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团员,谢谢大家参加今年的『随喜义诊团』,所有的注意事项,在飞机上团长都已经跟大家报告过了;如果还有不懂,大家可以来问我,或者团里有很多团员不是第一次来了,也可以请教他们。”
勒里西斯的“首都国际机场”,十几名团员聚集在大厅上,如山的行李堆在旁边,等着“烽火基金会”的接头人开游览车来接。
“游览车快到了,请大家要上厕所的赶快去,然后回原地集合,不要四处乱逛,谢谢大家配合。”
已任三届团长的王医生拍拍手让大家解散。
“王伯伯,不好意思,我去旁边的邮局窗口寄个东西,马上回来。”人群里一道玲珑的身影立刻抱起脚边的纸箱走过来。
“小蓝,要不要王伯伯帮妳拿?”
“不用不用,箱子并不重,我自己来就行了。”平蓝连忙道。
“我帮妳。”陈俊仁立刻走上前。
现在他已经是正式的住院医生了,今年还特地向医院请假,跟来义诊。
“谢谢你。”既然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平蓝也就不再拒绝。
陈俊仁掂了掂不怎么重的水梨纸箱,“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妳怎么特地跑出国才要寄?”
“我也不晓得。”平蓝扮个鬼脸。“东西是我妈的朋友托我寄的,她有亲人住在勒里西斯。”
印象中,很小的时候她就看过朱妈妈在她家走动了,那时候好像还住在她家隔壁。
后来朱家搬走了,朱妈妈比较少来他们家出入,只是十几年来还是跟她妈妈在同一个道场禅修。她母亲跟朱妈妈一直有联络,感情也都很好。
她还记得,朱妈妈有几个小孩,年纪都比他们家的小孩大很多,其中最漂亮的是一个么女,当时好像在美国留学。平蓝才六、七岁大的时候,偶尔朱姊姊暑假回国,还会过来帮她和弟弟念故事书,他们都超级喜欢这个漂亮又会说故事的大姊姊。
今年出国之前,她妈妈突然抱了一个纸箱回来,说是朱妈妈托她帮忙寄的。
“妳们干嘛不从台湾寄就好?”
“从台湾寄过去要一个星期才会到。妳明天就出门了,到了勒里西斯用他们的国内包裹寄一下,最晚三天就可以到,帮一下忙会怎样?”老妈对她皱眉头。“我今年是要去菲律宾那团!所以只好交托给妳,不然我就自己寄了啊!帮忙一下会怎样?”
“好啦好啦。”既然勒国团的名额是她硬磨老妈让出来给她的,她也不好再说,只好同意了。
陈俊仁陪着她走了一小段了。偏头打量她一下,突然开口说:“小蓝,妳变漂亮了。”
瞧他一副惊讶的样子。
“难道我以前很丑吗?”她啼笑皆非。
陈俊仁想了想。“以前也不是丑,就是感觉还没开窍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他笑道。“现在看起来,比较有女人味了。怎么?学妹谈恋爱了吗?”
陈俊仁并不是第一个说她变了的人。其实平蓝一直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某个男人吧。
她知道自己曾说过不想再来了,甚至去年都和西海彻底道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过去这一年,她一直觉得不安定。
彷佛心里搁着什么,要吐吐不出来,要咽咽不下去。
西海的身影,太常太常闪进她的心田,甚至干扰了她正常的思路。她常常在工作到一半,陷入沉思,可是等回过神来之后,又发现自己没有想什么,只是在心头对着他的脸发呆而已。
或者和朋友聚餐时,在一团热闹中会突然静下来,一个人在角落感到寂寞。
奇怪的是每年在她生命中占据一个月的旅程,竟然会影响她如此之深。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不再习惯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然后渴望起那干燥刮人的风沙。
她和那个印刷厂业务员,当然在她回国不久就吹了。过去一年,也不是没有人向她示好,甚至陈俊仁对她的兴趣,她都感觉得出来,但是就是没动力。
失神的情况越来越常发生,最后,她终于勉强找到一个解答——
因为一切没有一个完整的句点吧!
她虽然嘴上告别了勒国和西海,但心里一直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她依然担心着他。
他还好吗?后来住了多久才出院?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现在又在哪里?
