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豪華午餐,搭上了顧評漢的車,發現車子繞了遠路回去,開進人潮和車潮最多的地帶。
「你要帶我去看什麼嗎?」全臻問著,想起他似乎有說要去看什麼。
「對,你現在抬頭看看。」顧評漢要她抬頭往上看。
全臻望了眼窗外,這才發現百貨公司的牆面出現了自己那張披白紗的巨型海報,那海報足足有好幾個樓層高。看到那晝面,連她自己都被震懾住,或許是因為這海報真的太大了,所以配合上她的表情和動作,效果才特別的驚人,但是……那真的是她嗎?
「呆了嗎?」他看了她的表情,也猜出幾分。
「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搞出這樣的花招來……」
早知道不應該把照片給賣掉才對,她只是想既然對方開了價,而她要這照片也沒用,現實生活里的她和照片里的人差這麼多,應該不會有人認出來,根本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如今被這麼過度的宣傳,證明她當初的想法太過天真了,也難怪有那麼多人對這照片感興趣。單是一小張看起來還沒什麼感覺,真的變成這麼大,放在這街頭上,感覺就完全不同!仿佛足以讓每個看過的人都受到某種震撼似的。
「沒有人跟你說嗎?」
「我昨天才知道的。」她收回了視線,臉上有些懊惱。「之前根本不知道已經變成這樣了!」
「我回台灣第一天經過這兒就看見了這海報。」顧評漢說道。
這海報的確大得令人側目,但是……
「這有什麼好注意的……不過是一張照片而已!」全臻試著把自己抽離,掛在巨型看板上的自己連她都懷疑那真的是自己嗎?
「但是你必須承認,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的確很難讓人不去注意到。」
「所以你是從這張照片里認出我的?」她望著他問道,「你不覺得我跟照片里的人差很多嗎?為什麼你那麼肯定那是我?」
「人的習慣動作是不會騙人的。」
「我有什麼習慣動作?」
「就像現在這樣,抬著下巴瞪人,一副你永遠是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全臻收回視線,有些不甘心的丟了一句,「那你為什麼說我很寂寞?這跟寂寞又有什麼關系?」
「你的表情是很勇敢,你的眼楮卻很悲傷,你沒注意到嗎?」
「那是你想太多了!」她想也不想的回道,「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害怕,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害怕?」
「我搞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說我累了想回家,麻煩你送我回去,要不然我自己搭計程車也行。」她的口氣變得很差。
「我怎麼能讓你去搭計程車?要是人家認出你了,你可麻煩了!」
「我不是已經惹了你這個大麻煩了嗎?」
「這是報答撿獲你皮夾的人該有的態度嗎?這人剛才可請你吃了一頓飯,你不會這麼健忘吧!」
「大不了我還你錢啊!」全臻打開了皮夾,卻發現里頭只有幾百塊,她很久沒去提款了,而剛剛那頓飯絕對不是幾百塊錢可以解決的。
「我不收信用卡。」他早已經知道皮夾里的內容,當然也知道她還有多少現金。
「你停車,那里有部提款機,我去領錢!」
她才不要欠顧評漢這個人情,她又不是沒有能力可以還。車子一停下,全臻馬上跳下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向提款機,掏出提款卡提了一些現金出來,回頭把錢收進皮夾里,這動作看似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一旁的路人已經開始對她指指點點了。
她吸了口氣,安慰自己他們才認不出她來呢!冷著臉不做任何表情,也不露出任何不安,她還有眼鏡遮著才不會這麼容易被……
糟!她眼前一片亮,沒有鏡片的色差,她眼鏡到哪里去了?不會是放在餐廳里了吧?
難怪有人認出她了,她臉上根本什麼遮掩物都沒有!
