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八月美國紐約
韓淩已經跟蹤她一個禮拜了。
第一次見到她在街口那間咖啡館中,優雅的疊交著雙腿,輕啜著咖啡,目光悠遠地望著窗外的街道,那種靜穆的美麗令他震撼。
于是,他不停地調查著有關她的一切,甚至不惜雇請私家偵探,然而,他得到的資料竟會是這樣——
姓名︰夜晨星
年齡︰二十三歲
案母早亡,留學于美國,主修藥劑工程。
這便是他們所能得到的全部,她的背景、她的經歷全然空白。而且那位偵探曾以非常慎重的口氣告誡他︰「韓先生,別去惹你惹不起的人。」
這警告令他膽怯過,但每每看見她的身影出現于眼前,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跟上去。但他也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不敢接近,總覺得在她優雅的微笑下,有一層冰冷的保護膜。
夜晨星像是從未發現過他,怡然自得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像現在這樣,逕自走進一棟大廈。
韓淩沒有跟進去,懊惱地在樓外停下腳步。
「煩!」他隨手打落身旁的樹葉,百無聊賴的站在那里。
抬頭望著面前的大廈,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朋友卓菲婭就住在這里,一時,竟升起與人訴衷曲的心情。
走到卓菲婭門前,他被一段優美的鋼琴聲吸引而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段他熟悉的音樂——梁祝。雖然,曲子被西方音樂家改編後,激情淡化了些,但依舊優美。
卓菲婭一直在學習鋼琴,對于中國音樂也有所涉獵,這該是她彈奏的吧?
平淡的旋律過後,忽然加入小提琴的聲音,帶出東方華彩,就連琴音也由抑到揚,最後慢慢轉弱,一點點、絲絲入扣的演繹著那則東方愛情傳說。
直至這一曲終了,韓淩不禁長嘆一口氣。這位琴手一定精通中國文化,更或許和他一樣,是東方人。
心里的煩亂稍覺平復,他敲了敲卓菲婭的門。
門打開,卓菲婭看到是他,撲上前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韓,沒想到會是你。快來,我給你介紹一位好朋友。」卓菲婭拉他進門。
「別開玩笑,卓兒,我的心情一點也不……」話沒說完,他的目光被坐在鋼琴前的那抹淡紫色身影所吸引。
「是你。」是她!夜晨星,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著她。
夜晨星站起身,優雅地一笑,毫不驚訝地看著韓淩。
「韓先生,你好。」
「你們認識?」
「你知道我?」
卓菲婭與韓淩幾乎異口同聲。
夜晨星淡笑著,「算是認識吧,畢竟我無法漠視一位跟蹤我一周的人。」
「跟蹤?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卓菲婭望著韓淩。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韓淩尷尬的一笑。
「韓先生既然請過私家偵探了,想必知道我並不自由。」
「我不明白。」韓淩皺著眉凝視著她。
「有些事連我都不明白。」夜晨星自嘲,但立刻又恢復優雅。「韓先生,恕我直言,請不要再糾纏下去,否則你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夜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麻煩?我可以……」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夜晨星打斷他,「我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幫得上忙。對不起,我該告辭了。卓兒,韓先生,下次再會。」她向他們點點頭,轉身拾起琴邊的提包。
「等等。」韓淩忽然激動起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韓!」卓菲婭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夜晨星還是一貫的優雅,冷靜地有些不可思議,「韓先生,請你放手。」
「對不起,夜小姐,我並不是個糾纏不清的人,但我相信,我一定有能力幫你解決任何困難。」韓淩沒有松手,而且說得異常堅決。
「韓先生,如果你再不放開我,你和我都會有麻煩的。我絕不危言聳听。」
「夜小姐,我父親是……」
「我知道令尊在歐美政商界的影響,但你幫不了我,請趕快放手,如果三分鐘內我不下樓去,就會有人上來的。」
「夜小姐……請相信我。」韓淩依舊不放手,只是看著她。
夜晨星嘆了口氣,但笑容依舊淡淡的掛在唇邊,「你應該慶幸這不是外面,否則,凡是你觸踫過我的地方,都會受傷。不過,如果我不能在三分鐘之內下樓,我想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韓淩的手輕顫了一下,夜晨星感覺到他的手在冒汗。
「韓,听晨星的話,快放手。」卓菲婭也跟著緊張起來。
韓淩直視著夜晨星,時間一點點滑過,夜晨星的微笑漸漸消失在唇邊,「韓先生,你何必這麼固執?」
她的話令韓淩又顫抖了一下,他終于放開了她的手。
夜晨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耽擱地打開門。
大門打開時,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屋外,站著四個西裝筆挺,身材魁梧的男子,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黑發東方男子,深冷肅殺的眼楮緊緊盯著嬌弱的夜晨星。
「我以為還有一分鐘的。」夜晨星的笑容帶著一絲嘲諷。
男子走進屋中,眼神冷酷地掃視站在一旁的卓菲婭和韓淩,然後轉身再次緊緊盯住夜晨星。
「他有沒有踫你?」男子冷冷的指著韓淩問。
「沒有。」夜晨星毫不猶豫地回答。
男子冷漠的眼神掃向夜晨星的皓腕,剛剛被韓淩握過的手腕,清楚的顯現出一圈紅印。
夜晨星並沒有掩飾,只是淺笑一下,昂起頭,面對著他凶狠的目光。
韓淩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這一切,他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面前的男子不是平凡人,而這種氣勢,只有黑道人物才有。
男子高大的身軀壓迫在夜晨星面前,「你該慶幸他沒有來。」
「是嗎?」夜晨星不以為然。
「帶她走。」這道命令近似低吼。
手下人立刻將夜晨星架出屋外,只留下那個冷酷的男子獨自面對著韓淩。
「韓淩是嗎?韓氏財閥的下任總裁。不過我要提醒你,別做自不量力的事情,懂嗎?」他的口氣好似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讓韓淩一驚。
「等……請等一下……」他叫住欲轉身而去的男子,因為實在放心不下夜晨星。
「還有什麼事?」男子不耐煩地問道。
「請問……你和夜小姐……」
男子瞪著他,「我叫井上澤太,至于夜晨星,是你踫不起的女人,記住!」
井上澤太!他記得這個名字,他是世界上最大的軍火集團「暗夜堂」的頭號殺手,也是「夜帝」哥斯朗?布特的私人保鑣。
天啊!他竟惹上……
☆☆☆
已經很晚了,可是夜晨星並沒有睡,她身上依舊穿著那套淡紫色的裙裝,站在窗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今夜的暗夜堂格外嘈雜,有許許多多的人影在窗外不停地跑動,四處彌漫著火藥的味道,只有夜晨星的房間是唯一的淨土。
她明白,過一會兒,推門走進這里的人,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其實,她不該這樣的,無論誰勝誰敗,與她又有什麼關系?被囚禁在這里多年,她早該麻木了,可為什麼此刻她竟在緊張?
