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方寓时,他们仅落后南一班电梯,却像落后了一个永恒。待他们开车出了地下室,已经见不着那干人的形影。
“那位南先生是何许人?”在车上,德睿打破沉默。
“可可的丈夫。”瑶光选择最直接的说法。她的脸色仍然相当苍白。
“据我所知,我唯一的妹子仍然是个快乐的单身女郎。”德睿不悦的纠正她。
她轻叹。“你知道我的意思。”
望着她难得的柔顺,他明白,此刻的瑶光精气神尚未恢复,实在无力应付他的询问。他快速的瞥看她一眼,确定她的体力还能撑得下去。
仿佛感觉到他的探视,她也偏头回望,飘给他一朵安慰的浅笑。
德睿将她微凉的手牵过来,按在腿上,视线才专心的转回正前方。
“他身旁的四位保镖就是‘七星’中人吗?”若是,他会觉得遗憾,因为那四人当中,除了一位东方人气势较为不凡之外,其他三位看起来只像寻常的雇佣。
“不,只有其中一位是,其他三人只是贴身保镖。”瑶光确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平时,七星中的六人散于世界各处,代替南先生的耳目,掌管大小事务,贴身近侍只有我一人。其后我转调来守护可可,南先生便召唤‘天枢’回来递补。”
“你当他的贴身近侍?”德睿的语气怪怪的。
瑶光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刻为自己申辩。“在我功力未失之前,任何人休想闯过我接近主子一步。”
德睿又轻哼了一声,这会儿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底下的酸意,更何况是冰雪聪明的瑶光?
她的俏脸微微发红,别开容颊,不再和他说话了。
“我们结婚吧!”他忽然提议,神态还优闲得很。
瑶光错愕的回头。她没听错吧?他刚刚真的开口向他求婚了?在他们前往未知命运的旅途上?他们十万火急的赶赴战场之际。
“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我的气。”语气有点试探性的。
“你为什么会如此以为?”德睿微感讶异的回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天,她忽然觉得好无助。“我还以为,你气我利用你,以及不够重视你。”
“嗳,我想开了!反正是既成事实,再和它挣扎也没有用,谁教我自讨苦吃,要爱上你呢?”他慨然摆摆手,活像走进市场里买菜,菜贩告诉他没有白萝卜了,他便点头说换成红萝卜也可以,那样的轻松自如。
瑶光忽然觉得头好痛。为什么正常人的逻辑,一套到他身上就完全不管用了?
“目前不是讨论婚姻大事的好时机!”他忘了可可的命还危在旦夕吗?
“怎么会?我看不出其他更好的时间了。”他潇洒的攀转方向盘,转入另一条主要干道。“你方才说了,此行非常凶险,不是吗?”
“是。”她的俏脸绷得紧紧的。
“表示我们之中有人可能会丧命,对吧?”
“对。”我不会让你横死的,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既然如此,在我临死之前,脑中如果转着‘噢,瑶光愿意嫁给我’的信念,相信我,我会死得比较甘愿一点。”他偏首对她微笑,白亮亮的牙齿闪入眼睛。
瑶光面无表情的望着正前方,接下来呢?她该如何回应?点头与摇头似乎都不对,
“好啦!嫁给我嘛!嫁给我之后,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就是亿万富婆了。”他拿棒棒糖哄小孩似的诱哄她。
“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提一个‘死’字?”瑶光忽然动怒,娇嗓稍微放大了。
“抱歉。”他毫不挣扎的认错了,嘴角那抹愉悦的笑,莫名的让瑶光感到懊恼,仿佛无意中被他骗到了什么似的。
骄车转入一条林间小道,再过三、四个街口,停在一栋巍峨的宅邸前。
郑氏豪宅位于郊区,占地的有两公顷,在寸土寸金的纽约,手笔之大可见一斑。不过德睿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老家华宅比起郑买嗣的派头只会多不会少;而瑶光从小苞在主子身旁,看过的世面也不在少数,两人倒没有对这种深宅巨院起任何敬畏之心,如何闯进去倒是比较伤脑筋一些。
