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粲黎軟綿綿地呆坐在窗旁,一動也不動,渙散的眼神對著窗外的景物漫游,卻無一個定點。
她維持著這種姿勢已經一天一夜了,至今仍然沒有變化的打算。日升日落都與她無關,她感受不到,也沒有力氣感受。
夜已深,她沒有開燈,屋子陷入了黑暗,她也無所謂。因為不管她怎麼做,也沒有辦法改變她的下場。
用二十萬換來的住所也維持不了多久。是又要換個環境了,這回換到牢房去。
唇畔自嘲地微勾了起來。
深夜,電話鈴聲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直搗她的耳膜。
嘟∼∼嘟∼∼
響了二十來聲,她傻望話機,沒有動力去接听。
嘟∼∼嘟∼∼
對方顯然不放棄,怎樣也不肯收線,仍然拚命地催促著。
嘟∼∼嘟∼∼
她閉了閉眼,終于移動了身子,疲累地接起話筒。
「粲粲,妳干麼不接電話?妳老爸快被人打死了妳知道嗎?妳這個不孝女,完全不關心我們!」話筒那端劈頭便是老媽急遽的暴怒與吼叫。「快點!妳快點找五
十萬來給我,我要把妳爸救回來,他快沒命了!」
她沒有力氣響應。
「喂?粲粲,妳听到沒有?喂?」
季粲黎無力地笑了起來,虛弱地應了聲。「我沒有錢。」她都自身難保了。
「沒錢?」季老媽听到女兒,的回答,更加火大。「妳怎麼可以沒錢?妳不管妳老爸死活了是不是?」
「我沒有五十萬。」
「那就去借呀!找誰借都可以!對了,妳不是在「幻隱國際集團」上班?那家公司很有名,應該很會賺錢吧,妳去跟妳老板拿,啊不,先預支!妳就先去借,隨便妳用什麼辦法,妳就是去想辦法借錢來給我,妳老爸快死了!」
「真的嗎?老爸快死了?」她老媽跟老爸為了錢常常對她信口開河,胡編瞎扯一大套命在旦夕的危險故事哄她、逼她去借錢。剛開始時她都嚇得半死,到處去跟親戚朋友借錢,但事後她才發現老媽跟老爸卻把她所借來的錢賭光花光,根本就沒有什麼綁架案,而那種要被打死的謊言他們已經說了不下數千遍。
「妳說的那是什麼話?還懷疑妳老媽我,我說的當然是真的,這一次是真的,
我沒有騙妳,妳不要不相信。總之我不管啦!妳快去給我借錢,快點幫我籌錢,我再跟妳聯絡。」「卡」一聲,只剩電話掛斷的「嘟嘟」聲在她耳內回響。
話筒從手中滑落,掉到地面上。「咚」一聲,她的心彷佛也隨之震裂了。她沒有力氣去撿回話筒,只是靜靜地又走回椅子上,坐倚在窗邊,任由黑暗吞沒。隨便了
兩天過去了。
季粲黎依然保持原樣,沒吃沒睡!她不會感到肌餓,也沒有困意,她只是想坐著,腦袋放空,這樣就好了。
叩叩!
敲門聲傳進她耳朵,她不想動,也沒有半分力氣。
叩叩!
執意糾纏的人只有她父母親吧?思及此,她更是不願開門。
叩叩叩!
他們顯然不放棄,繼續敲著。
季粲黎相應不理。半晌後,她卻听到了撬門鎖的聲音。她嚇了一跳,這太過分了吧?
心思才轉著,門已被推了開來。咿呀的開門聲像春雷般突然重撼了她的心,被黑暗籠罩的季粲黎突然感覺到一股尖銳的氣流從門縫中席卷而至,狂烈地朝她而來。
這股預期外的波動驚螫了季粲黎,她無法不去在意。她霍然坐直嬌軀,視線移往門口方向,瞧見來人那一對閃爍著絕魅光芒的眼神!那是屬于伊崎專屬的深邃眼瞳。
他來了?
