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交易 第八章
作者︰連清

「咖啡。」

應有諾接過,啜飲一口,隨即放下杯子,勻稱的上身就倒在沙發椅上,一手揉按眉角,顯得很疲憊的樣子。

桑妮挨近他的肩,順勢偎近他懷里,抓下他的大掌,置在自己手中把玩著。

「咖啡泡得不好喝呀?」她嬌嗔地輕問,見應有諾不答,整顆腦袋埋在他頸窩處不斷撒嬌磨蹭著。「別生氣好不好?人家是學藝不精嘛,不過再給人家一次機會,我保證下回一定讓你喝得滿意。」

「嗯!」應有諾沒精神地應了聲,根本沒去在意她說了什麼,只是突然掬起她的一縷發絲,往指間纏繞起來,接著又松開,姣好的發質回旋出美麗的漩渦狀,又復歸原位。

奇怪?他怎麼沒有怦然心動的感受?記得在沒有遇上邀君寵之前,任何女人對他施展媚術,他總會心花大開,並且欣然接受的。

不過就在遇上邀君寵之後,他的「博愛」似乎就被斬斷根一樣,腦子所想、眼中所看,淨是邀君寵那張過分美麗的嬌顏,除此之外,對于其它佳麗,他變得一無所覺。

這正是他所害怕的地方。

怎麼會變得如此冷感?

應有諾的手不禁又往眉間揉去。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呀?」桑妮趕忙站起來,繞在他身後,替他捶揉雙肩。「我幫你按摩按摩,這樣有沒有好些了?你最近很反常喲,要不就愁眉苦臉,要不就心不在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呀?」她露出算計的笑臉來,反正應有諾背後又沒長眼。「其實你可以告訴我的,或許我可以替你出出主意,我相信自己有那本事為你分憂解勞的。」

「桑妮……」他是按捺不住地想開口,但到嘴的話,經過幾番躊躇後,又吞了回去。

「說嘛、說嘛,我最討厭你吊人家胃口了。」桑妮滿心期待,計劃趁他此時最空虛的時刻,蠶蝕他的心。好不容易他身畔的鶯鶯燕燕少了許多,而她又幸運地在他最煩躁的時候被他想起通知召見,難不成意味有好消息即將降臨?更甚者,他已經決定好未來伴侶的對象,而她正是最有機會的勝利者?

「有諾,你快說嘛,人家好想替你分憂解勞。」她使出渾身解數就是要勾住他的全心關注,她得好好把握這機會。

應有諾突然示意要桑妮停止為他垂肩,把她叫喚到跟前,冷不防伸手一勾,攬住她的腰身,教毫無心理準備的桑妮整個人跌進沙發里,而他頎長的身子緊接傾壓而下,把她困在身下。

「你嚇死人啦。」驚詫過後,桑妮露出最狐媚的笑意,真討厭,也不事先說一聲,這樣嚇人家──不過心里頭可高興得要命。

「桑妮……」對著她,又是一陣吞吞吐吐。

「怎麼?你到底想說什麼?盡避說,我听著哩。」她媚眼流轉,釋放出最高明的引誘之光。

僵持半晌後,應有諾終于開了口。「桑妮,你老實告訴我,我應有諾是不是很惹人討厭?」

「什麼?」她以為自己耳朵有毛病的瞪大眼楮,呆呆無知地又問一遍。「你剛才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他咬牙迸話再重敘一次。「我討人厭嗎?」

呆了好久,桑妮才噗哧一笑,伸出藕臂環住他的脖子,對他呵呵笑著。「你跟人家開什麼玩笑嘛?壞死了。」

「我很正經的。」他的口吻可沒有摻雜半點玩笑意味。

桑妮笑臉一淡,指尖滑向他的俊臉,貪戀地描劃他的眉毛、眼楮、鼻子……這里的每一吋肌膚,都是她極想佔有的目標。「我也是跟你說正經的,有諾,要是你討人厭的話,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女人喜歡你、纏住你、愛上你呢?你應該很了解自己的魅力才對,不該無緣無故問出這種傻呼呼的問題來著。」

「你說的是真話?」

「桑妮最不懂做假了。」

「那麼,告訴我,你最欣賞的又是我哪一點?」應有諾低喃再問。

「這可很難回答。」桑妮聰明地模糊問題。

「怎麼說?」應有諾卻不放過。

「因為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你有太多太多的優點讓女人傾心,你說,我該怎麼選擇呢?」

