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面不能说不诡异。
咖啡座的一张小方桌,四边各坐着一个人,身分分别是“前妻”、“前妻”、“狐狸精”,和“另一个前妻”。
身为无辜路人甲的“另一个前妻”——成萸,慢慢享用她的柳橙汁,深深感谢上帝没有让自己扯进其他三人的混乱里。
这个超复杂关系链是这样的:
第一位前妻赵紫缓,金发狐狸精若妮曾经是她前夫的未婚妻。
若妮对这段关系比较无所谓,因为当时紫缓已经跟她老公柏特离婚了,而她会跟柏特订婚与其说是多深的感情,不如说自己当时年轻识浅,觉得爱情没那么重要,所以和他一段门当户对、相敬如宾的婚姻也不错。
后来,柏特决定回到前妻身边,她变成“前未婚妻”。自尊心虽然受伤,感情上倒没有太大问题。
第二位前妻,姜无虑。
直到现在想到这一段,若妮心里依然不是没芥蒂——当然无虑对她的芥蒂可能更深就是了。
总之,离开柏特后,她爱上麦特,而麦特当时是姜无虑的丈夫。
虽然她说服过自己他们的婚姻失败不是她的责任,但不可否认的,她的出现确实催化了他们的离婚,所以她荣膺“狐狸精”一角。
四年后,麦特依然选择了无虑。对他用情极深的若妮身心俱疲,到菲律宾找女乃女乃疗伤,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辛开阳。
至于成萸完全是局外人,只是来看热闹的,若妮很感激自己起码不用对每个“前妻”负责。
苞赵紫缓之间,若妮的感觉还好,毕竟她们谈不上什么过节,可是对姜无虑就很尴尬了。
偏偏开阳鬼使鬼差,看中柏特夫妇住的那栋高级公寓,他们夫妻俩也搬了出去。偶尔柏特、麦特、符扬几个男人会相约出去喝酒,美其名为“男士之夜”,莫名其妙也来约开阳,开阳还真的去了!
从此这个男士之夜就由四大巨头不定期召开,几个人也不知道聊什么聊到交情还不错。
既然老公有男士之夜,老婆们自然也要来个“女士之夜”。礼貌上赵紫缓约过若妮几次,若妮只要一想到要和姜无虑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就头皮发麻,所以她从来没参加过。
今天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四个女人都凑齐了,主要邀约的人还是若妮。
这么好看的场面,成萸别说只是怀孕七个月而已,就算今天早上已经临盆,她用担架推也要推着来。反正如果发生打闹场,应该不会有人对孕妇动手……吧?
若妮清了清喉咙,来段开场白,为了表示自己心无芥蒂,她先向关系最尴尬的无虑打招呼。
“无虑,你产后复原的状况还顺利吧?”
其实性格温柔如水的无虑已经不再那么在乎过去,毕竟时间已经久远,大家也都找到自己深爱的男人。无虑自己两个月前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婚姻幸福。
只是因为她天生沉静,要是有机会遇到若妮,总是不晓得要和她聊什么才好,两个人才一直都很生疏尴尬。
“我很好,谢谢。”无虑柔和地微笑。“本来想带孩子出来给大家看看,不过她年纪太小了,要是中途哭闹起来反倒麻烦,干脆请保母照顾一下。”
“宝宝叫什么名字?”若妮很感兴趣地问。
“荞依(joy),麦特取的。他说这个小宝贝是他的欢乐泉源。”
无虑没多想,但麦特的名字一冒出来,气氛马上尴尬起来。若妮只好若无事地转向赵紫缓,无虑藉机拿起花茶抿了一口。
“若妮,你说有事需要我们的帮忙,请问是什么事?”不等她们避讳来避讳去,紫缓直接指重点。
她愉要好奇死了,从两天前若妮主动邀约开始,她就猜得心痒难搔,恨不得今天中午快快来到才好。
一听她主动提起,若妮松了口气,也不啰嗦,直接说出今天的主题。
“请问你们对『功夫』了解多少。”
“……功夫?”