她在為誰緊張?是那個囚禁她于此,日日將她裝點成一個美麗雍容的玩偶供他欣賞的人嗎?不,這絕不可能!
她甩甩頭,目光探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她什麼也看不見,卻依舊執著地站在這里。
「砰——」門終于被人推開。
夜晨星轉過身,看到井上澤太的時候,她的心失落了,但她依舊面無表情的優雅面對著他。
「我應該恭喜你成了暗夜堂的新任夜帝嗎?」
「我殺了他。」井上澤太並沒有欣喜若狂,相反的,卻仿佛遭到了最慘痛的打擊般,木然地回答。
「是嗎?」夜晨星冷漠地轉身面對窗外的夜,井上澤太看不見,在她轉身的剎那,一抹憂傷從她疲憊的眼底滑過。
「你不恐慌嗎?」他走進屋中,關上門,坐在沙發上。
「我該恐慌嗎?」夜晨星淡淡的反問。
「如果死的人是我,你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將可繼續下去,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他盯著夜晨星的背影說道。
「你恨我是嗎?為什麼?」夜晨星走到井上澤太面前坐下。
井上沉默著,在她面前點燃一根菸。
「是你毀了他。」他說道。
夜晨星沒有回答,這是她意料中的指控。很久以前,她就感受到他對她的敵意。
可是,他恨她,只因為她毀了他?夜晨星忽然覺得好笑。憑她?可能嗎?如果可以的話,五年前她就動手了。
井上澤太沒有看她,只是沉浸在回憶中——
「我十六歲就和他一起闖天下,他一直是最出色的,沒有人可以與他相比,他是天生的領袖,只有他配對我發號施令。但這一切從你出現後就開始改變了。
你只是個女人,除了美麗,你對他沒有一點幫助,而他卻為了你冷落所有的人。但你卻總是用一成不變的表情面對著他,讓他得不到你的心。為了讓你愛上他,他至死不肯動你分毫。
你算什麼?一個他買來的情婦,他何必要留下你的清白,將你像公主一樣的供養在他身邊?」井上澤太搖著頭,他不明白,為什麼對一切都那麼無情的一個人,卻可以對她這麼執著而又著迷?
「你在他心中越來越重要,甚至……他會因為我對你的態度而斥責我。是你逼我的!殺不了你,就殺他,我絕不許暗夜堂敗在你的手里。」他惡狠狠地說著。
「那麼現在,你準備把我怎麼樣?」她平靜地說道︰「同樣殺了我?」
「不!」井上澤太怒吼,「我絕不讓你再去打擾他的睡眠!」
「那就放我自由吧,我會永遠消失在你面前的。」
井上澤太愣了一下,「你就那麼想要自由嗎?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要自由。」夜晨星斬釘截鐵地回答。
「即使付出一切,包括你的身體?」井上澤太問。
「如果可以還我自由的話。」
「你過來。」井上澤太熄了菸,對夜晨星勾勾手指。
夜晨星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
「跪下!」他命令。
沒有半刻遲疑,她跪在他的腳邊,雙手放在膝上,低垂著雙眼。
井上托起她的下顎,和她對視,唇邊帶著一抹恐怖的微笑。
「這張臉……是他生前最珍愛的寶貝,確實很美……」他欣賞著她。
「但是,我最想要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目光卻讓夜晨星的內心閃過一絲恐慌……
☆☆☆
韓淩在暗夜堂附近租了一間小鮑寓,希望能再見到夜晨星。雖然他也明白他們之間不可能,卻控制不住心中的向往。
寂靜的夜,韓淩獨自走在街道上,想散散心,忽然前方出現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是什麼人?醉鬼嗎?他警覺了起來。
身影越來越近,忽然間,紫衣的一角從他眼前飄過。
「夜晨星!」韓淩大驚。她身上到處都是傷口,還流著血。「為什麼會這樣?」他奔到她面前。
「是你?」夜晨星勉強抬起頭看了看他,「韓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急吼。
夜晨星疲倦地扯出一抹微笑,「我……自由了……」說完,她便整個人向前栽去,倒在韓淩懷中。
「夜晨星!晨星——」韓淩抱著她,大叫著,可是懷中的人兒卻早已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