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女乃女乃的!人若衰,抢劫也会抢到一个空手道黑带!
孙见善瘫在死巷的角落里,已搬不出一丝力气检查自己的伤势。
他用舌头舌忝一下口腔内部,一阵尖锐的刺痛钻心而入。该死!
他的手必须按着胸口呼吸才能顺畅,所以肋骨就算没断,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合身的衬衫勉强挂在身上,前襟全扯裂了,扣子掉得剩不到两颗,严格说来已经变成一条白色的破布——但这件“破布”即使在未破之前也没有比现在合身多少。因为这件衬衫是他逃狱途中,从某户人家的晒衣绳上顺手模走的。
同样模来的灰色长裤看起来比较完整一点,可是也因为多日未洗涤、沾满污泥汗水,而开始发出异味。
仿佛他的情况还不够惨,老天爷这时开始幽幽地飘起黄梅细雨……
“(@&*(#@!)”
鼻青脸肿的男人仰天咒骂。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而已,超过一八〇的身材在正常时候算颇为健壮硬朗,可是长久的饥饿将他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还算清俊的五官也因为强烈的愤世嫉俗而扭曲。
本噜噜噜——肚皮很不争气地唱着歌。孙见善苦笑。只要他不是真的死了,五脏庙就会自动跟他讨东西吃。
“见善、见善,见个屁善!这年头当善人有善报吗?”眉宇间充满戾气。
想当初他不也是帮“大哥”一个忙吗?说得好听,结果呢?结果就是落到现在这种上下不得的窘境。如果他选择乖乖蹲完苦窑,出来已经是四十二岁了,这还是指他若运气好、蹲得到假释期的情况。运气若不好一点——像现在这样——早在狱中被人家给挂了!
“什么狗屁兄弟、黑道义理!全是骗人的东西!”而且专骗他这种蠢材!
他再喘一口气。
不晓得跟他同车的那个成胜福挂了没有?
四天前,他和那个姓成的一起被栘送到另一座监狱,谁知途中竟然会发生连环车祸,整辆囚车被撞入山谷里。
等天旋地转平息之后,他们不但没死,囚车的门已经被撞坏了。
危机会激发人体无限潜能,他鼻青脸肿地爬出囚车外,望着四周绿茫茫的树林。
“喂,你不要顾着自己跑啊!拉我一把!”成胜福的脚被卡在扭曲的座位上,无法挣月兑。
孙见善下意识走向他,就在此时——
“快!整辆囚车翻下山去了,里面除了押送的警察,还有两个重刑犯,千万不要让他们跑了。”警方的增援已经赶到。
孙见善瞄一眼成胜福哀求的眼神,心蓦然狠了起来。
“你要我帮你,怎么就从来没有人来帮我?我才二十二岁而已,横在眼前的就是一串死刑,你再蹲两年就可以出狱了,还是乖乖跟他们回去吧!不要拖累我。”
他转头狼狈地消失在深林里。
接下来四天,他无时无刻不活在惊惶中。生平第一次的野外营宿、后有追兵、身无分文、口渴、饥饿、愤恨、恐惧……所有生理的、心理的磨难让他疲惫到极点。
最后,他已经饿到顾不得掩藏行踪了,开始出入民宅后院,偷一点食物或衣服。
可是这种方式依然无法取得足够的食物,最后,也就是在三个小时之前,他躲在暗处,看到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一副上完夜班回家的样子。
“虽然我这辈子好事没做过多少,坏事也没干过几桩啊!结果还不是落到锒铛入狱的下场。循规蹈柜有什么用?妈的,老子不当好人了!”
孙见善猛然冲出,将那人揪进小巷子,大喝:“把你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你想抢我的钱?”那个瘦弱无力的中年人眯了眯眼,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接下来,孙见善终于明白“人肉沙包”是什么滋味。他被打得半条命只剩下四分之一条,最后死命摆月兑了对方的拳脚,抱头鼠窜。
靠!随便在路边抓个人,也抓到一个练家子!这种机车有多高?
孙见善撑起残破的身体,吐掉一口带血的唾液。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帮他的。
他那个早死的老爸不会帮他!重嫁六次、像个菟丝花一般必须靠男人才能活的老妈不会帮他!那个哄他顶罪入狱的老大更不会帮他!
二十二岁的心灵里,充满对整个世界的不平和愤恨。他神智半昏,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捱。
“呸!我不需要你们、我不需要你们、我可以靠自己、我可以靠自己……”
这是哪里?