死氣沉沉的氣氛、凝滯的空氣,讓人連呼吸都覺得沉重。許是黑魅在作祟,氣壓沈甸甸的,季粲黎放縱自己沉淪在黑暗之中。
伊崎捺下電燈開關,凝視著呆坐在椅子上發愣的季粲黎。憔悴的容顏、無神的水眸,與他所知的那個生氣蓬勃的小女人判若兩人。
他笑了,低低沉沉的笑聲漫向她,怎麼也沒想到會見到如此「形象」的她。
那日放她離去正是試煉的一環。原以為給她時間與空間,她會好好計劃亡命路線,逃之夭夭的。但照這環境、這氣氛看來,她壓根兒只是呆傻地等著束手就擒。
「妳真讓我訝異!」她的行為模式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外,但他欣賞她的表現。
「謝謝你的稱贊,很開心我娛樂你了。」他還笑得出來,可見得他是多麼地不在乎她,冷血地只當她是陌生人。
不過,這才是他該有的反應,伊崎本就沒有義務去理會她的心情。
「我原本以為妳會逃之夭夭。」所以他親自駕臨,想印證想法是否無誤。狡猾的她並不好馴服,他並不以為她會坐以待斃。
季粲黎搖頭,垂下視線,輕輕道︰「我放棄了,我早就放棄逃跑的念頭,我相信我是逃不掉的,既然心里清楚,又何必浪費時間?」
「為何不去試一試?也許妳會成功。」
她再搖首。
「不會成功的,不會的!」她很確定地回答他。「不知道為什麼,我發現自己與你之間總是被無形的枷鎖給箝鎖住,我就是會莫名其妙地跟你纏結在一塊兒,怎麼分也分不開來,真的很奇怪,我和你明明是分屬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但我就是會跟你不期而遇,就算躲開了,最後還是會糾纏在一塊兒。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跟
你之間一定是被一條無形的線給綁在一塊兒,所以才會黏得這麼緊密。」
她的話讓他心頭一震!
「很有趣的邏輯推理。」嘴上這麼說,但他卻思索著她的說法,進而相信著她的理論。不容否認,與她之間是存在著許多的巧合。
「可是我不願意這樣啊」這導致她不能對他做任何壞事。「我並不想跟你綁在一塊兒,我並不想的……」
「為什麼?我令妳厭惡?」她的抗議對他是最嚴重的侮辱。他雖不想跟她計較,卻有研究的必要。
「我高攀不上。」憑她的地位,哪有資格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妳是這麼認定的?」
「我不會高估自己,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敢僭越一步。」
伊崎決定暫時不再延續這話題,因為她的自卑不是用討論就能解除的。
「告訴我妳跟「東川集團」是怎麼搭上線的?」他轉移話鋒問道。
開始審問了!季粲黎早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也毫不隱瞞地直接回答。
「我在畢業典禮那天遇上了一位不知名的先生,他直截了當便征詢我要不要賺取一筆外快,酬勞有一千萬。」她失笑了。「其實我當時曾經嚇傻過,也追問他選擇我當間諜的原因,但他只是直接回我一句──就是妳適合!就這麼一句話,決定了一切。至于我的其它問題,他統統不回復。」不過對方肯定有觀察過她。
「依妳的個性,不容易輕易相信他人,對方只是一句話,妳就答應工作?」伊崎不可思議地問。但話一出口後,他也覺得疑惑,他似乎愈來愈了解季粲黎這個小女人的心思。
「我不是相信他,而是我想要一千萬元。」她說得坦白而且露骨。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因為這就是她季粲黎的本性。「那一千萬才是重點,就是那一千萬讓我豁出一切,只要能賺到那筆錢,我什麼都願意去嘗試。」
「妳很愛錢?」
「我不得不愛,你調查過我的背景,知道我是需要賺錢的平凡女孩。」像他這種大富豪,不會明白經濟壓力的痛苦。「一千萬對我而言是筆天文數字,有機會賺到手為何不去嘗試?自然,我接受了對方的交易,我用盡鎊種方式試圖進入你的公司,恰巧你公司正在對外招考職員,我懷著希望前去應征,只是幾經波折之後,本
以為沒有希望了,哪里知道事情的發展再度出乎我的意料外。我跟你在暗巷見了面,你誤認我是阿回,我成功地進入「幻隱國際集團」,甚至跟隨在你身邊工作,你對我好象也沒有絲毫的防心,更隨便我接近公司機密。該說是我幸運嗎?也或許如我剛剛所言,我跟你之間一直有條莫名的線在牽系著彼此,甩也甩不開。」她苦笑。
「就這樣,妳豁出一切,包括妳的前途與未來?」
「沒錯,我就是這種人,你可以體會我的作法、理解我的想法嗎?我想,你只會覺得失望吧?」她慘笑。「其實,你沒有必要去了解我的背景,我的下場會如何也與你無關。」她自暴自棄了起來。
伊崎挑眉又道︰「我突然發現妳挺笨的。」
「我笨?」她胡涂了,他為何突然罵她笨?
