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穿得不像女人,幾乎可以塞進兩個人的大外套把大半個她遮住,沒有化妝,連頭發都隨意的東了就掛在腦後,古澤殷看著她低頭切牛排的模樣,不停的自問著︰我怎麼會跟這女孩在一起?
但當她抬起頭回了自己一笑時,一切就像是有了答案。
對……大概就是這抹笑容吧?
她的笑不像艷星那樣迷人,也不似鄰家女孩那般有親和力,但就是能讓他回憶起青春期時愛慕的少女對象,尤其此時此刻這個有著清純笑容的女子不是幼齒少女,而是個成熟且適合他的大女孩,這個是個美好的事實,而且讓他充滿了期待。
正當古澤殷還在盯著她的臉發呆時,一塊切好的牛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喏,給你吃。」鐘意嘴角噙著笑,亮晶晶的眼眸里有著溫柔的閃光,就像是個體貼的情人那麼自然的做出這動作。
她期待的眼神讓古澤殷張開了嘴,吃進那口沾了黑胡椒醬的牛肉,味道比他想象中好,但古澤殷寧可相信那是由她喂進自己嘴里的緣故。
「吃完了之後呢?我有沒有甜點可以吃?」他將她遞來的牛肉吃進肚子之後不禁要問道。
迸澤殷試著對她施展出最有魅力的笑容,任何「懂事」的女人都曉得他的眼神在說明什麼,而他現在正在提醒鐘意自己是個男人,夜已深,他已經把時間耗在陪她喝咖啡吃牛排上頭了,是不是也該給他一些他想要的?
怎知她竟說--
「那等下喝木瓜牛女乃當甜點好嗎?」
一整個晚上她喝了咖啡、吃了牛排,剛剛在夜市的入口她甚至還買了烤香腸,然而她現在在告訴自己她還想喝果汁。
「小姐,妳餓了多久了?」
「因為我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一個御飯團。」她的臉上多了些抱歉,但眼里卻有著期待被諒解的眼神。
「為什麼?妳的工作太忙?還是……」
迸澤殷甚至沒有問她從事什麼工作,不過像她這樣的女孩不應該有工作才對,任何一個提供得起金錢的男人應該都願意讓她衣食無憂。
「因為你啊,我如果不等在那兒,我想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去。」
她再一次帶著羞怯的笑看著他,這回古澤殷竟然有種小小的得意在心里擴散開來,鐘意的言語里有著對于自己的重視,而古澤殷是個喜歡被重視的人,光想到她為了自己等了一天不禁有些心疼,但表面上他還是得露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但妳怎麼確定我會理會妳呢?」
「我是不確定,」她聳了聳肩,迷蒙的眼神飄向遠方。「不過你還是理我了啊。」
「那妳現在覺得怎麼樣?妳喜歡我嗎?」
「不喜歡你又怎麼會找上你?」
「那妳今晚想跟我回去嗎?」
反正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那她不可能不懂他想要什麼吧?古澤殷不改直接的本色,單刀直入的問道。
「不了!」但鐘意回答得也很快速。「我明天得早起。」
「就為了妳明天得早起?」難道他今晚放棄了另一個約會只能得到一個人回家孤枕獨眠嗎?
「這理由不好?」她皺起了眉,露出了日本美少女專有的不解表情。「那為了我們之間還不夠熟好了,這原因夠正當吧?」
不熟,這詞可是她從古澤殷那里學來的,他那天就是這麼跟唐珊妮說的,她可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妳在耍我嗎?」
「古澤殷,哪個女人有那本事可以耍你?」她做了一個不可能的表情,甚至還認真的搖頭。
「妳何不直接告訴我妳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眼前?」
他覺得遣太奇怪了,老天不可能真的給他一個漂亮可人的小妞,而且還是她自己冒出來說是他的愛慕者,光這借口都單薄得令人無法置信。
「因為你也需要我啊。」
「請問妳可以提供我哪方面的需要?」他古澤殷明明就什麼也不缺。
「情感方面的需要吧!」
「妳給得起,難道別人就給不起嗎?」他的女友又不只一個,而且真心喜歡他的也不少,就算他想要份感情,也比其他人容易。
「古澤殷,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想象的那麼輕易。」
「那是因為妳活得太艱困了。」他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而他並不認為自己活得優渥就該謙卑,他依然有所付出。
「你能有今天你認為這是很理所當然的嗎?有良好的家世,有不錯的外表,所有女人都喜歡你,你認為這樣是應該的?」
迸澤殷頓時了解,眼前這不過又是個憤世嫉俗的女子。
「難道我真要在夜市吵鬧的牛排店里跟妳討論這種事嗎?」