「我真是這麼完美無缺?」

「的確是呀!」她點頭如搗蒜。

他捧住她的臉,一字一字地清楚再道︰「如此說來,你就是很單純的喜歡我應有諾這個個體,並不摻雜我的財富與權力。」

她的柔媚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復妖媚姿態。

「我當然是喜歡你應有諾這個人。」不過若有大筆財產相互輝映,那更好。

「真的?」

「我發誓。」她舉起小手。

應有諾拉下她的手,失笑道︰「不必了,就算你指天誓地,我也一樣無法相信你的告白。」

桑妮嚇得心髒怦怦跳,不過她反應也恁快。「好奇怪,你為什麼要看輕自己?又為什麼突然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

這話如醍醐灌頂般,猛地把他的自怨給劈了開去。

是呀……他是怎麼回事?

桑妮的疑問彷佛化為細針,鑽進胸口令他發起疼來。怎麼搞的?他怎麼會突然對自己如此沒信心,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他是不是瘋了?

仔細想想,林林總總降臨在自個身上的這些怪現象,全是那邀君寵一手造成的。她對他所做的每一次拒絕,已然在無形中把他弄得信心全失,搞到最後他都快認定自己的確是個毫無吸引力的男人。

他真這麼失敗嗎?

彷佛想證明什麼似地,他突然俯下臉吻住桑妮,他的吻來得那般激狂、纏綿,不久後也極其自然地听到桑妮陶醉的吟哦,卻不知怎麼一回事,他心里毫無征服的快感,老是感覺心里空空蕩蕩的。

忽爾他又放開了她,把陷入迷離境界的桑妮給狠狠打醒,弄得她好生難過。

「你到底是怎麼搞的?」她以為接下來該會發生很美妙的,可是他卻突然硬生生地截斷下一步,這一停可把她的身心弄得好生難過。

「有諾──」她喚他,可是應有諾卻置若罔聞地徑自走向窗框邊斜倚著,先是遠眺燦爛的天空好一會兒,然後目光才落于桌面的一份報紙,接著就好象被黏住了一樣,再也不移開。

他的異樣當然讓桑妮察覺到,忍著下月復處的騷動,咬牙站起身,走向他目光所定格的地方。

「這是?」

她看著報紙頭版最顯著的地方正刊載一則極大的尋人啟事,上面就寫著──寵兒︰請速來電!諾。

側邊還寫著一行小小的附語︰請盡快喲,否則秘密不保,休怪我。

「什麼意思呀?尋人的‘諾’……」桑妮看他。「難不成這個‘諾’是指你應有諾?」

「是不是我又如何?到目前為止,我可沒有接到任何一通電話。」這就是他今天心神不寧的最主要原因,世誠從邀家打探不出任何消息,而他這回也無法再從情報組那里獲取必于那個神秘組織可能的走向;那個神秘組織似乎已有所覺,所以動向更為隱密了。

他現在就宛如一只無頭蒼蠅,到處踫壁。而為了讓邀君寵再度現身,他只好使用最激烈的辦法來──就是登報找尋,並且在字面上施予最嚴重的威脅,他就不相信邀君寵不來。

不過計劃雖然付諸行動了,他卻開始擔心起來,這會不會讓邀君寵更記恨自己……

嗟!又來了,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竟學會因為對方的感受而懷疑自己?不僅如此,他甚至一樣不明白這股在乎的感覺為何會來得這般強烈,強烈到一見著邀君寵遭遇危險,就肝膽俱裂的奮不顧身跳出去拯救她,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

「有諾……」桑妮小心翼翼地喊,但見他臉部表情變化無常,一會兒惱、一會兒笑、一會兒無奈、一會兒又松口氣…

…這麼真實的神情為誰而起?她都嫉妒起來了。「有諾,人家正在跟你說話呢──」

鈴──電話聲倏響,還來不及回神,應有諾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接起話筒,對桑妮的懊惱視而不見。

電話接通後,見他臉上一片狂喜,然後就听他對著話筒那端的人說了一句︰「歡迎你哪……」邪魅的語調充滿著曖昧。

「是誰?」桑妮愈听愈不對勁,直想問個明白。

應有諾沒空理會臉色難看的桑妮,只對著電話那頭的神秘客悄悄說話。

「到底是誰?」桑妮拉住幣掉電話的應有諾問。「人家想知道你跟誰說話。」

「別問這麼多。」他回頭安撫地拍拍她的臉。

「為什麼?」

「因為只要做給某個人看就成了。」猝不及防地,桑妮的唇舌再度被應有諾給佔領住。他扣住她的後腦,熱切地吻著她……桑妮再傻也知道這記吻來得一點都不尋常,想掙開問個明白,不過應有諾卻完全不給她撤退的機會,只留給她偶爾呼吸的空間。

