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未亮,王府前就停了一頂小轎,從轎上下來的人,竟是清華郡主,而代替門房迎接她的人,居然是徐公公。
「郡主早。」徐公公滿臉堆笑。「這麼早就過來,想必很累吧?」
清華郡主並未回答徐公公的問候之語,嬌美的臉龐宛如罩上寒霜。「那個丫頭呢?」
「稟郡王,奴才一接到您派人傳過來的話,便把她安置在後頭的雜役場了。」
「噢?」清華郡主聞言,露出了一抹微笑。「徐公公,你倒是越來越伶俐了嘛!」說著說著,她從手袖中模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兩,遞到徐公公手中,徐公公喜不自勝地接過,連忙領著清華郡主步入宅邸中。
「那丫頭是王爺從雍宛帶回來的沒錯吧?」清華郡主一邊走,一邊盤問著徐公公,徐公公受了好處,自然知無不言。
「沒錯,那李歡兒確是雍宛人氏,我听德子說,王爺對她『情分』特別不同,咱家心想,王爺是何等身分,怎可能和這種低三下四的平民女子有什麼特殊情分呢!王爺的心地一向最好,肯定只是同情她,所以才把她帶回來罷了。」徐公公笑道︰「郡王您放心,那小丫頭跟您是沒得比的,王爺肯定不到三天,就會將她拋到後腦勺去啦!」
「瞎說個什麼勁,別說嘴了,帶我去她那里。」清華郡王皺了皺眉,有點嫌惡徐公公的多嘴,徐公公聞言,也只得自個兒掌嘴。
「哎哎哎……老奴真是,老奴見了郡主太高興,一時話多了點,請郡主見諒,跟著老奴來吧!」
明明就是見了銀子興奮到口沒遮攔,還說什麼是因為見到自己太高興?清華郡主忍不住冷笑,卻不點破,只是靜靜的跟在徐公公身後。
雜役房離主屋十分偏遠,兩人走了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只見雜役房前,一扇破舊的木門輕輕掩著,里頭並沒有聲音。
「郡主,人就在這扇門後頭。」徐公公低聲道。
清華郡主點了點頭,示意他在外頭候著,自個兒輕輕推開木門跨了進去,木門「咿呀」的聲響,驚醒了靠在井邊累極而睡去的李歡兒,也因驚嚇的關系手一松,手中的碗應聲落地,摔成了碎片。
「啊!」嚇得坐直身子,李歡兒睜著蒙朧雙眼,直覺伸手要去撿碎片,然而同時,她也注意到有人來了,抬頭一看,竟是昨兒在皇城外才打過照面的清華郡主!
「很累吧?」清華郡主交握著雙手,笑意盈盈地站在她身前,態度有禮,但聲音卻沒有半點可親的和氣。
「郡主……」
「你叫李歡兒對吧?」
見到她點點頭,清華郡主又仔細地打量她一次,只見李歡兒雖然釵髻略亂、睡眼惺忪,但可看出面容十分清秀。
細細觀察一番之後,清華郡王又開口。「初來乍到,一定很不習慣,王爺……待你可好?」
李歡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含糊地答了句︰「嗯……還行。」
還行?這是什麼回答?看來這丫頭根本連最基本的應對進退都有問題。
清華郡主強忍著心中的不滿,又問道︰「我今天來這,你一定覺得十分奇怪,但其實,真正覺得奇怪的人是我,王爺只身多年,身邊從未出現女子,而你卻突然出現跟他回到皇城,做為關心王爺的一份子,我是非來問個清楚不可的,這點還望你多多包涵。」
「郡主想問什麼?」李歡兒圓睜著眼問,說實在的,她有些不明白,問就問唄!扯一大堆做什麼?