他露出了釋然的笑,如果鐘意真的只是個偏激的女人而已,那他是不需要對她太過提防,他只要知道對方的企圖,不管對方使出什麼招數都難不倒他。
「那我們下次再聊好了。」她站了起來,拿紙巾擦了擦嘴,動作像是這次的相聚就到此結束。
「妳覺得我會再見到妳?」
「你放心好了,我會去找你的。」
「也許下次見到妳我不會再理會妳。」
「你怎麼知道不會,你其他的女友又沒有我有趣?」她又做出了那種惹人憐愛的表情。
「好吧!有趣的小姐,以後別在那兒等我了,給我妳的電話號碼,我想找妳自然會打電話給妳。」他拿出了手機要記錄。
「我才不想當那種隨傳隨到的女人咧!」她的小臉皺了一下,表示出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方式。「我想找你自然會找得到你。」
「妳這樣對我來說不公平。」他才不要再位居被動弱勢。
「你很好玩耶。」她笑了,歪頭看著他。「你有多少女人在痴痴的等著你,你竟然還要求公平?你自己又給過別人公平的選擇嗎?」
「如果十個人當中有九個人有自殺的習慣,難道我也得跟著自殺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我選擇要公平。」古澤殷提出抗辯。
「那你應該學著習慣這世界的不公平。」鐘意仍堅持不給電話號碼。
迸澤殷的表情跟著一變,他的習慣並不包括拿熟臉去貼別人的冷,而這個小姐已經超出了他的容忍度,還好他的風度仍在,這樣的對待還不至于讓他惱羞成怒,只是多少令他有些不快。
「那好吧!」他率性的朝她點了個頭,轉身離去。
而鐘意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沒有試著開口挽留他,直到他的身影步出了她的視線範圍,她才獨自離去。
她已經成功的在古澤殷心里留下了印象,這只是她的手段之一,通常人們對于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有興趣,她並不想讓古澤殷嘗到任何甜頭,這場戲需要如此才玩得下去,而她會讓古澤殷了解他的生活就要天翻地覆了。
她又來了……
一個星期不見,他以為那天自己掉頭就走的態度已經向她說明了一切,而她也真的消失了整整一星期,但是那位名叫鐘意的女孩子似乎並不以為意,她此刻的出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下了車,她已經站在自己的車旁,這回她不再是穿著又舊又破的大外套,黑色窄裙加毛衣的上班族模樣,差點讓他忘了那晚的鐘意,感覺上就像是不同的兩個人。
「妳又來找我吃飯嗎?」
「看你,你餓不餓?」
上次大外套把她大部分的頭發遮住,這回長順的發絲披在她腦後,她依舊用那雙電眼朝古澤殷放送強力電流。
「妳明知道我到這兒來有其他的事。」他的女友之一就住在這附近。
「那我等你。」
「妳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
「要那麼久嗎?你不會在她那兒過夜的不是嗎?」她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妳怎麼知道我不會在那兒過夜?」古澤殷走向她,她知道太多事,多得超乎他的想象。
「這很容易推斷,而且電影上也都是這麼演的啊,像你這樣的公子,很少會在女方家里過夜,通常都辦完事就一走了之的。」
「原來大家都跟我一樣認床啊?」他顧左右而言他。
「你我都知道原因不是如此。」
「那是什麼?」
「你討厭睡覺時有女人黏著你要你抱著她睡。」
「妳到底花了多少時間研究我?」
「如果我說一輩子,你會感動嗎?」
「妳明知道我不是個會被女人感動的男人。」古澤殷提醒她。
鐘意跟著笑了,「試試也不行啊?」
看著她臉上的笑意,原本打算不理會這個討人厭的女孩的決定似乎開始動搖,因為鐘意的模樣怎麼都不能算是討人厭。
而在他考慮著該怎麼解決眼前的問題時,鐘意替他決定了。
「這樣吧!你去約會,我等你。」
「妳要等我?」
「對啊。」她點點頭,認真的說道。
「妳怎麼等我?」
這停車場空空蕩蕩的,天氣又冷,外頭還飄著雨,她要在哪里等?
「我本來就在這兒等你,多等你一會兒也不是問題,反正你天亮以前一定會出現。」
「小姐,那時候我可能已經累得只想回家睡覺了,妳等我有什麼用?」
「古澤殷,你真的沒遇過別的女人甘心等你卻不為了什麼對吧?」
「妳的意思是妳只是想見我一面?」
怎麼可能……古澤殷在心里答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嘴里說著心甘情願,最後得不到自己所要的還不是照樣翻臉,而且多半都還會將自己過去的委屈說個不停,彷佛別人不讓他得到他想要的就是不對,這種人太多了,如果真要他相信有什麼人給出什麼是不求回報,那鐵定是假的!
