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顆璀璨的方鑽讓南諾風開始有些了解姚鏡桐的內心世界,原來,她不喜歡過于物質渲染過的東西。
這對極了他的胃口。本來,他就不是一個過于重物質的人,當初與吉川聖子相識時,他並非刻意隱瞞自己的家世背景,而是很自然的表現他另一面的真我。
他想體認一個捕撈干貝的漁夫與哈佛大學的高材生,對生命撞擊出來的火花究竟有何不同?可惜,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並不能看透世俗對人的價值所做的論斷。
他的表情一定很幸福,否則教貴不會在他面前大刺刺地打量著他。
「今天依舊下著雪,你的心情卻像外頭出了春陽。」廣末教貴丟了一疊資料在桌上,等候他批閱。
南諾風只看了一眼。「什麼大案子?」
「土地開發案,我評估過了,我準備向申請人打回票,現在市道不好,最好保守些。」
「听你的。」南諾風了解教貴所擔心的,全亞洲金融風暴正以骨牌效應發酵著,一動不如一靜。
「是不是得到佳人青睞而心花怒放?」
「教貴,你相信嗎?居然有女人不喜歡價值三十萬美金的方鑽。」南諾風恨不得與天下人分享他找到了一塊瑰寶的快樂心情。
「可能那個女人是瞎子,不知道鑽石的美麗與昂貴。」廣末教貴不明白諾風無厘頭的問題所為何來。
「不!她不是瞎子,她覺得泰戈爾全集勝過珠寶首飾。」他喜不自勝。
「哦,是富家女姚鏡桐嗎?」
「怎麼容易猜嗎?」
便末教貴淡淡一笑,「現在只有她才能讓你這麼興奮。」
「我愛上她了。」他宣示著。
「看得出來。」
「這麼明顯嗎?」
「只差沒有登報召告天下。」他有點取笑他的味道。
「我想要娶她。」而且愈快愈好。
「恭喜你!」
「隔壁飯店出了什麼事,一早來了這麼多警車?」南諾風放下公事包,隨意地問。
昨晚風雪太大,飛機停駛,本想回北海道休個三天假的,只得作罷。
東京與北海道距離太遙遠了,他決定要和姚鏡桐商量一下,要她搬來他在東京的公寓,免去他見不著她時的相思之苦。
「命案。」廣末教貴一早便听了公司員工熱烈的談論。
「命案?」南諾風不禁搖搖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而且是先奸後殺。」廣末教貴手里拿著昨天的美國股市資料研究著。
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廣末教貴替南諾風下令。
一個美麗干練的女警面無表情地走進來。「你們哪一個是南諾風?」
南諾風與廣末教貴互看了一眼。
「八成是你吧!」女警朝廣末教貴指了指。
便末教貴好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頭。「我的臉上有寫著銀行總裁四個字嗎?」
「少廢話,跟我到刑事組一趟。」
南諾風立即站起身來。「小姐,我才是南諾風。」
「喂,你找南先生有什麼指教?」廣末教貴擋在女警之前。
「你們這些社會米蟲,整天只會炒股票,隔壁飯店發生了命案,你們完全不知道嗎?」女警口氣冷漠不屑。
「請問冒失的小姐,隔壁的奸殺案與南先生有什麼關系?」廣末教貴好奇的看著眼前來意不善的警察小姐。
「有沒有關系,要等我們調查之後才曉得,我們只知道奸殺案的死者吉川聖子,曾是這位南諾風先生的‘好朋友’。」女警冷冷地道。
「什麼?!你說隔壁飯店的死者叫作吉川聖子?」南諾風訝異得愣在原地,他雖不愛吉川聖子,可也不希望她死得這麼慘。
「她的家人說,你是她的男朋友。」
