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二十朵白玫瑰第八次出現在眼前時,荷珊只覺得自己瀕臨腦中風的邊緣。
「看來你這回迷倒的人好像不怎麼容易打發。」
美愉嘴角露出了賊笑,其他人也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這下子應該是情逢敵手了,辦公室里的女職員都收到荷珊轉贈的白玫瑰,而這些花的原始贈送者竟是大名鼎鼎的創世科技總經理——嚴立衡。
荷珊再也受不了這種「白色恐怖」,從皮包里找出嚴立衡的名片,她必須要阻止他這種無聊的舉動才行。
「我找嚴立衡。」電話一接通她劈頭就說。
「我正在走路,你等下就可以看到我。」像是早料到會接到她的電話似的,嚴立衡的聲音里沒有半點訝異。
「你說什麼?」她極力的不讓自己的語調太過高昂。
「我到了。」
荷珊只覺得頭皮發麻,尤其她身後傳來陣陣不尋常的竊笑,她一回頭,嚴立衡正好停下腳步,站在她身後不到一公尺處。
「你到這里來做什麼?」她壓低了聲音問。
「接你下班。」嚴立衡將手機收回口袋,一手撐在桌上望著她。
「對對!卡片上有寫。」美愉拾起桌上的卡片遞到她眼前提醒她。
「你……」荷珊瞪了她一眼,同時發現其他人臉上都掛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彷佛看他們兩個對戰很有趣,但她可沒興趣娛樂眾人,心想還是先溜再說,反正已到下班時間,還是快快走人。「我先走了!」
哪知她才走了兩步,旁邊那高個兒竟跟了上來。
「你的同事看起來滿和善的。」
嚴立衡沿路收到了不少加油打氣的手勢和鼓勵,想也知道鞏荷珊以往紀錄不良,幾乎所有人都想快快把她打包送出,免得她繼續以單身公害的身分危害其他無辜男子。
荷珊假裝沒听見他的話,她當然知道那堆沒良心的東西在算計什麼,她一個人過得很好,沒有必要有個男人在身邊礙手礙腳。
電梯一開,里頭站了幾個人,荷珊低著頭走到角落,轉身面對電梯門時才發現嚴立衡跟在她後頭進來,並卡在她與人群之間,與她面對面的相視。
荷珊別開眼,將目光定在牆上,但她仍可感覺到電梯里的其他人全在偷瞄著她和嚴立衡,尤其嚴立衡面對她的站姿,分明是故意要讓人誤會。
嚴立衡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拖她跌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荷珊越想越氣,昨晚她根本不應該和他一起去吃蒙古烤肉,兩人相偕吃飯已經讓社區里的八卦團有了好話題,這會兒他連她工作的地方也沒放過……看來她鐵定會成為辦公室里的緋聞重心。
難道嚴立衡不知道他有多引人注意嗎?
以他的知名度接近他周遭一百公尺都有可能被卷進暴風圈里,何況他們現在站得如此近,這對她造成了困擾,她昨天已經向他說明了立場,他何苦窮追不舍?
電梯門一開,其他人紛紛走出去,嚴立衡仍擋在她前頭,大手一伸就把電梯門關上。
「我要出去!」荷珊忍不住開口抗議,想從他旁邊鑽出去卻被他困住。
「我的車停在地下室。」他簡單的解釋,看著電梯開始往下移動,他這才稍稍退開一步。
「你的車停在地下室跟我有什麼關系?」她不滿的望向他。
「你忘了我是來接你的嗎?」嚴立衡不厭其煩的提醒她。
「我不是小孩,我並不需要人接送。」電梯門一開,荷珊往後貼著電梯的牆,表明不願與他一同離開。
「你到底在怕什麼?」嚴立衡按著電梯門與她僵持。
「你犯不著用話激我,我不是怕。」她可不吃激將法那套。
「那為什麼不跟我一起走?」
「我不想讓其他人誤會。」
「你是怕我壞了你的行情?」他挑著眉問。
「我並不是值得投資的物品,沒有什麼行情可言。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造成我的困擾了嗎?」
荷珊看著他按著電梯開關的手皺起了眉,樓上一定很多人在等著電梯上樓,而且電梯里也有監視器,老天!為什麼到處都有監視器啊?
