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昭云和问梅悄悄来到廊下,冷昭云皱著眉对问梅道:“开心一点!你现在要进去陪他、取悦他,脸色干嘛这么苍白痛苦?”
“师父……”问梅苦涩地道:“我们可以停止这项计画?我们回飞云山好不好……今天下午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砚荷姑娘哭得那么伤心,燕道平也那么挣扎痛苦……全是我造成的!我心底有好大的罪恶感!他们本是那么幸福、那么适合的一对……我不该破坏他们的感情。师父……我求你——放过道平和砚荷吧!我真的不忍心再利用他们了……对不起我的是游如画,而不是她的女儿喻砚荷啊!如果要报仇……我愿意直接去杀了游如画……”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冷昭云勃然大怒地斥道:
“你昏了头是不是?竟同情起敌人的女儿?喻砚荷可怜?你为什么不思想当年你娘比她更可怜千倍、万倍!喻砚荷目前只是燕道平的未婚妻,根本还没过门!当年你娘……却早已是喻松卿的妻子,而且还身怀六甲……竟遭受那么残酷的命运,承受最无情的双重背叛!在身心巨创下……夜夜泣血地生下了你后自尽……问梅!别忘了你娘的血海深仇!”
可是砚荷是我的妹妹!是我浩浩人海中,唯一的亲手足呀!问梅在心底狂呼……她不忍再伤害清纯痴心的砚荷……更不忍再利用对她一往情深的燕道平……天!为什么?为什么十几年前要发生那么大的悲剧……?她已不敢再奢望和伊利崎之间……只希望能少伤害一些人呀!
冷昭云冷酷地盯著她,道:“进去吧!去安慰以酒消愁的燕道平。”
“我……”问梅迟疑了,“我一定得进去吗?”
“当然!你别忘了你的任务——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神魂颠倒!”冷昭云眸光锐利道:
“问梅,我必须再提醒你一件事:你必须多接近燕道平!有好几次,我看到燕道平想握你的手时,你总是找机会闪掉,陪他时,也一副心不在焉,落落寡欢状。你别忘了咱们复仇大计能不能成功,燕道平是最主要的关键,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你都必须多接近他,迷惑他!”
问梅的小脸愈来愈加惨白,她并不是讨厌燕道平……只是,每次他想接近她,握她的手时,问梅全身的毛细孔似乎全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紧张与排斥……她无法让任何男人碰她……除了“他”!除了“他”呀!
只不过……自己与“他”之间……是再也不可能了!
“你在发什么呆?快进去吧。”冷昭云催促她。
幽沉与无奈地深叹口气,问梅强迫自己举步,推开那千金重般的门……
门一推开,一股呛人的酒味扑鼻而来,屋内一片混乱,而烂醉如泥的燕道平正倒在一堆酒瓶之中。
“道平?”问梅立刻扶起他,“你怎么了?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问梅……”已醉得一塌胡涂的道平一看见她,便含糊不清道: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相信我……就算被天下的人斥骂是负心汉,我也不在乎……问梅……”
“我知道……”问梅苦涩地回答,“你先坐下来吧。”
她扶著燕道平在花梨木椅子上坐下。
“砚荷……对不起……”浑身酒臭的燕道平突然爆发似地悲鸣,“我并不想伤害你……真的不想伤害你……你是那么美好善良……对不起……对不起……”
问梅沉痛地倒抽口气,把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又逼回去。燕道平的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在剐她的心一般……她比他更加痛苦千倍、万倍……矛盾复杂的情绪不断折磨她……但她到底该怎么办?
已酩酊大醉的燕道平趴在桌上,似乎睡著了。问梅找了件厚被为他披上,正想转身离去时,道平突然捉住她的手,哑声道:
“问梅,别走!留下来陪我!”
问梅闻言浑身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全冻结一般。
燕道平抱住她,脆弱而旁徨道:
“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不要离我那么远……”
问梅全身紧绷,动也不动地任他抱著……她拼命压抑想推开他的冲动……双拳却不由自主地紧握……
“问梅……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甘愿为你放弃所有的事……被天下的人唾弃……”燕道平混浊急促的气息喷到她脸上,突然间,他托起问梅的下巴,俯下脸欲吻她——
“不——不——”虽然极力压抑自己,但问梅仍忍不住地反射性推开他,整个人猝然往后退——
她没有办法!没办法让“他”以外的男人碰她!