庭院深深,人影寂寂,整片产业陷入夤夜徕眠之中。“南”一行人理应比他们率先抵达,场面不可能如此沉铮。若说南已成功的救走人,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们顶多落后二十分钟而已,郑买嗣绝非那种二十分钟便可以解决的简单角色。
德睿将车子停在几条街外,两人徒步走来,隔着深锁的铁栅门往内望。
“莫非我们走错了地方?”他提出质疑。
“不可能的。”瑶光蹙眉。“郑买嗣元神出窍之前,必定会把躯体安放在万无一失的处所,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窝巢更安心……”
她话未说完,巨院内突然响起闷闷的轰隆响,接着,两人脚下的地面隐隐震动,仿佛某颗炸弹在地底引爆似的。
两人互望一眼,不由分说,自动攀在铁门上,爬入内院。
德睿站在下方接住瑶光后,牵起她的手,在庭院林木之间躲躲闪闪,奇异地,竟然没有任何警报器触动的呜叫,也不见巡夜的警卫或看门犬。
两人迂回的前进至大宅侧边,凭着其中一扇窗往内望,室内黑漆漆的一片,而空气中除了适才的爆炸之外,还是安静无声。
“那里,”瑶光低声的说,指向上方,二楼有一扇窗户半开着。
德睿巡视四周的环境,没有梯子,再瞧瞧林木,距离窗口也远得很。
他挑了挑浓眉。“你建议我们如何攀上去?”
“跳上去!”
“‘跳’上去?”他重复,眼中大有“你疯了?”的质问之色。
瑶光兴起一阵翻白眼的冲动,但勉强捺下来。
“依着我上回教过你的运气方法,将丹田里的气行到脚底,轻轻一蹬,你就上去了。”
德睿看起来不怎么相信她,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先试跃一下——
“I'lldamned!”他在半空中轻咒。方才牛刀小试,他居然跳高于窗棂,头顶险些撞到三楼凸出的窗抬。
降地时有些狼狈,总算还是站稳了。
“练习够了,抱着我跳上去!”瑶光主动攀住他的脖子。
德睿露会一笑,白牙在夜色中分外显眼。“我爱死了你对我投怀送抱的模样。”
瑶光快失控了。现在是生死关头,他怎还能如此轻松自在?
“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谈笑用兵’吗?”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似的,他接口回答,然后脚尖一点,跃上二楼窗台。
这回怀中多了个她,他不敢乱来,一次就成功。
潜入房间内,德睿走在前头,她尾随于后,两人迅速踏上廊道间的地毡。
星月无声,万籁俱寂,整栋布置豪华的宅邸犹如一座死城,因而更显得诡异。?
见下方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拉回瑶光的步伐,手指比了比楼下示意。两人互相点了个头,迅捷而无声的找到楼梯,来到一楼大厅。
一楼采挑高设计,空荡荡的大厅容易产生回音,也因此,方才他才能听见细弱的说话声。
此刻,话声又响起,感觉起来似乎还要再下去。地窖!两人同时领悟。
他们花了点时间找寻地窖入口,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果然,门缝之下透出清亮的灯光。
德睿示意她站到身后,先谨慎的推开一条小缝,确定没有引起任何骚乱,才更拉开一些。
臂察片刻,确定楼梯附近没有人员看守,他反手牵住她,小心翼翼的踩下阶梯。
地下室里出奇的整齐干爽,布置成一间办公室的模样,而非他们预想中阴森的酒窖。
办公室里高科技设备齐全,灯光大亮,却毫无人影。奇了,那么说话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这里一定有暗门,四处找找看,说不定找得到玄机。”德睿率先走到一面墙前,轻轻敲打墙面。
瑶光则伫在原地,四下环绕了一圈。依据惯例,他们那些帝王之家出身的人,总喜欢把机关设在……
她心中一动,来到桃花心木办公桌前,仔细研究起来。果然,右下角的桌脚有些古怪。其他三只桌脚都雕有精美华丽的纹饰,这只桌脚也不例外,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和上下图形并未对得相当准确。
