的所作所為,姬毀愧疚得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再也無臉見姨娘或是地下黃泉的爹、娘、姬家的列位先祖們了。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武虹緊迫在後,拉住他︰「不可以做傻事,少主。」
「放開我,別攔我!我要以死向姨娘以及風師父謝罪!」
「少主你別沖動呀!你不能死的,快來人呀!快來人呀!」
姬毀大力推開武虹,跑到蓮花水池旁,冰冷的天氣讓水池都結凍,浮著薄簿的一層冰霜。只要往下一跳,就算不溺死也要凍死的。
咬著牙,姬毀躍身往下跳時,有一股蠻力扯住他腰帶往後一帶,他又回到了蓮花池邊。「該死的,讓我跳,別攔我。」
「你想跳也別拖個人跟你一塊兒跳,摘清楚一點。」一個細女敕的聲音說︰「我才懶得救你這種自尋死路的人,可是我看你一死,後面這堆人大概也得陪你跳下去吧!想贖罪就表現成熟一點,別以為一命能抵一命,每個人的命都不一樣,怎麼合算!」
姬毀跌坐在濕地上,眼看身後武虹及管家、廚娘的那些臉,他垂下肩說;「我太天真了,沒想到……」
「多謝這位壯士救了我家少主!多謝!」武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謝謝您。可是……您是誰呀?怎麼進得來我們姬府的?」
少年揮揮手,「別管那麼多了,我來找風大哥的,他人呢?」
「風公子,你認識他?」
「廢話,我剛剛去追那個放暗箭的人,所以現在才有空,過來看我大哥。風大哥受那點臂傷,應該沒有大礙吧?咦?你們那是什麼臉色?」小慈不禁皺起眉頭,看著在場的人都面色如灰。
「風……風公子,他……快……快死了!」
小慧不敢置信。,「大夫說他毒侵五髒六腑,恐怕時辰不多。」玥儀低啞地說;「我很抱歉,小慈,誰知道——我竟害了他,如果他不隨我下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听完事情經過的小慈,倒是表現得出奇鎮定,不像二般十幾歲的孩子,她非常果決地拍拍玥儀肩頭,走向蒼堯的身邊握著他的手靜默了好一會兒。「只要蒼堯哥還有一口氣在,我是不會讓他走的。」
玥儀意外地抬起臉,「你是說蒼堯他還有救?」
「當然。」小慈嚴肅地說︰「能救回幾成,我自己也沒把握,但是如果想要蒼堯哥活下去,並不是不可能的。」自背上卸下小行囊,小慈搜索了好一會兒,也同樣取出一個竹筒,但這回倒出來的並不是蛇,而是一只奇大無比的毒蠍子。
「你要怎麼做呢?」玥儀憂心地看著她。
「先制止毒素蔓延開來,再護住他心脈。」小慈邊說邊熟練的自蠍尾上取下毒液,然後揉合成一種不知名的藥草搗碎後,敷在蒼堯發黑的胸口上。不一會兒,只見胸口處赫然冒出陣陣黑煙。
真是厲害,這種除毒方法真是前所未聞。過去玥儀曾說過小慈並不是普通人,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小慈與風算是同一類的人,他們的能力都同樣的深不可測,外表年齡雖然不一樣,但是身手靈活俐落的處襄決斷手法……兩人的影子簡直可以疊在一起。
接著,小慈取出丹藥塞入蒼堯的口中。「這樣暫時穩住了。」
玥儀看著蒼堯的臉色仍然蒼白,但已經比先前那種嚇人的死白要好多了,而且听他呼吸也比方才要更加明顯。太好了,不知不覺地淚珠又滴到他的胸膛上,玥儀才曉得自己又哭了。「真失禮,我怎麼又掉淚了。」她忙把眼抹去。「多謝你,小慈。」
「用不著謝我的,換作是我躺在這邊,蒼堯哥也一樣會為我這麼做。「小慈理所當然地講,她突然走向窗邊噘唇吹了聲口哨,應聲出現的是兩只體態圓滿的小白鴿。「圓圓、潤潤,乖。幫我送封信給二哥與小扮吧!」
在白鴿腳環處,分別系上作過記號的黑市帶後,小慈把它們放向天空,鴿子們也像听話似的,各朝不同方向飛去。
「小慈你……究竟是……」玥儀不禁疑問。
淡淡微笑著,「放心吧,玥儀姐。就算地府閻王想把蒼堯哥收回門將,我們幾兄妹也不會讓他得逞的。」
「兄妹?」玥儀瞪大眼楮,「難道你是——」
小慈歪著頭說︰「噢,不該說是兄妹,應該說是拜把子兄妹。我與蒼堯哥以及二哥、小扮都同投在一個師父門下習藝學武並且研習各門兵法書理,蒼堯哥是人稱為‘風’的傳奇,而我二哥就是以‘火’聞名于世的齊國大將,三哥與我也只好各以‘雷’及‘電’自稱了。」她吐個舌頭說︰「總不能老讓大哥與二哥出盡風頭吧!」
「風、火、雷、電?」玥儀低語,「原來就是指……那我明白了。可是你說兄妹四人,你們這之中哪一位是女孩兒呢?」
「總不可能是大哥吧!」小慈調皮的一笑,「就是我啦!」
「雖難我總覺得你——不,你漂亮得不像是男孩家,原來你真是女兒身。那為什麼總是做男子打扮呢?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嗎?」玥儀心想如果小慈肯換換裝,那肯定不止十八變,連七十二變都有可能,她一定會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因為她作男裝打扮時,早累得不少女孩家為她臉紅心跳了.「凡事只要方便就好,女孩家的裝束行動起來,太不自由了。」小慈聳個肩,「反正沒人管我,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
