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盼君憐 第六章
作者︰襲玦

「夫人!夫人!」

大老遠的,珠兒的叫喚聲就傳進盼憐耳中,她無奈的放下手上的書,照珠兒這種叫喚的聲音,看來她今天是什麼事也做不成了,笑著搖搖頭,盼憐舉手倒了一杯茶。

「夫……」珠兒氣喘吁吁的跑進房中,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盼憐打斷了。

「來,先喝口茶順順氣吧!」盼憐將手中的茶遞到珠兒面前。

珠兒接過茶杯,一大口咕嚕咕嚕的喝下去,她率性的用衣袖抹去唇上的水珠,大聲對盼憐說道︰「天呀!夫人發生大事了!」

「沒呀!我不是好好的坐在這里,哪有發生什麼事。」盼憐不解的眨眨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夫人!」珠兒沒好氣的叫了一聲,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夫人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

看這丫頭好像快動氣了,盼憐連忙說道︰「好!我听我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斂下眸,輕聲問道。會是劉明福的尸體被發現了嗎?

「夫人,您還記得劉明福嗎?」

「太守的兒子嘛!他怎麼了?」盼憐笑著看向珠兒,一副好奇的模樣,只是她眼中卻迅速閃過一絲冷芒。

「他在五天前的婚典時失蹤了,听說太守不停的派人尋找,連官主也派人去幫忙,結果剛剛竟然在後山的河流下游發現他的尸體。」珠兒比手劃腳的說道。

「喔?」盼憐輕嗯一聲。

「這還不打緊喔!誰知那個太守一看他兒子死在我們後山,就一口咬定他兒子是我們南凌宮的人殺的,開什麼玩笑,誰會無聊的去殺他兒子啊!又不是吃飽沒事做。」珠兒一臉的不滿。

「是嗎?」盼憐起身走到窗前,「那宮主他怎麼說呢?」

沒想到,還是牽扯到南凌宮了,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走遠一點的,其實她早就該離開南凌宮了,畢竟他已與她成了親,可……心中的留戀卻讓她一天拖過一天。

「宮主他什麼也沒說,倒是那個太守開口閉口就說他一定會報復,什麼嘛!沒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太守就了不起嗎?而且——宮、宮主?!」珠兒驀地驚呼一聲。

盼憐轉過頭,眼眸頓時與他的對上,她靜靜的與他對視,驀然在心中嘆了口氣,「珠兒,你先退下吧!」

「是!」珠兒看了他倆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這是你第三次進來竹雨軒了。」她轉頭看向窗外,粉唇微揚,「想想,我們每次談話到最後,一定會以爭吵做結束,雙方不歡而散,而這次你又想跟我爭論什麼?」她半掩著眼,心中卻已有了底。「人是你殺的嗎?」看著她縴弱的身影,他眼中閃過一抹復雜。

他從不懂她,不!懊說他從不想去懂她,總覺得了解她太多對他是種危險,而他不喜歡那種感覺,那種掌控不住自己的感覺。

「如果我說不是,你信嗎?」盼憐低語,她幽幽一笑,他早已確定答案了,又何必問她呢?

凌未央沒有回答,他看著她,早在看到劉明福的尸體時,他就有點懷疑了,再對上婚典時她的奇怪舉動,他心中的懷疑也更深了。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否認呢?

「楊家莊被毀的前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好開心,快樂的在雪中奔跑,爹、娘,還有所有楊家莊的人都在笑著,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以為這樣的幸福會持續下去,可是,才隔了一天,全部都不一樣了。」她低聲說著,腦海不禁浮現那一夜的景象。

「火紅似的血染紅了潔白的雪,漫天大火燒毀了一切,而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跌坐在紅雪中,看著遍地的家人,我不懂,他們為什麼不再對我笑了,他們為什麼不再對我說︰憐兒小姐,你又調皮搗蛋了……」她閉上眼,快速別過頭,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淚。