「她好像就是那個新娘耶!」
听見了幾個人在喊,全臻快步跑向顧評漢,神色慌張的坐上車。
「我領好了!可以開車了!」她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低下頭不願去注意車外的嘈雜。
彼評漢覺得有些好笑,他早就注意到那些小騷動,不過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把車開動。
「你覺得這樣有用嗎?躲一輩子?」
「人們不會一直注意這個事件,等過陣子有其他人物出現,我就會被淡忘掉,反正我又沒有現身,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部分……」
「你忘了,神秘是最吸引人的一個理由。」
「我哪有什麼神秘的?」從皮夾里抽了幾張千元大鈔,她直接打開前方的置物箱,把錢給塞了進去,算是把錢還給他。「我的眼鏡剛留在那家餐廳里了。」
「這里還有副墨鏡,你先拿去。我過陣子若有到餐廳去,再幫你把眼鏡要回來。」
「不用了!反正那眼鏡沒多少錢。」而且她也不需要再見這個人了,她可不要再搞出其他非見面不可的名堂來。
「你真難親近。」
「你為什麼想親近我?」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沒必要突然親近起來不是嗎?
「你為什麼這麼怕我親近你?」他老是喜歡用她的問題做反問。
「你一定是有某種企圖的,要不然街上人這麼多,你沒必要專找我一個?」她又不是傻瓜,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件背後,一定有其他原因。
「我以為我跟你說過,因為你看起來很寂寞。」
「那是你看錯了!」她一點都不寂寞!就算她寂寞了也輪不到顧評漢這個奇怪的男人來管!
「我不會看錯。」
「你憑什麼這麼確定?」
「因為我跟你一樣。」
這很難解釋,在沒見到彼此之前,光憑一張照片,他或許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可是當牛全臻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產生了強烈的感應,一種說不出的訊號在提醒著他,就是她了!
除了她,就是照片上那個新娘!她整個人不停的在向外傳遞著某種他可以接收得到的訊號,這就足以構成現在兩人同處一車的狀況。
車子開到她住處附近,牛全臻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下車。
「等一下!」這家伙也太迷糊了,老是丟三落四,人下了車,外套卻又留在車上。
但是全臻並沒有回頭,顧評漢只得下車叫她。
「小牛!」這一喊,果然讓牛全臻回了頭,他拿起她的外套揮了揮。「衣服忘了!」
牛全臻有點下不了台,氣他亂喊自己的名字,但是衣服又不得不拿回來。尷尬的走向他,從他手上接過自己的薄外套,但是外套都還沒接過,兩人就已經被突來的閃光給嚇了一跳。
幾個記者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顧評漢馬上站到她前面,一臉的不悅。
「做什麼?」
全臻很配合的躲在他身後,這種陣仗她從來沒見過,自然不會輕舉妄動,而且現場就只有顧評漢一個比較高的遮蔽物。
「我們是周刊記者,想對這位小姐做個簡單的采訪。」
「她不接受訪問。」顧評漢回答得好自然,听來就像是他常常接觸這類事件。
「啊……你是……」另一名記者認出了眼前的男子。「顧評漢?」
彼評漢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復雜,直接回頭對著牛全臻說︰「你先走,有事再打電話給我。」
「那你……」她也不想沒事拖累其他人啊!
「不會有事,你先回去。」
全臻看了他一眼,有點猶豫。
「小姐,請問你就是照片里的新娘本人嗎?」記者眼看牛全臻就要走,趕緊問上幾句,另一個人則拿著相機拍個不停。
這一來,她再不閃人也不行了,抱著自己的外套,她快速找出了鑰匙打開公寓的門,跟著閃進。
躲在公寓大門後,她還可以听見記者轉而問向顧評漢。
「顧先生,請問你跟那位小姐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嗎?你們交往多久了……」
沒听見顧評漢的回答,只听見他打開下車門,但是記者還是緊迫著他問。過不久,車子駛離了公寓,听見了記者再度來到附近猛按電鈴,牛全臻這才移動腳步,爬回樓上住處,門鈴不停的響著,她索性把電源切斷,吵人的聲響這才停止。
屋里的電話號碼似乎也已經被查出,電鈴聲停止後不久,電話也跟著響起,才一接起,又是自稱記者的人打來的,她連再見都沒說就直接掛掉電話。