「也可以這麼說吧!」
「妳的意思是妳要在這里等我回來,就算我只是回到停車場把車開走,妳都願意嗎?」
「是啊。」鐘意點頭。
「那我走了之後,妳打算在這里做什麼?」
「不做什麼啊,只是等你而已,或許我會試著幫你計時,你可要拖久一點,否則時間太短會很沒面子喔。」她甚至還和他開玩笑。
迸澤殷看了她許久,他實在不願意再被這小妞耍著玩,但是她的確也沒從自己這兒要到什麼,只得任著她等下去,他想看看她可以這樣玩多久。
「好吧,妳想等就等吧。」
他帶著滿肚子的疑問離開,腦子里不下一次的對自己下達別理會她的指令,但再次遇見她,他仍然和鐘意說了話,他應該是連理都不理她,像要趕走蒼蠅似的要她滾遠一點,但他卻沒對她表露任何惡意,甚至還有些高興。
走上了宋雪麗的屋子,雪麗正在卸妝,顯然她也是剛從某個派對返家。
「澤殷,我想要搬家了。」她邊用化妝棉擦去臉上的妝邊說道。
「妳之前不是說住這兒比較方便嗎?」
「但是這大樓沒有停車位,停個車都還要走好遠,而且前幾天房東跟我說停車場里有人被搶,你看我最近都七早八早就回來了,這幾天天一黑我甚至就不敢出門了。」
停車場、搶劫……這下好了!鐘意還留在那兒。
「……而且那個搶匪到現在還沒抓到,我如果想出門的話,搭計程車也怕會遇上啊,所以我就請我朋友載我,出門在外還是靠朋友比較牢,哪像你,一天到晚放我鴿子,上次說要來也讓我等了半天,人沒到也沒打個電話給我,你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啊?」
宋雪麗卸完了妝,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回頭,這才發現古澤殷已經不見人影,屋里就剩她一個人。
「怎麼連聲再見都沒說就走了……」
宋雪麗冒出了抱怨,但下一個動作也只是拿起話筒,打給了最近開始交往的另一個大戶,或許古澤殷不知道她另有情人,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專情男,那當然也不能要求他所有的女人都是貞節烈女,除了古澤殷以外,她還是有其他候補人選,她知道古澤殷不可能對自己認真,但她總得在年華老去前好好經營自己,嫁不成古澤殷也無所謂,她至少還有嫁入其他豪門的機會。
停車場里沒有人,怎麼可能?
還是鐘意只是又耍了他,嘴里說會等他回來,但事實上哪個女人會在寒夜無人的停車場等一個去和其他女人約會的男人呢?
迸澤殷覺得自己有被耍的感覺,這時候再回宋雪麗那兒又顯得自己像白痴一樣,他有些火大的打開了車門,扭轉鑰匙,奮力踩下油門,讓車子的引擎低吼來說明他此刻不太好的心情。
車子開到收費處,在那小小的鐵皮屋里除了年過半百的管理員之外,還有……鐘意!
「妳怎麼會在這里?」
「他回來了。」鐘意一見到他出現便笑著跟管理員說。
「那妳可以跟他一起走了,以後要小心一點。」管理員回道。
「嗯,謝謝你。」鐘意笑著跟管理員道別。
而管理員也打出了收費單據交給古澤殷。
「你女朋友等你很久了,剛剛還差點被搶,還好我發現得早,這里最近常有歹徒搶劫,要不是我發現得早……」
「謝謝。」雖然古澤殷不懂自己在謝些什麼,反正先謝了就是,雖然現在他還不能算是鐘意的男友,但他還是讓管理員留下了應該找給他的零錢當小費,回頭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並對著鐘意說︰「上車!」
鐘意坐上車,直到把車開離了停車場,古澤殷才開口。
「妳剛才被搶了?」
「沒有搶成功應該不算吧。」鐘意搖頭,一邊扭著她的手。
「手怎麼了?」
「扭到,剛才那個管理員伯伯給我涂了藥酒。」
「藥酒?」涂那東西有用嗎?古澤殷回頭望了她一眼。
「是啊,畢竟是人家一片好心,如果他沒過來,我就慘了。」
听起來好像她真的面臨一場驚險過程,但從鐘意的臉上卻不見懼意。
「怎麼回事?」
「我在那里等你的時候剛好看到他要敲你的車窗,我就開口喊住他,然後他就突然沖過來想搶走我手里的包包。」她指著她的包包,背帶已經斷了,可見她是真的遇上了搶匪。
「妳沒有嚇著嗎?」
如果是他認得的女人遇上這種事,現在應該早就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連話都說不清楚,哪個人會像她這麼冷靜,而鐘意的冷靜和她的天真外表實在不太搭調。
「有吧,一點黠。」她邊說邊苦笑。「我還跟他說我包包里沒有錢,可是他還是不肯听我的,我真不懂他搶我這種人做什麼!」
「妳應該慶幸他只是搶妳而已。」
他可不相信那男人只是想搶她,如果鐘意的穿著還和上次一樣,他可能不會這麼想,但今天她看起來就是柔弱女子,搶匪除了行搶之外,絕對會有其他的不軌念頭。
鐘意沉默了一下,突然抬起頭看著他問道︰「你是因為擔心我所以才提早走的嗎?」
懊死……她干嘛突然問起這個?
