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内。
山内灵峰秀峦,祥云轻飘,在一片瑞气袅绕中有一栋清幽而别致的临湖水榭,乃湘竹所居住之“潇湘小筑”是也。
敝婆婆站在潇湘小筑外,听湘竹抚琴,由“瑶台曲”、“深怨”
、“昭君怨”、“阳关三叠”、“汉宫秋”、“十面埋伏”、“冷月吟”一首接一首的曲调,奇怪的是,这些湘竹自幼即熟知的曲子,此刻却弹得七零八落,一首曲子没弹两个音,又颓然地换了另一首,很明显的——湘竹根本心不在焉。
敝婆婆走入水榭内,轻咳一声后,湘竹才回过神来,恭敬地起身道:
“师父。”
敝婆婆扬扬手上一株罕见的千年灵芝,道:
“来吃药吧,我昨天飞去长白山上,帮你找来这株千年灵芝,再配上我精心调配的『百草还?丹』和雪山神藕,及我珍藏的天山冰莲子……就可早日把你体内的馀毒全逼出来!”
“谢谢师父。”湘竹感激的说,她回到明月山后,妙手回春的怪婆婆虽不能正确配出寒蝉蛊之解药,但天底下的东西均是一物克一物——天下至毒的寒蝉蛊最怕的便是长白山上的千年灵芝和生长在雪山断崖旁,六十年才得一见的雪山神藕,这两样东西搭配怪婆婆多年来精心调配的“百草还?丹”和一副珍贵药材后,慢慢地……湘竹体内的蛊毒也差不多快全逼出了。
但这两样人间至宝,寻常人根本拿不到,就说那株全体通透、晶莹得彷佛会发光的雪山神藕吧,六十年才得一株,却长在万丈断崖的下方,任何人想摘它莫不跌得粉身碎骨,除非……像怪婆婆一样,用“飞”的去采。
所以,能得到这株雪山神藕真是时也、运也!有那个好运气遇到神藕一甲子才一次的生长期,也有那本事去断崖下摘下它。
让湘竹喝下药后,怪婆婆检测湘竹的气息及脉象,欣慰地发现几乎已全正常了,代表她体内的馀毒已全逼出。
敝婆婆盯著湘竹冠绝古今的容颜,语重心长道:
“茶靡谷的人再狠毒,所下的蛊毒毕竟近有法子可解,但你心头上的伤口呀!可得自己抚平呀!”
湘竹脸色一变,“师父,你胡说些什么?”她站起身,避开怪婆婆炯然精锐的双眸。
敝婆婆笑咪咪地看著她道:“还敢瞒我?你和菁枫都是自小就被我抱回来,等於是我亲手带大的,你那点心思骗得了谁?一味地逃避不是小湘儿的作风吧?欠了感情债就该去解一解,光是躲它也不是办法。”
湘竹更加心慌意乱,“师父,你别说了,我……我……”她咬牙切齿道:“我发誓—这辈子我再也不下山了!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没半个好东西!我只想永远清心寡欲地待在山上;或是……乾脆找间古刹,常伴青灯古佛!”
敝婆婆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你六根不净,尘缘未了,别说没有半家庙宇肯收容你了?教你留在山上你根本留不住,我看呀,只要那男人一来,你又会乖乖跟他走了。”
湘竹又羞又恼,“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变得这么胡言乱语?我不跟你胡扯了!”一生气,她乾脆直往湖边走去。
敝婆婆看著她的背影,摇头笑道:
“这丫头!就是嘴硬!”
原本她以为,湘竹这孩子玉洁冰清、飘逸月兑俗,举手投足尽是仙气,应可远离红尘,免受情爱之苦。但现在看来……世间的事,彷如冥冥之中皆已注定,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过……
再怎么冰雪聪明、慧黠洒月兑的女孩,一陷入情中,全都变笨了、傻了、执迷不悟、死心地信守那男人的承诺,以他为天……
正如当年的自己……
敝婆婆摇摇头,不再去想自己那老掉牙的陈年往事。她这两个引以为傲的高徒最近好像都出了点问题……湘竹下山回来后变得郁郁寡欢,好几天不言不语;而菁枫,她另一个英气爽、聪明过人的女弟子,则自下山后,一直没回来,也没给她任何消息。这对向来行事条理分明的菁枫而言,实在很罕见。
莫非……菁枫也出了什么状况?