“我……”看到燕道平的错愕不解,问梅才警觉自己的抗拒似乎太激烈了……师父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她极力掩饰心中不安地道:
“太快了……我不习惯……”
“不……是我不好……对不起!”燕道平低语,似乎有一股黯然落寞之情在他眼底闪过……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问梅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再待下来!匆匆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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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跄地疾行,一直走到自己所住的“问梅苑”附近之梅林,她才放松似地喘了一大口气……
幽幽地望著天上清冷孤寂的月娘……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事情似乎全在她的预期之中——成功地迷惑燕道平,住入平西王府;气走喻砚荷……让她伤心欲绝……退婚后遭世人耻笑……
进行得比她预计的还更顺利。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半点喜悦与复仇后的快乐也没有?有的……只是更深沉的痛苦与矛盾!
罪魁祸首仅是游如画一人……问梅不愿伤害无辜的砚荷;更不愿伤害燕道平……欺骗他的感情……她真的不愿再继续下去了……她好想远远逃开这一切!遁居天涯海角,了却残生……
尤其,当刚才燕道平欲吻她时,她全身反射性的立刻抗拒……不由自己地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根本无法让他碰自己……问梅真不知道,再下来的计画该如何继续下去?她该如何继续迷惑燕道平?
凄凉无奈地叹了口气,问梅欲举步进入屋子时,冷不防,背后传来一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夜深露重,为何一人在此对月叹息?”
他——问梅心中大惊,只觉全身血液全往上冲,根本不敢回头,她逃避似地往屋子冲!
但伊利崎丝毫不给她遁逃的机会!
月光下,伊利崎雄健硕长的身躯如黑豹般迅速追上她!大手扣住她雪白的柔荑,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问梅纤细的身躯结结实实地跌入他胸膛内!
“你——”她气愤地抬起脸想斥责他,但她所接触的,是一双狂烈如炽,充满侵略性的火热蓝眸……强悍炽烈的气势压下来……问梅紧张地倒抽一口气,几乎忘了呼吸!
“还想躲我?”他灼灼欲焚的目光几乎要吃掉她!“还想躲到几时?”
“放开我……”问梅拼命深呼吸,想稳住自己愈来愈混乱的心跳,“你不该这样对我……别忘了我迟早会嫁给道平……”
“住口!不许提他!”伊利崎粗暴地怒吼,把问梅往梅树枝干一推,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底垫猛狂野的及痛苦!粗嗄地低吼:
“该死的!别告诉我你真的爱上道平了!看著我!小乔,认认真真地看著我——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小乔!告诉我半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化名为冷问梅,千方百计地接近道平,诱惑他?小乔?我有权知道这一切,告诉我!”
万千的痛苦与酸楚如潮水般涌向问梅,在他大胆而挚情的告白下,她激动脆弱地几乎想哭!想扑入他结实的胸膛内坦承这一切……但她不能!
她命令自己坚强一点,迅速以冷漠来武装自己,冷冰冰道:
“伊利崎!你这话太可笑了!我既不是你的小乔也没什么事必须向你招供!为何一直对我苦苦纠缠?你凭什么来逼问我?凭什么?”
“凭什么?”凌厉而危险的光芒闪过他深邃的眼眸,伊利崎以猝不及防之姿攫住问梅,强捧起她的脸,那火热的唇瓣就要——
“不——不要!”惊觉他的企图,问梅踉跄地往旁一躲,整个人栽在地上……不!她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再陷入他惑人的柔情内……她一定会迷失!会深深沉沦而无法自拔!
“小乔!”伊利崎毫不放松地扣住她的双肩,把她困在梅树与自己臂弯之间,急促狂热问:“看著我!向我承认你是小乔,是飞云山上温柔清纯的小乔!你根本不爱道平,是不是?否则刚才在他屋内,你不会拒绝他的吻!”
“你——”问梅又气又羞地瞪大杏眼,“你无耻!你竟敢偷窥我?跟踪我?”
“因为我爱你!”他断然坚定地道,冷峻粗犷的脸上没有半丝戏谑,只有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认真与执著,哑声道:
“我爱你!不管你是清纯天真的小乔;还是神秘难懂的冷问梅;我都爱你!穷其一生要定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苦衷?你这纤弱的肩上到底承受多少压力?告诉我——让我为你来扛!让我为你解决所有的问题!”
