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凝絞著雙手持續忐忑不安的等待。她能期待什麼?期待這個富麗堂皇屋子的主人待她為上賓?無疑是痴心妄想。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漫長等候讓她開始留意這間小起居室,她看到牆角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的主角是個手握黃玫瑰的美麗女子。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
門上傳來一陣輕敲,然後門扉被打開。
沈香凝咽了一口口水,目光鎖上進門的男子。一眼望去,這男人神清氣爽,斯文好看。
「有事嗎?」他問,聲音有著安撫人心的功能。
「我想見風先生。」她已經在這里枯坐了兩個多鐘頭。
「有事嗎?」他又問一次。
「對不起!我想親自和風先生談話。」沈香凝微彎著腰,表示她的謙遜。
「哲別──沒有心情見客人。」他帶著一抹歉意的微笑,眼神里一閃而過的問號說明了他的好奇心。
「我不是什麼客人,我是罪人……」她的聲音漸漸逸去,身子不冷卻打了個冷顫。
男子躊躇著。「罪人?」
「嗯!」她點點頭。
「或許你可以先和我聊聊。」
「我想親自與風先生談。」
男子微皺眉,沉吟片刻。「你最好透過我轉話,哲別現在並不適合處理任何有關女人的問題。」
沈香凝搖搖頭,略酡紅了臉。「你恐怕誤會了,不是什麼女人問題,而是……而是……」她實在開不了口。
「往下說,你可以信任我,我叫孔令譽,是哲別的特別助理,專門協助哲別處理任何疑難雜癥。」
「風先生的孩子現在之所以會躺在醫院急診室,全是因為……因為……我。」
死盯著沈香凝淒絕的美目,孔令譽不願置信地吼道︰「你說什麼?!」
「昨晚,我喝醉了,才會闖下這個滔天大禍,我不是故意的,求你相信我!」她哀求著。
「你這個禍闖得可真大!哲別快崩潰了!」孔令譽大嚷。
沈香凝低頭道︰「我願意負責──」
「你算哪根蔥!你怎麼負責?」加入的女孩是風哲別的表妹──貝絲。
貝絲舉起一只手,給了沈香凝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貝絲,你怎麼打人呢?」孔令譽攔住貝絲正要揮下的第二掌。
「小威就要死了,我沒殺了她已經是便宜她了。」貝絲啐聲道。
「別胡說,小威還在急救中。」
「急救什麼?醫生說就算命撿回來了,也是植物人。」貝絲憤怒地咆哮著。
植物人?!沈香凝最怕的情況就是孩子回天乏術,植物人所意味的等同說死亡……天啊!她該怎麼辦?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娉婷繽紛絢麗的一生在囹圄之中度過,淚眼模糊中,她慌亂了心。
孔令譽看向沈香凝,冷聲道︰「你必須自己和哲別說去。」
貝絲紅著眼斥罵︰「哲別不屑見殺人凶手,尤其是今日此時,他會一拳打死這女人。」
沈香凝顫抖著身子,她不能退卻,娉婷的一生取決于她的一念之間。
「孔先生,請你帶我去見風先生。」她堅定地說。
***
台大醫院的加護病房外,沈香凝懷著贖罪的心情等待孔令譽的進一步指示。
走廊的盡頭坐著握有決定她一生命運的風哲別。
孔令譽附耳朝他說了幾句,他驀地站起身走向她。
一股冷冽的氣息自沈香凝內心升起,她下意識地捏緊衣角,發現自己根本還沒準備好面對他。
他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神色雖然因為焦慮和憔悴而起了疲憊,卻掩不住他靈魂深處散發出的陽剛之氣。
她這一生從未見過這般英俊而冷酷嚴肅的男子,宛如黑暗中的夜之神。
她在他身上嗅出不尋常的危險感,因為職業的關系,她比許多人來得敏感,所以這個渾身充滿倨傲、脅迫和堅毅的男子讓她心生畏懼。
「如果要懺毀,你應該找神父,如果要自首,你應該找警察。」他冷言道。
「我想道歉。」沈香凝的心髒抽痛地絞著,無助的黑眸泄漏了她的恐懼。
「你最好快滾,否則我不保證不會在醫院、在此刻──殺了你泄憤。」風哲別的眸子燃起怒火。
沈香凝嚇了一跳,哀求道︰「風先生,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彌補──」
「你這個酒後駕車的小表!」他握緊她的小手,蓄意加重力道弄痛她,揚起聲調的咒罵聲引起身旁好奇者的傾听。
當沈香凝听到他口中傷人的惡意辱罵時,兩道清淚如水庫泄洪般地溢滿眼眶。
「風先生──」她低聲下氣的哀求他的饒恕。
他狂怒地將她拖離人多的醫院,孔令譽生怕會出亂子亦隨後追去。
風哲別將沈香凝拖至醫院大樓外後,勃然大怒吼道︰「如果我的獨生子因你而死,相信我,我會殺了你,要你償命。」
沈香凝不恨、不怒、不怨。全是娉婷的錯──現在則是她的錯,她能了解他的心碎。
他伸手模了模下顎未刮除的青須。「你奪走了我的希望,只因為你的年少輕狂。」
「對不起!」她再度道歉,雙膝緩緩地往地面跪。
身後的孔令譽拉住她的手肘。「沈小姐,你不要這樣,你犯的錯自有法律制裁,你這樣跪著會給哲別折壽的。」
「別在我面前裝可憐,我承受不起。」風哲別的口吻是反諷。
「風先生──我──」她並不是裝可憐。
風哲別不想面對軟弱的殺人凶手,搖尾乞憐的讓他嫌惡。他厭惡地轉過身,往醫院建築物走去。
「沈小姐,你先回去吧,哲別正在等奇跡出現,沒有心思與你進一步談求償和解的事。」孔令譽也愛莫能助。
***
「香凝,如何?」顧娉婷一見香凝進門,立刻奔上前去。
沈香凝頹然的垂下頭來。「他快要死了──」
彼娉婷無力的倒坐在小沙發上。「不!他不能死,他如果死了,我就完蛋了。」
「我听說,就算幸運的撿回一條命,可能也會是一輩子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懊惱至極的顧娉婷煩憂地用雙手抓著頭發。「如果老天爺保佑我度過這個難關,我發誓我一定戒酒。」
沈香凝半蹲在她面前。「你發誓?」
彼娉婷點點頭。「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沈香凝坐到顧娉婷身側。「我讓他們以為撞傷孩子的人是我,你不會受到牽連。」
「他們相信了?」顧娉婷有一點喜出望外。
「他們相信了。」
彼娉婷松了一口氣地摟著沈香凝。「謝謝你,你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好人。」
「別這麼說,我欠你的更多。」沈香凝幽幽地說。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沈香凝道︰「劉利那里,你要怎麼跟他說?」
「小劉自己怕得屁滾尿流,我怎麼說他就會怎麼配合,不是問題。」
「你確定?」
「當然,誰不想撇清關系?小劉又不是什麼聖賢名士,有人要出面扛這件事,他肯定眉開眼笑。」
「你和劉利是認真的嗎?」沈香凝問。
「那要看他的態度!我坐過牢,誰不把我視作牛鬼蛇神?小劉也是孤兒,我跟他在一起不用怕長輩反對,自由自在。至于是不是認真的……」她聳聳肩。「半認真半游戲吧。我一向討厭把人生看得過于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