敝婆婆心血来潮,乾脆卜上一挂,然后……她对占卜的结果,频频点头微笑。
嘿……有意思菁枫所遇到的……真是有意思!
※※※
冷青扬披星戴月,日夜不停地直奔明月山。
他相信湘竹一定会回来这,她还好吗?她的蛊毒解了吗?冷青扬急得要发狂,只想早一分、早一秒见到湘竹!
明月山上,怪婆婆高坐室顶,突然眼睛一亮,扬声道:“湘儿,湘儿,快来看!一个又帅又俊的伟岸男子朝咱们这来了,哟!普天之下,除了拐走蝶衣的欧浩文?和宛丫头她老公外,我还没见过这么相貌不凡,英姿焕发的小伙子!快来看哟。”
正忙著采药的湘竹听到怪婆婆的大呼小叫,好奇地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不!他……他怎么会来?”湘竹小脸全白了,“我不要见他!
绝不见!”
放下药篮,她仓卒奔回潇湘小筑。
敝婆婆一脸贼笑地看著湘竹的反应,哟!有意思!真有意思!看这小湘儿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再看看这即将闯入山的大帅哥,嘿……她心底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悠哉悠哉地走向潇湘小筑,扬声喊著:
“他来了!来了!勇不可挡地闯入山来了!啧!瞧他那副剿悍劲,我精心设计的机关根本挡不住他,好一个身手过人的汉子!”
机关挡不住他?湘竹听了更加手脚冰冷,那……唯一的方法只有施展“魔音神功”了!
她匆匆掀开古琴的琴罩,原本倚在窗口纳凉看戏的怪婆婆霎时脸色发自,一迭声狂呼:
“湘……湘儿!等一下!等一下!等我跑去躲起来你再弹呀!娘呀!我还没活够本呀!还不想死……”
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怪婆婆这一生最怕的就是楚湘竹的琴音——心情不好时弹的!妈呀!那简直是惨绝人寰、不忍卒“闻”呀!
一溜烟,怪婆婆逃难似地躲入明月山下百丈深的地洞——她自己挖的,用来躲避湘竹的琴音,一时之间,山内的飞禽走兽、小鸟、黄莺、小花鹿、小白兔、熊宝宝啦……纷纷如法炮制,滚的滚、逃的逃,哭爹喊娘的四处走避,情况好不惨烈呀!
湘竹的琴音到底有多恐布?根据楼菁枫的说法是——阎王差小表来找你,你不用担心,但若听说楚湘竹要施展魔音神功了,你一定要速速狂奔,连滚带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永不回头!
湘竹的纤纤玉手刚抚过琴弦,原本风和日丽的晴空突然阴风四起,卷起阵阵阴森森的寒气,风萧萧、草戚戚,乌云密布……只差没雷电交加,情景好不骇人呀!
玉手一扬,一缕诡异的琴音扬起,挟著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波涛暗涌之气势,一个个音符似会紧揪住人脑般,令人心神换散,全身如千万支毒蚁啃般的痛苦……听过的人无不抱著头,紧掩双耳,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只求那摧?夺命般的恐怖琴音早点消失,快消失……
一般人不是拚了老命,连滚带爬地滚下山,就是受不了比死还苦的折磨、发狂、得失心疯,甚至投湖而亡,还有人当场邦下自己的双耳,只求不再听见如此的琴音。
这是什么?才刚闯过那一道道险恶机关的冷青汤,双拳紧握,十指深深嵌入掌心内,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地冒出来……他快疯了!他几乎想嘶声大叫……这是什么?这简直是地狱来的魔音,比死还令人痛苦的绘刑。
琴音更加凄厉澎湃,传如冷青扬耳中,如千军万马般践踏过他的大脑,凌迟他的知觉……“啊——”忍不住地狂吼,他快疯了!真的快疯了!这魔音会杀人,会将人逼疯!
湘竹挟著古琴高坐在峰顶,冷青扬铁青的表情她全看在眼底。
不!不许心软!绝不许心软!继续弹奏下去!
她好怕自己一心软又会再上这薄幸男人的当,又会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得晕头转向,再度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地狱!不!她再也不上他的当了!她只能命令自己彻底遗忘这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永远逃避他!