「當妳發覺阿回這個影子的存在價值時,妳就應該善加利用,助妳拿到機密。但妳不利用,還反其道而行。」
「對啊,我好笨好笨……」她低下頭來。「我是笨,居然做不來冒充。如果我假扮阿回或者利用阿回對你的影響力,也許今日的結局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很可能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伊崎踱至她跟前,蹲下。她低垂的雙眸黯淡無神,感覺似乎與他的眼波交會,實際上卻是穿透他的。
「以妳的聰明才智,絕對可以把阿回對我的殘余價值運用到盡善盡美的程度。沒有利用,妳會不會覺得後悔了?」他相信她有這份能耐。
「不後悔,而且我永遠都不要有這種念頭,我不要!」她打從心底深處排斥去假裝阿回。
「幸好。」他忽然壞壞地笑了起來。
「幸好?」他語焉不詳的話語听來很危險,他是什麼意思?她抬起無神的雙瞳。
「其實我剛剛的慫恿是在誘騙妳。」
「誘騙我?」
「倘若妳假扮了阿回、冒充了阿回,妳必死無疑。」他並不會看在與阿回相似的分上饒過她;相反的,惹惱他的她將會斬斷他全部的惻隱之心。
就因為她從未有過冒充的念頭,所以她才保住了性命,並且讓他另眼相看。
「是嗎?」那又如何,對她已經沒有意義。不管她扮誰裝誰,對現在的她而言都只是一場討論而已。
伊崎忽然探出手指,在她女敕頰上點了點,倏地,兩指掐她臉皮,一扭,她卻毫無反應。
沒有齜牙咧嘴的哇哇喊痛,倒像抹幽魂似的毫無生氣。
「看來我不用殺妳,妳就已經死去了。」她完全沒有阿回的反應。
她螓首垂得更低。
「走吧。」他突然把她拉起來。
「做什麼?」季粲黎雖驚恐卻也無法反抗,這是她該受的懲戒,他要帶她去警察局授案了吧?
「跟我來。」他拉著她出門。
「去警察局嗎?」她沒救了。
一踏出家門就發現清晨的天空湛藍無比,對著大地揮灑出一片寧靜景致。然而,如此良好的天氣卻救贖不了她,晦暗的心情早已淹沒了一切。
「你要帶我去哪里?」伊崎親自開車駛向市區,途中曾經過警察局,但他並沒有停車把她送交警方,車子一直往市郊方向行去。怎麼,他打算親自動手,將她毀尸滅跡嗎?「為什麼不在警局前停車?」
「妳很急迫?」她不斷催促他快些把她丟進牢中。
「早死早超生,我不想老懸著一顆心。」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只要不要再這麼折騰她了。
「好,我成全妳。」在看見前方有警局時,他慢慢停下車。
季粲黎深吸口氣,閉了閉眼楮,微側身,準備打開車門。
「等一等。」伊崎突然的制止讓她呆住。而她才呆滯一秒鐘,他又踩下油門將車子駛離警察局。
「你是什麼意思?」她錯愕到不知該怎麼走下一步了,他在玩什麼把戲?