孙见善陡然回过神。
原先老旧的郊区破公寓群不见了,眼前是一片鲜白与亮蓝交织的街道风貌。
洁白的墙壁,海蓝色的窗框,米白的窗帘,这怎么看都像那种旅游杂志上才会出现的地中海小镇。
孙见善茫然走在石板道上——真的是石板!一张张长方形巨大的石板,取代了坑坑巴巴的柏油路,石板里的结晶在灿阳下闪闪生辉。
他深深呼吸一下,几乎敢发誓自己在这离海极远的地方嗅到海水的气息。
整条街安静无比,没有行人,没有家庭主妇出来晒衣服,没有客人在逛其他商家,全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咦,伤口不痛了!”他怪异地扭扭手腕,动一动膝盖。
虽然衣服上的脏污和血迹都还在,可是原先受伤的地方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这真是太诡异了……”他喃喃道。
懊不会是回光反照吧?听说人死之前,一生的景象都会快速从脑中演过一次。可是他这辈子连台湾都没离开过,更别说去什么地中海,那他出现在这种怪地方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哪个电影公司要拍片,所以在这种乡郊野外借场地搭了景?
可是,总该有几个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吧!还是因为大家都放饭去了?一想到饭,咕噜咕噜,肚皮又在向他呼救。
敖近应该有员工休息室,说不定可以偷到几千块,再下然也可以模到一、两个便当。
孙见善四处张望,街尾突然有扇玻璃门往外推。
“危险!”他连忙闪到一个墙角后躲起来。
等了片刻,孙见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看到一缕长发消失在店门内。
上真花坊
一个蓝底白字的木牌,悬在一个镂花乌铁架上,在风中轻盈摆晃。
“那间花店有人。”有人开店做生意,等于收银机里有钱。
再不想办法弄到吃的,他一定会活活饿死在街上。孙见善恶念一起,豁出去了!
他拉拉一身破烂衣物,摆出最凶神恶煞的表情,一个箭步冲向花店里。
轰!玻璃门用力推开!
“把钱……”
戛然而止。
孙见善望着一个他生平所见最最最最最最最美丽的白衣女子。
“呃、呃、啊……”下半段台词霎时吞回肚子里。
白衣美女看来不到三十岁,一头长及腰际的发丝扎成马尾,溜顺得不可思议。一件白色斜襟长衫裹住婀娜的曲线,伸出袖外的玉手和白衣融成一色,几乎分不出哪里是手、哪里是衣服。
正常女人看到一个男人如此凶恶地冲进来,大多会花容失色,她却一脸安详,仿佛从门口走进任何人都不让她意外。
×的!在一条邪门的街上,闯进一家邪门的花店,撞见一个邪门的女人,他不会是遇到狐狸精了吧?
“欢迎光临,先生想要买花吗?”她的嗓音娇柔动人。
“呸!”他往地上吐口口水,重振旗鼓。“谁有空买花?我是来抢钱的!把收银机里的钱全给我抽出来!”
白衣美女的眉微微波澜,从柜台后抽出一张面纸,指指地上他刚吐的那口唾沫。
“擦干净。”
孙见善不由自主地接过卫生纸,乖乖把地板擦个干净。
“妈的,老子竟然在这里帮她擦地板!”等他丢掉卫生纸,才愕瞪着自己做完的好事。
“奇怪,人品看起来不是很好……”白衣美女头痛地摇一摇首。“算了,能上得门来,自是有缘。”
“喂,我没闲工夫跟你耗,快把钱交出来!”他大吼。
“钱我没有,花倒是有很多。这样吧!这花店里的花,你随意选一盆,我送你。”白衣美女平静微笑。
“放……放……老子只要白花花的钞票,要你两盆不值钱的花做什么?”
“你明明年纪轻轻的,怎么开口闭口都是『老子』呢?”
那神情像是长姊在教训弟弟一样,孙见善被她说得脸一红。
“你、你……”怪怪,为什么他无法很顺畅地把更多粗话说出口?
一定是因为这花店太邪门的缘故。
这间花坊大部分都是绿色植物,没有一般花店常见的花束什么的,而且那些植物都长得奇形怪状,没有一种是他见过的。
虽然空气里有一股清新舒爽的森林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连肚饿的感觉也不那么难受了,可是他待得越久,心里越毛。
还是快溜为妙!
“算你运气好,老……我今天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哼!”他推开店门,准备退场。
“慢着!”白衣美女露出不悦之色。
“怎么?连老……我不抢你了也不行?”