在他面前,一向冷傲洒月兑的自己,竟是如此脆弱而宿命……
硬起心肠,湘竹以颤抖的手弹起“阴冥魔奏曲”—最狠最烈,足以杀人於无形的魔音!非到万不得已,湘竹不会使出这么残绘的手段。
上一次遇她不得不弹“阴冥魔奏曲”的人,是一名身怀奇门武功,却心狠手辣的邪道教主。他久闻明月山上有位艳冠古今,且稀世之姿容的娉婷佳人,为了逼她下山,丧尽天良的他竟放火烧明月山!
湘竹这一怒非同小可!她和师父、菁枫三人虽可用轻功从容逃逸,但群山百兽怎么办?这邪教头子真是目无王法,色胆包天。
一怒之下,湘竹奏出最可怖的阴冥魔奏曲……只听见原本手持火把的邪教走狗纷纷滚在地上哀嚎,如遭致极绘刑般,?飞魄散!
日后,所有曾参与这项火烧山计画的走狗,据说全得了失心疯,许多年过去了,还是痴痴呆呆,只能沿街乞讨。而始作俑者——邪教教主的下场……
其惨之处,绝非笔墨可以形容。唉!连猪狗过的也比他强呀!
邪教四处敛财害民,无恶不作,还多次强抢民女,湘竹这一举,也算是为民除害。
只是,这次的对象是自己最亲爱的丈夫,一个在感情上背叛她的丈夫!湘竹咬紧牙根,不使自己心软……她把自己的下唇全咬出血来!
魔音变得彷佛鬼哭神号般,似有人拿著利刃,一刀刀地割他的五脏六腕,用力狂扯他的神经……哦!不!冷青扬紧抱住双耳,痛苦得恨不得投湖自尽!他、真、的、快、疯、了!
湘竹心如刀割,忍不住遥遥狂呼:“别再上来了!你快下山!”
伤害他,比杀了自己还痛苦。
冷青扬猛一抬头,看到高坐在峰顶的湘竹,无边的狂喜瞬间取代了他的痛苦及恐惧,他更勇猛强健地向上攀爬,口中高呼∷
“我绝不走!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湘儿,我爱你!我爱你——”
“住口!”悲愤的泪水串串迸出湘竹眼眶,“你这种朝秦暮楚的男人没有资格谈『爱』!你令我觉得心!你滚!宾得远远的!”愤怒及心神无助下,她手下的琴音更加尖锐凄厉。
“我从没朝秦暮楚过,我冷青扬这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妻子,就是你!湘竹!”
青扬无惧与无畏地高喊,脚下更加快步地往山顶攀去。
湘竹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住琴弦,她含泪怒吼,“别要想我还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冷青扬,你这该死的爱情骗子,你滚!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
“我绝不走!你这辈子休想自我身边逃走!”虽然隔著一大段距离,但青扬如鹰眸中的熊熊火焰却足以将湘竹燃烧!他的气势是那么坚毅执著,天皇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他要她的狂烈决心!
“我爱你!楚湘竹,你给我听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不……”一阵?楚袭向湘竹,她早已泪眼滂沱,无法自己了!
“骗子!你是骗子!是骗子……”
她弹不下去了,猛地一失神,指套刮断琴弦,琴音倏而中止,她猛然掩住口,自喉间喷出一股鲜血——走火入魔了!
弹奏魔音本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听的人痛苦欲疯;而弹奏的人更必须敛住心神,排除杂念,护住元神后才能弹奏魔音而不伤自己。
此刻湘竹的情绪那么激动,爱恨交织如两团怒火烧炙她、在折磨她,湘竹根本无暇去注意演奏魔音时最重要的一件事——护住体内元神。气血攻心,魔力反倒窜体内的情况下,她当然走火入魔了!
“湘竹!”冷青扬一见,心痛如绞!立刻拔足奔向湘竹,他离湘竹只剩一点点距离了。
“不!不要过来!”湘竹连连后退,真气一提,如嫦娥仙子般凌空飞起来……在地上,没人打得过护国大将军冷青扬;但在天上……
可没人捉得住白绫仙子楚湘竹!
飞到半空中的湘竹又抛起白绫,无计可施的她只得再使出撒手鉴——借北风、降大雪!
在明月山上借北风可比在低洼的茶靡谷内更加容易,因为明月山本来就地势较高,而且附近尚有群山,各峰顶上仍有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寒气冻结在山头,她只要稍微借一点来自天山北麓的北风,混合山谷中原有的霜气,就亦可降下大雪了!
五月雪!
此刻若有人行经明月山下,一定会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眼睛不行了!初夏的五月竟会降下大雪?!