「沒什麼,我剛剛只是在嚇唬妳!」伊崎饒富興味地笑開來。
「嚇唬我?!杏眸瞠得大大的,嬌顏是滿滿的不可思議與不解。
「瞧妳誓死如歸的表情,真是可愛透頂,太有趣了!」他縱情大笑,那笑意竟然使他看來俊美到了極致。
她有瞬間的恍神,但很快地就被怒火給淹沒。她不敢相信,他居然一路耍著她玩?!他到底是想做什麼?
「你這個壞胚子,嚇唬我很有趣嗎?嚇得我的心忽高忽低的很好玩嗎?你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為什麼?」她吼道。不必再去巴結他,也不必再有上司與下屬的界限,都已經撕破了臉,她對他說話也不用客氣。
「妳那張愁雲慘霧的臉孔很礙我的眼,我希望妳換個表情。」逗弄她很有趣,伊崎難得玩心再起。他有多少年不曾這麼開心過了?這感覺像極了當年在戲弄阿回時的快樂感受。
「你這種作法很傷人。」她已經一籌莫展了,還要被他戲弄,尤其他可惡的笑聲令她好……好羞窘!
「傷人?有傷到妳嗎?瞧妳臉蛋紅撲撲的,也精神許多,不像剛才宛如個活死人,我反倒覺得這逗妳的游戲很有效果。」她愁眉不展的蒼白容顏讓他看得極礙眼,他不願她臉上又顯現出來。
「惹我生氣也沒用,讓我精神了又如何?我永遠都比不上阿回的神聖美麗。」莫名地,她口氣沖了起來。
「我並沒有拿妳跟阿回做比較。」伊崎不願讓她不愉快,故而斟酌著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
「你沒有拿她來跟我比較?」緊揪的心房似乎舒坦了點。奇怪,她在做什麼?嫉妒?但又忍不住想再確定一次。「你說的是真的?」
「妳很介意我把妳跟阿回做比較?」
「對。她是她,我是我,不管我跟她長得多麼相似,但我不是她,我有我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決定,我是獨立的個體,與阿回迥然不同。」這樣說得夠明白了吧?
「這樣最好,我記清楚了。」他心情一直很愉悅,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進了一條私人道路上,路的兩旁種植著高聳的大樹,濃密的綠葉十分茂盛,構築出一條綠蔭大道。
「這條林蔭大道……」季粲黎腦袋忽然閃過一抹痛,她按了按額角,很快就沒事。
「怎麼了?」他沒有忽略她方才的異樣。
「沒事。」她的視線已然被兩旁的大樹給吸引去,忍不住驚呼出聲。「這條林蔭大道好漂亮,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美麗的道路。」
「是嗎?」她從未見過?
「路的盡頭是哪里?該不會是塊墓地吧?」她知道這附近的土地全屬私人財產,向來是不許外人進入的。但伊崎卻一路暢行無阻,想必產權是屬于伊家所擁有。
「墓地?」他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她的想象力十分的豐富。
「不然你要我參觀什麼?」
「妳到現在還不放心?」她真的嚇傻了。「聰明如妳難道還看不出來,我並不打算送妳進監牢,妳可不可以別再一徑地作繭自縛?」
「你要放過我?!」她欣喜若狂,但轉念一想,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要放過我,為什麼?無緣無故為何不計較我偷機密的行為?要知道我犯得可不是小罪。」
他笑而未語。
「還是,你準備抓住我的小辮子好以後勒索我?」
「妳要這麼想也可以。」他不以為意,停下車,望著她尷尬的小臉。
季粲黎忽然覺得自己極可笑,拼這什麼理由。伊崎何必勒索她,她有什麼東西好值得他勒索的?她一無所有。
「看看前面吧。」伊崎指著車窗外。
她循線望過去,驚呼出聲。
「這是好漂亮的花圃。」她傻眼,被萬花吸引而立刻沖下車,快步投身進入花團中。