三个台湾女人面面相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外围佬约她们出来,就为了问这种问题。
事实上,若妮会想问这件事,还是因为接到方可可的电话。
她和辛瑶光的小泵在南集团的餐宴上见过几次,私下不能说多熟,但她对这位爽朗的女人印象一直很好,几次有机会见到都聊得很开心。
前两天方可可打到她的手机,竟然是为了问天权的事。
“我听说天权还在你们家,请问他现在都恢复了吗?”
“我想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若妮虽然惊讶,也没有去问可可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如何问到自己的手机,反正开阳那边的朋友总有些奇怪的管道知道些奇怪的事。
“那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后遗症吧?例如内伤之类的?”
“我想还OK·”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去?”
“呃,大概等他想回去就会回去了吧……”
这种模梭两可的答案连若妮都有点心虚。
币断电话之后,若妮开始深深的反省。
她果然对开阳和他那些功夫朋友还是了解太少了。
可是她想了边的人,都是跟她一样的美国人,能回答她相关疑问的,好像只有眼前这三个东方女人了。
最后她只好克服心结,主动打给紫缓约了大家出来喝咖啡。
“你想知道哪方面跟功夫有关事?”成萸先试探她。
宝夫是很博大精深的主题,她们没把握可以用英文向一个外国人解释清楚,成萸甚至怀疑有些名词根本连对应的英文都没有。
“你们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再小的细节都OK,我统统想知道。”若妮热切地望着她们。
三个女人交换一个视线。
“呢……武侠小说不是我偏爱的体裁。”赵紫缓先承认。
“我只看金庸。”成萸第二位附和。
“我也是。”无虑小声地认罪。
若妮和她们静静互望半晌。
“所以你们什么都不晓得?”
她们不是东方人吗?东方人不是应该都要知道功夫,就跟日本人一定都知道沙西米是一样的吗?
她绝望了!
“你有没有一个比较具体的问题,我们比较好发挥。”难得一个外国人对东方武学如此“醉心”,成萸体内油然而生使命感。
“就是……”若妮努力地想着该如何用字谴词。“假设——这一切只是纯假设——假设有一个男人,轻轻一跳可以跳一层楼高,这种功夫叫什么?”
“轻功。”赵紫缓想也不想地回答。
幸好这题简单。
“好,另外,如果他随便一掌推出去就可以把敌人撂倒,有时还顺便吐血什么的,敌人就很不负责任地死掉了,这个又叫什么?”
为什么死掉的人还要负责任啊?
“内力。”无虑见机不可失,马上抢答。
“对对对,内力内力。”若妮拼命点头:“我记得开阳有说过这个字……”
“谁说过这个字?”成萸的耳朵拉尖了。
“没事。那内力是做什么用的?”若妮赶快问。
简单的两个问题都被同伴抢走,只剩下申论题的成萸升起危机意识。
请问,你要如何对一个外国人解释内功这种事?只怕连东方人都没有几个讲得出原理。
另外两个台湾人同情地望着她,成萸还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试了。
“从中医的角度来看,人体是一个能量磁场,有一套经脉连结全身各个部位。我们相信修习内功之后,你的能量可以透过经脉贯全身磁场,发挥一般人无法发挥的潜能,便如跳得比正常人高,力量比正常人大,这就是所谓的『内功』。只要按部就班、持之以恒的修炼,每个人都有机会变成内功高手。”
啪啪啪啪!两个同伴拍手鼓掌,对她刮目相看。
“虽然如此,内功在现今几乎传了,现代人大都只知道一些强身健体的皮毛。要像你说的那样一跳就一层楼高,或是一掌打死,那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得到。”紫缓补充。
“我可不这么认为……”若妮含在嘴里咕哝。
“什么?”三人好奇地问。
“没事。”既然是已经失传的东西,她老公说不定还不想太招摇,于是若妮的问题更加保守。“好,假设,依然是假设!”
她的假设也太多了吧?三个女人翻个白眼,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如果有一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是那种会让人昏迷不醒、甚至死掉的重伤,就算送到医院去,医生可能也救不起来。”她很用力地强调那伤势。然后另外一个人要救他,又找了第三个人来,他们三个人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等他们出来之后,那个受伤的人竟然已经可以走运煤了——我不会说已经全好了,因为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可是才几天的工夫就能下床走,也是一种奇迹,像这种情况又要如何解释?