鹅毛般的大雪纷飞,顷刻之间,原本绿意盎然,欣欣向荣的明月山竟全覆上洁净的大雪,成为怠色世界!
前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而内力受创的湘竹则趁大雪纷下间,仓卒逃至另一方向,她不要见冷青扬!
“湘竹!湘竹!等我……”愈下愈厚重的大雪阻挡了青扬,他想捉住湘竹,但在一片迷离大雪中,只看到她匆匆奔向另一山头,他想追上去,但湘竹边逃边挥白绫……白绫挥过处,雪势由鹅毛变得如石头般又大又厚,她如雪仙子般,控制雪势的大小?也如雪仙子般,消失在冰天雪地的琉璃世界中。
“湘儿……”青扬毫不死心地苦追上去,雪下得好大,眨眼间己淹没他的膝盖,真是寸步难行,青扬却硬举早已冻的膝盖,毫不放松地追过去……
数百丈深的地洞内——
一支被怪婆婆派出去“探消息”的黄莺跌跌撞撞,半飞半栽的栽入洞内,浑身抖擞地逃入怪婆婆怀。
敝婆婆忙道:“怎么样呀!外面的『警报』解除没?”
她所谓的“警报”便是——湘竹那恐怖至极的魔音到底停止没?
但当怪婆婆看到黄莺羽翼上的雪花,忍不住惊呼,“雪?难道……这湘丫头竟然借北风,引降大雪?”
不敢置信地将头探出地洞外一看,可不是吗?大雪纷飘,所有的树叶全被大雪覆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腊月赏景呢!
敝婆婆赶快把脑袋缩回来,免得变成冰柱了!
“夭寿哦!湘竹这个死丫头,不但弹了『阴冥魔奏曲』,还给我借北风,降下五月雪?!上一次在茶靡谷惹来四月雪还玩不够,今儿个又来个五月雪;再来是不是还有六月雪?七月雪呀?搞什么……她以为她是窦娥呀?早知道就不该让她看到那木篆文的『四时节气之秘』,谁知道那死丫头记性那么好……看一遍就过目不忘,还无师自通哩……”
边埋怨,怪婆婆边把自己缩在一群白兔中取暖,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呀!可千万别冻死了……
※※※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雪似乎无休无止、永无止尽……
雪已连下三天了,明月山全是一片白皑皑,鸟飞绝,人踪灭,连山岩的溪涧、湖泊也全结冰……
冷青扬艰苦地移动双脚,他的眉毛上、脸上全是冰屑,双手双脚和耳朵早已冻得失去知觉了,他觉得得头愈来愈重、脚愈来愈轻,眼前的景物彷佛全在旋转般……他知道自己在发高烧……但他不能停下来……
三天了……他明明看到湘竹是在这一方向消失的,但他在山疯狂地找了三天三夜……什么也找不到……
又累又冷又渴又饿……三天下来,他什么也没吃,只靠喝些融化的雪水,但在冰天雪地中,一饮入雪水,原本冻的身体更是连打寒颤,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也冻得没知觉了……
头更钝更沉重,一个踉跄,冷青扬倒在雪地,马上又挣扎地爬起来,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湘竹,她是他的挚爱,他的妻,不接回她,他死也不会下山……
“湘竹!湘竹!湘竹—”冷青扬的呼喊声在冷清的雪地一遍遍地回荡……
冻的他终於无力地倒下,尽避他一再挣扎地想起来,沉重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更往雪瘫,全身似乎已没知觉了,他要死了吗?
不……青扬无助而奋力地挣扎……要找到湘竹,同她解释清楚,他不甘心就这样倒下……
冻成青紫的手颓然捉住雪块,青扬觉得自己的?魄似乎已飘得好远好远……
有个身影慢慢地接近他,倒在雪地中的青扬勉强睁开茫然的双眼,看到一个奇怪的老婆婆……披著一件绉狐狸皮的鹤裘,手上还拿著另一件,脸蒙著面纱。
她笑咪咪地把手上的鹤裘披在青扬身上,“小伙子,起来吧!这么俊俏的人就这样冻死了,多可惜呀。”
“你是……”青扬慢慢地站起来,很奇异地,当那老婆婆的手搭上他的肩时,竟有一股暖流直传入他体内,这位前辈的内力相当惊人!