「等一等,男朋友之後還有一個前夫姚仲文,你應該先找姚仲文來問問,而不是找已經毫無關系的南先生。」廣末教貴提醒道。
「這一點你們可以放心,我們會查出來的。」
「這個案子很棘手。」南諾風抿著嘴,不苟言笑。
「應該很好查啊!奸殺案耶!現場一定有什麼蛛絲馬跡,、毛發之類的東西。」廣末教貴道。
「現場沒有留下你說的那些東西。」
「你怎麼知道?」
「我正好听到法醫和檢查官的談話。」
便末教貴訝異地看著他,「你去了命案現場?」
「恩!尸體正好運走。」南諾風心情沉重的嘆了口氣。
「告訴他們你的不在場證明?」
「問題是……我沒有不在場證明,也沒有人可以作證。昨晚命案發生時,我一個人窩在東京的公寓里听柴可夫斯基,除非柴可夫斯基替我作證。」
「飯店的錄影帶呢?不要告訴我昨晚錄影帶正好壞掉。」
「你猜到了。」所有的巧合全部湊在一起。
便末教貴拍了拍額頭。「確實是棘手的大案子。」
「姚仲文下午會到東京。」
「我想凶手應該另有其人,怎麼看姚仲文都不像聰明絕頂的奸殺案凶手。」
「我得打電話給鏡桐,她應該也得到消息了。」
「肯定是,警察不會漏掉到風雲居搜證。」
南沙涼子換上便服走向停車場。
她穿著一襲皮衣皮褲,跨上停放在收費停車場的哈雷機車,雪停了,鏟雪車正好處理完她會經過的路。
她很喜歡自己現在這一身的勁裝打扮,很利落,就像她的人,不嗦。
在快到住家巷子口時,有輛保時捷也朝和她同樣的方向行駛,而且大刺刺地熄火停在她面前,並且車窗搖了下來。
南沙涼子拔下安全帽。好家伙,是早上那個凶巴巴的大個子,擋在她面前想耍無賴啊?
「南沙小姐,請留步。」廣末教貴客氣地說。
「有什麼事嗎?」
「想請你吃飯。」
「天下有這麼好的事嗎?快說,到底有什麼企圖?」南沙涼子雙臂環抱于胸前,充滿戒心地看著他。
「沒什麼企圖,純粹只是想交個女警朋友,就看你肯不肯賞臉了。」廣末教貴笑眯眯地看著她。
「如果是為了你朋友的案子,你恐怕是找錯人了,我無可奉告。」
「別這麼嚴肅嘛!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漂亮的女警,一定藏著許多故事,所以想跟你聊聊。」他開始灌迷湯。
「你閑著沒事做嗎?想听故事不會回家看青春偶像劇。」南沙涼子發動引擎,準備繞路離去。
「不是的,南沙小姐,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個業余的偵探小說家,最近想要找一些題材,你能提供我一些資料嗎?」為了打听命案的消息,他不得不這麼做。沒辦法,這個南沙涼子竟然無視于他的魅力。平常,眾家美女要和他單獨吃飯還得逢年過節哩!
「我才入行不久,恐怕沒有你要的相關題材。」
哇!這個女人真夠酷的,看來不好應付。「吃頓料理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你就可憐可憐我最近快要開天窗了。」見她不理會,他只好采哀兵政策。
「你開不開天窗與我何干?」
「你怎麼一點同情心也沒有?」這女人真是冷血動物。
南沙涼子偏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好吧!看你可憐,不過我可先說好,我沒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浪費哦!」
便末教貴點點頭。
南沙涼子咻地一聲從他身邊騎過去。
「喂——你去哪里?」廣末教貴在原地嚷著。
南沙涼子頭也不回地喊道︰「我回去再拿一頂安全帽,你先找個停車位把你那部騷包車給停好。」
不會吧!她要他坐那輛哈雷機車?!