她蹲下来轻轻试探,桌脚离地三公分的那一节竟然可以转动。
“在这里。”她高兴的轻喊。
德睿迅速来到她身旁,她握紧桌脚,顺时针的转了一圈——
“当心!”德睿火速将她扑倒在地。
只见办公桌所有的抽屈弹开,疾射出一把锐利的铁箭。若非他见机得快,他们两已被钉成刺胃。
瑶光轻抚着胸口,玉容微微发白,但神色还算镇定。
“你没事吧?”他把她上上下下模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没事。”瑶光安慰他。“我再过去试试。”
“还试?”德睿差点炸开来。
然而她的动作快了一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已经握住桌脚,这回则是逆时针转了一圈。
丙然,对面墙壁无声的翻开来,露出一扇可容单人出入的狭小暗门。
“他们当过皇帝、皇后的人都喜欢来这一套。”瑶光忍不住绽出调皮的笑意。
灵动的娇态美得让人无法抵抗,德睿低笑一声,在她唇上重重烙下火般的吻。
瑶光又羞又恼,用力的推开他,德睿又做出无辜老百姓的表情,搀着她的手来到暗门前。
“我先。”瑶光抢在他开口之前坚持。
德睿露出反对的神情,她干脆先推门,踏入暗道中,造成既定事实,让他不得不走在她身后。
暗道很狭窄,由德睿走来,一副宽肩几乎碰到两侧的墙面,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长。他们弯弯曲曲,顺着势子走向前,两侧的墙面越来越潮湿,头顶也越来越阴暗,到了最后,甚至五、六公尺才有一盏微弱的灯泡,而两侧也变成没有石灰遮盖的土墙。
由这种长度来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宅邸,来到屋后小山附近的地底。
当走道终于来到尽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种森暗狭隘的地方待久了,着实会染上幽闭恐惧症。
尽头又是一道门,门上有一扇小小的探望窗。
“蒙诚乐!你对得住我?”一声凄厉愤恨的大吼从门后响起。
他们同时凑近了小窗口观看。
目前,情势正紧张。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地面比他们站立的走道又低了两公尺左右,形成他们站在“半空中”的角度。
山壁上挂着数不清的火把,将整座山洞映照得明亮无比,火光掩映在凹凸的山岩上,暗影变幻不定,替场面增添了奇诡的气氛。
场中央,两批人马分立。
南一行人位于面对他们的方向,后方有另一个甬道口,似乎他们方才是从那个方向进来。
而今,他们被层层包围住,南站在最前线,身后一字排开十多位护卫,可可半躺在他怀中。
窥探的两人见到可可,都精神一振。
她的神色仍然相当虚弱,嘴唇白紫得缺乏一丝丝血色,但神智总算是恢复过来。瞧这光景,似乎南成功的救回了可可,却也和敌人正面杠上了。
他的对面,一位中等高度、中等体型的男人也站在人群之前,身后同样一字排开。方才的厉声大喊,显然是这男人发出来的。
德睿点了点瑶光的肩膀,以眼光示意:就是他?
瑶光神色紧绷的颔首,低声回答:“他就是‘郑买嗣’。”
德睿露出明了的神色。“我们不急着现身,先瞧清楚情况再说。”
他充满自信、运筹帷幄的神情,很自然的让她心情安定下来,她嫣然一笑,同意了他的提议。
场中央,南缓缓回话。
“阁下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没有搞同性恋的嗜好!”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语气,成功的激怒了郑买嗣。
郑买嗣又大吼大叫起来。由于他们以中文对谈,德睿听不懂内容。不过依据传说来判断,八成是一方责怪另一方负心,而另一方责怪对方背叛,诸如此类,不会有多少新意。
我说,这对“夫妻”都吵了一千年,还吵不烦吗?他心里暗叹。而那位郑兄也着实想不开,屈指算算,南只和“他”做了三百年夫妻,两人便“离婚”了,其后近一千年的时间,可可才是正妻,论起情深缘浅,一千年也长过三百年,怎地“他”如此冥顽不灵?