「我不介意再多制造一些混亂。」嚴立衡不打算就讓她這麼溜走。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有些動怒了。
「我想听你好好解釋那天我們沒說完的話,你不能丟了話就走,我希望我能有發言的機會。」
「你想說什麼?」
「等我吃飽了再告訴你。」嚴立衡發現原來自己也有成為無賴的天分。
兩人就這麼互不相讓的望著對方,最後荷珊還是投降了,她一想到樓上的人可能會看見他們兩個站在電梯里談話的畫面就頭皮發麻,只得讓步。
好吧!就給他一次發言機會,她倒想听听他要說什麼。
☆☆☆
「你還好吧?」嚴立衡一手扶著她,低頭問道。
「不好。」荷珊覺得自己簡直倒楣到家。
她一向篤信人不可逞強,更何況那家麻辣鍋和她以前吃過的在辣度上只能算是普級,但是她沒料到吃個麻辣鍋會有這種後果,她從小到大不知胃痛為何物,沒想到吃完麻辣鍋後她竟然鬧起胃疼。
「你看吧,我就說你不能吃辣。」
荷珊連瞪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只想趕快回到家,把自己蜷成一團忍過這種疼痛就好。
好不容易撐到了她的住處,嚴立衡將她扶進了屋內,她就直接趴在沙發上再也沒法動。她一開始並不知道這就是胃痛,直到他發現她臉色不對勁,才知道她是胃痛。
原來胃痛是這麼奇怪的感覺,讓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部位就像有自我意識,不停的散出疼痛的訊號來。
听見門關上的聲音,荷珊才從嘴里逸出一聲悶哼,這疼痛還真磨人,她並不想在嚴立衡面前露出這副病奄奄的模樣,不過這也好,省得還得听他說一頓,反正她已經給過他機會了,誰教他不把握時間好好說清楚、講明白,現在她胃痛,也沒心情听他說,他自己滾了也好。
但她要怎麼去面對其他人呢?
尤其今天嚴立衡送了八束白玫瑰引起辦公室里的一陣喧嚷,明天到公司去鐵定得接受其他人異樣的眼光,荷珊並不是害怕壞了自己的行情,她根本不在意那個,在心里她老早確定了自己得孤獨一輩子,甚至她所有的人生計畫都是在為單身做準備,但是她並沒想過要把生活搞得這麼復雜,本以為平靜的生活就是這麼上班下班,然後回家和自己獨處,她對於這種日子並不埋怨,也許有時候會感覺孤獨,但她一直都是以「享受」來代替「忍受」兩字,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好。
並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有家庭的溫暖,希望有愛人的陪伴,她不認為自己有機會能找到所愛的人,所以現在的生活對她來說剛剛好,就這麼過一輩子她也不反對。但打從發現嚴立衡就住在她對面,她開始覺得事情發展有些出乎她意料外,希望這只是暫時的,嚴立衡就像其他曾出現在她生命里的男子一樣,不可能停留太久。
抬起眼,望向對面的屋子,她看見對面的燈亮了,顯然主人已經到家,雖然胃痛讓她覺得有些沒面子,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緊張也是造成胃痛的主因,那嚴立衡一定是讓她緊張的那個人,不用面對他,這對減輕她的疼痛應該會有些幫助。
荷珊趴在沙發上任由思緒亂轉,沒想到門突然又被打開,嚴立衡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你不是回去了嗎?」她覺得胃痛又加劇,怎麼這家伙又跑了回來?