“我知道你在找湘竹那丫头,跟我来吧。”怪婆婆他走向一雪铺成的小径,指著一山谷道:
“湘丫头的脾气很古怪,如果她不想见你,就算你把山翻过来,也找不到她的!看在你这小伙子这么痴情地在雪中连找三天三夜,差点冻死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条路——由这个山谷下去,这个谷叫西施谷,谷下面有座古墓,叫西施陵,信不信由你,就是绝世美女——西施的陵墓,这湘丫头怪的很,闲来没事就喜欢往古墓钻,她说那
又安静又好玩,这座西施陵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心情不好时,总喜欢躲在面,这会儿我猜她也躲在那,你去找她吧!”
“多谢邬前辈,晚辈青扬感激不尽!”青扬对她深深一揖。江湖人盛传:明月山上教导青衣和白绫的怪婆婆,即是三十年前失踪的美女邬苗儿。
敝婆婆立刻否记,“喊我怪婆婆,或跟著湘儿叫我师父就成了。
我从没说过我姓邬呀!”
“多谢师父!”青扬道谢后,活络全身筋骨,原本早冻的四肢及血液竟奇迹似地灵活了,他立刻运足真气,缓缓跃下山谷。
※※※
西施墓内。
略微阴暗的古墓内,石墙上挂著一幅画像——
云髻丰神艳丽,气韵素洁如梅,举止娴雅,清灵似芙蓉如水,款款柔情尽在一双含情目中,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其幽姿逸韵令人倾倒……
正是一代红颜西施,施夷光,范蠢口中的婉儿。
湘竹把采来的鲜花供在画像前,坐在画像前道:
“婉儿姊,对不起,我又来打扰你了。因为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不能出去……一出去就会看到青扬,看到他我就会心软,我那么爱他,他竟在茶靡谷内那样伤我的心,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湘竹又道:
“婉儿姊,教教我,你教教我该怎么办吧?你与范大夫之前也经历过一段曲折的感情,到最后……你甚至以烛油自毁绝代容颜。与范大夫遨游四海,再也不问世事。你得到了真正的幸福……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呢?”
画像中的院纱美女仍是一副欲语还羞,似笑非笑状。秋水盈盈的美眸仍是那么温柔。
湘竹又叹口气,正想站起来时,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有人想撬开门!
湘竹大惊失色,就墙上小洞往外一看—天!青扬?!他竟来了?
竟找到这来了!
懊死的!一定是师父大嘴巴!
以他的功力,那扇古墓的门可能马上就完了!湘竹急得团团转,情急之下,她又逃—以其中的一条秘道逃出去!
就在湘竹遁入秘道内的同时,冷青扬也撞开古墓的门而闯进来。
“湘竹!”他大喝,只见湘竹的裙角消失在一秘道内。
冷青扬匆匆对画像中的女子行个礼,“对不起!得罪了。”也紧跟著遁入秘道。
※※※
老天!这座春秋时留下来的西施古墓可真大!
冷青扬确信湘竹一定还在古墓内,墓中是封闭的空间,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冷香味……但他又在墓内绕了两天两夜,仍找不到湘竹。
想必当年陶朱公范蠢在亲手埋葬爱妻婉儿时,一定费了很大一番心思,把陵基建造得有如地下迷宫般,又大又错综复杂。
西施的棺梆在最面的秘室,从没有后人进去打扰过她,湘竹也不曾去。
冷青扬苦笑:这辈子他发誓再也不敢惹这宝贝娇妻生气了,在茶靡谷,他为了让仙儿伦先放出湘竹,牺牲自己在那女魔头唇上亲一下,却使得湘竹醋劲大发,气呼呼地独自奔回明月山。
他赶来后,她也不给他半次解释的机会,先是以令人发狂发疯的“阴冥魔奏曲”伺候?继而连下三天三夜的五月雪……到最后,甚至躲入古墓内,和他大玩捉迷藏。
唉……冷青扬发誓:逮到这磨人精后,他非狠狠地揍她一顿小不可。
青扬站在一扇八卦门前。
这座古墓内的每间耳室、内室他全找遍了,就只有最面的这间秘室他不曾进去过。想破八卦门只有靠太极功夫,否则胡打瞎撞是绝对进入不了的!