“不要……”股强烈的暖流街上她的心头,冲入她的四肢百骸内,想控制夺眶而出的泪水已来不及了!巨大的泪水决堤而出,凄楚地哽咽道: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不值得你对我好……不要……”
“小乔!别哭……我的小乔……”伊利崎心痛如绞地紧紧搂住地,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如一根针狠狠地戳入他心头,他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兑她落泪……他只想好好地保护这纤细柔弱的小女人!
泪脸埋入他胸膛内,一股熟悉且温暖的气息包围住她……问梅感到前所未有的强烈依赖……积压已久的压力终于完全崩溃了……凄楚的泪水奔腾而下……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苦苦隐藏的情感……全化做一颗颗滚烫的泪水……宣泄而出!
这是世上她最眷恋、最依赖的角落……在伊利崎宽阔温暖的胸膛内,问梅崩溃般地痛哭……脆弱如婴孩……
“小乔……”伊利崎嘶哑地低喊,心痛地捧起那漾满泪水的绝美小脸,缓缓地、深情颤悸地印下自己火热的唇……
“唔……”只觉一股奇异且晕眩的悸动掠过全身……问梅的身子一阵轻颤,但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也没力气再推开他……她已好累、好倦、心力交瘁了……她只想真实地面对自己的风情……诚实地面对自己,不再逃避了!
他的吻是那么霸道却温柔……他的臂弯如此强健安全……问梅心醉神驰地细细感受他的狂野、他的深情……他大男人外表下的千情万爱……他令她晕眩陶醉的大胆强悍……半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多渴望能永远沉陷在这醉人的缱绻柔情中……
如果……她今生注定当复仇女神,一报完仇后便得遁入山林间终老至死!那,就让她再多攫取一份他的深情、他的挚爱吧!就让她多沉醉一会儿、再奢侈一次……
今夜,过了今夜……她又得是那冷酷复杂,一心一意只想复仇的冷问梅!
痛苦无奈的泪水,悄悄滑落问梅雪白的脸颊……
“小乔?”察觉了她的泪,伊利崎更心痛怜惜地拥紧她,“别哭……我舍不得再看你流泪……把你的心事交给我,把你的问题交由我来扛……我绝不让你再掉半滴眼泪!”
他滚烫的唇摩挲过她的樱唇,一并吸吮了她颊上的泪水……更加心疼爱怜地狂吻她,热流源源不绝地由她舌尖传入她每一时肌肤内……似有一股奇异的魔力,抚慰她冰冷悲痛的芳心……源源不绝又澎湃汹涌的千情万爱几乎令问梅招架不住……她只能被动且浑身滚烫地任他紧拥著,任他以一个比一个更火热疯狂的熟吻来融化自己……令她心荡神驰……
火热的舌尖长驱直人她口中狂热索求……细细品尝她樱唇内的如兰馨香……熟吻放肆地吻遍她的唇、她嫣红如醉的粉颊……她的眉……她柔女敕敏感的耳垂……两颗早巳相许的心相互吸引、撞击……问梅只觉自己宛如一堆春雪,快在他猛烈火热的狂吻中融化了……
他高大雄健的身躯紧紧压住她,令她心跳狂乱失控……胸前一阵胀痛,他的喘息愈来愈急促混浊……著火般的唇一路往下吻……用力扯开她的领口,把饥渴灼热的唇覆在她滑如凝脂的粉颈上……
“啊——”仿佛一枚炸弹在问梅体内炸开般,她不由自主地低吟,觉得自己快被那股熊熊欲火所焚烧了……下意识地想推开伊利崎……但他已突然停下来,如电殛般地瞪著挂在问梅粉颈上的一条项链……
项链的坠子是一枚戒指!伊利崎在飞云山上送给她的蓝戒!问梅万分珍惜地把它带在项链上,从不离身地随身配戴。
时间似乎静止了……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心跳声,问梅半坐起身子,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她太大意了!这样一来她就是小乔的秘密再也无法否认……但她根本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场面……
伊利崎猛然攫住他的蓝戒,眸中爆发灿烂无比的光芒,“小乔——你果然是小乔。”
“不!我不是!我不是!”问梅抢回项链,踉跄地往后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是——”
她慌乱无比地低喊,迅速一转身,疾如飞箭地冲人“问梅苑”!
“小乔——”伊利崎也飞快地追上去;但“问梅苑”内突然冲出一身黑衣的冷昭云,挡在门口冷硬阴沉道:
“伊利公子?夜已深了,伊利公子请回吧!”