這下好了……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眼前的狀況。
「黃金單身漢的明日新娘?」
棒日報紙出現了牛全臻和自己的連拍照片,是他送她回家拿著外套給她的過程。
「你回台灣不到一個月,居然有辦法把大家都找不到的人泡到手!」FRANK開著玩笑走進顧評漢的辦公室,手里拿著當天的報紙。「剛回來那天看到那海報很震撼吧!難怪你馬上就找上門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誰想得到他不過是在半夜加完班回家途中下車買了包煙,就遇上了那個女人。
「感覺上你們兩個還挺相配的,怎樣?新娘本人是不是也很漂亮?」
「你怎麼這麼八卦啊?」顧評漢瞪了他一眼,沒打算回答。
「都是朋友,說一下會怎樣?我媽也很想知道呢!我看你媽可能會更有興趣!」
「我媽他們在美國,不會理台灣的事。」
「搞不好喔!新聞傳播效應有多快,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多人都想假冒她,這消息搞得這麼轟動,美國又算什麼?搞不好南極的企鵝都認得她。」
「夸張。」顧評漢一臉無聊的模樣,不予置評。
桌上的電話跟著響起,按了鍵,听見秘書的聲音。
「顧先生,那個……小姐來找你了。」
「哪個?」
「那個新娘。」秘書這麼一說顧評漢就懂了。
FRANK和他一樣都听見了電話內容,也跟著走出了辦公室,只听見牛全臻在跟秘書說話。
「那不是新娘。」她堅持自己拍的並不是新娘婚紗照。
「可是——」秘書似乎有點驚訝。
「我也不是新娘。」為什麼全世界都硬要說那是新娘呢?她已經解釋很多次了,她不是新娘!
「小牛。」顧評漢喚了她一聲,只見她氣呼呼的轉過頭來。
「我也不是小牛!」牛全臻朝他走去,刻意撞了他一下才直接走進他的辦公室。
彼評漢跟著她走進辦公室里,FRANK也想跟進,卻被他擋在門外。
「你進來做什麼?」
「認識認識啊!」FRANK一臉無辜樣。
「出去!」顧評漢關上門,只見她已經悠哉的坐進一旁的沙發椅內,從袋子里拿出一本書就開始翻了起來。
他走到全臻身邊的空位坐下。「你不會是來看書的吧?」
「我的確是來看書的。」她沒好氣的看他一眼,繼續看她的書。「沒道理我在家里被騷擾,你還悠哉的躲在你的城堡里享受清靜,我認為我會被盯上你有一半的責任,如果不是你,也許這事情根本不會搞得這麼大。」
就是因為和顧評漢的名字連在一塊,所以今天連新聞都打出了「快報」!這事情簡直離譜至極,難怪她一直覺得顧評漢這名字好像在哪里看過,如果不是他,或許這新聞只是個小炸彈,結果扯上了他的名字,就變成原子彈了。
「我等一下要開會。」
「你去開你的會啊!」反正她只想把這本書給看完。全臻從包包里拿了一枝筆出來,直接在書上做筆記。
「那中午你想吃什麼?」
「我有帶泡面來,你們總有熱開水吧?」她把碗面拿出來給他看。
彼評漢接過了那碗泡面看了看,然後把它拿走。
「樓下有餐廳,一起去吃。」
「不要,那麼多人盯著我看。」打從進這大樓到現在,所有人看到她都一副見鬼的模樣,她才不打算公開表演吃飯給那些人看咧!
「那我幫你叫便當。」
「隨便!」她繼續埋首書中。
彼評漢果真識相的沒再吵她,拿了幾樣東西便走出去,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兩個便當還有飲料。
全臻拉過他的手一看,這才發現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吃飯了!」
他坐在她身邊,直接打開便當就吃了起來,手里也拿著幾張文件在看,絲毫不在意她霸道的入侵行為,連提都不提一句。
全臻把翻了一半的書給放下,那香噴噴的排骨便當聞起來還挺不錯的,就吃吃看好了,一吃……還真的很不錯。
「比泡面好多了?」
「嗯。」全臻點點頭。「是公司餐廳的嗎?」
「對。」
「那你公司還算不錯!」顧評漢不是什麼企業家的第二代,他在美國闖出了一番事業,這幾年矛頭對準台灣,打算經營東南亞的市場,回台灣接下了幾家公司的管理位置,也算是個被炒作出來的傳奇人物。
「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弄間辦公室。」
「你嫌我在這兒礙眼?」
「是有點。」他回答得很老實,「我不喜歡工作的時候有人在旁邊。」
全臻望著他,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你不打算幫我解決那堆跟著我的人嗎?」
「你應該不需要別人吧!」他回頭用著不解的表情說著,她不是很想表現出一副不需要任何人的模樣嗎?