「那麼,本郡主就單刀直人了。」清華郡王犀利地看著李歡兒,緩慢而清晰地問道︰「你……喜歡王爺嗎?」
她突如其來的一問,李歡兒不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或許是同為女子的直覺,她突然意會到眼前女子對她的敵意是從何而來了。想到堂堂一個郡主,居然為了這種事紆尊降貴地跑到這種地方來見她,她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可笑。
「郡主真奇怪,我喜不喜歡王爺,干您什麼事呢?」既然已經明白清華郡主所為何來,李歡兒也就懶得搭理她了,逕自蹲回地上撿著碗盤碎片。
「我和王爺從小青梅竹馬,關心他也是理所當然。」清華郡主何時被人如此冷待過,自然氣不打—處來。「倒是你!你這是什麼態度?竟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李歡兒頭抬都沒抬。「郡主,我只是一個下人,您不該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同樣的,我身為下人,工作是做也做不完,時間都不夠用了,怎麼能拿來聊天呢?」
「聊天?誰跟你聊天?我是在問你話!」清華郡主怒道︰「你給我老實說,王爺是不是喜歡你?」
真是笑話啊!「郡主,您的眼楮那麼漂亮又那麼大,難道還看不清楚我正在做什麼嗎?我在洗碗哪!如果王爺喜歡我,他舍得讓我洗碗嗎?」
「這還像句人話。」清華郡主努力地靜下心來,可不想讓這小丫頭佔了上風。
「你雖然說話無禮,可是倒挺有自知之明。」環顧周圍,木盆中成山的碗盤、地上流淌的污水和不時飛來的蒼蠅,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實在無法再待下去了,但臨走之前,她仍有話要說。
「雖然你知道自己的斤兩,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是麻雀就該安心的當只麻雀,不要成天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那對你的人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說不定……」清華郡主輕蔑地笑了笑。「還會不得善終喲!」
李歡兒一直低著頭洗著盤子,不必抬頭,她也知道眼前那美麗裙子的主人是什麼表情……但她不要看。
不要看,就不會再被羞辱,她只是個女僕,她沒有過不該有的奢想,清華郡主意有所指的指控,她全然不需接受!
「郡主!」徐公公突然探頭進來,小聲地提醒。「時間也差下多了,再慢,指不定王爺就回府了!您只身前來,又落單回去,實在太危險了,不如讓咱家送您回宮吧!啊?」
「我正要走。」清華郡王冷嗤了一聲,轉身離開前,也不知道是真不小心還是刻意,她弄倒了擺放洗淨碗盤的木盆,霎時一疊盤子就這麼在李歡兒面前乒乒乓乓地摔成一地碎片,教李歡兒看得雙眼發直!
「哎呀!我真不小心,你可多擔待些啊!」清華郡主丟下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隨著木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幾乎也是同時,李歡兒的眼淚也瞬時奪眶而出,跌落在眼前那盆污水之中。
「哭什麼哭!」她吸吸鼻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你又沒想攀著高枝往上爬,干麼哭啊?」她一邊說,一邊奮力地搓洗著手上那疊盤子,想要把那些油污抹掉,就像抹去心上的委屈……
然而,眼淚仍是一顆顆掉,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就像永不問歇的小雨,一滴滴地……濡濕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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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承先回到王府。
一時間,王府內突然熱鬧了起來,大批人活絡的走動,為著自個兒的分內事忙和著,所有人都為了這個離去多時的主人再度歸宅而高興。
在一群僕役的迎接簇擁下,承先大步流星地走到大廳中,才方站定,便有人送上濕毛巾,另一邊則有人端著茶水候著,眾人齊聲恭迎,異口同聲。
「歡迎王爺回府。」
「嗯。」承先短促地應了聲,臉上有著嘉許的笑意。「本王這些時日不在府中,有勞各位了。」
「這本是咱們的分內事,請王爺不要這麼說。」其中一名叫丁勇的僕人回答著,承先看看他,突然覺得有些疑惑。
「德子呢?還有徐公公,他們倆怎麼不見人影?」
丁勇聞言,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啟稟王爺,馬廄的整修工作還沒做完,德子大哥就跟著爺您去了雍宛,一回來當然得趕緊去辦之前落下的差事,為了買木料,他已經出門好一陣啦,晚上才能回來,徐公公則是一早就沒看見人了……」
「噢?」一種奇怪而不安的預感在心中閃過,承先微微皺了皺眉。「那麼……昨天有一個姑娘,跟著德子一起回來的,你們看見沒有?」
「姑娘?」丁勇聞言呆了呆,歪著頭很費勁地想了會兒,才突然擊掌!
「啊!有有有,是有這麼一回事……」
什麼叫做「是有這麼一回事」?承先听著就覺得不對勁。「那個姑娘人呢?」
「人?」丁勇聞言更是一臉莫名。「她被徐公公領著去干活了吧!我想……」
「干活?!」承先一听到這兩個字,眼楮倏地睜大。
德子在干什麼?徐公公又是怎麼回事!一瞬間他的頭突然痛了起來,不過現在可有比頭痛還要緊的事啊!
