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于嵐的眼前是一排黑鐵的圍欄。
圍欄外的火把,將他身處的環境照得一明二白。自己是在一座囚牢中,並且雙手、雙腳上都有鏈子銬得扎扎實實,想逃——除非有奇跡,他這下子是插翅難飛。
但,于嵐對自己身陷囹圄一事,還不如對被譚裴奴下藥一事來得震驚。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自己從不曾在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找到半絲詭異的心機。一個能讓許多不懂人語的畜牲信賴的姑娘,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假如不是他的眼力遲鈍了,那就是譚裴奴太會做戲!她必須是個天下一流的戲子與騙子,才能讓他這雙看過無數奸詐的銳眼,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她是怎麼辦到的?能將工于心計的一面,完美的以無邪的純真包裹起來,密不透風,一點破綻都沒有?!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有計劃地對他下藥?從第一次見面,她差點被侵犯時就開始了嗎?還是當他第二次意外地破壞了她家的牆壁開始?又或者,那天早晨她愉快與雞兒對話時,她就已經在演戲了?
他們之間有過的一幕幕回憶,全部都是虛假、騙人的?
真是如此,于嵐苦笑著,自己這回可真是跌了個四腳朝天、大大地失敗了。
「我想藥效也差不多散了,該是你醒的時候了,滕公子。」
「你來得正好,村長。」于嵐諷道︰「我說你們這村子的待客之道也很奇怪呀,怎麼把人綁起來關在籠子里,這麼新鮮的招待方式,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呵呵。」一臉慈祥的老者,捻須而笑說︰「不愧是能擊敗我們村中最強壯的四名男丁的高手,處變不驚的態度令人折服,雖不知道滕公子的背景,但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輩,看樣子今年的祭品一定更難令祈河之主高興了。」
「祈河之主?這是什麼意思。」
「對了,滕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當地的習俗吧!老實說,我們村子自古早前,就有一項祭拜河神的典禮,這是不對外公開的,但你很幸運能有機會親眼目睹。」
「真是多謝盛情,不曉得我若說我沒什麼興趣,可不可以放我離開?」
「這可不成。」村長搖著頭,和氣的眼神蒙上一股殺戾之氣。「公子可是這祭典中不可或缺的主要貴客——三天後,當河水漲滿之時,也就是你派上用場的時候。」
「村長此言差矣,我既不是乩童也不是祭司,在你們的風俗祭祀上,哪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當然有用!你將會是這數年來最讓人滿意的祭品了。哈哈哈,像你這樣年輕俊秀的青年,獻給河神當祭品正好,托你的福,我們村子往後這幾年必能安享豐收、富庶的日子。要後悔,滕公子,就後悔你怎麼會誤闖到我們這神女村吧!」
這麼一說,自己倒是曾听過在某些偏僻而又民智不開的蠻荒村落,還存在一些叫人難以置信的風俗文化,比方說河神娶妻之類的祭典。各式各樣的傳說都有,多半都是當地居民為求平安,認為只要獻上牲禮就能免除河水暴漲氾濫之苦之類的。
于嵐想起那間荒廟中傾圮的神像、茶店小二與譚大娘的警告……莫非這一切指的就是這回事?