“密室疗伤!”紫缓一拍桌面,当场定案。
“黄蓉与郭靖。”成萸严肃地补充。
“射雕英雄传,超经典桥段。”无虑慨然点点头。
“……可以麻烦你们用英文吗?”
“我们说的就是英文啊!”三个女人互望一眼。
“……可以麻烦你们用美国人听得懂的英文吗?”
这就难了!
两双眼睛向她投过来,赵紫缓只好担起大姊头的角色。
“《射雕英雄传》是金庸的作品,金庸是一个武侠小说作家,几乎有华人的地方都看到他的小说。”
“太好了,原来还有人写成书过,怎么不早说?那个金庸在哪里?他还活着吗?告诉我,我去找他!”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
“金庸是活得好好的,不过我们也不晓得他在哪里。”成萸清清喉咙。“重点是,金庸也只是个武侠小说作家而已,并不是内功专家,就像了罗琳虽然写了《哈利波特》,她自己本人不一定会魔法一样。”
“可是他既然会写,就表示他起码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还是值得一试啊!”若妮坚持道。
紫缓叹了口气,不再陪她绕圈圈了。
“若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到底问这些事情做什么?”
另外两个同伴一起点头望向她。
若妮心里激烈的挣扎。
她从来没有问过开阳他会那些“异能”的事能不能给其他人知道,虽然他自己是用得很大方,还曾用“轻功”帮她飞到超商买酱油过,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处说。
而且,这些女人个个和她有过节,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们……她酸溜溜地想,好啦!她知道她们能信任。混蛋的是她们的老公,她们还算可以,仅衡过利弊得失,若妮终于开口。
“我怀疑……好吧!我确定。我确定我老公会你们说的那些失传的内功。
“哗……”三个女人吸了口气,眼睛瞪得超级大。
若妮把自己在菲律宾与他相识的事捡重点说了。
“哇噢!”成萸敬畏地低呼。
“轻功耶!”无虑如梦似幻地低语。“我不晓得现在还有人会轻功……不,我甚至不敢确定轻功真的存在过。”
“……”喂,我老公不是马戏团怪人秀好吗?
若妮开始怀疑让她们这么垂涎自己的老公是好主意。上帝,称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给我报应吧?
“好了,醒醒。”紫缓敲敲桌子,唤醒两个同伴。“若妮,虽然故事很好听,我依然不明白,你的问题是什么?”
若妮顿时哑然。
她的问题是什么?她好像对什么事都有问题,但真的要她说,她竟然说不出来自己的疑问在哪里。
“我只是……”面前的三张脸孔变得专注,她挥了下手,不晓得该如何形容。“就是……我什么都不懂!对他!”
成萸眨眨眼。赵紫缓和她互望一眼后,看向若妮。“你对你老公不懂,或是对功夫不懂?”
“我当然懂我老公,我怎么会不懂?他是我老公,我和他生活了六年,生了两个孩子,怎么会……”若妮直觉地就想对这个问题辩解。
终于,她的嗓音淡去,她们陷入短暂的安静。
“你不懂的是功夫,你想了解的是丈夫。”无虑突然开口,“对吗?”