看瑶光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显然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了。
那个郑买嗣实在不像话,即使投生男儿身,吵起架来仍然摆出茶壶姿态,尖声锐气,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怪异。南倒是气度镇定,只冷冷穿插几句,就气得对方哇哇大叫。
陡然间——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郑买嗣迸出一句尖喝。
一切发生在弹指间。
瑶光忽然芳容大变,叫一声:“不可!”霎时间,不顾自己运不得体内残存的功力,推开门跳进山洞内。
德睿无暇细想,跟着她跳下去,在半空中卷住她的腰,及时止住她跌撞在岩地上。
砰砰砰!枪声大作。所有人马全部寻找山石掩护,同时射击敌人。
郑买嗣猛然跳起来,扑向纠缠千年的冤家。南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把可可推向身后,双掌平平推出,转眼间与他对了四掌。
郑买嗣身形晃了一晃,不甘心,揉身又扑上去。
南同时要护住可可,不若对方能不怕死的硬拚,再对了两掌,勉强打成平手。郑买嗣偷得一个空隙,鹰爪探向半昏中醒的可可。
瑶光护主心切,双掌攻向敌人的背心,体内错乱的气息又开始奔窜起来。
“你这个奴才也敢反我,找死吗?”郑买嗣尖声喝骂,转身朝她扑过来。
德睿大惊,直觉抓住瑶光的背心往旁边甩出去,郑买嗣的掌风结结实实打中他的胸口。
他顿觉体内气血翻涌,蹬蹬蹬退了三大步,喉间微微发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幸好方才南先和郑买嗣对了六掌,消耗掉些许掌力,否则他这条小命已经归阴。
“德睿!”瑶光连忙上前稳住他,双手微微发颤,泪光在眼眶间滚动。
霎时间,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在耳畔重播——你若挡她,我就挡你。
他勉力想撑开一丝笑意,却又是一口鲜血迸出来。
“德睿,你……你伤得这么重……”泪水终于滑落双颊,她捂着他的口,盛住他的血,恨不得将这些血再灌回他体内。
“我没事。”他低声安慰,淤血吐出来,气息反而顺畅了一些。
那边厢,郑买嗣又攻向死对头,招招欲取南身后女子的命。他不顾自己生死的拼法,让南左支右绌,却还是稳稳挡在可可身前。两人的掌风凌厉,其他帮手想加入战局,都被硬生生逼退。
场边,天枢虽然牵制住大部分的郑氏喽啰,也因此而分不开身来帮忙。
德睿调匀了气息,忽然问她:“以前的你,打得过姓郑的吗?”
她的眸中露出不解,但还是回答,“即使打不赢,支撑到上百招应该不是难事。”
“那好!”德睿捏捏她的手,站起身。“我去将可可带开。”
“什么?”瑶光一呆,连忙拉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过去?”
“你打得过他,而我拥有你的‘功夫’不是吗?”他倾身在她脸上轻吻,血迹沾上她的容颜。“一定得有人将可可带开,否则南有所顾忌,不敢倾全力硬拼,届时只怕两人都要伤在这疯子的手上。”
“那不一样!你一点招式都不懂……”她急急回辩。
“瑶光,那是可可啊!”他打断她的话,语调透尽了温存。“你忘了吗?那边有难的人,是可可!”
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呆住,将落未落的珠泪也凝在眼眶里。他温柔微笑,又吻了她一下,起身加入战局。
瑶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不,她不想选!一点都不想选?为什么非要二择其一不可?为什么她就不能同时拥有两者?
对可可是主仆思义,是姐妹之情,对他是……是……
为何她非得舍弃其中一方,才能成全呢?
我敢大方的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也能如此回应我吗?
她能吗?她能吗?
“德睿……”瑶光颤巍巍的起身,他的名字不断在口中翻转。德睿,德睿,德睿,德睿……
德睿加入战局之后,情势果然逆转。
他慢慢接近中心点,仗着真气护体,硬生生挨下郑买嗣打来的掌力,终于接住可可。
南反身快攻几招,让郑买嗣不得不回防招架,德睿乘机将可可扶出场外。可可两眼迷茫,神智仍然不十分清楚。
德睿一退开来,瑶光立刻迎了上去。
郑买嗣眼见机会已经丧失,今天断断杀不了那个贱贷,心中怒气更是狠烈凶猛,一双眼都瞪红了。
“好,那我们就同归于尽!”他回身扑向山壁,在墙上模索了半刻,突然扳下其中一道机关。
“糟了!”南暗呼不妙,猛然回头招呼自己的人马。“所有人马立刻退出山洞外!”