「這對一個凡人而言可是無上的光榮,能和神女,獲得永恆的生命,換取一整個村子的平安,這不是普通人能尋得的機會。」
「既然機會難得,我又是個普通人,就煩請你把這項榮耀轉給其他人吧!」
「呵呵,公子真會說笑。」村長臉色一變,嚴厲地向外面喊道︰「可以把食物送上來了。」接著回過頭對他說話時,村長的臉色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虛偽的笑著。
「不知滕公子吃不吃得慣這兒的食物,不過我們必定會竭盡所能地讓你在這最後三天吃盡你想吃與喜歡吃的東西,只要小村能夠辦到,公子不必客氣。只請你到了陰曹地府不要怨我們……我們不過是想繼續養家活口、保留住我們的家園、田地,不想被河水淹沒而已。」
這時于嵐已經懶得再和這名變色龍一樣的怪老頭說話了,他閉上眼楮——當下最該做的事,是盡快冷靜下來思考,如何逃生。
「哼,慢吞吞的在干什麼,快點過來呀!」
村長的罵聲讓于嵐睜開一眼,瞧見譚裴奴默默端著一只竹藍打開牢門,走了進來。
「叫她進來做什麼?給我滾出去。」于嵐冷冰冰地說道。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個披著羊皮的惡婦毒女。
剎那間,譚裴奴的臉色刷白了。無辜的大眼泛著淚光,仿佛隨時都會掉下珠淚,一排貝齒更是緊咬著下唇,像在壓抑自己的哭聲。
可是這一招已經無法勾起于嵐任何的同情。他允許自己愚蠢一次,但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的掉入同樣的陷阱。背叛他的人最好認清楚,一旦他得到翻身機會時,也就是背叛者沉淪地獄的日子。
「呵呵,滕公子怎麼能對我們神女村即將上任的新神女這麼凶呢?」村長粗魯的捉著裴奴的頭發,硬是抬起她的下巴面向于嵐說︰「瞧這臉蛋,美麗吧?和她母親一樣,都是天生的神女。我們村子里的男人都很有福氣,能擁有這麼美的神女,供我們享樂。
「要知道,她娘雖然也是個不錯的騷貨,可惜就是年紀大了點,我們早想找個機會換掉她娘,但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費了我們一番功夫呢!不過今年,不管她娘怎麼說,這丫頭都注定要開神入竅。呵呵呵,你就好好期待三天後,祭典上她吧!」
于嵐憤怒地望著村長一臉猥褻的笑,但他更氣憤自己心中竟還會為她所動。當他看到村長捉住她下巴時,甚至想剁下村長那骯髒的手——為了她!
「慢慢用吧,這一頓可是她親手幫你煮的。放心,這些菜不會有毒,因為我們已經捉到你了,你如果不能到三天後,就沒有意義了。哈哈哈!」
※※※
「啊炳哈哈,村長,我敬你!」王家兄弟中最長的王三捧著酒杯說。
「也敬你!」村長滿意地攔過酒杯,一口喝干。「總算,今年的祭典也能平安無事地完成了。我起初還有些擔心,隨著日子越來越接近,就是找不到當祭品的合適人選,要是從村子里挑,我就得傷腦筋了。不過這下子,還真要謝謝老天爺,送給我們這麼好的大禮。」
「要不是那小子太棘手,中間還有莫明其妙的老鷹插手,我們兄弟也不用費那麼大功夫了。」王四猛然放下酒杯,瞪著站在門邊的譚裴奴。
「反正到最後還是把他關起來了,我們的牢房可是用上等的精鐵打造的,就算那家伙再厲害也是個人,絕不可能破牢而出。」王五干干地說道。
「這可難說,我看譚家丫頭似乎不是很合作呀!我親眼看到她和那小子一起眉來眼去的,要不是一旁有譚大娘在,她早就勾搭上人家了。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真是本村之恥。」王六一雙眼賊賊地直往她身上瞄。
想到那家伙曾經破壞過他的好事,王六就一肚子火。所以當他狼狽地回到村子中,頭一件事就是唆使自家兄弟找上村長,告訴他村子里來了陌生人。正巧,也愁著如何安排今年祭典的村長,立刻就上勾了。
四兄弟本想趁陌生人落腳在廟中是動手,誰知那麼湊巧,幾番因緣,陌生人竟住在荒廟後的譚大娘家中。兄弟們決定必須避開譚大娘的耳目做這件事,否則她就會聯想到今年的祭典,又把裴奴藏起來——過去就有過這種例子了。
四兄弟才改在隔天早上下手。
而當天晚上,一起在譚家屋外監視的王六,看到譚裴奴和那家伙竟有「說」有笑,原本就已經相當不甘願的火氣也越燒越旺。
「呵呵,她不敢背叛咱們村子的!」村長幾杯黃湯下肚,平日在人前偽裝的高尚德行早已不知消失何方,咯咯笑得像只老母雞說︰「她曉得一時背叛咱們村子,她娘會有什麼下場。」
王六還是一臉不信地說︰「萬一她寧可選擇情郎也不要自己娘的命呢?」
「這倒還不至于。」王六冷瞥譚裴奴一眼說︰「她娘幾乎等于這丫頭的全部,那男人的甜言蜜語再怎麼高明,一日之內也無法取代自己娘親的地位吧!」
「真是如此就好了。」王六一哼。