“让我见问梅!我一定要见她!”伊利崎急如星火地欲往内闯。
冷昭云断然道:“请伊利公子切莫逾越了礼教,请吧!”她返回屋内用力关上门。
“小乔——”急得快发疯的伊利崎只能瞪著那扇紧闭的门,一遍又一遍地嘶吼:“小乔!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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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始,问梅便病了。
蓝戒项链被伊利崎发现后,问梅的脑子便是一片混乱空白,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怎么办?怎么办?他看到那蓝戒了!她再也无法隐瞒自己是小乔的事实!
现在的她,怕见燕道平……更怕那充满侵略性的伊利崎!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她干脆宣布自己生病了!谁也不见!
问梅无精打采地躲在卧房内,耳边传来燕道平在前厅和师父谈话的声音。
“燕少爷,真是不好意思……问梅生病以来,你天天都过来探问好几遍,还送一大堆珍贵药材和补品来。”
“哪儿的话!我也希望问梅尽快痊愈……如果她需要什么,请伯母一定要告诉我!问梅今天精神好一些了吗?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她?”燕道平关怀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这……真是很抱歉!问梅病体未愈……有些不方便,还是等她精神好一些吧!”冷昭云婉转地拒绝。
“喔……那好吧……这些补品请问梅姑娘喝下,我明天再来看看她!”难掩失望之情的燕道平仍彬彬有礼道。
卧室内的问梅大松一口气……幸好!师父拦住他了,她又茫然无力地倒回床上……现在的她只想静一静……彻底地静一静,谁也不想见!
眼眸惆怅地越过琐窗,投向远方……她甚至希望……燕道平为什么不拒绝她的诱惑?如果他拒绝她,不为她所迷恋……他就不会成为自己计画中的牺牲者,问梅实在不忍心再继续利用他、欺骗他!
正心绪纷乱时,师父走进来,望著她苍白的小脸,叹口气道:
“看来你真的病了!原来只是想躲开伊利崎那混帐,才藉口装病。但我瞧你的气色愈来愈不好,整个人也病奄奄地……从小你的身子骨就特别虚弱,每次一生病时,吃外面郎中所开的药方根本没有用,只有我以飞云山的药草——紫燕草所调配之药方才能治好你的病。我还是回飞云山一趟,帮你采些药草回来吧!”
“师父?”问梅好意外,“但飞云山离这那么远……”
冷昭云慈爱地一笑,“傻孩子!只要能治好你的病,就算再远,师父也会去的!你安心休息吧,师父大约一、两日便可采好药回来。”
“师父……”问梅眼眶一热,感动莫名地望著她,她已多久没看过师父这充满慈爱的笑容了?从小……没有爹娘的她,等于是师父一手带大的;但冷昭云为人冷酷严肃,对问梅十分严苛,在她脸上罕见温柔。
只有在问梅生病时,她才能在师父冰冷的脸上寻觉到她的温柔慈爱……师父总会不辞辛劳地四处采集草药回来熬制……衣不解带地彻夜照顾她……
冷昭云望著渐黑的天色道:“天快黑了,我这时出府最好!问梅你好好地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叫婢女来做……我走了!”
冷昭云矫健的身子往窗外一掠,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两个婢女进来伺候问梅晚膳,了无胃口的她只喝下药后,便让婢女退下休息。
漫漫长夜,问梅一人孤伶伶地躺在床上望著朗朗月华……脑中乱七八糟地想著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一只手忍不住又伸手去抚颈上的蓝戒项链……她装病躲在“问梅苑”内已三天了……三天来,没有“他”的半点消息……看不到“他”犀利如鹰、深不可测的蓝眸……也感受不到“他”那充满威胁性地危险气势……
分不出心底是庆幸还是惆怅?问梅把脸埋在枕内,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最好!自己该感到庆幸的!不是吗?她要一直避著他……不再见他……强迫自己忘掉他……
晶莹的泪水滴在枕上,正柔肠寸断时,问梅听到窗外似乎传来奇怪的声音……是婢女没将窗子关好吗?
问梅披衣而起,疑惑地下床往琐窗走去……才走两步,她便忍不住“啊——”地惊呼,急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尖叫,不敢相信所看到的……
一个高大矫健的男性身躯,正俐落地翻过高高的琐窗越进来!
月光下,那张冷峻刚毅、英气逼人的脸庞慢慢呈现在问梅眼前——伊利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