特意植栽的花草形成繽紛明艷、萬紫千紅的景色,曲折的小道讓賞花者得以置身其中,享受被萬花包圍的滋味。
微風拂動著,吹起了幾片花瓣,恰巧飄落在她的短發上,讓臉色仍顯蒼白的季粲黎在麗景下顯得青春動人。
「好美哦!」她贊道,如果能在花園旁建造住的小窩,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伊崎走到她身畔,細看著她甜美的神態,思緒翻涌著。
她,總是莫名地吸引他全部的目光、全副的注意力。
「你為什麼要栽植這麼一大片花海呢?」不知他心思的悸動,季粲黎傾身嗅了嗅花朵味,好香。
伊崎應道︰「花園的位置原本是一棟三層樓的別墅,但四年前被大火焚毀燒盡了。有人不忍心放任這塊土地荒廢閑置,于是自作主張把它弄成了花圃。」他甚少前來,這些美景全是莫桐一手栽培出來的。
「原來如此。好可惜哦,別墅被燒掉,損失的金額一定相當龐大吧,燒掉……被火燒掉……」她忽然憶起伊崎曾經提過,阿回的一切都被大火燒毀,難不成……阿回以前就住在這個地方?」
他沒答腔,摘下一株花兒,遞給她。「送妳。」
她僵了僵,搖頭,退後一步,道︰「不,我不收。」
伊崎盯望著她的嬌容,一瞬也不瞬。
「這是我第一次送花給女人,妳拒收?」就連當年的阿回也沒有收過他送的花束。
她再搖首。
「我不收,我沒有身分收你的花,我不是阿回。」在阿回的陰影下,在這處充滿阿回回憶的地方,她沒有義務也沒有興趣再去混淆伊崎的心神,她更不想重蹈那日在公司套房被誤認的戲碼。她莫可奈何,卻一次又一次地成為阿回的替身。
深眸涌現光彩,半晌,他緩緩笑開來。
「妳叫季粲黎,這朵花是摘來贈送給季粲黎,不是阿回。」他平靜地再道︰「那晚,妳痛罵阿回的舉動讓我清醒了些。」
她無措了。「你積怨了是嗎?你氣到現在,所以現在想盡辦法要報復我?」
「不,是謝妳。」
「謝我?」晶亮的水眸充滿著疑惑,對上他的雙瞳,兩簇堅定的目光撼動著她,她心驚地垂下粉頸。「你要謝我?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微不足道的女生,怎麼……怎麼有這份資格被你感謝……」她哪里受得起?尤其她又背叛過他。
「是想謝妳。」他掬起她的下顎。
四目相視,她被他的眼神給糾纏住,喉嚨變得緊緊的。
不由自主地,他將她圈入溫暖的胸膛中。四目相對,恍若深潭的眼波,只有她的影像,僅有她,不是別人,是季粲黎。
「我……」她說不出話來了。無法制止視線的交纏,無法阻止彼此的唇片慢慢相觸,輕輕地貼合起來,柔柔地吸吮著。
四唇相貼的剎那,她恍若听到了血液的澎湃聲,她更听到心跳頻率逐漸加快的沖擊力道。
他的舌開始侵略,探入了她的唇內,她沒有拒絕,反而閉上眼,更貼向他,承受著他的掠奪。
吻加深,身子輕飄飄了起來,神智在虛幻中漫游著。此時此刻兩人只想放縱地享受彼此的甜蜜滋味。其它事,等清醒後再思索、再懊悔吧!
吻終于停止,她水眸微閉,不敢看他。
伊崎的眸心十分明亮。季粲黎總是輕易地就能牽引住他的思緒,盤據著他的心弦。
許久後,狂跳的心跳速度慢慢和緩下來,急促的呼吸也回歸平靜。回到了現實層面,有些事她不得不問。
「在這里接吻會不會冒犯阿回?」這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冒犯阿回?」他失笑了,道︰「妳何必想這麼多。」
「你能不想?你能放得下嗎?」她反問他。
「我已經做到了,不是?」
奧?
「阿回的影像如果從我腦中消滅,她也怨不得我。」他的口吻冷硬了些。「妳叫季粲黎,我剛剛親吻的女人姓季名粲黎,我一清二楚,並沒有混淆。」
她怔愣了好一會兒。他說得清清楚楚,而且口氣嚴峻到不容質疑。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胡涂了。
「為什麼?」伊崎是什麼意思?他喜歡她嗎?