裴奴承受這些惡意的眼神,強忍著不讓自己的內心害怕浮上表面,對這些人來說,看到她發抖絕不代表他們就會同情,他們只會以加倍低賤,可怕的言詞與行為,來責罵、侮辱她而已。她從小遭遇過無數次被他們兄弟踢打、謾罵的情況,所以早就學會了如何在他們面前,裝作听不到、感受不到的木頭人。
何況相較下,他們這些言詞還不如滕于嵐一個眼神來得有殺傷力。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當他被自己下藥的茶迷昏前,那雙美麗清澈的誠實雙眸中,泛起的不信與指控——他以沉痛的無言指控了她的背叛。
裴奴以為自己的心會裂成兩半,可是她錯了,那不是裂成兩半,而是碎成一地,她以這雙手把自己的心給扯碎了——不是任何人的錯,全都是她的軟弱無力,以及她生在這個村子的命運所造成的。
「別站在那兒硬眼了,下去吧!你就暫住在我家,房間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村長好沒好氣地揮手說道。
裴奴遲疑著,莫非村長忘了,他答應自己只要她听話,就會讓她見見娘……「還有什麼事?」見她站著不動,村長又咆哮說︰「一句話也不會吭呀!真是個笨啞巴,小時候不是還挺能說話的!」
她試圖說話,但心中的一道牆卻讓她無法在這些人面前開口。
「我帶她下去吧!」王六突然自告奮勇。
王三看弟弟的臉色也曉得他在想什麼。「別忘了規矩,阿六。你要是對她出手,她就做不了神女了。再三天,三天過後等祭典結束,要對她做什麼都不會管你,可是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搞花樣!」
「知道了,大哥,你放心。我也沒那麼笨!」
涎笑著,王六接近裴奴,但裴奴躲開他伸來的手迅速沖到門外去。
「哈,跑了吧!」
「□嗦!」兄弟的嘲笑讓他下不了台,王六追了出去。
王六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賤人,還跑!」
裴奴模著熱燙的臉頰,腦中一片麻木。不要听,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听,沒有感覺就行了。
「哈!」他的雙手環抱住她的身子,婬褻的在她耳邊說︰「你真是笨啊,當初要是听我的,讓我先開了苞,你就不需要做什麼神女了。現在可好,你和那男人共度一夜後,那男人就死定了。你喜歡那家伙對吧?還對他賣笑!」
他冷哼了聲。「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看著他的時候眼楮都亮了。可是太遲了,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等那男人死了,你就是大伙兒的玩具了。」
木然的,裴奴呆呆地听著他吐出的言語。丑惡得令人作嘔的——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
王六的手不斷在她腿上徘徊,裴奴只覺得像條惡心的章魚正在自己身上。她內心有個自我在狂叫,但她的意識早已經被自己重重壓抑住了。
「今天就先放過你。」王六終于放開她說︰「你娘就關在柴房里,想見她就去吧!嘿嘿,反正我料想你也不可能把她放出來,我們在門外壓了好幾十斤的重石和柴薪。給你這點小恩惠,你以後可以在床上慢慢還我,懂嗎?」
裴奴一月兌離他,馬上就朝柴房的方向飛奔。
※※※
譚大娘在家中被人打昏過去,等到醒來時,人已經在柴房內了。身邊還多了個眼熟悉的小家伙——小珞子。
「大娘!你總算醒來了。這個鬼地方是怎麼回事?我家三少爺被帶到哪里去了?
快告訴我啊!大娘。」
譚大娘模著自己作痛的後腦勺。「你家三少爺去哪里,我怎麼知道?」
「你快別這麼說了。我們一進村長家,本來好好的,但少爺突然倒下去,結果我們捉來的四個盜賊就被村長放開了。他們其中兩個人把三少爺不知架到哪里去,我被捉來這間柴房就看到大娘倒在一旁。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小珞子怎麼向老爺交代呀!」
「安靜點,你一口氣說完這堆話,我實在不知道——裴奴人呢?我讓她去追你們,她沒有追上嗎?」
「有哇,這真是說來話長……」
「你這小笨蛋,我們被關在這地方,別的沒有,時間最多,從頭到尾講給我听。」
譚大娘怒氣沖沖地敲了他一記腦袋。
「好痛!大娘怎麼跟少爺說一樣的話。好嘛,我從頭說就是了。」小珞子哮著嘴,慢慢從他們離開譚家後講起起。半個時辰後,總算把這一路上發生的事都講完了。
輪到譚大娘沉默下來。她曉得大事不妙了。自己防範多年,怎麼會疏忽一時,今年的水訊特別早,前晚又下了那樣一場大雨,村長那伙人想必會提早準備祭典,自己竟然這麼不小心,給了他們可趁之機。他們會捉自己,一定是用逼迫裴奴就範!