“我不是说要送你一盆花的吗?你能进到花坊来,就是有缘。你一定要选一盆花带走才行。”
孙见善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不出回绝的话。
包奇怪的是,他的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自动又走回店里面。
太邪门了!太邪门了!
“好啦好啦,你要送什么花赶快拿过来,我还有路要赶!”
“你得自己选才行。只要是这间店里的盆栽,你都可以带走。”白衣美女恢复温柔可亲的笑颜。
“真麻烦!”
那就选一盆不会太重的,省得他搬到一半昏倒在路边。
他绕着花架看一圈,本来想随便指一两盆小草,可是那种感觉就是不太对。
瘪台后方似乎藏了一株小植物,那是什么?孙见善好奇地走上前。
这株草长得真怪!盆底不是泥土,而是滑溜溜的湿泥巴。三片宽而长的厚叶子从湿泥里探出来,颜色是从根部开始的芋头紫,渐层到叶片中段的白色,再渐层到叶子顶端的深绿色,叶面呈波浪状,仿佛在飘动一般,就像水草长在水里的那种飘浮靶。
一片长叶突然拂过他的指尖。
咦!不是错觉,这些叶子真的在动!他吓得往后跳一大步。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自己会动?”
白衣美女目光微闪。“这是『如愿水草』,原本生长在东海龙宫,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神草,你想要它?”
“如愿水草?”听都没听过。
“在我店里的这株水草,经过近千年蕴化才从东海龙王的庭院里发芽,目前已经四百余岁了。太白金星觉得它可爱,将它讨上天庭,所以才离开海洋环境。如果你想要它,记得天天用出自海洋的水来浇它才行。”白衣美女耐心道。
东海龙宫?太白金星?天庭?这女人的头脑绝对有毛病!不过重点是——
“谁有那个闲工夫天天找海水来浇它?”逃亡都来不及了!
“不必非是海水不可。你也可以买一大包海盐,平时在家自己用水泡开来就可以用了。或者到便利商店买『海洋深层水』,那是从深海底抽取出来提炼的,虽然没有咸味,也可以用;再不然临时用食盐水化开来,浇个两三天也能撑一阵子,但一定要赶快换回与海相关的水。知道吗?”
孙见善突然坏心地笑起来,“也罢,哪天我若穷到养不起它,直接拉开裤裆撒一泡尿,勉强强强也能凑数。”
“如愿水草是一株能让人愿望成真的神草多数人求都求不得一旦求到了宝贝它还来不及你竟然想用那种脏东西浇它?”白衣美女的脸都绿了,连讲话都忘了换气。
“还愿望成真咧!你以为你在卖阿拉丁神灯?”
白衣美女顺顺气,庄严肃穆地看着他。“如愿水草比阿拉丁神灯更好,它非但能实现你的每个愿望,而且没有任何数量的限制。”
“哈哈哈哈哈哈——”孙见善捧月复大笑。“我的天哪……原来你真的相信这种蠢事……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让人愿望成真的东西,你该去看医生了,哈哈哈哈——”
白衣美女不以为忤,仍然是心平气和的浅笑。
“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如愿水草到人间只是为了修行,至于跟到哪个主子,全看它自己的造化。如何?你要不要它?”
孙见善勉强止住笑,擦擦进出来的眼泪。“如果、如果这棵鬼草真的那么神奇,我当然要了!”言下之意仍然是不相信。
白衣美女也不与他计较,从屋子里牵牵寒宪地整理了一小包东西出来。
“这是一包海盐,够『如愿』大半年用的。”白衣美女将包包交给他,再把水草从柜台后面搬出来。她轻抚如愿水草的叶片,眼神满满都是怜惜。“记住,你只是它暂时的王人,你们终有缘尽的一天,到时候它会自己回来,你一定要善待它。”
“世界上若真有能让人愿望成真的植物,我怎么可能将它还给你,你就不怕我抱着它一逃了之?”
“世间诸事,自有缘法,等它该回来的时辰一到,任何人都挡不住的。”白衣美女安详地道。
“什么时辰?等我死吗?”他讥刺道。
白衣美女的眼中波光流转。“不,如愿水草可以陪伴你,直到愿望的尽头。”
“愿望的尽头?”
“是的,就是你再也没有愿望的那一天。”
“小姐,醒醒吧!人类的愿望是没有尽头的!”孙见善嘲讽地撇起嘴角。
“有的,当然有。”白衣美女的眸心闪过神秘的光影。“凡事都有尽头,人类的也不例外。当那一天来临,你自然不再需要如愿水草了。”
“要想等到我没有任何愿望的那一天,不如祈祷我早一点挂了比较快。”他挖苦道。
白衣美女不理会,轻问:“如何?我们成交了吗?”