山洞虽然是天然生成,洞顶却筑了几根铁梁撑住,以免年久失修,塌崩下来。郑买嗣扳动机关后,铁梁一根一根垮了下来,大地开始震动。
轰隆隆的响声有如一群地牛正狂奔而过,巨响碰撞在岩壁之间,回音一层层的荡开来,混着大颗大颗崩落的石块,局面更惊心动魄。
哗塌大响!正中央的主梁柱垮了,溃落的山石沙土正好将两方人马隔开来。
郑买嗣的尖叫声在另一侧嘹亮,至于是愤怒、惊恐、或死亡的叫声,大家都无暇去理睬。
南蹒跚的冲过来抱起可可,方才一场恶斗,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瑶光扶住德睿,身上略微挂彩的天枢和保镖在前方开路,一群伤兵残将急急忙忙退入甬道里,抢在山洞完全崩塌之前离开这处人间地狱。
前有长长的走道,身后有落石在追赶;他们每往前跑一寸,身后的甬道就被沙石吞没一寸。
德睿体内的震荡并不亚于外在环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全翻了过来,一颗心掉到脚底下,那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他越来越喘,越走越慢,直到最后,他和瑶光明显落后了众人一大段距离。
轰隆一声,他们眼前坍下一大片土石,将走道填满了二分之一。
“快跟上来!”南回头叫唤,脚步跟着颠跌了几下,自己都站不太稳。
“来,我扶你!”瑶光想搀起他爬过那堆乱石。
德睿摇摇头,坐倒在土地上。
“瑶光,你先走!”他背靠着山壁,用力喘了口气,“南也受了重伤,你若不跟上去帮忙,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我不能丢下你,我们一起走!”她惊慌失措的大喊。
“嘿!别为我担心!”德睿忽然笑了起来,戏谑的按按她的鼻尖。“我是九命怪猫,美国最后一位贵族绅士!我最大的心愿是寿终正寝在床上,当然不会死在这种肮脏的小地洞里。”
“不,你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她哭了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松开他的臂膀。“起来!你别坐着!快站起来!”
“瑶光,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指了指甬道两侧。“你看,后面能塌的地方全塌了,前面也有一堆落石,只有这块小空地安然无事,这表示此地的土质最坚硬,我只要乖乖守在这里,就不会被活埋。你先扶他们出去,再进来救我,你来得及的,我相信你!”
“不!不!我不要!我绝不丢下你!”她用力摇头,哭得无法自己。HJ1.3mm〗
难怪他一直笑着,笑着,原来他是因为这一刻而笑的。
来时途中,他必然料想到,她将会面临“可可”或“德睿”的抉择。他的谈笑风生,他的轻松快意,他的满心自信,只是要让她放下心,那么,当抉择的时候来临时,她不必痛苦,不必迟疑。
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你把一堆人摆在我前面。
她泣不成声,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终于明白,原来心痛到了极处,真的会如刀割一般,鲜血淋漓。
“瑶光,”他沙哑的轻唤,“乖!你再不走,真会连回头救我都来不及!”