就這麼長長的一記吻,沒有天荒地老的感動、也沒有浪漫溫柔的纏綿,直到門扇被打開,有條紫色身影踱步進來,應有諾這才放過桑妮。

「嗯……有諾。」桑妮整個人支持不住地掛在應有諾的手臂上,老天,她實在沒有辦法苟同這記吻能帶給她快樂。現在的她只是覺得昏昏沈沈,然後就听見有諾柔情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桑妮,去隔壁房休息一下,等我辦完事,再去找你。」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可以讓在場的三個人同時听到。

「你不是在哄我吧?」雖然搞不清楚現在是怎麼一個情況,不過詭異的氣氛肯定是有的。

「我怎麼會騙你呢?」他斜瞟七情不動的邀君寵一眼,隨後在桑妮額上吻了一記。

「等會兒我還要你陪我一道吃午飯呢。」

「真的?」

「快去。」

「別讓我等太久喔。」她興高采烈地听從命令,又深深打量邀君寵一眼。人是極美,不過周身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挺嚇人的,想來應有諾不會喜歡這種冷冰冰的女人才對。

他,一向是喜歡被女人伺候著的。

桑妮踩著自信的步伐,先委屈自己到另一間房內守候,她相信自己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待她退走,關上門。應有諾的笑臉才瞥向邀君寵,彎彎瞇起的黑臉壞壞邪邪地閃呀閃地。

「我就知道你會來、也得來。」他倒是裝得很輕松。

她抄起桌上的報紙,指向他,頭版上的尋人啟事刺眼地宣告這家伙勢在必得的決心。

「我更訝異你居然用這種方式威脅我來見你!」

他雙手一攤。「沒辦法,誰教你那天非要離開不可,任憑我怎麼留也留不住你。更何況我若不用這種非常辦法,你現在會站在我眼前嗎?」

她冷冷睇他。

「所以事實證明,這方法是有用的。」他抽回她手中的報紙丟向桌上,涼涼教訓道。

「其實你應該要很感動的,有個男人願意這麼用心地對待你。」

「用心?」她笑得好冷。「我情願不要!」他的追逐對她而言只是妨礙,從一開始就是!

應有諾慢慢收起笑臉。「你就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刺傷我的心不可?」

「你有心?」在回話的同時她也暗吃一驚,怎麼這般湊巧地掉進同一個泥沼里?記得在不久前,她才跟衣鈴有過類似的對話。

「有,我當然有心,否則我何必對你費盡心機。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何其多,可沒有一個有這種資格得到我的殷殷垂詢。」

「我消受不起,你收回你的殷勤吧。」

「邀君寵……」

她冷冷舉高右手。「夠了,我沒有時間跟你扯這些無聊廢話,你千方百計要我現身到底為了什麼?請快說。」

他扯出最俊逸的笑容來。「邀你陪我一塊吃頓飯。」

她慍怒,二話不說,頭一甩,就往門口走去。

應有諾搶快一步,伸手攫住她的手臂。

「我是跟你說正經的。」應有諾森寒的強調。

邀君寵迅速一抬手,一片紫色刀鋒已經抵住他的咽喉。「我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收起你的刀。」他揚眉。

「除非你放手。」她警告!

應有諾毫不退怯地瞅住她。「死心吧,除非你答應我的邀請,否則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你不要命了。」刀刃再往前一送。

他突然笑了起來,無所謂的臉孔有著毫不掩飾的堅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倘若你真想要我的命,那我就奉上!」

「你!」她咬牙切齒。

「更何況呀,你那勞什子的神秘組織並不時興傷害善良百姓,在我印象之中,你們所殲滅的對象,向來是些歹毒之人,而很不幸地,我應有諾恰巧是個規規矩矩的善良生意人,所以你不應該對我下毒手的。」

這個無賴根本完全地捉住了她的弱點,甚至膽大的不怕受威脅。

他忙陪笑道︰「別生氣嘛,看在我一片赤誠,也著實費了好大一番心思才能見你一面,就為我感動一下吧。就算你不屑我找你的方式,那也看在上回我救你一命的面子上,陪我吃頓飯也不為過吧!」

她收回紫刃。

「為什麼非要我作陪不可?」她瞳眸一縮,冷冷問道。「你方才不是已經跟那位小姐約定好一塊用餐,她自然會陪你。」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應有諾突然笑得好虛偽。