她的心头盈满了那个俊美黝黑危险的男子,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可以如此温柔。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勒国是个遥远的异邦,西海是个她几乎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在服刑中的犯人——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她都看不出他们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结果。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必须重拾以往的生活步调才行。
于是,今年,她又来了。
来告别的。
今年,她要彻彻底底在心里做个结束。
“像我们这种宅女不是那么容易销出去的。”她避重就轻地开着玩笑。
“妳今年怎么会来?跟我一样向公司请假吗?”陈俊仁再问。
“我刚离职。”她耸了耸肩。
陈俊仁笑了出来。“怎么每次看到妳都在失业中?”
“台湾正值不景气时期啊,出版界尤其一片惨绿,你又不是不知道。”平蓝做了个鬼脸。
实情是,老板不准她请一个月的假,所以她干脆辞职了。
她不晓得今年还会不会再遇见西海,但是,除非北极熊变黑色,要不然今年再度离奇地和他重逢的机率微乎其微。
勒里西斯并不算小,天底下没有两个人转到哪里都还碰得到头的道理。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她依然微感怅然。
或许,去年的离别,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两个人来到柜台,她先向邮务人员索取寄包裹的单子,填好之后将纸箱放在柜台上。
邮政人员接过她的挂号单,看到上面的收件人,愣了一下。
“小姐,不好意思,根据我国法律,外国旅客从机场交寄到国内重要地址的包裹,我们可以随机抽查,请问妳介意让我看一下吗?”他礼貌地问。
呃……这种安全措施她是可以理解,可是纸箱不是她的啊!连她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好,请看……”平蓝硬着头皮同意。
陈俊仁偏头看一下她要寄到哪里去。咦?这个名字也太熟了吧!
不怪他,连平蓝当初看见收件人的名字,眼珠也差点掉出来。
“朱菲雨?这个朱菲雨就是我们常听到的『那个朱菲雨』吗?”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老妈瞪她一眼。
“朱妈妈就是朱菲雨的妈妈?”她犹然不敢相信。“老天爷,我竟然从小就认识一个名人耶!”
“那是人家的女儿了不起,妳有什么好兴奋的?”老妈再瞪她一眼。
“妈,这很稀奇好不好?国际级的名人呢!”
“妳别说了,自从朱小姐嫁了那个阿比塞尔,媒体一窝蜂的报导,然后什么远房亲戚、童年旧友全冒了出来,每个人抢着接受访问,好些人朱太太连见都没见过。我们不需要去替人家添乱,安安分分过我们的日子就好。”
“好,不愧是我淡泊名利的老妈。”平蓝竖起大拇指。
现在,她就被她淡泊名利的老妈和朱伯母陷住了,希望箱子里不会有害她被当场收押的怪东西啊!
邮政人员把封箱胶带割开,手探进去,先拿出一包褐色的干货。
“呃,那个是干香棻,可以吃的……”她的声音非常非常小。植物制品能带进关吗?
“好。”邮政人员点点头,把香棻往旁边一放,又掏出另一包东西。
“呃,那个是……猪肉干。”肉制品,完了。平蓝无声地申吟一声,脑袋垂下。
不管了,如果东西被没收不关她的事,她没被逮捕已经算侥幸的了!
邮政人员一脸严肃地把猪肉干往旁边一放,然后拿出一罐东西——
这下子她完全被难倒了。对于一个长年用清水洗脸的女人而言,她对瓶瓶罐罐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
“看起来像保养品?”
“海洋拉娜。”不知道为什么,那位邮政人员竟然比她肯定的样子。
“……您说了算。”一个中年大叔的保养品知识竟然比她丰富,她该感到羞愧吗?