「你是說……」凌未央不敢相信的看向她,心……莫名的痛了起來。

「對!楊家莊不是毀于一場大火,而是一群強盜,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呵呵……」

她輕笑出聲,轉頭看向他,眼中已無淚,剩下的惟有恨,「諷刺的是,當年強盜的頭頭,竟然變成一州之太守。」

她低吼︰「這不是很可笑嗎?為什麼惡人不但可以逍遙法外,還享盡榮華富貴,而我楊家之人卻在九泉之下含冤而鳴,既然沒有人可以制裁他,那麼就由我來動手吧!」

她冷冷一笑,「其實很容易的,只要一刀,一條人命就消失了。」她看向潔淨的雙手,然而消失不掉的卻是印在手上那看不見的血腥。

她閉上眼,轉身背對著他,「你現在知道了,隨你想怎麼做吧!想把我交給太守或殺了我,都可以。」反正已經無所謂了,惟一可惜的是她不能手刃劉忠那賊人。

看著她柔弱的背影,他知道他該像她所說的,把她交給太守,至少也該憤恨的轉身離開才對,他該這樣做的,可是等他發現時,他卻已至身後抱住她。

「你怎麼不哭?你明明想哭的,為什麼你總是不哭呢?」他在她耳邊低語,聞著她身上的馨香,他覺得迷惑了……

盼憐靠向他懷中,貪婪的汲取著不屬于她的溫暖,她閉上眼,微微一笑。

「楊家人從不在人前哭的,這是屬于楊家人的傲氣,你知道嗎?我曾經很厭惡揚家人的傲氣,當年爹就是因為傲氣兩個字,而害死族人,娘也因為楊家的傲氣而病死,我恨死這兩個字了,這兩個字害死許多我所愛的人。」

她睜開眼,看著腰際的大手,「可是骨子里,我卻還是楊家人,我心中的傲氣不比其他人少,甚至還有過之,娘說的對,如果楊家人沒有傲氣,就不是楊家人了,而我也不再是楊盼憐了。」

「可是我卻希望你在我面前哭。」他在她耳際說道,感覺她的身子一僵,「其實你不在人前哭,不只是因為楊家人的傲氣,而是你不信任所有的人,包括我。」她在自己周圍築起了一道牆,不讓所有人靠近,她選擇了一個最不會受傷的方法——孤獨。

「或許吧!」沒說出口的是,她或許不信任所有人,可是她卻信任他,因為他是她所愛的人,只是他永遠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溝渠太深太長了,或許不要接近,是最好的方法吧!

他閉上眼,松開抱住她的手,往後退一步,「你的仇,我會替你報的。」

他逃避了,就在他快踫到她的心時,他卻選擇離開,心中莫名的涌起股慌亂,那令他感到害怕。不該是這樣的,他已有了所愛的人了,對她……該是同情吧!心中的那抹痛該是同情吧!是吧是吧……

「是嗎?」盼憐閉上眼,「謝謝你。」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不管她怎麼追,總還是跟不上他的步伐,因為陪伴在他身邊的是另一名女子,他的心永遠不會有她,不會……

「保重。」他轉身離開她,無聲的步伐是那麼的堅決,寬闊的背影是那般的無情,留下的惟有盼憐無聲的淚水……

凌未央果真遵守他所說的話,在短短的一個月找到劉忠的所有罪證,然後秘密的呈上朝庭,讓劉忠這個新上任的太守被滿門抄斬,家產全數充公。

只可惜在官府上前抓人時,卻被劉忠給逃了,現在滿街皆是要逮捕劉忠的告示。

盼憐幽幽的嘆了口氣,報了仇她該感到高興的,可是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安。

劉忠他逃走了,她知道以他的個性,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知他會怎麼對付南凌宮,對付……他!

她斂下眸,自那天之後,他跟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可是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等抓到劉忠後,她決定到別莊去,她想他听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開心吧!

驀地,她感到胸口一悸,匡螂一聲,頸上的玉佩倏地掉落在地,她愣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珠兒的叫聲自遠方傳來,她愣愣的看著跑來的珠兒,心中感到莫名的慌亂。

「宮、宮主陪二夫人去廟里上香時,途中遇到殺手,現在正身受重傷,命在旦歹。」珠兒大聲說道。

盼憐踉蹌了下,身受重傷?命在旦歹?這怎麼可能?驀然遍地的尸體又浮現在她眼前,不!不會的!他不能離開她,不能!