破八卦门……青扬双眉一沉,缓缓运气:心中念著太极门中的“乱环诀”,
“乱环法术最难通,上下随合妙无穷。陷敌深入乱环内,四两能拨千金动。手脚进竖找横,掌中乱环落不空。欲知环中法何在,发落点对即成功。”
青扬边念口诀,边拉开架式,比试拳法,散手以吞法为先,用刚劲进击,如蛇吸食;合手以吐法为先,用柔劲陷入,似牛吐草。用重不如轻,用轻不如空。再侧转过身,双掌一出,竟拳如去风,势若迅雷。
一扇结合中国古老智慧,坚不可摧的八卦门,在他的太极乱环掌中,被破了!
移动双足,冷青扬进入秘室中。
这间秘室几乎完全没有光线,冷青扬好一会儿才适应,看清眼前的东西,一个奇异的发光体——
“不—”他惊吼著扑过去,这……这是什么?
寒泉冰漓!世上竟有传说中的“寒泉冰漓”,一大块长方型,彷佛棺木的形状,而湘竹……他朝思暮想的小妻子,竟躺在面!
传说中,“寒泉冰漓”经千年方形成,形成过程比千年冰河更加困难—它可能原是山谷中的小瀑布,因山谷冬季下雪时而结冰,成为冰瀑,但又遇上地质或整个大环境的变化,小冰瀑被倒塌的雪壁压住,经年累月,一甲子又一甲子……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地过去了……
被雪壁压住的小冰瀑因气温长年严寒,不见天日,永无融化的一天,所以,千百年之后,竟形成了比冰河更加坚硬的“寒泉冰漓”。
但这种机率,真是少之又少,冷青扬曾在古书上见过这段记载,没想到,世间真有此物!
但他的湘儿,他的妻子,不能被冰封在面!
“湘竹!湘竹——”冷青扬疯了般地把自己的身体贴上去,顾不得那冷澈心扉的冰寒,一心一意只想以自己的体温融化坚硬冰冷的冰漓,他要他的湘儿!他要她!他绝不允许任何东西夺走她!
※※※
六天后,冷青扬已憔悴地不成人形了,进来古墓是第八天了……
六天来,他每天都以自己的体温热温冰漓,想使它融化,冻得受不了,快晕厥时,就快退至一旁,以怪婆婆给他的厚鹤裘温热身体后,再度去“融化”冰漓。
六天下来,任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他终於昏迷在冰漓旁…
冰漓内,湘竹睁开雾气的双眸,心痛而哀伤她望著昏迷在旁的青扬一眼后,取出一枚血玉丹——血玉丹是师父怪婆婆给她的。当一年前,湘竹飞越天山北麓,而发现世间罕见的寒泉冰漓后,好奇的她顺手以白绫把它带回来,并放在西施墓内。
敝婆婆很担心她这个行事特异的爱徒哪天一时兴起,躲入冰漓内却出不来,怎么办哟?
她只好忍痛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血玉丹送给湘竹。血玉丹是战田时代的古物,怪婆婆年轻时,因缘№会得到它,珍藏多年了,寒泉冰漓坚硬得连剑也划不开,天底下,只有血玉丹可以划开它。
湘竹划开冰漓走出来后,先静坐片刻活络被冰封六天的筋骨,再升起一堆火。
温柔地把青扬扶去火边烤好,不久,他冰柱般的身体终於慢慢有了温度。
他也恢复知觉了,睁开双眼,“湘竹——该死的!”他低吼,紧紧捉住她。
“你……终於由见鬼的冰漓中走出来了!你非得让我吓破胆吗?
这一辈子,你到底要我为你?飞魄散几次?”
“对不起……”湘竹幽幽地望著他,翦水双眸内已满是泪意,“你真傻……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我会躲入冰漓内,就是要你对我死心。你竟用自己的身体想去融化冰漓……你!太不爱惜自己了……”
冷青扬紧捉她的手,恶狠狠地揪著她,“你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这该死的更是不知爱惜自己!你可知道?当我闯进来,看到你躺在冰漓内时,我的心全碎了!我宁可遭受绘刑也不愿见到那样的你;那时,我真恨不得自己有什么天神掌,可一掌劈开这见鬼的冰漓!”
“对不起……”湘竹把脸深深埋入他怀,这是世上她最眷恋的角落,“可是……人家好生气嘛!当我看到你吻仙儿伦时……就像有人把我劈成两半一般!”
“仙儿伦?”青扬无奈地苦笑,“她真的把我整惨了!但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除了你,我怎么可能会要别的女人?就算一千个、一万个比仙儿伦,甚至止你更美的女人摆在我面前,使出浑身解数地诱惑我,我根本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因为你才是我的挚爱,我的妻,我冷青扬这一辈子,只想要一个女人!”