「她現在人在哪里?帶我去見她!」
丁勇見到主子如此緊張,再笨也曉得事情不對勁,連忙轉頭問別人。「昨兒那個姑娘被安排到哪兒去了?快想想!」
問歸問,眾人卻是面面相覷,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承先心知不妙,一股無來由的怒火霎時充滿心田!
「都是干什麼吃的!連人在哪都不曉得?現在立刻就把她給翻出來!馬上!」
「是!」見到主子生氣,大夥兒也感到事態嚴重,登時便作鳥獸散,大廳中一會兒就沒了人影,承先無法靜靜地佇在原地等待消息,急急提起衣袍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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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歡兒听到前頭傳來一陣騷動,然而這對身處在雜役房最內側的她來說,根本
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要做的事還很多,剛剛才把所有的碗盤洗淨抹乾,好不容易才
有時間去收拾被郡主打破的東西。
正當她蹲子,開始動手撿地上的碎片時,前方的木門突然砰地一聲霍然被踹開!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視角,這回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男子的衣擺,李歡兒沒有抬頭,她知道是誰。
她一貫靜默地撿拾著地上的碎片,她不理會周遭的氣氛變得沉重凝窒,直到有人打破這份沉默為止。
「停止。」
承先的聲音是如此的晦澀而低沉,仿佛在發怒,但李歡兒卻未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叫你停止!」承先強自壓抑著心中的無名火,看見李歡兒連件圍裙都沒穿,卷起袖子蹲在地上撿著碎片,視線再掃到一旁,洗淨的碗盤,晾在架上的衣服,想到這麼龐大的工作量竟都是她一人獨自完成的,便教他的心緊緊地收縮了下,簡直只能用痛來形容。
然而李歡兒卻像完全無視于他的存在,逕自低著頭,不理不睬的態度瞬間就擊潰了他的忍耐,想也沒想,他便一手抓起李歡兒!
「是誰讓她在這里干活的?!」這句話很明顯不是在問李歡兒,而是厲聲質問其他人,只是問歸問,在場卻無一人答得出,見到他們的沉默,卻讓承先更加怒火中燒!
「一群混帳飯桶!」
「奴才該死!」僕佣們幾時見王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不要說嚇呆了,立時便唰地全體跪了下來討饒,但承先的怒氣卻未因此有半點梢減。
「叫徐公公回府後立刻來見我,听到沒有?!」
還沒听到回答,他無視于眾人驚異莫名的視線,硬拽著李歡兒的手腕離開。
「人家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有沒有腦子啊!」
半晌後,承先已經將李歡兒半拖半推的拉回自己房中,然而面對她的不發一語,他只能煩躁不已地在房中踱步來去,她冷然的模樣觸怒了他,終于忍不住對她怒吼。
「這是我的錯嗎?」李歡兒突然答了一句。
承先聞言愕然。
這的確不是她的錯,正因為不是她的錯,才讓他覺得自責,想到這都是他的不慎所造成的錯誤,便更加怒不可遏。
「賣身契上寫得一清二楚,我本來就是被賣到睿王府的,在王府里面工作不是應分應當的嗎?你做什麼這麼生氣?」壓抑著一日不見,恍如隔世的悲傷情緒,李
歡兒捏著手,平靜地說著話。
「你……」當初以賣身契為藉口處處牽制她,現在也是被賣身契給堵得無話可說,說到底根本是自打嘴巴,他一肚子火無處可發,想也下想便抬腳踹翻了旁邊的腳凳!
「德子這家伙,等他回來,我非得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你們這些貴族還真是愛打翻東西啊!」冷眼瞧著那歪躺在地上的腳凳,李歡兒悲倀地苦笑了笑。
僅一日之別,她就知道,在雍宛的那段日子是她這輩子能和承先最親近的時候,也許她是太奢求了,一下子就嘗到甜頭的人當然會對後來的處境感到難受,沒關系,她會試著平復過來的,只要一直在雜役房里干活,她就能夠接受現實了……
「李歡兒!」承先伸出手,執起了她的下巴。「你的傲慢和無禮跑到哪里去了你不是一向最愛和我頂嘴的嗎?」
承先的手勁奇大,捏得李歡兒下顎酸疼,她直覺地想撇過頭躲開,承先卻更加抓著不放。
「到底要我說什麼?」李歡兒迫不得已看著他,看見他緊皺著眉,目光炯炯地與自己對視,他的眼神……
李歡兒不會看錯的,是在乎。
他在乎她,可是……在乎到什麼程度?