不一會兒,當南沙涼子再出現時,丟了一頂安全帽給他。「上車。」
「去哪里?」廣末教貴看著手上的安全帽問。
「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坐我開的車比較舒服。」他不習慣讓女人載。
「我不坐陌生人開的車。要就上車,不要就拉倒。」
為了南諾風,廣末教貴只得乖乖照辦。
「坐穩啊!我騎得很快。」
便末教貴不懷好意地笑著。「放心!我不只會坐穩而且會抱穩。」他由身後緊緊地摟住她的腰,當然是故意的。
南沙涼子回頭瞪他一眼。這個大,竟敢吃她的豆腐,等一下有他受的。
他們就保持這樣的姿勢,直到南沙涼子將機車停在「江戶小店」門口。
便末教貴跟著她走進店內。南沙涼子八成常來這家店,熟悉的程度好像在走她家的廚房。
服務生立刻上前幫他們點菜,他對著南沙涼子說︰「和男朋友一起來吃料理啊?」
南沙涼子看了一眼廣末教貴。「不是男朋友,他只是一塊黏人的麥芽糖。」
服務生朝廣末教貴笑了笑。「很多男人在結婚之前都是一塊麥芽糖。」
「是啊!我正努力要感動南沙小姐呢!」
南沙涼子斜睨了他一眼。「正經點。」
她開始點菜,「海鮮手卷三份、葫蘆茶、茶碗蒸、綜合壽司、烤魷魚、鮭魚生魚片兩份、鴨肉片火鍋一盅。」她遞了菜單目錄給廣末教貴。「換你點菜,看你喜歡吃什麼。」
「你剛才叫的東西不是我們一起吃的嗎?」
南沙涼子冷笑三聲。「不好意思,那是一個人的,你要吃什麼自己叫。」
「不會吧!一個女孩子吃這麼多?」他實在不敢相信。
「怎麼?你錢帶不夠嗎?沒關系,我們各付各的。」
便末教貴朝服務生丟了一個魅力十足的笑容,「麻煩南沙小姐點的東西,也給我一份。」
他回過頭,仔細盯著她瞧︰中上之姿,卻很耐看。
「你想要把我寫入你的偵探小說嗎?」
他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不是。」
「既然不是,你干啥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生了天花嗎?」
他嗤笑一聲。「你很敏感。」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不用拐彎抹角。」
「我真正想問的事,你未必願意回答。」
「你想問今早的命案是嗎?」
他期待地看著她,「可以問嗎?」
「你大費周章不就為了這件事嗎?」
「可以問嗎?」他又追問了一遍。
她簡短地回答︰「我知道的不多。」
「我想問的,你一定知道。」
此時,服務生將菜送上桌,她拿起筷子說道︰「等我茶足飯飽之後你再問吧!我餓了。」
南沙涼子真的將桌面上所有她點的料理一掃而空。
「我之所以這麼會吃,是因為我早餐、中餐、晚餐一起解決,你別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她早已洞悉他的想法。
「了解!我也沒說什麼。能吃就是福啊!我又不會笑你,我這里還有茶碗蒸,要不要吃?」
南沙涼子揮了揮手。「別把我當母豬看待。」
「你這麼瘦,有本錢吃的。」
「謝謝!我吃飽了,可以開始回答你的問題了。」
「死者到底是怎麼死的?」廣末教貴認真地問。
「點二二手槍,子彈穿透前額。」
「怎麼會沒有人听到聲音或看到什麼?」
「凶手大概裝了滅音器,所以沒有人听見槍聲。我認為這個案子很可能是預謀,因為飯店的錄影監視器沒道理正好故障。」
「你也是一個不喜歡巧合的人。」廣末教貴忍住笑,他發現南沙涼子談起命案時的神采,是他所見過最認真的女人。
「你的朋友涉有重嫌。」她不得不提醒他。
「諾風不可能殺她,如果你們將偵查重點放在他身上,只會延誤破案的時間。」
「每一個有可疑的人,我們都不會放過。南諾風沒有不在場證明,這一點對他很不利。」
「那又如何?我也沒有不在場證明啊!難道我也有嫌疑嗎?」
「你沒有殺人動機。他是吉川聖子的婚前男朋友,據我們訪查得知後來吉川聖子閃電嫁給姚仲文,南諾風很有可能由愛生恨想要殺了她作為報復。」听起來很合理。
「她嫁給姚仲文兩個星期後就離了婚,難道姚仲文就沒有殺人動機嗎?」
「姚先生有不在場證明,命案發生時他人在北海道,並不在東京。」
「命案發生時諾風在自己家里听音樂。」他仍極力想替南諾風澄清。
「沒有人可以作證。」南沙涼子兩手一攤。
「同樣的,你們不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諾風是凶手?」