邀君寵明白了,他的目的不過是想炫耀自身的魅力,想證明他的確有左擁右抱的能耐。

其實被看穿又如何,他本來就沒打算隱瞞,只是──他為什麼又會覺得狼狽。

「君寵……」

「夠了,我沒有當你玩物的義務。」說完,邀君寵立刻轉身。

應有諾再次攔住她。「不許走,你哪里都不準去!」他臉色難看地擋在她面前,戲弄的念頭已經蕩然無存,盤桓心頭許久的憤懟終于隨著她持續的冷漠,而給逼得爆發出來。

「為什麼要這樣排斥我?」他被她的藐視給氣得忘了公子的原則,不自覺地動了真正情緒。「是我的外貌配不上你?」他第一問。

她真把他惹得口不擇言了嗎?

邀君寵錯愕萬分地听著他的質問。

「說話!」他憎恨被她忽視的感覺。「還是我的財富讓你看不上眼?到底是哪條理由讓你如此厭惡我?你總要說個明白讓我知道。」他再問。

她怔怔地睇住他激動的面孔,一向平靜的心湖被他這股狂亂的風勢給掀起波濤來,一股陌生的蠢動開始在胸口拚命鼓噪,幾乎令她難受地站不住腳。

「說話,回答我呀!」應有諾再度嘶聲嚷道。

她也爆發了!

「你想听什麼?你沒有真心、沒有真情,這樣空洞的你有什麼資格質問別人要怎麼響應你,你夠格嗎?」大聲反駁後,她也被自己的激動給嚇著。

她是怎麼回事?

「沒有真心、沒有真情……」應有諾不斷喃喃重復這些話,終是不滿意。「你總是用這幾句話來搪塞我的問題。」

「這些就足夠了!」她的情緒再度歸零,沒有人可以臆測得了她絕美臉蛋下的真正心思。「如果你能用真情對待人,相信你會幸運地找到屬于你自己的真愛。」

「那個人會是你嗎?」他驀然大膽地試探問道。

「我不敢奢想。」留給他一點自尊好了。

「你可以想的。」應有諾強調再說。

她緘默以對,不願留下任何答案。這是因為她認定應有諾絕對不可能改變對女人的放蕩態度,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為一個不可能存在的問題而預留答案。

「到此為止吧。」她實在不願繼續跟他牽扯。「我建議你以後別再來找我,更不要隨便放消息威脅我,否則我保證將會不惜一切弄垮你,讓你沒有金錢做為倚靠,對我胡作非為。」這是擺月兌他的最佳方式。

但應有諾可不在乎。「隨你,不過我倒是可以先通知你一聲,我已經下定決心把你留在我身邊,所以願意拿出全部的財產來跟你下賭注,又何況,你未必能夠斗倒我。」

「那麼我們試一試。」她翩然轉身。

「在試之前,先把現在的事情給了結。」他哪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聞言,邀君寵不客氣地出了手,他敏捷閃過。趁此機會,邀君寵成功地踏出門外,但應有諾哪里願意放開,又追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不放。對他牛皮糖似的追法,邀君寵又氣又惱,卻又無可奈何。

中午,烈日當頭,陽光白得發花,在人群中追逐的兩人,已經汗水淋灕、頭昏腦脹。

火熱的光線幾乎盲人眼目,應有諾在追逐中,不由地瞇起眼來想排拒那光與熱時,不意,眼波一個流轉,眼角余光竟然掃到不遠處的一棟高樓上正趴伏一個男人,並且一把長長的狙擊槍正緩緩探出,看樣子好象已把獵物攝進他的瞄準器內。

應有諾只消一個轉念就確定了對方狙擊的目標,什麼都無法多想,只能大吼放聲道︰「君寵,小心埋伏!」

伴著這聲吼,他如月兌柙猛虎似的撲向邀君寵,緊接著就感到左肩有股火燒似的灼痛──該死,他又中彈了。

被撲倒的邀君寵立刻彈起,瞠目搜尋放槍的歹徒,但對方在一擊不成後已經迅速退走。當下,她只好扶起左肩全是血的應有諾,亦對他的再次相救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撐著點,我送你上醫院。」

「第二次了。」對于自己跟槍傷如此有緣,他也只能苦笑以對。

邀君寵看著他發白的臉色,胸口重重揪了一下,奚落的話無法再說出,只能先替他止住血,又趕緊攔下一輛車子,在眾多嚇得目瞪口呆的群眾眼光下,把應有諾往醫院送。

不明白呵?

她為什麼總是無法順利逃離開他?

為什麼?

她緊緊扶擁著幾近昏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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