「大娘,我說完了,你怎麼反而一言不發呀?告訴我怎麼回事嘛!」
不禁沉浸在自己過去的悲慘中,譚大娘臉色黯淡地說︰「小子,你有的三少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咦?大娘你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三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重重地嘆口氣後,譚大娘注視著牆面悠悠地說︰「我們這個村子是受詛咒的村子。很久、很久以前,每年都會淹大水,原因是什麼大家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長年累月每天每到這個季節,就會淹水一次。村人受不了這樣的災難,所以就托了一名女巫問卦,終于曉得祈河之主因為長年在河中寂寞難耐,希望每年有一男子能做她的夫君。結果,村子里就流傳下來這個祭典,讓男人與村中一名附身神女後,再把他投入河中獻祭。」
小珞子瞪大雙眼。
「從那時候起,每年如此,村子里的男丁就越來越少了。十八年前,我和一名村外的男子相戀,觸犯了村中大忌,結果村人藉祭典之名奪我夫君,投入河中。那年開始,村人就變了,大家都逃避責任,沒有人願意再犧牲自家的子嗣,自然就把念頭轉到了無辜的外來者身上了。」
「那人來了,真的來了,就預言中的一樣。他打西而來,向東而去,他帶來破壞和死亡,他帶走錢財與寶貴。提防外人、小心他們,必要時就讓他們為自己的罪惡贖罪,付出代價,殺了他們。」這是打那時起就在村中流傳的預言,為了不讓一些人產生罪惡感,他們以這樣的歪詩讓村人不與外人接近。」
譚大娘再次看向小珞子說︰「所以大部分的村人都很害怕外人,恐懼而不敢接近。但是一到這個季節,全村人都會像瘋了一樣,對外人有嚴重的殺意。因為他們知道祭典上必須有祭品,而誰都不想當那代罪羔羊。」
「這太過分了,三少爺什麼都沒做!」
「所以我才希望你們能快點離開的。」譚大娘搖頭說︰「但已經遲了,不但你們家三少爺,就連我女兒的未來……」
小珞子忿忿不平地說︰「我管你女兒怎麼樣,眼前我家少爺的命都不保了,這都是你女兒害的。我親眼看到她拿茶給少爺喝,少爺才會昏睡過去的!」
「請不要怪裴奴,她八成是為了我這老糊涂,我代替她向你們賠罪。」
「不必了。我家少爺要是有個萬一,你們村子的人才會完蛋。你們不知道我家少爺是什麼人,他怎麼能夠死在這種窮鄉僻壤!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
「沒有用的,門口一定被堵死了。」
小珞子霍地跳起。「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來人呀!有沒有人在外面!」
從僅有的一扇格窗,小珞子拚命地扯開喉嚨大叫,希望有人听到聲音前來,他一定要告訴那些人,他們要是對滕家的三公子不利,將會有什麼下場。毀了一個村子還算客氣,就是拿他們全村人的命也平息不了滕老爺子和兩位哥哥的怒火。
「不要浪費你的力氣了,小子。」譚大娘萬念俱灰地說。
「可惡!」小珞子只能踢踢牆角泄憤,他真沒想到少爺和自己真會栽在這樣一個小村子里。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同樣的敲打聲。「啊啊……啊!」
「裴奴!」譚大娘一听到女兒的聲音,馬上就跳起來,擠開小珞子,整個人都塞到窗口去。「裴奴,你還好吧?那些人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裴奴一見到娘親的臉,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下來了。
「听著,裴奴,絕對不可以,不管他們怎麼拿娘來要協你,絕對不可以當上神女,我不要你的一輩子跟娘走上同樣一條路。娘怎麼樣都沒有關系,你快放了那名公子,然後和他一塊兒逃吧!能逃多遠就多遠,沒有關系!」
「對、對、對,譚姑娘順便連我們也一起放了。你把門打開吧!這樣子將功贖罪,我家少爺是明理人,他會好好安排你的未來,只要你救了我們的命,滕家不會虧待你的!」小珞子也加油添醋地說。