「王爺,你喜歡我吧?」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承先一愕。
「不然你何必非要買下我,非要把我留在你身邊呢?我本來身分微賤,就算進入王府,也只有做奴做婢的命,我是在盡我的義務,為什麼你要這麼生氣?」
「你……」
「今天早上,那個清華郡主來找過我了。」
「什麼?」
「你那麼驚訝干什麼?該驚訝的人是我。」李歡兒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那麼美的姑娘。」
「這不是重點吧?!」承先迫切地問︰「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要我癩蝦蟆別妄想吃天鵝肉。」李歡兒看著他,清亮的眼眸中毫無一絲矯飾。「對她來說,配得上你的女人,只有跟她一樣身分地位……不,或許就是她本人吧!」
「我並不想娶她。」
「那難道你想娶我?」
「沒錯!」
這下換成李歡兒呆愣住了。
原本只是一句隨口質問,承先竟毫不猶豫地回答得如此肯定!
他像是因為這句話終于一吐胸中悶氣似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亮在李歡兒面前。
「這是你的賣身契。打從你跟了我的第一天起,它就一直躺在我的懷里,我拿著它,不單單只是因為我是它的主人,而是因為……我怕它丟了,不見了。」
李歡兒蹙著眉,不解地看著他,此時此刻,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她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歡兒,我一生自負,從來沒為不屬于我的東西操過心、勞過神,但屬于我的東西,我一眼就能明白。」承先定定地看著她。「就像你……」
「我?」
「買下你只是—個形式,我大可以花錢消災或將你父親扭送宮府,怎麼樣都沒必要自找麻煩,但我知道,我不想就那樣結束……」輕輕地,他的手指輕拂過李歡兒的臉頰,語氣已經漸趨溫緩。「原先我只是希望有你在身邊,但是隨著回程越來越近皇城,我知道不能只是這樣,那樣不但太委屈你,也不是我心中所願……」
李歡兒怔怔听著,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十分含蓄,但聰慧如她,其實早能意會他的話中真意……
「你的意思……你要……娶我?」
「我已經跟皇兄報備了。」承先篤定地回答。
「這……」她從沒想過他竟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值得嗎?」
承先不答,逕自輕抬起她的雙手,輕柔撫觸。「泡了一晚冷水,手都起皺了……」
那憐惜的模樣不是假的……李歡兒看著自己被承先包覆在雙掌中的手,心跳越發強烈,快要克制不住的,是那股快要從心窩中泛濫出來的淚意……
「李歡兒。」承先叫喚著她的名。「說你也喜歡我。」
「什……」「麼」字尚未出口,李歡兒突然被整個人抱起,緊緊靠在承先的懷里,力道之大,彷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融進他身體里似的。
「認識你到現在,你從沒對我說過半句柔情的話,可我偏偏還是不由自主的想逗弄你、跟你說話,甚至是像這樣抱著你……」摩挲著李歡兒柔軟的發絲,他低聲呢喃︰「你總該對我表示些什麼,讓我知道我不是一頭熱啊!」
察覺到他的情意,听著他的一字一句,李歡兒原本冰涼的肌膚突然滾燙了起來……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總是以調笑她取樂的王爺,竟也有這樣的一片真心?她該相信嗎?她能相信嗎?
「我……」再度發話,李歡兒不知為何口乾舌燥起來。「我憑什麼相信你?」
「歡兒……」承先微微一愣,李歡兒卻趁機推開了他。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將一個平民女子看在眼底?何況還是賭上自己的婚姻?王爺,我不是三歲孩子,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我就會相信,你犯不著為了這種事跟我表白些什麼……」
「你……」听到她說的話,承先原是不可置信,但馬上就回復了冷靜,且竟忍不住諷刺一笑。
「我真笨,竟還期望著你說什麼好听話,也難怪你不信我……」話說到—半,他突然毫無預警地將手中捏著的賣身契一撕兩半,揚撒至半空中!
「你這是做什麼?」李歡兒驚異地睜大了雙眼,才回頭想問個清楚,她的唇就陡然被承先以吻封緘!