「我回去拿胃藥。」他舉起手上的藥包。
「胃藥?」
嚴立衡走到她身邊坐進沙發里,低頭查看她的狀況,一手幫她按著疼痛的部位。「你確定是這里痛嗎?」
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接觸,雖然他模的只是她疼痛的部位。荷珊縮了一下,跟著微微點頭。
「以前也曾這樣嗎?」他的口吻像是醫生在問診。
「沒有,我今天第一次胃痛。」她可是出了名的健康寶寶,一定是身邊這人帶衰,她吃了好幾次麻辣鍋也沒問題,跟嚴立衡一起吃了三次晚餐就不對勁了。
「我幫你拿水。」
荷珊閉起眼,忍住想叫他滾出去的沖動,也許他帶來的胃藥可以在幾分鐘內讓她止住疼痛,她還是不要跟身體過不去好。
听著他在廚房里翻找東西的聲音,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屋子應該只有她一個人,突然闖進了一個男人,怎麼想都覺得詭異,尤其嚴立衡已經進過這屋子兩次了,這實在不是個好情況。
「還好嗎?」
他的聲音很近,荷珊睜開眼,只見他蹲在面前,那張臉離她僅有幾公分,臉上寫著關心兩個字。
「嗯。」她掙扎著爬起來坐好,接過嚴立衡手上的藥和水,囫圇吞下。
「你一個人住若是生了病怎麼辦?」
「我並不是經常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吃了藥說起話來不像剛剛那麼有氣無力,可能是心理的壓力減輕了,虛弱感也跟著消失了些。
「人不是鐵打的,總是會遇上一些病痛吧?」
「我一直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荷珊一向以此自豪,她並不是林黛玉型的女孩子,也許她外表看來有點像,但事實上她的健保卡連續保持了三年的「清白」。
「可是你這里甚至連個急救箱都沒有。」嚴立衡提醒她,「你應該知道一個人住並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至少我到目前為止並沒有遇過什麼困難。」她並非毫無計畫,她老早想好了下半輩子的生活方式,這不過是場意外,明天下班後她一定會上藥房買一堆胃腸藥。「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一無是處,今天只是意外,大不了我以後不吃麻辣鍋。」
「我並不是認為你沒有生活能力。」
「你是。」荷珊抓過一旁的抱枕,有些負氣的背對著他。「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像你們這樣的人只會嘲笑我的天真,或是講一些女人少不了男人的論調,你們不相信女人還是可以在沒有人陪伴下存活。」
「你似乎不認為有人陪是好的。」
「與其讓錯的人陪,我寧可一個人過。」
「你完全不給人機會,怎麼有可能找到你認為對的那個人?」
「也許我一點也不想找……」荷珊無力的倚著沙發。「並不是每個人都把愛情當作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在那上頭,因為我不認為少了那個人陪我會有什麼差別。」
「我以為每個女人都渴望愛情。」
嚴立衡倒是有些驚訝,因為她看起來不切實際,以這間白色為主的屋子來說,一般務實的人會擔心弄髒、會擔心不好整理,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擔心,這樣的女子應該是很夢幻才對,可是荷珊卻告訴他她並不渴望愛情。
「那是因為你不夠了解女人。」荷珊忍不住回望了他一眼。
像嚴立衡這樣的男人想要個女人陪並不是太難的事,男人一向掌有主動的權利,更何況以他的經濟能力和外貌,多數女人都會對這樣的男人有好感。很多女人在面對感情時會顯得軟弱,甚至放棄自己的原則,而嚴立衡是個容易讓女人放棄原則的人,只可惜她的主觀意識太強,即使面對他這樣九十九分的好貨色,她依舊沒有感應。
「是嗎?」嚴立衡好笑的回望她的眼神,被一個完全不了解男人的女人說他不夠了解女人,這世界大概要翻轉過來了。
每一回對上他的眼,荷珊總認為他在嘲笑她,嚴立衡的眼里總是帶著奇怪的笑意,而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的眼神,搞不好這就是缺了角的那塊拼圖,還是少和這種人有交集比較好。
「我已經好多了……」
「看得出來。」她原本皺在一塊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回復到原本的優美弧度。
「那……可不可以這樣就算了?」荷珊小心翼翼的望他一眼。
「什麼算了?」嚴立衡假裝不懂她的意思。
「就是……你知道……那個……」
「哪個?」
「你懂我意思的,你不會再送花到我公司去吧?」她可不想自己的名字跟「嚴立衡」三字連在一起。
「那你想要我送些什麼?」嚴立衡只手撐著下巴詢問她的意見。
「我什麼都不要!」荷珊覺得又快被他氣到胃痛了。「你為什麼要送我東西?」
「送東西需要那麼多理由嗎?」
「當然!」她用力的點頭。「你這樣會讓別人以為……」
「以為什麼?」
「別人會以為我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我們有嗎?」嚴立衡反問她。
「當然……」荷珊突然想起昨晚他在臨去前兩人的唇有不到一秒的接觸,心里的肯定也變得不確定。「沒有……」
「既然你認為沒有就沒有羅!」嚴立衡雙手一攤,表示自身的無辜。
「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比較好。」她老覺得嚴立衡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
「為什麼?」
「你為什麼總有這麼多的問題?」荷珊望著他,覺得他真是這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男人,她以為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是他卻一樣一樣的要她說個詳細,如果說了有用也就算了,可是每當她回答一項,嚴立衡又有另一個疑問,這讓她回答得很煩。
「因為你的思考邏輯顯然和一般人不太相同,我得多問些才能跟上你的腳步。」他竟然還有理由。
「我哪里跟人家不一樣?」
「你拒絕別人的方式就跟一般人大不相同。」
說了半天,原來是他的男性自尊還沒恢復過來……荷珊沒好氣的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那麼在意我說的話呢?我已經說過了,那不是你的問題啊!你大可對自己有點信心,我相信還是會有很多女人喜歡你的。」
「我想知道你憑哪一點就把我判出局?」
「這又不是球賽。」荷珊並不打算回答他這問題。
「這對你來說並沒有差別啊!反正你認為我們不會有任何發展,那麼你告訴我,我究竟是哪里讓你覺得不對勁,也許我以後可以有所改進。」
「其實你已經很好了,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你很完美,你根本不需要改進。」
「可是你心里不是這麼想的。」
「那是因為我……」荷珊苦惱的皺起眉,她知道嚴立衡是個不錯的男人,他會送花,也會帶她去吃飯,他甚至在她胃痛的時候還會找藥給她吃,但是……「也許是你的眼楮吧。」
「我的眼楮怎麼了?」嚴立衡怎麼也沒想到是他的眼楮出了問題,難不成他眼楮月兌窗?