可是譚裴奴始終搖著頭。
他們被關在里面不知道,但外面堆放的柴火可是貨真價實的。如果自己真的放走了滕公子,娘親一定會被村長給燒死的。那麼,自己還有什麼活著的價值?害死了娘,她還有什麼顏面可以活下去。
不,她已經決定了。雖然對不起滕公子,但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向他賠罪,但她絕不能對娘見死不救——自己這一生不能報答娘什麼,起碼能在這最後的最後,為娘盡孝。
「裴奴,听娘的話,別做傻事。娘的苦你都知道呀!」
娘的苦,都是因為有了她。村長當然知道,要是沒有自己在娘的月復中,娘就不用忍受村長他們的婬威,可以為自己尋找更好的一條路走。離開這村子也好,嫁給別人也沒有關系,可是娘為了她,整整做了十八年的神女。
「啊……啊……」她想告訴娘,要她保重,無奈太久沒有使用喉嚨,連話都講不分明了。
她只好緊握住娘從窗里伸出來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說︰娘,我愛你,娘,你要保重。
※※※
三天之限,轉眼就到。
于嵐在暗無天日的牢中度過了多長的時間,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能從送上三餐的次數來計算。在送上第九餐後,牢里來了一群壯碩的訪客。
他們二話不說,朝于嵐的身上猛潑水。等到他渾身濕透的時候,其中一人以力架住他的脖子,另外兩人則負責解開他手上、腿上的鐵鏈。而為了怕他反抗,甚至還很小心地只解一腳就先綁起來,再解另一腳。
等到確定他雙手、雙腳都被牢牢限制住後,那些人才笑著說︰「淨過身後,你人生最後的極樂在等著你呢,走吧!」
于嵐冷漠地由著他們把自己帶出了監牢。
不管接下來他們搞什麼花樣,只要有一點點的機會……那些人帶他來到的是原先的荒廟口。
原本破敗的荒廟,此刻四處都被點上火把,中間搭起的簡陋祭台邊,聚集了所有的村民,大家交頭接耳地窺視著于嵐,其中有敵意、懼意、仇意,卻沒有一個懷抱著同情的眼神。
如此荒誕不羈的祭典,這些村民竟能忍受多年,這些人腦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滕公子,很遺憾,你很快就要離開我們,到祈河之主的懷抱去了。今日,我們會好好為你送行,希望你和神女能圓滿地達成祭典。」村長依舊道貌岸然地說。
「鬼扯!你們要以為這樣能解決河水氾濫的問題,就大錯特錯了。」
「呵,這幾十年來托祭典的福,我們村子能存活到現在,這不就說明了祭典並非一點用處都沒有嗎?我勸你不要惹怒了祈河之主,萬一他生氣,誰知道會降下什麼禍在你身上。」
「真正制造罪惡的人,是你們。我滕于嵐仰無愧于天,俯不咎于地,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理,會下地獄見閻王的絕不是我!」
「隨你怎麼說吧!」村長一揚手說︰「來人,把神女帶上來,儀式開始。」
譚裴奴出現的那一刻,于嵐不由得懷疑自己的雙眼。
這就是那名清純、可人的溪邊小白花?
她一身鮮紅的低胸紗裙,雲瀑般的長發髻在後,畫眉如柳、朱唇如血,艷色逼人的模樣,和先前的她有如雲泥之差。
若說過去的譚裴奴像是娉婷的洛神,此刻的譚裴奴簡直就是嬌媚的狐仙。
她一站立在中央的祭台,所有的村人都跪下了。
「祭典開始。」村長道。
仰著傲慢的下顎,她絕艷的容貌冰冷地吐出一聲聲高亢的吟詞,全然無法明白的話語中,蘊藏著未知的力量——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畏畏縮縮的譚裴奴,那雙容易受驚嚇的小兔子,已經消失無蹤了。
自己真的闖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于嵐凝視著她的雙眼,卻再也找不到當初令自己心動不已的女子了。
站在這兒的並不是當初他戀上的譚裴奴,從這一刻起,譚裴奴在他心中已永遠地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