如果言語不能證明,那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行動了。承先心申明白這是一招險棋,沒了賣身契,就等于沒了強留她的藉口,就算利用親王的威權加以脅迫,但強摘來的果子又怎麼會甜呢?李歡兒個性好強,也不可能委曲求全,到時她對他還會有愛嗎?
這是他自尊所不容許的,他要李歡兒愛上他不是出于被威脅,更不是因為他是親王而這不得已,他要的,只是一份最真誠可貴的情感,這是他的執著,僅僅如此而已……
「唔……」
吻來得那樣突然而猛烈,和上次一樣讓人暈眩而難以自己,幾次她想喘息,卻讓承先又給扣了回去。幾番掙扎之下,她渾身疲累乏軟,竟癱倒在承先懷中,任由他托扶著自己,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承先也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索性將她攔腰抱到了自個兒的床上。
吻像雨點一樣不停不停的灑落,似乎是出自于柔情,又像是不想讓歡兒理智醒來的詭計,承先就這麼吻著、吻著,輕柔而小心翼翼地解開她的外衣……
「不……不行……」李歡兒虛弱地抗議。「不行的啊……」
「噓……」承先制止了她,手中動作未停,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听到一陣細細的嗚咽,地抬起頭,發現李歡兒竟掩面哭泣了起來,他瞬間僵直了身子,從床上彈坐起來!
「該死!」恨恨地咒了自己一句,承先懊惱地退到一旁,他不知該怎麼說,但仍開口試圖解釋。「歡兒,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時忘情……」
李歡兒的雙手仍然掩著面,眼淚不停地自指縫中涌出,仿佛一決堤就再也停不下來……
「歡兒……」承先不舍至極,于是將她再度攬在懷中,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只是抱著她,拍著她,憐惜地輕聲安慰著她。
「別哭了,你這麼哭,我心都要碎了啊……」在她的耳邊,承先低聲地絮語著︰「你的名字不是叫歡兒嗎?既是如此,就別哭喪著臉啊,我承認,方才是我太
心急了,一心只想得到你,假如你同意,那麼成親之前我都不踫你了,這樣行不行?」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急切而真誠,哭泣中的李歡兒听得分分明明、一清二楚,她明白了承先的情,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承接這份情感的力量,畢竟……畢竟她喜歡上的,可不是個小人物啊!
抽噎聲漸止,李歡兒知道承先仍等待著她的回答,終于開口說了話,只是仍帶著哭音。
「你撕了我的賣身契。」她睜開眼,水汪汪而濕潤的眼楮看著他。「這代表,我們之間不再是主僕的關系了嗎?」
「沒錯。」
面對承先肯定的答覆,李歡兒卻苦笑以對。「可是你知道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配不上你嗎?」
「難道你肯因為這樣,就屈就做我的侍妾嗎?」不待她說話,承先立刻替她回答︰「你不會肯,而我也不會肯。」
「為什麼……你不肯?」
承先倀然一笑,對她的疑問,似早有了回答的心理準備︰「我的母親,說穿了便是父皇的妾,她是怎麼孤獨死去的,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平日強顏歡笑,深夜對燈飲泣的畫面,我從來不陌生,那是我母親所受的苦,我不可能讓它在我所愛的女子身上重演……」
李歡兒靜靜听著他回憶往事,他曉得她的骨血中有著一份硬氣存在,寧願一輩子形單影只,也不願做別人名不正言不順的侍妾。她深感驚訝,承先竟是最懂她的人,只因他有過切膚之痛,這……是她的幸嗎?
「我很高興。」千言萬語,總是說不出口,李歡兒平時再怎麼伶牙俐齒,面對自己的情事,也終究口拙,只能吶吶地回答這麼一句。
「歡兒……」高興地緊抱了她一下,承先只覺得整個人宛如要飛起來一般的快樂,他知道那四個字代表著歡兒壓抑卻又飽和的情感,他知道的,他知道……
「不過……」李歡兒頓了一下。「清華郡主肯定會哭的吧?」
承先一愣。
「她是真的喜歡你。」回憶著早上清華郡主說話的表情,那明顯是極欲保護自己喜愛事物的人才會有的行為,女兒家的心思,其實完全不難明白……
「我何嘗不明白?」承先閉了閉眼楮,嘆了口氣。「郡主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只是,很顯然的,她並不那麼想。」
現在,他最擔心的,恐怕是清華郡主會因為一時的氣憤,做出什麼不利于歡兒的事來……想到這里,他不禁憂心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