邮政人员的眼底出现隐隐笑意。
菲雨夫人为了一瓶海洋拉娜记恨阿比塞尔好久的事,早已传为整个勒里西斯的笑谈,她这个外国人当然不会知道。
“请问妳为什么要寄这些东西到司法部长家里?”他礼貌地问。
“如果我说这些东西不是我要寄的,你相信吗?”她满怀期望地问。
“哦?”挑了下眉。
“真的!这些是菲雨夫人的妈妈托我寄的,我想里面应该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妳认识菲雨夫人的母亲?”邮政人员好奇地耸起眉。
王伯伯已经在打手势,叫她过去集合了。
“严格说来,是我的母亲认识她的母亲。”平蓝清了清喉咙。“如果你们觉得这些东西不合规定,就把它没收好了,我再打电话跟朱妈妈说没关系。”
邮政人员把东西放回纸箱里,重新贴上封箱胶带,微微一笑。
“我们只是要确定包一袅没有危险物品——既然没有什么问题,我看不出没有正常交寄的理由。”啪啪,包裹单盖两个章,交给她。“欢迎来到勒理西斯。”
“谢谢。”
平蓝接过来,连忙在对方反悔之前,拉着陈俊仁快速溜回集合处。
早年从高原进入西部的第一个文明城市是史瓦哥城,“埃拉卡”充其量只是个小聚落而已。
有一度前政府军怀疑他们窝藏人犯,还曾经带人来屠村,整个部落连夜迁徙,埃拉卡一度变成鬼城。
如今改朝换代,当初远走的村民回返,重新建立家园。十五年过去了,埃拉卡一改荒芜,俨然变成高地边缘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山镇,许多要进入高原欣赏奇石的旅团,会在这个半山腰的小镇住上一宿,这也成为埃拉卡重要的经济来源。
不过,让埃拉卡出名的是另外一个原因——传说阿比塞尔当年就是在这里和菲雨夫人有了接触,两个人自此结下烽火情缘,于是埃拉卡也因此多了一分浪漫的传说。
“西海,恭喜你了。熬了七年,终于可以假释了。”拉斯尔从高原一路往西驶来,埃拉卡将是他们今晚的宿脚点。
穆拉图笑呵呵地坐在驾驶座旁边,和政府签的工作合约也到期了,所以要回去复命。
“也只是符合申请的时间而已,能不能真的假释还要看审核。”西海坐在后座,望着四周渐渐有生气的景致。
这条横贯中部的公路是他在拓荒队期问,和同伴靠着人定胜天的毅力一点一滴铺成的。
向前方望去,西部繁华锦绣的平原往前延伸,而高地苍凉的景致抛在身后。
来处是荒芜,去处是繁华。那片繁华曾经是他日日夜夜盼望回返的地方,如今竟然生出了陌生之感。
“你出狱之后要做什么?”拉斯尔问他。
西海扯了下嘴角。
一般勒里西斯的男人,十八岁结婚,二十岁当爸爸,之后就努力工作养家活口,在他的这个年纪早就儿女成群了。
而他,生命中的前十五年都在战乱中度过,最近的七年是牢狱之灾,真正自由自在的只有中间八年而已,结果,过得最混乱的也是这八年。
他一直在回想,那八年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明明应该是承平欢庆的日子,为什么他会感到茫然无头绪?
帮命结束的那一天,他就像一个压得很紧很紧的弹簧,突然“蹦”地一声放松了,反弹的力道让他整个人东倒西歪,接下来的人生,竟然找不到一个稳定的方向。
为什么前一天还在持枪站哨,下一天突然可以一觉到天明?
为什么以前时时刻刻要提防被敌人模黑割喉,下一瞬间突然不必再随时保持警觉了?
为什么手里熟悉的武器突然被抽走,下一刻竟然已改成拿着课本,周围的学校、同学平静得不像真的?
周围的一切都超月兑了现实。校园,家园,生活,父母,总统府,夜店,不知忧愁的狐朋狗党。这一切是何时开始出现在他生命里?他熟悉的那些烽烟又到何处去?
在这一堆混乱里,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定的人,只有菲雨。
或许因为她一开始就是个外来者,所以在她身上的任何改变都让他更容易接受。
他是从“习惯菲雨”而去习惯自己的新生活。
他曾经很努力在适应一切,甚至跑去泡夜店,跑舞会,打球玩乐,让所有“大人”也都以为他适应得很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半夜轮到以前值哨的时间,他依然会习惯性醒来,然后瞪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直到站哨的时间结束为止。
战争结束了。他心里的战争却一直在持续。
他把自己弄得一团糟,最后甚至搞到了牢里。
直到进入拓荒队,他才真正感觉自己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这片广阔的天地,才是他的世界;他的血管里,流的是风沙与大漠的血。
“我和朋友在东漠搞了点事业,接下来应该会再回来吧!”
“你还要再回来?留在首都不是更有发展吗?”他父亲是前总统,叔叔伯伯是一堆政要,随便哪个人都能帮他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凉差,他竟然还要回东漠?