若妮叹了口气,颓丧地点点头。
“你有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不问他?”成萸端起咖啡,看着她。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烦,什么都要问。”她咕哝地说。“我不晓得他能不能明白,任何跟他有关的事,即使再小再微不足道,我都想知道。
“可是你怕你不断的丢出问题只会让他觉得你很唠叨,觉得你们两个完全没有共通点。你怕那个鸿沟会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你再也跨越不过。”无虑轻声帮她补完。
若妮终于明白了当初无虑对麦特的心情。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懂她心的人,是曾经被她抢走丈夫的女人。
若妮伸出一只手,无虑握住,轻轻一笑。
奇异的谅解在两人心头流过。
“全世界的丈夫都觉得老婆很烦,这是婚姻的一部分,当他们娶了我们之时,就必须接受整个包装。你不应该怕去烦他。”紫缓对她微笑。
“他和我来自完全不一样的文化背景,”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想让他发现我们两个是如此不同。”
其实,在任何人眼中,若妮都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强人。但在爱情面前,再强的女人都有脆弱和不安全感的一面。
无虑微微一笑。
“若妮,我对辛开阳的认识不多,但从麦特说起的一些事,我感觉他是个很特殊的男人。世俗之见在他眼中有如无物,而且他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你对他的重要性不亚于他对你。
“我相信辛先生是个传统的东方男人,虽然有些大男人主义,却对家庭有无比的忠诚感,他不会轻易破坏自己对妻子许下的承诺。你若觉得他有任何地方是让你触及不到的,不要犯了和我一样的错。”
无虑轻柔地看着她。“请你勇敢的问吧!问一次不明白,两次三次,总会明白。你应该让他知道你的不安全感,然后陪你一起走过来,这才是婚姻的意义。”
若妮收紧她们交握的手,眼睛和心头都是热热的。
“……谢谢你。”
“OK,休息十分钟!”可可终于从镜头后直起身子。
模特儿走回更衣室,她来到电脑前和伦德一起检查刚才拍的照片。
“这个新模特儿你觉得如何?”伦德看她一眼。
可可偏头打量萤幕上的脸孔和姿势。
“还很生女敕,不过她有一种纯真的气质很搭配这种生女敕。只要在姿势和台步上多训练一下,谁知道?或许她会是下一个萝莎·法娜。”
她居然会主动提起萝莎,伦德戏剧化地捧着胸口,倒退一步。
“噢,全能的上帝,莫非是地狱结冰,天堂生火?方可可的口中吐出『萝莎·法娜』的名字了!”
可可大笑,顶了他一下。
“少来,我虽然不欣赏她,但从没否认过她是个优秀的模特儿。”
“公私分明是你的众多让我欣赏的特点之一。”伦德的眼睛发亮。
可可下意识避开他的眼光。
如果在以前,她或许会说服自己试着接受他看看,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天哪!这真的是几天前的事吗?
她的爱恋从绝望到变成真实,一切竟然只是这几天而已!
可可的嘴角跃上一抹隐隐的微笑。伦德在她身边叹了口气,知道那样的眼神不是为了自己。
“我听说荻荻还在住院,她还好吧?”他想起来。“我这阵子一直在忙公司的最新系列,香其安诺一忙起来就跟暴君一样,我能离开设计室一步都算幸运的了,一直想找个时间去看荻荻都没空。”
“无所谓,她明天就出院了。”
“歹徒抓到了吗?”
可可耸耸肩。“承办警官有些细节没有法子向我们透露,不过他们已经掌握到线索了。”
罗伯森警告过她,不要随便和人讨论案情,尤其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她们身旁认识的人。
“听说是你发现荻荻的?”伦德摇摇头。“幸好你临时跑去看她,要是再晚一点的话……”
他打个寒颤,可可叹了品气拍拍他,不去想那个假设状况。
忽地,一抹香风伴着艳影刮了进来,可可全身的神经都蹦直了。现在轮到伦德偷偷拍拍她。
女王气势万千的光降人间!
“亲爱的,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萝莎婀娜多姿地停在伦德面前,对他伸出一只柔荑。
“亲爱的,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全身都好了。”伦德接住她的手亲吻一下。
可可一抖,被他们亲爱来亲爱去弄得浑身鸡皮疙瘩。
萝莎的一双妙目投过来,可可的神情立刻戒备,战斗意识升高。
“嘿。”萝莎随便对她点一下头,转身走向更衣室。
这下不只可可惊异,连伦德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通常情况是这样的——可可和萝莎碰在一起,萝莎伶牙俐齿、谈笑风生,可可皮笑肉不笑应她几句,最后萝莎的酸言酸语把可可气个半死,风光进去换衣服准备拍照。
没办法,在耍嘴皮子这方面,可可自叹不如。
可是萝莎今天竟然连说都没说一句就去换衣了?奇迹啊奇迹!