她趕緊跑了出去,心中不停的說著,他不能死,不能不能不能……啪的一聲,她整個人跌倒在地,她快速的爬起身,顧不得抽痛的傷口,又繼續往前奔跑。

遠遠的她就听見沐婷婷的哭喊聲,盼憐緩下腳步,慢慢的走進凌霄樓,她看到沐婷婷滿身是血的哭泣者,她听到所有人都在安撫她,告訴她宮主不會有事的。

她看了沐婷婷一眼,白色的衣服染上了紅色的血液,可是她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她知道那血是別人的,她的心輕輕抽痛,她可以想象當時的他有多麼拼命的保護他心愛的女人。

羨慕嗎?是的,她羨慕,非常非常羨慕。

再看了沐婷婷一眼,她轉頭看向緊閉的門,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沒有人阻止她,或者該說沒有人敢阻止她,眾人只能靜靜的看著她走進去,看著門又再度關了起來。

驀然,沐婷婷站了起來,她用力拍著門,「開門!開門!我也要進去,我也要進去。」

可是不管她多麼用力敲門,多麼大聲哭喊,門卻依然沒開,她慢慢滑倒在地,臉上的淚沾濕了衣襟,與衣上的血染成一體。

盼憐順著地上的血跡輕輕走到床邊,看著他蒼白的俊容,感覺喉中一陣哽咽。

「陳叔,他怎麼樣?」她輕聲問著身旁的中年人。

「不好,身上的傷還是小問題,只是些皮肉傷,最嚴重的是他體內的毒,若不是宮主中了毒,那些殺手根本傷不了他。」陳平模了模胡子,臉色凝重。

「那些殺手呢?」盼憐輕輕坐下,她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臉上有著濃濃的哀傷。

「死了。」陳平冷道,精明的眼閃過一絲寒芒。

「劉忠呢?」她再問。

「被逃了。」

「傳今下去,南凌官全面追殺劉忠,誰敢包庇,就是與我們南凌宮作對。」盼憐冷下眸,寒聲道,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殺意,她絕不容許傷害他的人活在這世上。

「遵命。」他絕對會讓劉忠知道惹到南凌宮的下場。

「嗯,陳叔,他中了什麼毒?」她溫柔的看著凌未央,眼中的寒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愛意。

「胭脂醉。」陳平沉聲道,他雙眉緊蹙,臉上滿憂愁。

「沒有解藥嗎?」盼憐低聲問,卻早已知道答案,如果有解藥,陳叔就不會一臉憂愁了。

「沒有。」陳平閉上眼搖搖頭。

「這世上無人可救嗎?」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她而去嗎?不!她不要!即使他不愛她也無所謂,她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有!這世上有一人可以救宮主。」只可惜……

「誰?」盼憐轉過頭看向陳平,臉上滿希望。

「尋歡閣閣主,神醫花尋歡。」傳說這世上沒有他救不活的人,「可是宮主撐不過三天,而且花尋歡居無定所,就算去尋歡閣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更何況從南凌宮到尋歡閣,來回至少要十天,根本來不及。」

他閉上眼,不忍的別過頭,不敢看向盼憐絕望的小臉。

盼憐晃了一下,怔怔的看著凌未央,不敢相信的直搖頭。

「不!不會的,一定有別的辦法,陳叔!你說對不對?一定有別的辦法可以救他的。」為什麼會這樣?早知道她就不要報仇了,如果她早知道會這樣的話……

陳平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光芒,而那光芒被盼憐看見了。

「陳叔,你說,什麼方法?」她趕緊抓住陳平的手,眼中帶著懇求。

看著盼憐的小臉,陳平深吸了口氣,沉痛的說道︰「有,有一個方法,過毒。」他知道他不該說的,可是他卻拒絕不了,因為他知道如果宮主死了,那夫人也活不了了。

「過毒?」盼憐低聲重復。

「對!經由將毒過到另一人體內,可是的一方須是處子。」

「處子?」她看著凌未央,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胸膛,听著他的心跳聲,她微微笑了。

「陳叔,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她閉上眼,輕聲問道。

「嗯!」陳平沉痛的點頭。

「謝謝你,陳叔。」她抬起頭,將唇輕輕抵在他冰冷的唇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好像沒有吧,那我現在告訴你,我愛你,好愛好愛……」她柔柔一笑,淚……輕輕滑落。

無月的夜晚,有的只是寂靜,偶爾會有幾許涼風吹拂而過,吹落樹上的綠葉。

一抹身影慢慢走進凌霄樓,她輕輕推開門,緩步走了進去,在走進去前,她輕聲說道︰「珠兒,拜托你了。」

另一抹身影輕輕點頭,幫她關上房門,靜靜的站在房外等候。

盼憐走到桌前,點上一抹薰香,那是陳平交給她的,說讓人聞了會勃發,而她在剛剛就已吃下了解藥,因為她要牢牢記住這一刻。想到待會將發生的事,動人的臉龐就不禁覆上一抹嫣紅。