“我没有钱付帐。”
“我不要钱。”
“天下也没有不要钱的好事。”
“呵,你很愤世嫉俗呢。”白衣美女偏首想了一想。“这样吧!我不要钱,我只要一个承诺。”
“你想要什么承诺?”
“我要你承诺好好地善待这株植物——即使在你最穷途潦倒、三餐不继的时候,宁可饿死你自己,都不能亏待这株水草。”
“好吧,随便你!”他摆摆手当作同意了。有些奇花异卉听说很值钱,把这株怪草拿去卖,或许可以换几个钱回来也说不定。
“那么,恭喜你,你是如愿水草的新主人。”白衣美女将水草送入他怀里,温柔说:“你可以离开了,我会静心期待如愿平安归来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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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的尽头?人的愿望怎么可能有尽头?孙见善越想越觉得可笑。
他捧着那盆怪草,才刚绕出一个街角。
“痛——”
那漫天盖地、如断骨般的疼痛又回来了。
他猛然跪倒,大颗大颗的冷汗往下滴。
回来了!又是破柏油路面,老旧的水泥公寓,闷热不散的气息,连他的一身伤也都回来了。
有个家庭主妇从自家阳台探出头来看他,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孙见善顾不得全身疼伤,抱起盆栽就往一条小巷子钻。
又是死巷,而且还是摆垃圾箱的死巷,难道他最后就注定死在这种又脏又臭的角落里?
“算了,就这样死了也干净!”愤世嫉俗的情绪再度升起,孙见善赌气地闭上眼睛。
悄悄的,空气中有一种气味变浓了。
它冲开由厨余和垃圾构成的腐臭之网,在他鼻间浅浅晃漾,恍然如浸婬在波浪平缓的海浪中。孙见善抽抽鼻子,不为所动。
“喂。”一口气暖暖地呵在他颊畔。
孙见善撇开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无论是谁,让他们去叫警察好了。反正回去坐牢是死,在街上饿死也是死!
“喂。”一根手指戳戳他胸口。
声音听起来女敕女敕甜甜的,是个年轻女孩的嗓音。
他的眉头皱起来,继续对那个吵人的女生听而不闻。
“奇怪,他死了吗?”那女孩纳闷地道。“大姊姊应该不会把我送给一个死人才对,难道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你才死了!”孙见善不爽地睁开眼。
一双在五公分之外的大眼睛吓了他一跳,他火速后退,砰!后脑撞上塑胶垃圾车。
“痛痛痛痛痛……*#$&#@*&#$!”
“什么?去我妈?你要去我妈那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妈是谁呢!啊?鸡排?这跟鸡排有什么关系?什么?你操我老师的什么?不会是操他家伙吧?那可不行,我师父太白金星最爱写东西了,他写得一手好诗词,你操了他的纸笔家伙可不行——喂喂喂,你说慢点,我听不懂啊!”
他深吸一口气——
“闭嘴!”
静。
终于。
孙见善捧着胀痛的脑袋,喘了两口气。
一张清丽的小脸蛋好奇地冲着他瞧。
这女孩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一头长发倒是乌溜亮丽,披散在肩上及背上,隐隐带着水泽的光润感。明眸皓齿,樱唇红嫣可人,最特殊的是一身无袖的纱衣长裙,从裙底的紫色,渐层到腰部的白色,以一条月白色系的腰带绑住,往上再渐层到淡绿色的上身,深绿色的肩带——这颜色好像在哪里见过?——看起来很有那种罗马美少女的感觉,长相又分明是东方人。
“喂,你不会死掉吧?”少女扬了扬漂亮的长睫毛,冲着他晶晶地看。
“你这么吵,死人也被你吵醒了。”孙见善没好气地回嘴。
“我原先就想,你这样死了可不成,我得想法子把你叫回魂才行,幸好你自己就醒过来了。”
对一个漂亮女孩儿大吼大叫的,算不上英雄。孙见善慢慢撑起身子,决定另找一个地方饿死。
“我们要走啦?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要回家了吗?你家住在哪真?有好玩的东西没有?”少女雀跃地跟上来。
“什么叫『我们』?我自己要找个地方安静地死掉,关你什么事?你再跟上来,我就不客气了!”他回头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死呢?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少女对他越来越感兴趣。
孙见善终于失去耐性。“告诉你吧,我是一个坏人,一个杀人的逃犯,你听见没有?现在全台湾的警察都在抓我,当心我一个不爽,把你杀了,看谁能来救你!”