豆大的泪水不听使唤地滚下湘竹洁白似玉的脸蛋。
青扬托起她的下巴,以唇吸走她的泪水后,灼灼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缓缓地道:
“在茶靡谷,仙儿伦要我吻她,她才肯放你走,我别无选择,不能保护你,我已深切自责自惭了,我不能让你和我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知道你是明月山上邬前辈的徒弟,只要你能回明月山,邬前辈一定有法子解你体内的蛊毒,所以才……”
“不要说了,”湘竹捂住他的唇,把小脸枕在他肩上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吃醋,可是我那时真的好生气嘛!你不明白我有多爱你,有哪个女人月兑敢碰你的唇,你的头发,我都会嫉妒得想发狂……”
青扬捧起她的脸,把湘竹接下来的话全封锁在缠绵火热的吻中,湘竹的反应十分令他满意,这个浑身像冰雪的小女人,此刻却狂烈地索求他的唇,将她舌尖的清甜芬芳全注入他口中,动容和令人心醉的千情万爱……更急切狂热的吻如雨点洒落……
良久,当两人因缺氧而不得不暂时分离时,青扬搂紧她,托起她红艳羞涩的脸蛋道:
“这个吻,是我这阵子非人生活的最佳报偿。”
湘竹又在他颊上琢一下,才撒娇道:“可以抵销我对你的这一连串绘刑吧?”
“你喔!你也知道自己对我使了多少绘刑?”青扬在湘竹酡红的颊上捏一下,认命地叹气道:“你也知道自己对我做了一连串惨无人道的『绘刑』先是通过你那恐布得令人毕生难忘的阴冥魔奏曲;再来还得在雪地内不眠不休地连找三天;最后甚至还得来古墓与你玩捉迷藏?还要忍受刺骨之寒,趴在冰漓上……”
“对不起嘛!”青扬每讲一句,湘竹就心痛地在他脸上亲一下,“我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事情还没搞清楚就乱发脾气了,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和你拜堂成亲的那天晚上,我就偷偷地把心交给你……”抬起璀璨琉璃的双眸,湘竹深情地对青扬道:
“扬,我知道:以前的我,是明月山上被师父宠坏的小女孩,我渴望全部拥有你的疼爱、你的心?却不知如何对等的爱,相同的体贴与包容来回报你,害你为我受了好多苦……但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是最爱你、最信任你的湘儿;我会好好地学习—如何待你、爱你,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当然,我也会是最幸福的女人!”
湘竹脸上绽出一朵甜蜜的笑容,耀眼夺目而幸福洋溢。
青扬身躯一动,目光更加黑炽灼热,“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幸福的话!我的小女人!”又在她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后,青扬挽起湘竹的手,“走!苞我回家。”
“回哪去呀?”湘竹眨眨大眼晴。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将军府了!你这顽皮的新娘子,竟敢趁老公不在时,私自出府,还躲到这古墓来……看我回去后怎么罚你?”怀中搂著楚楚佳人,如兰馨香袭人而来,青扬早已心神荡漾、意乱情迷了,轻吻湘竹滑如凝脂的粉颈,他的黑眸更加狂野炽烈……
“不正经!”解读出他眼底的,湘竹羞红粉脸地捶他一记,“在回将军府前,你得先陪我去两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是明月山上,正式拜见我师父,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你要以女婿之礼拜见她;另一个地方是江南,我还没告诉过你吧?逃出茶靡谷后,就是巧蕾和狄剑邦救了我,这对神仙眷侣大概又云游江南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去谢谢他们。”
“巧蕾和狄剑邦?”冷青扬饶富兴味地挑起浓眉,“真有意思!
咱们骑快马去吗?还是走水路?”
“骑什么快马呢?你忘了,你的小妻子是有名的白绫仙子吗?”
湘竹对他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跟我来吧!在世上,我凡事一切听你的;但在『天上』,你可得依我的哦!”
走出古墓,湘竹挽著青扬纵身一跳,翩然飞向蓝天,夕阳的橘红正染红了天№,万丈的霞光将浮云映成变化万千,明艳璀璨的色彩……湘竹的白绫迎风飘荡,羽衣飘舞……他们如一对比异双飞的爱情鸟般,携手遨避於万丈晴空间,喃喃互诉情意绵绵的缱绻爱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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