她淡淡一笑,「所以我說南先生只是嫌疑犯,並沒有斬釘截鐵先定了他的罪。」
「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但是他在北海道的僕佣卻有不同的看法,根據他們的說法,幾天前吉川聖子曾和南諾風大吵一架,他曾揚言要殺了吉川聖子。」
「這分明是種族歧視,諾風請的下人全是日本人,他們的證詞多半會偏向日本人。」
「你不也是日本人嗎?」南沙涼子反問道。
「我是公正的日本人,不會盲目陷入民族情感之中。」
「那是因為南諾風是你的朋友。」
「不!我了解他,而且我是個公正的人,不會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就有所不同。」
她幽默地道︰「你應該去做法官。」
便末教貴故作輕松地問︰「我們來比賽如何?」
「什麼比賽?」
「我們各自搜集彼此所認為與命案相關的證據,看誰先找出‘真相’。」
她被這提議所吸引,竟有人敢跟警察比查案。「OK!獎賞是什麼?」她倒想看看他要玩什麼花樣。
「如果我贏的話,你做我女朋友;如果我輸的話,我做你男朋友。」他一副犧牲小我的模樣。
「臭美!什麼便宜全讓你佔盡,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我又不是白痴,讓你做這種無本生意。」
「那你說要什麼獎賞?」
「如果你輸的話,你要捐十輛救護車給紅十字會。」
他干脆的點頭同意。「這麼有愛心的事,就算我贏了也會成全你的心願。一言為定!」
新宿之夢
「認識這麼久,我們第一次上館子吃飯。」南諾風啜了一口餐前紅酒。
姚鏡桐今天早上才到東京。她想,南諾風踫到那麼大的事,或許會需要人陪他。
「我擔心你。」
「我沒事,能吃能喝能睡,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太無情?」他諷刺著自己。
「我知道你的心里並不如外表看來這麼平靜,畢竟你曾經很想娶她為妻。」
人死債了,不知道感情債算不算。
「一個男子對女人的愛,我想可以分很多種,最近兩個多月,我不斷自我剖析,分析自己對生命過往的女人到底存在著什麼情愫。」
「找到答案了嗎?」她不知道他分析的女人里包不包括她?如果包括,是否表示她在他心里也有一個位置?
「找到了,而且再明確不過。」他星目微張,等她繼續往下問。
她只是「噢」了一聲,她像對他將要說的話,不是很有興趣。
「生離死別讓人體會到,生命中最深刻的愛是藏在潛意識里。」他要說的是,他對她初次見面時就已一見鐘情。
但姚鏡桐卻會錯他的意思,她因為他指的是死去的吉川聖子。
她難掩苦澀,強顏歡笑。「通常,失去了才會知道擁有的可貴。」
「所以,當愛來時要勇敢的去愛。」他明示暗喻雙管齊下。
「我沒有你的勇氣。」虛弱地笑著。
「你可以試試看,你是個堅強的女人。」
姚鏡桐搖搖頭。「你看錯人了。」
「為什麼要讓自己過得這麼壓抑?你喜歡泰戈爾、喜歡拜倫、喜歡雪萊;應該是個熱情的人。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熱情。」
為何她還是對他露骨的示愛無動于衷,他的心里十分痛苦。
「我不習慣對外人顯露你所謂的熱情。」
我不是外人!他在心里吶喊著。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人。」他聲音低沉。
被他這般逼迫著,讓她想逃。
「有沒有?」他輕吼著,非要一個答案。
她沉默不語,看著服務生送上來的牛排。
「別告訴我,你只愛過方爾叢。」他控制著情緒,不讓它爆炸。
她依然不語。
「和我交談很痛苦嗎?如果你不能忍受,為什麼來東京?」他的脾氣上來了。
「爾叢……爾叢也在東京。」她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感情,只好隨意找個理由。
南諾風只覺有如五雷轟頂,頓時感到心灰意冷。「你好殘忍,我從來沒有認識一個像你這麼會折磨人的女人。」
他站起身,走向收銀台買了單,又走回姚鏡桐面前。「你自由了,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除非……你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