「心隨意動。」他簡單回道,無法否認他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被她給吸引了去,而且沒有後悔過。
也許兩人之間真是被無形的線絲給纏繞住,所以分離不開了。
「這給妳。」伊崎忽然遞給她一張磁盤片。
「這是……」她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
「妳要找尋的磁盤片,妳收下。」
「為什麼要給我?」季粲黎錯愕極了。
「有了這張磁盤片,妳就可以去換取一千萬。」
她倒抽口涼氣。「你讓我拿你公司的機密去換取一千萬?我不懂。」他似乎愈來愈不正常了。
「妳不用懂,妳只要拿磁盤去換錢。放心,我不會讓「東川集團」對妳起疑。」
「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你在慫恿我出賣你!」伊崎到底是什麼心態?他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剛才的吻只是假象嗎?
站在這處滿是阿回陰影的地方,他的話究竟能信幾分?他的種種行徑會不會只是利用她氣惱阿回的一種失控行為?
是她太過樂觀了?
「我暗中協助妳賺取對方的鈔票不好嗎?」她在遲疑什麼?
她拿著磁盤發怔,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好處,她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妳好好考慮要怎麼處理它。」
「是啊,我是該好好想一想,仔細地考慮清楚。」她喃道。
「走吧,我送妳回去。」
「回去?」她一愣一愣的。「回去哪兒?」
「妳不想回家?」她仍然傻呼呼的。
心花開了,為著逃過一劫的幸運而再度顫抖不已。免去牢獄之災,被伊崎原諒了。
「想!我要回家,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送我回家!」她終于可以好好吃一頓飯、睡一場覺了。
丙然是過分樂觀!
季粲黎仍然無法冷靜下來。
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反復思索,卻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瞪著手中的磁盤片猛發呆,依然無解。
伊崎是什麼意思?不僅不追究她的刑責,還主動把磁盤給她,慫恿她換錢。他是真心幫忙,還是另一種陷害?難不成他想借刀殺人?
只是……伊崎有必要這麼做嗎?他需要大費周章地對付她嗎?不必的,憑他的勢力,動動指頭就可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沒必要為了對付她而特意繞這麼大一圈,太費事了。
這些天,她一直與一千萬做著拉鋸戰。
她一直揣測不出伊崎真正的心意。他把磁盤片交給她處理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助她?害她?
門鈴聲響。
「誰?」她從床上彈起來。是誰來找她?該不會是老爸老媽吧?上回匆匆向她要過錢後,他們就忽然斷了訊息,這回該不是又捅出什麼樓子來吧?「哪位?」她問。
「我。」門外的訪客出了聲。
這聲音是……「東川集團」那位專與她交涉的不知名先生!季粲黎急忙起身開門。
「你怎麼來了?」他怎麼會出現?她並沒有放出任何消息呀!
「听說妳得手了。」他直截了當地劈頭便問。
「我得手了?」她心震了下。「你怎麼會有這個消息?你是打哪兒探听來的?」她不以為沒有伊崎的允準,會有人將那晚的事情泄漏出去,她太相信伊崎的能耐了。
「我另外收到密報,得知伊崎今天非常震怒,只因有一張重要的機密檔案磁盤在前幾天被竊取了。」
「是伊崎傳出來的消息?!」她驚愕。原來伊崎所謂的要協助她,便是這種作法,替她引君入甕。
「沒錯,所以我才知道妳得了手。」
「這樣啊……」伊崎安排的果然天衣無縫,不僅瞞過了「東川集團」,而且看來伊崎似乎真要協助她賺取一千萬。
瞧她神情變化莫測,怎麼,怕他失信?他指了指腳邊的手提皮箱,證明他的「誠意」。「我把一千萬帶來了,這是妳可以獲取的報酬。」
「錢都帶來了呀……」季粲黎卻遲疑了起來,要把磁盤片交出去嗎?「我……這個這」
「妳怎麼了?」他攏起了眉心,這麼簡單的交易需要遲疑不定?
「我這個……我……」
「到底是怎麼了?快說!我沒時間跟妳蘑菇。」他耐性宣布告罄。
季粲黎吸了口氣,挺了挺胸後,答道︰「對不起!我並沒有得手,我沒有偷到那張磁盤片,你今天是白來一趟了。」
「妳沒有拿到磁盤片?」他震驚極了,怎麼會是這種答案?