「那好吧!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害到我而已。」全臻也沒想過要大吵大鬧讓他雞犬不寧。
「你真不會跟人吵架。」本以為她反應會更激烈點,哪知道她考慮了一下就放棄了。
「要不然呢?」
她也很苦惱啊!她只是一時氣憤就找上了顧評漢的公司,以為自己的存在會讓他很不安,結果呢?什麼也沒發生。他去開他的會,中午請了自己一個便當,溫和的告訴她自己在這里會令他工作不專心;而她原本那股怒氣也消了,難道還要繼續鬧嗎?她一向沒有鬧事的習慣啊!
「里頭有一個休息室,你可以待在里面,等我忙完再送你回去。」
彼評漢退了一步,事實上他並不希望牛全臻就這麼離開,只是接下來要開始工作了,如果她待在這里,顧評漢很確定自己鐵定只會一直注意她,今天的工作就真的別想做完了,所以他有必要幫她找個空間,既可以讓她留在身邊,又不用受她干擾。
全臻想了一下,點點頭,繼續吃她的便當。
「好吃吧?」雖然由她的表情已經看得出來她覺得好吃了,他還是問道。
對一個成天只吃泡面的人來說,吃點不一樣的東西似乎都會覺得很滿足。
「嗯。」她又點了頭。
彼評漢早已經把便當給吃光了,拿起她看的書翻了翻,是原文書。
「這是工作用的嗎?」既然她不肯多說說自己,那他總可以旁敲側擊。
「對。」她又應了一聲。
上頭有她的字跡,在某些地方她會翻成中文,加注幾種翻法。
「翻譯嗎?」
「嗯。」她再度點頭。
「難怪你不用出門,也不知道外頭的人們在找你。」顧評漢總算了解了一些,這也有道理。
以她的個性,想在職場上混下去實在有困難,還是當SOHO族比較好!自由自在也不用去應付其他的人。
全臻沒應他,滿腦子只想把便當給吃完。除了上次的牛排餐,她已經很久沒吃過外食了,她的生活全是便利商店里的面包,再不然就是泡面,平常實在沒什麼機會吃這種熟騰騰便當,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才行。
彼評漢幫她把飲料給打開,然後遞給她。
「你能躲在這里真好。」她突然抬頭對著他說。
天曉得她一整天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一堆人在樓下看熱鬧,門鈴、電話都被她破壞掉了,她想出門買個東西都會被一大堆人攔截,擋著她的路,活像惡霸不讓她走。
「我不認為我需要躲。」
「講得真好听,你待在公司里頭,有人幫你過濾電話,還有門禁,根本沒人可以跟拍或是騷擾你。」
「那我讓個位置給你,明天上班前就先去接你過來。」
「不用了!我也沒那麼死皮賴臉。」她哪知道她早上是哪根筋不對了,只是一時的氣急攻心,想讓他也嘗嘗被人跟的滋味,不過看來效果不怎麼樣,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我是不覺得麻煩。」
「對你來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難事吧?」
她就是討厭這種一帆風順的人,顧評漢看起來就是那種什麼事都有辦法解決、根本沒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的那種人。
「有啊!」
「什麼?」
「你啊!」
他講得很自然,看起來也沒被困擾到啊?「關我什麼事?」
「你好像很討厭我。」
「我討厭你對你來說是很大的問題嗎?」
「可能會是。」
「我討厭的人又不只你一個。」
「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喜歡我。」
「為什麼?」
「因為我很喜歡你啊!」
「我有什麼好喜歡的?你有毛病啊?」
「你討厭我,看來你的毛病也不比我輕,不是嗎?」
彼評漢露出一個不以為意的笑,走到一旁開了暗門。
「就這里,我要下班之前會進去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