突然間,玥儀真羨慕起她來了。是啊,怎麼會不羨慕呢?能練就一身連男子都為之嘆息的好武功,腦子聰明的程度遠超凡人,動如月兌兔、靜如處子,這樣一個奇女子,身為女人的自己都自嘆弗如。
「我才羨慕玥儀姐姐呢!能被蒼堯哥看上,就足以證明你有多特別、多麼地惹人憐愛,又多麼地與眾不同了。」小慈眼尖心銳地說。
玥儀臉紅起來,她調開臉中看向昏迷中的蒼堯,「可是我害了他。」
「不用擔心,我已經叫二哥與小扮趕過來。」小慈信心十足地︰「只要他們到了,就可以聯手以內力逼出蒼堯哥體內殘余的毒氣,自然會沒事的。別太擔心;萬一你憂心得生病了,等蒼堯哥醒采後,我們可有得罵挨。」
她紅著臉無法說話,其實小慈一點都不知道,蒼堯從來也沒說過他的心意。沒錯,他曾「告訴」她——她是屬于他的。可是玥儀認為這不過是蒼堯一時的興趣,她吸引他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她一點也不曉得。所以她總是心里忐忑著,不敢接受他的情感,又害怕他會離開。
她已經變得十分在乎他了,在乎的程度深得連她的心都會隱約作痛。假如她連自己也給了蒼堯,那麼到最後當他失去了興趣,當他不再要她時,她一定會慢慢地心死而成為一個行尸走肉般的人。
所以當他親吻她時,她總是矛盾地快樂又痛苦。他的吻給她的是甜蜜,也是不幸福的渴望。她沒辦法鼓起勇氣摘下那朵盛開在懸崖下的美麗情花。因為她了解,腳下的岩塊如同蒼堯的情意,是建在雲端的。只要一踩空或是石塊碎了,那她什麼都沒有了,就像墜入萬丈深淵內了。
她不拒絕,但也不想要更進一步,讓一切都停留在原處的話,她就可以安全地擁有他了。就像站在懸崖邊,只要她不往下耽,那她就可以永遠永遠地,欣賞那朵綻放在頂端最美麗的情花。
可是,萬一蒼堯死了呢?
今天這冰冷的現實,冷冷地澆醒了她。她傻得要命、傻得可以!她太自私了,自私到連自己的幸福都可以不要了、以為不受傷害就是最好的結果,以為只要她不付出就不會產生痛苦,以為她只需要美麗的回憶來溫暖她日後的孤單。她錯得多離譜啊!
如果蒼堯不在了,那麼她不受傷的心就能高唱快樂嗎?
如果蒼堯寓開了,那麼她從沒有付出的夢要由誰來完成呢?
如果蒼堯消失了,那麼她美麗的回憶能溫暖孤單的心,或反而更讓她孤單的心寒冷呢?
她還有好多事想和他一起完成。她想看見蒼堯晨光下的睡容,她想在他身畔守著他一起尋夢,她想為他生下孩子,有著他的容貌興聰明,有著他溫柔體貼的手腕,學會如何運用智慧,改善更多人的生活。她想給蒼堯一個家,給他一個風之鄉,教他不再到處漂泊。
不,應該說她想和他一起漂泊,無處不是吾家。
‘你一定要醒來,蒼堯。「玥儀附在他耳邊說︰」哪怕要我犧牲一切,再也不能見你,或和你說話,你也一定要醒來。因為……「
窗邊升起第一顆冬星。
「因為我愛你。」
玥儀輕輕地在他冰冷的唇上,印下這句話。
今日姬府內出乎意外的安靜,就連窗外綿綿不靳落下的細雪,仿佛也都清楚可聞,沉沉地墜落地面。
雖然坐在屋里的人不少,但卻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大家都在等待著……
「可以了,他不會有生命危險的。」走下樓來的偉岸男子,朗聲說道︰「你們可以不用擔心了。」
「真的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玥儀小姐!」侍兒們捉著玥儀的袖子,興高采烈的說著。其余在場的姬府中人也都露出明顯的愉快與松懈的表情。
「我去告訴少主去!」武虹更是一溜煙的跑出去。
玥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靜靜地走上前,滿眶的淚水不斷地打轉,伸出手她握著那名男子的手,「謝……謝謝。」
席毅向她溫暖地微笑道︰「別說了,上去看看他吧!」
「嗯!」她抹去眼角的淚,欣喜地一笑,匆匆上樓去。
與她擦身而過,正與小慈下樓的索圖,禁不住多望了她一眼,「就是她?小慈。」他問.「沒錯,能讓風哥改變主意再淌這趟揮水的,就是這位姑娘。」小慈在他耳旁小聲地說道,「她就是名滿京城的玥儀小姐。」
「真是的,什麼好事都讓蒼堯那小子一個人先踫上了。」席毅不滿地嘟嚷。
「那‘小子’?你慘了,等風哥醒了,我準要把這句話轉述給他听。」小慈惡作劇地笑道︰「沒想到你居然對風哥有這麼多不滿。」
「臭丫頭,真是白疼你了。」席毅輕敲她一記響頭,「你就是偏心。」
「我這才不是偏心。」小慈反駁道︰「我是仗義直言。誰讓你要在蒼堯哥臥病在床的時候,講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呢?」
「我是——」
「好了,」索圖只得再度出面圓場。「我們先坐下來再談吧,蒼哥現在無法行動,我們要替他完成這件事才行。」
講到公事,三人立刻都換上嚴肅的表情,走進書齋內,閉門密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