迸澤殷才不想讓她以為自己在意這種小事。
「妳應該知道有多少女人像妳一樣想認識我。」
「但她們沒有人會像我這樣主動找上你。」
「妳沒有上了賊船的感覺嗎?」古澤殷用眼神提醒她,她人此刻就在他的車上。「妳覺得妳現在的情況有比剛剛遇搶時好嗎?」
「是暖和多了,還好你有開暖氣,外頭好冷。」她搓著手取暖,根本不把他的暗示放在眼里。
「那麼冷妳還在那里等什麼?!」
「你啊。」她對著手呵氣,然後回頭給了他一笑。
她的笑容終究還是打動了古澤殷,那些要自己離她遠一點的念頭也跟著被打散,古澤殷始終都不覺得這小女生可以對自己造成什麼樣的威脅,他是沒必要把一個弱女子當敵人看才對,尤其這個弱女子看起來頗有楚楚動人的態勢。
「好吧,看在妳這麼迷戀我的份上,妳餓了吧?」
「你很上道喔……」鐘意給了他贊賞的一眼。
「我只希望妳不是為了找我吃飯而已。」
「當然,我怎麼會為了一份鐵板燒如此犧牲。」
「和我在一起是種犧牲?」古澤殷故意挑她的語病。
「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免費對你做出什麼奉獻嗎?」鐘意又回復那有些小淘氣的模樣。
「那得看妳以後的表現來判定。」古澤殷深深的看著她說道。
迸澤殷發現自己對著鐘意說的話多得令他自己都感到疑惑,這情況的發生也許可歸咎于他沒有帶她上床,所以他們才多了這些時間交談,但他承認鐘意是個很好的說話對象。
尤其是她用那雙純淨的電眼看著自己的時候,他竟覺得自己想帶她上床的念頭有些卑劣,他似乎不應該對一個這麼單純的女孩下手才對,但當真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他又後悔剛剛那段時間簡直是白搭。
「妳真的要回家嗎?」
「是啊。」她戴上了手套,看起來全副武裝,因為她的機車就停在附近,她要在這冷冷的夜里騎機車回家,而她正在做保暖工作。
「結果妳只是來找我聊聊天而已。」
「還好你很健談。」她這話算是安慰吧。
「妳應該看看我其他方面的表現。」古澤殷難掩語氣中的遺憾。
「我想那方面其他人給你的鼓勵已經夠多了,你應該不差我一個吧?」
「也許男人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想弄上手啊。」
「真的是這樣嗎?」鐘意看著他,她不得不承認古澤殷真是個好看的男人,他的眼眸總是隨時在朝她放電,但她就是不喜歡這種到處放電的男人。
「當然是,在妳走之前,總可以給我一個道別吻吧?」他像個要糖吃的孩子拉著她的手央求。
「好啊。」鐘意爽快的點頭,傾過身在他臉頰上落了一吻。
迸澤殷一時之間有些會意不過來,接著問︰「就這樣?」
「古先生,我們不過才見了兩次面,你要我怎麼樣?」
「我希望妳可以激烈一點。」
「還是下回吧。」她拍拍他俊俏的臉,像是在安慰只要到了半顆糖的小孩似的。
「妳這是在吊我胃口嗎?」
「不,是你的胃口被其他女人養壤了。」她笑著應道。
「我以為妳曉得我喜歡直來直往。」
「我是知道這點沒錯,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可以多一點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我希望你口中的『特別』能真的特別一點。」
好吧!迸澤殷終于明白,一定是當初他所說的那個特別惹的禍,確實他的世界中的特別一點也不特別,而當他眼看著鐘意離開時,他真的想告訴她,她的確是最特別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