少女怔了一怔。“你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呢?你是我这一次的主人啊,我从没遇过想杀我的主人呢!你再想想好不好?别杀我啦,而且你也杀不死我,我比你厉害多了。”
被一个十七岁少女说她比自己厉害,实在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心,脑袋半昏的他根本没听清楚她缠七夹八的话。
“妈的,老子快饿死了,还遇到一个神经病,运气背到这种程度……”
“原来你是肚子饿了!”少女拍拍手欢笑。“那还不简单,你许个愿说想饱餐一顿,我就能帮你啦!”
孙见善倏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大姊姊没告诉你吗?我叫做『如愿』,就是专门帮人家达成愿望的。”接着少女自言自语:“奇怪,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该不会他不是我的主人吧?难道他是个小偷,把我给偷出来的?”
“放……放……你才是小偷!我这辈子从没偷……”顿住。
他没偷过东西吗?那这身衣服是怎么来的,之前想抢人钱财,不也是一种偷?孙见善霎时脸如死灰,望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
原来,他早就沦落到和那票人没啥两样了!虽然一切因情势逼人,但偷了就是偷了,沉沦就沉沦,他有什么资格怨和恨呢?
“对了,你可别只顾着自己走,把我的真身给忘了。”少女跑回垃圾堆旁,捡回被他遗忘的那盆水草,再跑回来塞进他手里。“大姊姊教过你如何照顾我吗?没有?哎,你这人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样是不行的。”
“慢着、慢着!”孙见善瞪着高度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你刚才说这株草是你的什么?”
“真身哪!我就是它,它就是我,我的名字叫『如愿』。”
如愿水草的“如愿”?
孙见善匪夷所思地瞪着她,
“你不信?”如愿丫头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反应。“好吧,你现在随便许个愿。”
孙见善讥诮地道:“天下没有什么愿望成真的傻事,但你想出糗就出糗好了。我的愿望是,现在立刻有干净的衣服给我穿,香喷喷的饭给我吃!”
“好。”
如愿点点头,闭上眼,喃喃默念了一句,然后睁开眼,笑咪咪地看着他。
孙见善瞠回去。
如愿继续笑咪咪看他。
他再瞪回去。
她再笑咪咪看他。
“……然后呢?”孙见善满肚子火气地骂。
“我法术施好啦。”少女的笑容消失。
“饭在哪里?”
“你一直站在这里,当然没饭吃!我虽然施了法术,你自己也得出点力才行,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少女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呸,我就知道你谎话连篇!”孙见善摆摆手大步走开。
哗啦!一桶臭烘烘的水兜头淋了下来。
孙见善当场僵掉。
笑嘻嘻的如愿背着手,缓缓踱步到他身旁。
“喏,饭不就来了?”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下——随即后悔,因为那桶馊水实在太臭了——举手慢慢抹掉眼皮上的菜渣。
“你、这、个、可、恶、的……”他咬牙切齿。
“哎呀,底下有人?糟了糟了,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四楼有人忙不迭地大喊,接着就是扑通扑通冲下楼的脚步声。
孙见善愕然住口。
鲍寓后门打开来,一位满脸歉意的中年厨师探出头来。
“哎呀,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才端了一桶馊水正要下来倒,结果脚绊到东西,不小心就整桶泼下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你要不要上来冲一冲,我挑件干净的衣服给你换,真是不好意思哦!”
嗯?孙见善莫测高深地瞥那双笑意盈盈的美眸一眼。
如愿对他挑挑眉,一副得意得不得了的样子。
“谢谢大叔,不然我哥哥正要带我去吃饭,他一身臭成这样,我闻了都吃不下了。”如愿甜甜地笑,
中年厨师害臊地搔搔脑袋。
“对不起,不然我请你们吃饭啦!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正好熬了一大锅苦瓜排骨,本来准备晚上拿出来卖说。”
苦瓜排骨?一阵强烈的咕噜声从孙见善的胃里传出来,他难得的红了脸。
“……那就麻烦你了。”
“来来来,大家一起上来。小妹妹,叔叔请你喝桂花莲藕粥,很甜很好喝哦!”中年厨师热情地招呼。
我就说我有法力的,一定能实现你的愿望嘛!经过孙见善身旁时,如愿给他一个胜利的笑容。
可是,这个实现却是以他被淋一身馊水为代价,会不会太惨烈了?
孙见善苦笑一下,乖乖地跟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