「你的眼神讓我覺得不對勁。」她隨口胡縐一個理由。
「那如果你閉著眼呢?」
「你為什麼老是……」每次她回答了一個問題,接著他就會提出另一個問題來煩她。
「把眼楮閉起來。」嚴立衡伸手捂住她的眼。「別看我,你只要听我的聲音就好——」
「可是……」眼楮被他的手給蒙著,荷珊忍不住要抗議。
「噓……」嚴立衡的手停在她的眼上,他的手掌大而堅硬,雖然他沒有出力,但靠在她的臉上時,她還是可以感受到這雙手潛在的力道。
「你現在覺得呢?」
「覺得什麼?」
「是不是跟我講話時比較自在些?」
「並、沒、有!」他的手捂著她的眼楮,她什麼也看不見,緊張都來不及了。
「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放松。」
「你叫我怎麼放松?我什麼都看不見,而且我知道捂著我眼楮的人是你,我還輕松得起來嗎?」
「果真是因為你怕我,所以才拒我於千里之外。」嚴立衡像是找到了答案一樣。
「我才沒有!」荷珊可不服氣了。
「是嗎?」他懶洋洋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威脅感。
溫熱的氣息襲上她的臉頰,雖然看不見他,荷珊依舊可以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縮短,這讓她在心中大叫不妙。
荷珊轉動頭,想掙開他的手,可是她才別開臉,竟發現自己的唇踫到某個溫暖的物體。
糟了!那該不會是……他的唇吧?
趁著她驚訝得愣在原處時,嚴立衡再度定住她的臉,遮住她雙眼的手同時放開,可是荷珊怎麼也不敢睜開雙眼,她知道嚴立衡正與她臉貼著臉,只要她一張開眼,就會對上他那雙眼。
「你不敢看我?」他貼著她的唇說話。
「你……不要這樣……」她小心的從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話語。倏地,濕潤的舌尖舌忝過了她的唇瓣,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他的手滑到她的下巴和頸項,輕柔的滑動像是在安撫她緊張的情緒,但卻讓她微微的顫抖。
「我真希望吻你的時候你不要這麼緊張……」
所以她現在抖成這樣他應該不會吻她了?荷珊總算松了口氣。
「不過我想我應該不用顧慮那麼多。」
溫熱的唇蓋上她的,覆住了她的呼叫,不再只是擦過她的唇瓣而已,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吻,真實得讓荷珊再也無法欺瞞自己。
此刻她腦中只意識到一件事——嚴立衡在吻她。
他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攬著她的腰讓她貼進自己,而他的唇仍覆蓋在她柔軟的唇上,輕輕的啜吮著她的甜蜜。
荷珊告訴自己,她只是被嚇呆了而已,她以為他吻過了就會馬上分開,但這個吻卻一直持續著,一會兒強硬,一會兒又變得輕柔,一等她防備松懈了些,他又進一步的掠奪。
全身像是著了火的發燙,荷珊甚至可以感覺到臉冒著熱氣,她從來沒想過吻會是這樣,四片唇竟可以相貼這麼久……
事實上並不是那麼讓人討厭或惡心,不只是唇和唇之間的接觸而已,還帶了一點點她說不出來的誘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當他的唇離開時,她竟有些失落。
天啊!她一定是瘋了!她的單身計畫,那沒有男人打擾的生活,一切好像都快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