西海挑了下嘴角,不过无意再多说。
“西海西海西海,你要去东漠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旁边那个愍个儿不甘寂寞了。
“你这个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人,跟着我能帮上什么忙?”西海啼笑皆非地逗弄他。
穆拉图抓耳挠腮,想了好一阵子终于有结论了。
“我会点名。每天晚上会关所有的灯。而且我会分菜,分得每一份都刚刚好,不会有特别多或特别少的。”都是他当狱政时干的活儿。
西海摇头低笑。“你要跟来就跟来吧,到时候不要抱怨就好。”
吉普车走过的路面开始出现柏油,表示埃拉卡接近了。
“我们今天晚上住在埃拉卡,差不多明天傍晚就能抵达首都了。”拉斯尔愉快地道。
西海必须在首都监狱等待一个星期后的听证会。把犯人送到之后,他的责任就算了了。
吉普车驶入镇缘,埃拉卡一位长老家经营的民宿就在眼前。拉斯尔停好车,先把他的手铐扣上,三个人下了车。
“咦?看来埃拉卡今天有旅团。”拉斯尔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团忙乱。
一辆车身印有“烽火基金会东部分会”的卡车停在大门旁,车上还有一堆未卸下来的行李。好几个黑发黑眼的东方人在民宿和卡车之间进进出出,场面看起来眼熟极了!
西海挑了下眉,心中一动。
在那堆混乱之中,一道灵巧的身影穿梭其间,吃力地把压在行李上的箱子搬开,但是旁边的袋子立刻滚进她推开的空位里。她站直身体,用力拨一下刘海,光看肢体语言就能想象她现在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
啊,他的小布女圭女圭。
然后,她不经意地转头,两人的目光交融。
她的眼底含蕴着特殊的神彩,是属于女人恒古不变的秘密。
他的唇轻挑了一下,一个很男性的微笑。
橙红的一片是他们眼底被渲染的世界,夕阳固执地抓住这一刻不放。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拉斯尔交代着,但西海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顿了一顿,她慢慢地走过来,嘴角仍是那抹神秘幽远的笑意。
“蓝蓝!”穆拉图开心地叫。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说话的对象是穆拉图,眼神看的却是他。
“我们要送西海回去,他要假释了喔!然后我合约到期了,我不签了,我要跟西海去东漠。”穆拉图一古脑地说。
他要假释了?平蓝的听觉只留停在这一句,心坪然而动。
每一年,都以为是最后一次相遇,命运却让他们一再重逢。这是怎样的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好快好快。
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和穆拉图在闲扯什么,那个可恶的男人,从头到尾只是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着她。
终于,她必须直接和他说话了。
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西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平蓝两臂一伸,做出一副“欢迎欣赏”的手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远不如表面那样镇定。
西海勾勾手指,要她转一圈。
她也不客气,效法模特儿走台步优雅地转了一圈。
“嗯……小女孩长大了!”
那绵长的鼻音,让她的背心浮饼一串兴奋的颤抖,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勾诱。
“那当然,姑娘可是经历过两年的社会经验,跟那个大学刚毕业的丫头不一样了。”她傲慢地盘起手,即使在这种时刻,还是不让他占上风。
“变淑女的布女圭女圭,还是布女圭女圭吗?”
他倾身上前,纯粹男性而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平蓝的心完全失速。唯一让她感到满意的是,她知道他也不像外表那样写意。
他微微放大的瞳孔,翕张的鼻翼,变成深黑色的眼眸,在在说明他不是那样无动于衷。
这男人有一种隐形的自制力,几乎像军人一样,有时候会让人不由得生气,尤其在她自己已经动情的时刻。但,现在有许多比生气更深的感情在酝酿。
“芭比女圭女圭也是女圭女圭的一种啊,它可是又成熟又性感的。”她对他皱皱鼻子。“你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里都会看到你。”
“命吧。”
她命中注定离不开他。
所以,他决定了。
他不会再让她逃走了。
他骤然绽放的笑容,有一种很纯粹的野蛮感,却不让她害怕,而是……兴奋。她下意识退后一步,觉得自己的心跳再快下去就要爆炸了。
西海闪电出手,将她拉近。他腕问的手铐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将她拥入怀中,但这没有任何差别,他们两人都感觉她彷佛在他怀中一样。
“真是不听话的小女孩。”他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鼻尖。
她先是不解,随即想到去年分别时,两人最后的一次对话。
妳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他说。
但是她还是回来了。
而且,她无法大声宣称,她不是为了他而回来的,因为,她确实是!
她的心乱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从来没有这样盲目地为一个男人坠跌过,而她甚至不认识他。
她不知道他的全名,他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老天!他不会已经结婚或订婚了吧?听说勒里西斯有些男人还娶了不止一个老婆的。
一股焦虑感在她心头升起,她必须找个角落静下来,自己先沉淀一下!
“恭喜你快恢复自由了。”
她拍拍他的手,趁他不备之前月兑开两人的紧缚,快速跑进民宿。
对,很鸵鸟,她知道,不过现在也只剩下这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