她走到床邊,輕輕坐下,伸出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游走,早知他長得好看,可是這卻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他,她劃過他的眉,尖挺的鼻子,然後來到他迷人的唇。

不自禁的將唇輕輕貼上,她伸出舌輕舌忝著他的唇,學著他之前對她所做的,慢慢撬開他的唇,找到他的軟舌,輕輕接觸,可是才踫到一下她即害羞的退開,卻馬上被他的舌纏住。

盼憐愣了一下,她迅速睜開眼,隨即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著她,她臉一紅,還來不及退開即被他翻身壓倒。

盼憐低呼一聲,「夫君?」她的手抵著他赤果的胸膛,揚起眸怯怯的看向他,在看到他迷的雙眼時松了口氣,她知道薰香發作了。

「你……」凌未央眯著眼恍惚的看著她,然後微微一笑,「你好香。」他將頭埋在她頸邊,溫柔的氣息噴拂到她敏感的肌膚上。

「夫……唔!」他吻住她的唇,軟舌輕滑過她的貝齒,找到她的香舌,與她的舌一起嬉戲。

「嗯……」原本在他胸上的手轉而摟住他的頸,她願意將自己給他,即使他不會知道今夜所發生的事。

就這樣,他要了她一夜,真到天將明時,才滿足的進入夢鄉。

盼憐虛軟的起身,才一站起來,就軟腳的跌坐在地,不得已,她只好輕聲呼喚,「珠兒。」

她閉上眼,覺得體內一陣難受,可是她卻開心的笑了,她知道他身上的毒已經在她體內了。

在珠兒幫忙穿好衣服後,她跟珠兒合力將沾有她血液的床單自床上拿起後,她即讓珠兒請陳平過來。

她低著頭看著他已有血色的俊臉,柔柔的笑了,看著他的長發,她拿起懷中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割了一束,無比珍惜的用絲帶將它輕輕系起,然後放進懷中,听到身後的腳步聲,她趕緊起身讓陳平診視凌未央。

「陳叔?他怎麼樣了?」等陳平放開凌未央的手時,她趕緊上前問道。

「夫人您放心,宮主已經沒事了。」陳平笑著點點頭,可是眼中卻有著一抹憂慮。

「那就好。」盼憐放心的點點頭,驀地她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人踉蹌了下,珠兒趕緊上前扶著她。「夫人?」珠兒擔心的輕喊。

陳平見狀,趕緊拿藥給盼憐服下,然後將一瓶綠色的藥瓶交給盼憐。

「夫人,這瓶藥可以暫時抑制您體內的毒素,可是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甚至您每吃一顆,體內的毒就會加重一分,所以除非必要,請您盡量少吃。」

盼憐點點頭,「我知道了。」只要他能好就行了,她怎麼樣都無所謂。

「夫人請放心,我一定會盡快研制出解藥的。」陳平一臉堅定。

盼憐微微一笑,「陳叔,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昨晚的事只能他們三人知道,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虧欠她。

陳平遲疑了會,才無奈的點頭,唉!爆主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夫人的好呢?

盼憐滿意的笑了,她走到凌未央身邊,小手輕撫著他的臉,清麗的臉上滿布情意。

陳平跟珠兒無聲的退了下去,就讓夫人再跟宮主多相處一會吧!

她的手溫柔的撫著他,看著他不再蒼白的俊容,紅唇滿足的笑了。

她的眼來到他的唇,想到昨晚兩人的纏綿,她的眼更柔了,倏地,一陣刺痛自她心口涌起,她緊蹙著眉,等著那股痛消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舒展開眉。

她笑著看向他,唇輕觸著他的。

「我愛你,即使你不愛我,我還是愛你,可是我可能很快就不能再看到你了,到時你會為我感到傷心嗎?我希望不會,因為我希望你能一輩子開開心心的,跟你所愛的人幸福的在一起,即使那人不是我。」咸澀的淚水,滑至兩人相吻的唇上。

她睜開眼,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堅定的離開,惟一留下的是遺落在他臉上的淚痕,及印在他唇上的余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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