「是的,我並沒有偷到那張磁盤片,所以我無法跟你交易。」
「怎麼會這樣?」他太驚詫了!那麼伊崎的震怒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沒有得手,我根本沒有行動。雖然那天我想利用伊崎出差到英國的機會潛入公司偷取磁盤。但是,我很緊張也很害怕,躊躇半天後,最後並沒有行動。也幸虧我沒有下手才能逃過一劫,要知道,伊崎那天臨時從機場返回公司,我若是選擇那天行動,一定會被逮個正著的。」她編織了一套謊言欺瞞他真相。「既然我沒有
下手行竊,又哪來的磁盤跟你交易?所以我才會訝異,你怎麼會主動前來找我?你到底是從哪兒探听來的消息,說磁盤片已經被偷竊了?難不成是你們另外派人下的手?」
他沒有回答她,完全沒有必要告訴她「東川集團」運作的方式。
「如果妳沒有得手上這一千萬我就收回。」沒有完成任務就一筆勾銷,他提起皮箱準備走人。
「呃!」她瞪視那只內裝白花花鈔票的大皮箱,貪婪的視線怎麼也移轉不開來。「你要收回…….是啊,應該的,我既然沒有成功,你又怎能付我錢……」一千萬耶!
「另外,我們的交易到此為止。看情況伊崎已經起了戒心,為了妳好,也為了我的安全,妳不用再去偷磁盤片了,我深信妳不可能有第二次下手的機會。」他們研究過伊崎的個性,知道他不會犯相同的錯誤。
「那我以後怎麼辦?」她突然惶恐起來,下一步她該怎麼走?
「與我無關。」他轉身就走。
「喂!等、等一等!請你等一下。」
「何事?」他不耐煩地回頭問。
眷戀的波光痴迷地望著那只皮箱。一千萬,要任由它飛走嗎?
「妳到底想說什麼?快點!」他催促。
「對不起,我只是想謝謝你當初給我機會,至少我得到了二十萬。」是該感謝他當初的「看中」,否則她的人生不會變得這般劇戲化,接近了伊崎,認識了伊崎。
他睨她一眼後,旋即走人。
一千萬,離去。
那下一步呢?她要追求什麼?她的下一步要怎麼走?
呆坐半晌後,決定先撥通電話聯絡伊崎。
「我沒有把磁盤片交給「東川集團」。」通知他一聲好了,以免兩造的行動出現破綻,惹來不必要的風波。
伊崎听著,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開口。「妳為什麼不把磁盤片交給他?」她竟將白花花的鈔票往外推。
「我不想賺一千萬了。」口吻仍有些微不舍。
「這就是我無法理解的原因。」他知道她很在乎這筆金錢。
她嘆了口氣。
「我也不懂,但就是交不出去。我只知道若把磁盤片給了他,我的良心會遭受嚴重譴責,我將一輩子不安。」她卷弄起電話線來。「畢竟你饒恕了我,沒有將我扭送至警局,放了我一馬。你對我有恩惠,那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繼續得寸進尺呢?我若選擇要了一千萬,就好象再出賣了你一次。」
「變善良了?」他流露出笑容來。
「我本就善良。」她月兌口而出,講完才後悔。她哪里稱得上善良呢?
他沒生氣,反而笑得更燦爛。「明天回來公司上班吧。」
「回公司上班?」她詫異極了。「你允許我回到「幻隱國際集團」?」
「妳不願意?」
「我、我怎會不願意,我當然願意!我奢望著的。這份工作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本以為……我以為你不會再讓我返回原工作崗位,我一直認為當你把磁盤片交給我的那一刻,就意味著我們不會再有交集的機會了。」
「現在妳的不安解除了。那麼,明天見。」像是命令又像是邀請,伊崎道完後便收了線。
季粲黎大大松了口氣,笑開了,抱著話筒痴痴地笑著。她跟伊崎的線仍然是綁在一塊兒的,結的結,沒被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