望进他的眼底,那波光潋滟的湖蓝色承载了多少柔情蜜意,她怔怔望着,不禁痴了。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此时此刻,答案显得如此清晰。
其实在她心中,答案一直没有更变过。
山洞里仍然轰隆轰隆的响着,有时响声较远,有时相当接近,地动天摇的境地中,她的脑中却清明起来。
她知道该怎么做,她不会为自己的抉择后悔——以前不会,以后亦同。
整颗心笃定了,她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然间,身外的种种逆境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温存的吻了吻他的唇,在他唇上尝到一点血腥味。
“好,我送可可他们出去,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快去吧!”他回吻她一下,松手。
瑶光依依不舍的起身,来到土堆前,再回眸望他一眼。
她的明眸灿亮,笑容柔美而诱人,他将之雕镌在心版上,深深刻刻,一生都不会遗忘。
☆☆☆
一道倩影翻过了土堆,走在前方的众人见到是她,同时松了口气。
“方先生呢?”南靠在山壁休息片刻。
“他不和我们一道走。”她简洁的回答完,接手将可可扛在肩上,另一手扶起主子。“我们快离开这里,山洞就要塌陷了。”
南沉默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接受他们两人的决定。一行人又往外头闯去,途中有几次小型落石,砸中两位保镖,但都没有大碍。有她接过重担,大家虽然多少受了点小伤,速度仍然加快不少。再前行五分钟左右,前方隐隐有天光。
“洞口到了。”其中一人欢呼,大家精神全振作起来,往光亮之处走去。
接近洞口时,又来一场剧烈的天摇地动,坍陷的土石将出入口塞得只剩三分之一宽。
“小心!”天枢及时将主子扶出洞口外,可可和瑶光仍站在里侧。“瑶光,快爬出来!落石还没止住,洞口随时会被封住!”
“知道了。”瑶光的回应传出来。“洞口不够宽,你先把方小姐接过去。”
又陷入昏迷的可可出现在洞口上方,天枢立刻将她抱出来,交给身后的主子抱住。
“瑶光,把你的手给我,我抱你出来。”
瑶光在洞内喊回来:“你们走吧!我回去找德睿!”
“你疯了?”天枢顾念着同门之谊,焦急的叫道:“甬道只怕早就被阻隔了,你找不到他的,快出来!”
洞内已不再有回应。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最后几颗土块终于将洞口完全封闭住。
☆☆☆
轰隆隆隆——
“吵死人了……”德睿靠着冷硬的岩石喃喃自语。
最后一丝火光已经被遮断,想来他现在已经变成沙丁鱼罐头,封得结结实实了。
他自我解嘲的低笑起来。
一阵刻痛突然攫住他的心脏,他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谁能料想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如此厉害?
说来也好笑,那帮人绵延千年的纠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偏偏唯一死的人是他——或者再加上姓郑的,不过谁也无法确定——总之,老天实在太亏待好人了,待会儿见到上帝,他铁定会向他郑重抗议!
他垂下眼睫毛,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千斤重的石块。啊,好累……原来连呼吸都可以变成如此累人的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山洞里好黑,黑得如此抚慰……
瑶光她们,安全了吧?
他揪紧的心脏渐渐放松。许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了,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飞了起来……
“德睿?”
几颗碎石骨碌碌滚下地面来,而后,一道他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天籁之音,柔柔的响起。
德睿用尽全身的力量瞠开眼睑。
一张绝美的容颜,在火光掩映中,浅浅带笑,眼波融和成缠绵。
两人默默对视着。
瑶光先拂去身上的灰尘,再把从外面墙上取来的火把插在土堆里,并坐在他的身侧。
两人仍旧一言不发。她抬起他的臂,偎进他怀里。他鼻间闻着她的香气,两个人都心满意足。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我选可可。我和你同死!
分针、秒针跑掉多少格,没有人去数,也没有人在意,只要他身旁有她,她身旁有他,一刻与一年,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俩,生已同衾,死也同穴。这一生,不枉了。
火把吐出最后几缕光线,终于熄灭。
四周全然安静下来,不再有崩垮的噪音,想来能坍塌的地方都埋实了。
“冷吗?”他的语音很微弱,但四周宁静,听起来还算清楚。
“有一点。”他的体温似乎比她还低呢!瑶光更偎紧他。
“你到底嫁不嫁给我?”德睿气若游丝,不过还是有力气恫喝她。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让我来爱她,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好。”她柔顺得像只猫咪。
黑暗中,又是一阵和煦的静谧。
“你累不累?”他粗哑的声量几近耳语。
“有一点。”已经累了好久好久,感觉像几百年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他闭上眼睛。
“好。”她也疲惫的合眼。
休息一下吧……
风声终于止息,这一次,不会再有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